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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本要说些什么,却听得宝玉一叹:“多一个北狄又如何!难道那些反贼便没屠过城吗?他们这些贼人,原都是一路的,只是京城为一国精华所在,多半还是能保全的,只是不知道,旁处会怎么样罢了!”
“果然如此,倒还是那反贼好些!”惜春忽得冷笑:“夷狄是什么东西,怕是禽兽且不如,又多有屠戮劫掠,若果然叫他们破了天险,趁势而下,中原大地怕是要遍地腥膻,重蹈大元旧事!至如那反贼,已是从南到北,打将上来,若依着二哥哥的话,又多半不会屠戮京城,虽也是禽兽一类,到底少些死伤了!”
“这话如何说来!”旁人被她这话说得一时怔住,卫若兰却横眉道:“难道我们竟也从了这些反贼不成?”
惜春也不与他争辩,只淡淡道:“从与不从,我们自然能说了算,可这大势一来,却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只是依着我看,旧年刘汉朱明,本也是趁势而起,若论起来,倒也是反贼罢了!”
她这两句话,登时压住全场。
固然暴秦无德,元朝乃是蛮夷之邦,可本朝太祖,却也是反贼一流的人物,夺了大明天下的。论起来,高也高不过唐宗宋祖一流,实是说不得敞亮话。
何况,如今贾家也罢,卫家也罢,皆为新皇穷治,大兴牢狱,岂能没有点怨怼之心?
是以,人人皆有所想,却又皆无话可说。
紫鹃看在眼里,心中越发有了准数,便悄悄劝说了一回,方自将黛玉的打算说来。
这里的人,多也是不知庶务的,独有平儿眼睛一亮,忙自道:“若从这里说来,旧日的账本却是要紧。里头各家各户是个什么情景,又有什么往来,俱是能看得明白的。那边东府,怕也有这个的。另有外头的管事,林之孝他知道的也多。”
紫鹃一一应了。
一边湘云瞧着,沉默了半晌,也拉住紫鹃,含泪道:“若还有我们史家与卫家的消息,千万留心!”
“云姑娘并卫大爷只管放心,我们姑娘并三姑娘必会尽力帮衬的。”紫鹃道:“原是姻亲世交,从来扶持照应的,如今自然也不例外。”
如此说了一阵,紫鹃方站起身来,又与宝玉道:“二爷若有什么吩咐,先打发我带来的那两个婆子回去。若还有要紧的,打发晴雯送来也罢。只这里的人,能少出门竟还是少出门得好。熬过这十天半月,若果然无妨了,再走动起来,倒也罢了。”
宝玉自答应了。
众人也知道紫鹃不好多留,便十分不舍,也只得将她送出来,几双泪眼瞧着她去了,方才回转过来。
那边紫鹃从这里出来,心中一面盘算,一面也实是松了一口气,且叫来车夫,又与素云说几句体己话,便辞了去,一路小心转了几个圈,方重回到林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