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菲菲走到床边摸了下被子?:“挺厚,我脱了外衣就行。”
娘穿了外衣,柳春香才注意到这事?,笑了:“娘我帮你脱。”
婆媳在屋里有说有笑挺轻松,屋外等着丈夫归家的尤梅却很是发?愁,晚饭怎么张罗?家里连
个像样的菜都没有,杀只鸡吗?只剩下两只母鸡,杀了想要吃鸡蛋就难了,买鱼买肉哪来的钱?公?爹还?剩两副药,吊着口气药肯定得继续吃,仅有的一点钱要留着买药,怎么办?要是娘家离的近,她?还?能腆着脸上门借,现在去哪借?村里吗?
丈夫睡着了,睡的很香,近些日子?他总是睡的不?安稳,睡不?好病怎么好得了,秦二?春急在心里,丈夫这会睡的香,她?总算稍觉舒心,轻手轻脚出?了屋,左右看了眼没人,只有站屋门前来回走动的儿媳,不?知在想什么愁眉苦脸:“拉着张脸作什么?还?嫌家里不?够晦气呢,你姑姑去哪了?”
“姑姑在屋里睡觉,一道随同的是顾家六房的儿媳。”
婆婆刺耳的话尤梅当没听见,继续说:“让老人住茅草屋不?太好,把我和宝方的房间让了出?来,换了干净的床单被套。”
沉默了下,她?压着嗓子?说:“娘,晚饭怎么张罗?”
这,秦二?春差点没站稳。对啊,晚饭怎么张罗?小姑子?十?几年没回来,总得有两个像样的菜,可是钱从哪里来?丈夫要是知道家里连个荤腥都没整,定会生气,他这腐木一样的身子?骨哪里经得住大动肝火。
想了片刻,秦二?春一咬牙:“你等着。”
她?进了屋,没多?久又出?来了,一只银簪放到了儿媳手里,侧过头不?敢看:“拿去看看能换多?少钱。”
这是刚成亲那年,丈夫外出?短工送给她?的发?簪,不?是纯银,太贵买不?起,里头是铜外头裹着银而已,值不?得几个钱,却也能值几个钱:“拿去吧。”
“娘。”
尤梅没敢接,婆婆多?宝贵这发?簪她?是知道的:“要不?然再想想法子?……这,这这宝方要是知道得骂死?我了。”
秦二?春咬着牙抓住儿媳的手将发?簪往她?手里塞,恶狠狠的说:“你爹要是知道咱们连个像样的菜都不?给他妹妹张罗,一准儿今天晚上就能归了西天,我还?不?知道他,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心结,结了整整一辈子?!”
早知道沈家拿来的聘礼钱是卖了杏丫才凑齐的,她?便情愿不?要娘家,什么都不?要,豁了命出?去大闹一场总归能嫁给有后,哪像现在她?和丈夫之间还?隔着个小姑子?,一口气真是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娘睡着了,柳春香轻手轻脚出?门,口渴想再倒碗水喝,没成想,看了这么一出?,有点尴尬。
“舅娘。”
憔悴的妇人看过来,柳春香面色如常的打着招呼,像是刚出?来似的,什么也没听见:“大嫂我口渴,水在灶间是吧?”
尤梅傻了,连脖子?根都红透了,磕磕绊绊的回着话:“是是是是的啊,我我我帮你吧。”
飞快的往灶间跑。
秦二?春看着站在屋檐下的俏丽妇人,可真水灵啊,比村里有些个未出?嫁的小姑娘还?要好颜色:“我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我娘病刚好,吃不?得大鱼大肉只能吃点清淡饭菜,舅娘别太费事?,张罗出?来了我娘也吃不?了两口。”
柳春香慢慢走向舅娘,学着娘的样子?,和和气气的说话:“生病喝药最是烧钱,再多?的钱啊也经不?住折腾,舅娘别忙活了,有这钱留着给舅舅抓药喝,眼下啊,舅舅喝药最重?要,旁的都比不?了。”
心里有怨的秦二?春听着这话,紧蹙的眉宇略有舒展:“你,你倒也会说话。”
接着,她?话风一转:“杏丫难得回来,又缝中秋,这个团圆佳节定是要好好张罗,也行,留着十?五来吧,左右……”她?看了眼手里的簪银,扯着嘴角要笑不?笑:“左右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物件了。”
没了和小姑子?说话的心思,慢慢吞吞的回了屋,还?是守着有后吧,多?看一眼是一眼,现在摸着是热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冷了呢,这个狠心的人呐!心太狠了!就晓得惦记妹妹,都不?体谅体谅她?的辛酸和苦楚。
尤梅端着碗温水,看了眼摇摇晃晃往屋里走的婆婆,又看了眼表弟媳,干巴巴的笑着:“春,春香你喝水。”
等婆婆进了屋,她?才小声说:“我娘心肠挺好,就是我爹病着,不?剩多?少时日,她?,她?有些受不?住。”
“我知道的。”
柳春香喝了水,将碗递给舅家嫂嫂,掏出?钱袋子?拿出?两块碎银,袋子?里只剩下几个铜板:“拿着,也别告诉舅娘。”
她?笑着说:“舅舅最疼我娘,我娘也只剩这么个亲哥哥,我就盼着我娘能吃好睡好,我想舅舅也是这么想的,大嫂你觉的呢?”
