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无题
陆氏听到消息心头一阵狂跳, 这?不应该啊?!自家丈夫在布政使任上才干过?一任,按理说只有干过?两任布政使,才会往上升, 或者平调到其它省份去。
上一个只干过?一任布政使就升上去的, 还是之前?被问?罪的李巡抚。不过?李巡抚那是干过?一任按察使,两任两淮盐运使, 再加上一任布政使才升的巡抚。
这?么说吧, 李巡抚外放了快二十年才升到从二品的应天巡抚,加上兵部右侍郎的虚衔, 也才正二品。
而白?成文外放不过?区区九年,就要做正三品的礼部左侍郎了?左侍郎且是实职, 职权要比右侍郎大得多。更何况现在的礼部尚书宋老先生年迈,主持完今年的科举后?,怕是就不再管事?, 而礼部能做主的,可?不就是左侍郎嘛?
去年礼部左侍郎病故, 还是亦安在邸报上看到的。没想到转过?年来, 自家亲爹就叫升了礼部左侍郎,补上这?个空缺。先前?左侍郎一直没有补上,圣人恐怕就打?的是今年大计, 考察完所有合适的官员后?,再给?补上的主意。
这?才是陆氏慌了原因所在,自家丈夫按资历算, 升任侍郎算是超擢,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简在帝心。本朝外官入京, 一般都是降调入京。比如布政使是正三品,即便是职权颇重, 也只会到各寺做个少卿。什么太常寺少卿,大理寺少卿之类的。而白?成文却是平调,还是在礼部这?样的衙门。
吏、户、礼、兵、刑、工,礼部排在第三的位置,白?成文入京做礼部左侍郎是实实在在的高?升,这?足见其在圣人心中的分量。或者说,白?阁老在圣人心中的分量。
白?成文今年才不过?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上一个年过?四十便被大用的,还是他亲爹,如今的内阁大学士白?守圭。四十出?头做了礼部尚书,不到四十五就进了内阁。
陆氏并不为此欣喜,反而有些忧虑。如今东宫储位未定,丈夫又是升了礼部左侍郎,届时朝上再请立储,难道他还能躲到宋老尚书身后?不成?若储位久未能定,御史们骂完内阁,就该骂礼部了。陆氏一想到那场面,牙已经开始疼了。
圣人此举,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为了慰留老臣,特意给?他儿子升了官。要不是白?阁老和宋老尚书一向清正,百官都要怀疑这?两位私下里是不是做了什么勾兑?是不是白?阁老以援引宋老尚书入阁为条件,换取宋老尚书举荐自己儿子补任礼部左侍郎。
这?样想的官员不在少数,蒋次辅眼看着就要驾鹤西行,届时内阁缺位,是一定要补上人的。宋老尚书的年资和威望已经足够,就差有人在圣人面前?吹上一口仙气儿,这?个人要么是首辅秦阁老,要么就是做了二十余年大学士的白?阁老。
这?是赤·裸裸的结党!已经有御史忍不住想要弹劾白?阁老父子,只是先前?夏秉言已经弹劾过?白?成文,眼下再弹劾也找不到好?理由。结党营私?可?之前?白?阁老书房里的书信就没查出?来这?些!
不管怎么说,白?成文这?次升迁实在太过?扎眼,朝中流言四起,难道老臣只要露出?致仕之意,家中子孙就能高?升?这?哪里还是朝堂?
要不是白?阁老有近四十年官声清名的招牌在,只怕要被打?成媚惑君上的奸党父子,流言才能止歇。
圣人还让白?成文在春闱结束后?再到礼部任职,拳拳爱护之意可?见一斑。就这?,还有御史组团想要去堵白?成文,当面啐他。父子皆居高?位,却未能谏君匡正,有什么脸面安享禄位?
要不是圣人留了他在宫里说话,问?了问?江南的近况,一直到宵禁前?才放了人出?去,只怕在金水桥堵着的御史们还真能往他脸上啐一口。
白?成文回到老宅,与白?阁老父子二人相对而泣。白?阁老心里明白?,自己不死在宰辅位上,只怕是不成了。白?成文心里也明白?,要是自己在任时东宫依旧久悬未立,青史之上,史笔如刀,只怕难能善了。
白?家父子心情复杂,随着白?成文一道上京的刘按察使却是心内狂喜。他原本以为自己能挪到布政使的位置上已是天佑,没想到圣人调了白?成文入京,自个儿却是直接由按察使升到了巡抚!