话说的有点绕,尤梅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听懂,她?看着塞手里的碎银,银子?啊,她?都多?久没有见过银子?了,瞧着应该能换好几百个铜钱,瞬间就觉的这银子?沉甸甸的压手。
“还?得劳烦嫂嫂买点肉回来,我熬个青菜肉粥,舅舅也能喝些。”
柳春香握着舅家嫂嫂的手,手指往手心压,盖住了手心的碎银,她?笑着催了句:“去吧嫂嫂,熬粥费时。”
尤梅傻愣愣的点点头,正?要往村里去,就见竹林小道来了人,是骑驴的两个人。
柳春香也发?现了,一眼就看出?了是大哥和吴大夫,来的是大哥……她?想着提醒着舅家嫂嫂:“钱收好别掉啦。”
尤梅慌慌张张的掏出?钱袋子?将碎银往里扔,碎银落在袋中砸中了仅剩的一个铜板发?出?道脆响,她?听着,眉眼无法自控的露了欢喜。有了这钱,公?爹后一个月的药就不?愁了。
“老六媳妇娘呢?”
只剩几步远,顾元初迫不?急待的问。
“娘刚睡着,一路过来累的不?行,我正?说买点肉熬些粥给娘和舅舅吃。”
顾元初听着赶紧取下竹篓:“买肉干什么,杀只鸡炖汤,肉吃着哪有鸡汤补,快去吧,两只鸡,你们看着安排。”
他跳下毛驴,伸着双手笑的一脸讨好:“吴大夫不?好意思我这说话去了,来,您老慢点,我慢慢扶着下来。”
见旁边傻怔着一个妇人,有点眼生,他吩咐了句:“站着干什么快去搬个凳子?来。”
“这路怎么越来越破,我这屁股,要不?行了。”
吴大夫简直欲哭无泪,宜和村名字取的好,日子?咋越过越穷了。
“没事?没事?,吴大夫等会我给揉揉?来,来……”随手拿了个包裹,往凳子?上放:“里面就是些换洗衣裳,垫一垫,水呢,快去给吴大夫端碗水来。”
柳春香也是机灵,回了屋拿出?桃脯和紫苏杨梅:“吴大夫你吃个酸的压一压?”
“你,你,你给我喂一个桃脯。”
吴大夫拿不?住,手抖的厉害。
顾元初腆着脸笑:“我喂,桃脯是吧,我喂……”他去拿桃脯,结果一个手抖没拿住。他骑的毛驴闹腾的很,费了他不?少劲才骑到沈家来,要说累,和吴大夫相比只多?不?少,但能怎么办?几个弟弟也不?在,他没法躲懒只得硬着头皮上,他都这样了,娘得累成什么样,还?不?能去看娘,要先哄好吴大夫,太苦了,真是太苦了,当大哥不?容易。
眼看大哥哆嗦着拿了一次又一次,柳春香真是恨不?得自己给吴大夫喂,但是不?行,可真是急坏她?了!白?长这么多?肉,忒不?中用,来的是二?哥四哥便是元良都比大哥强。
“孩他爹你快过来。”
好在尤梅看见了自己的丈夫,扬着手把人喊了过来:“给吴大夫喂个桃脯。”
这事?闹的……吴大夫有点生气,对着顾元初冷哼一声:“老太太身子?弱只能练五回,你这身板一看就过于?壮实,怎么着也得练个十?回二?十?回。”
“啊……”十?回二?十?回?还?有命在?顾元初想还?好娘不?在,他对着走近的表弟说:“宝方你陪着吴大夫好生歇着,我去看看娘,一会吴大夫歇好了,就请他帮着给舅舅把把脉,我娘病的凶险,好几次都是吴大夫给拉回来的,厉害着呢!”
他竖了个大拇指,又对着吴大夫笑了笑。
吃着桃脯的吴大夫没说话。
沈宝方听着表哥的话,看向吴大夫时双眼放光,暗淡的眉眼瞬间亮堂了,瞧着精神气都回来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