原本正常的进京述职,却因为李巡抚贪墨两淮盐引事?发,还夹杂着向圣人汇报查抄家产的工作。这?份差事?白?成文和刘按察使…不对,如今应该称一声刘巡抚。两人搭班子办案,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李巡抚的家产明细均已造册,看上去一目了然?。而且白成文和刘巡抚两人并未克扣李巡抚的家财,而是分文不少地呈交圣人。圣人明白两人办事?老实,这?才格外升任。刘巡抚是资历已到,升任巡抚虽算超擢,但并没有白?成文这?样刺眼,而且也没有加兵部右侍郎的虚衔,只作从二品看。
最要紧的是,刘巡抚没有一个做阁老的亲爹,御史找不着弹劾的点。
太极宫中,殿外繁星点点,殿内灯火通明。
圣人倚在榻上,旁边是各级官员的生平履历。圣人已经看过大半,对各级官员的调动心里已经有了底。
焦清捧了盏参汤,轻手轻脚走?到圣人身边,“夜深了……”只此一句,再无多言。
圣人放下手中条疏,接过?参汤一饮而尽,随后?把?碗递给?焦清,并感慨道,“我真是老喽……”不称朕只称我,这?是圣人在亲近之人面前?难得的感慨。
焦清低眉,掩住眼中的波澜,轻声道,“圣上和奴婢玩笑?呢,这?天下还得圣人再守三十年呢。”
圣人只是轻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当年看奏疏看到丑时都自觉有精神,如今不到亥正时分,就已经要靠参汤来提神了。
片刻后?,圣人合上条疏,阖上眼,对焦清似是感叹道,“当初该教他做首辅的。”
圣人没有明说这?个“他”是谁,但焦清跟了圣人这?么多年,怎么能不明白?圣人话里的意思,只管道。
“即便不是首辅,但二十年宰辅,圣人对白?阁老已是恩隆备至。”
这?话却是不错,寻常官员干满三任已是极限,更何况内阁大学士位高?权重。干二十年还在位,崇元一朝也只此一例。
圣人想起当年,“子寰是有首辅之才的。”
如若不然?,也不会在不到四十五的年纪入了内阁。
焦清却不以为意,能干的大臣多了去,可?能像白?阁老这?般尊荣的,他却想不到第二个。就像先帝朝最后?一位状元,名满天下的首辅,还不是积劳成疾,早早去了。
白?阁老自入阁后?送走?两位首辅,如今的秦首辅是第三任。蒋次辅在白?阁老之后?入阁,却先一步坐到次辅位上,这?其中缘由,只有圣人自己能明白?。
圣人也在后?悔,当年文妙真人抛弃妻女归隐修道,又恰逢妻子薨逝,他这?才动了真火。这?就导致白?阁老虽然?进了内阁,但一直没有挪动位置。
如今圣人想要补偿,也只有着力提拔他的儿子,稍微填补当年的遗憾。
眼见圣人又要沉湎过?去,焦清忙劝道,“即便白?阁老有天纵之才,那也是圣上识人有明,才没有让其明珠蒙尘。若圣上为此伤怀,那倒是白?阁老的不是了。”
焦清眼里只有圣人,其余所有人都不重要,包括他自己。
所以看到圣人提拔白?成文做礼部左侍郎时,焦清心里是高?兴的。以圣人对白?氏的恩宠,想必白?成文一定能够替圣人顶住立储的压力。
虽然?御史言官和六部有司都能在立储的事?上掺一脚,但最该发挥作用的,却还是礼部。
御史言官想的是白?成文受尽皇帝恩遇,很该在立储事?上死谏圣人才是。而焦清想的却相反,白?成文受此厚待,很应该为圣人分担,让圣人有个清静的晚年。至于白?成文夹在中间有多为难?御史言官和焦清是不会考虑的。
焦清再三劝过?,圣人终于在亥时末安寝了。
这?下焦清终于松下一口气,即使他嘴上说圣人一如往昔,可?他心里明白?,圣人到底是有年纪了。人怎么可?能几十年如一日地熬?即便是坐拥天下的圣人,也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焦清收拾完条疏,自家也去安歇了。他也老了,不知还能陪圣人几年,也熬不得了。
……
报信的小厮一脸喜意,这?样的差事?是能拿大赏钱的。可?陆氏险些一脚踩空,倒让小厮迟疑起来,夫人到底是高?兴坏了,还是被吓着了?
小厮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一时间迟疑起来。
亦宁和亦安扶住陆氏,亦真与亦和也上前?来,面露关切。还是亦安抽空看见小厮一脸尴尬地立在那里,直接吩咐蔷薇,“带他下去喝茶歇着,等夫人传他再让进来,放赏!”
最后?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蔷薇忙取了荷包放赏,里面装了二十两银子,沉甸甸的。小厮满脸喜色地接过?去,嘴里不住说着吉祥话。
夫人是被吓着了?不可?能!夫人这?是欢喜坏了!
亦宁抚着陆氏的后?背给?母亲顺气,与亦真、亦和扶着陆氏坐到太师椅上。亦安斟了杯热茶奉给?陆氏,陆氏接过?喝了两口,总算顺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