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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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很平淡。

也很,温柔。

五月中旬的雨,接连下了很长一段时间。

出院那天,晴安套着白色的卫衣。

长裤挽在脚踝处。

她站在医院的楼梯口上,静默看向前面的车。

陆屿白把她的大包小包,提到后备箱处,放了进去。

砰——

盖上了后备箱的盖子。

晴安怔怔地望着他。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

陆屿白撑着伞,走了过来。

摸了摸她的头发。

“走吧?”

晴安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过了下眼睑的刘海往两边梳。

那个时候,陆屿白让她找个发卡把遮住眼睛的刘海别上去。

说那样显得精神。

现在却也不再说了。

晴安有点儿想哭。

仰起脖子来,看着黑压压雨伞下的陆屿白。

像是腐烂了的东西,从屋檐下逐渐蜿蜒,那层很深厚的霉菌,墨绿色,肆意的生长着。

雨滴答滴答。

“晚上想吃什么?陆叔叔给你做。”

陆屿白伸出手,揽住她的肩。

往怀里轻轻一带。

晴安压住心中的酸涩。

吸了吸鼻子,缓缓一点头。

鼻音从胸腔里沉闷地发出。

“嗯。”

……

陆屿白去找了宋暖。

似乎那天砸水晶球的事情已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了,很多年前的纠缠也都如风四散。陆屿白面对着脸色苍白的宋暖,客客气气,一字一句对她像是个陌生人般,开口说道,

“那天你说的那些话,希望宋小姐不要去告诉晴安。”

宋暖:“哪些话?”

陆屿白吐字清晰:“晴安喜欢我。”

“你来告诉我,‘晴安喜欢我’——这件事。”

宋暖登时就明白了陆屿白的用心良苦。

她咬了咬嘴唇。

纠缠了这么多年的藤蔓。

在那一瞬间,似乎断裂了。

灰飞烟灭。

“……”

“为什么是她。”

宋暖红着眼睛,抬头看向陆屿白。

“为什么是她。”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人了。”

“我明明、我明明,比她认识你认识的早啊……”

陆屿白没说话,偏着头,静静地看着窗外下透了的雨。

冲刷着玻璃窗,留下一幅幅变动的画。

宋暖:“我能知道,我到底输给晴安、输在了哪里么?”

“陆屿白。”

“……”

“……”

“……”

“我也不知道。”

陆屿白回答说。

*

雨天过去后,五月到了尾巴。

杨博不用高考,在这个全中国高三生都快崩溃了的最后几天时间里,他却是悠闲,依旧每天下去去BREAK弹吉他。

今晚唱了几首挺甜的情歌。

老板不在。

他唱完后,放下吉他,瞥了眼吧台的座位,然后站起身,走了过去。

很少见陆屿白来这种地方,上一次是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杨博在陆屿白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两个人间隔了一个空位,他撬开一瓶啤酒,倒入放着冰块的玻璃杯里。

十八岁的成人,可以喝酒了。

陆屿白像是有什么心事,捧着杯壁,目光眺望调酒台后面满柜子的各式各样酒水。

杨博转了一下杯子。

“其实,晴安一直是一个很缺爱的人。”

杨博:“高一那会儿,她坐在我前面。”

“那个时候真的很难不心动啊,别看有不少女生追我,可很难拒绝每天早上上学来,都有那么一个人背着书包走进教室,风吹起她的刘海,手指握着肩带,走到你前面,对你恬静地那么一笑。”

“要是那个时候,我能再坚强一些,能够再有自我意识一些,没有那么听我妈妈的话。”

“或许现在,我就不会这么后悔了。”

“……”

“她真的就是,你稍微对她好一点儿,她就会记在心里,然后加倍对你好。要是你突然对她不好了,她会难过很久很久。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心痛,看着她失落的背影。”

杨博:“陆屿白,是我低估了你在她心中的价值。”

“或者说,是我高估了其他人,包括我。”

“我以为她对你跟对我是一样的,再有更喜欢她的人,她就会自动离开你。安醒对她够好了吧,近乎要掏心掏肺了,前阵子安哥还跟斌哥说,要把‘柠檬’给卖了,然后带着晴安去远方陪她读大学。”

“可晴安却没沦陷,应该说,她根本忘不掉你。”

杨博:“你应该知道了晴安喜欢你。”

“其实全世界都能看得出来她喜欢你。”

……

陆屿白喝完酒,付了酒水钱,趁着夜色往家走去。

7路车摇摇摆摆。

他鲜少坐公交车去哪儿,晴安很喜欢,有一次陆屿白早上忘了捎什么东西,一个人开车返回家,在门口处刚好碰上晴安坐公交车上学。

晴安投了币,在公交车最后一排找了个靠窗户的座位,然后把书包放在了前面,抱在怀里。

也没看到他,也不急匆匆去学校的模样。一个人悠然自得,额头抵着玻璃窗。庞大的车子拉闸推挡,缓慢往前摇晃着笨重的身子。晴安缓缓闭上眼睛,满脸的恬静,清晨阳光透过嫩绿的法国梧桐的叶片,倒映在她的脸上。毛茸茸的。

看起来是真的很舒服。

所以总是会想起来这些很微不足道的细节。

陆屿白投了一块钱的硬币,坐上公交车。

车里面只有几个大学生,零散分布在车厢各个角落。

他望着外面夜色下大学城的灯红酒绿。

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闪过视线。

晴安请了晚自习,在家自己学。

回家后,一楼客厅没有人,餐桌上摆着碗筷,一人份,看起来是晴安给他留着的晚饭。

二楼的卧室紧闭。

陆屿白吃完饭,收拾好碗筷。独自一个人坐在一楼的沙发上,静默了很久。这些时日晴安总是躲着他,一起吃饭的时光也都没有以前那么自然了,他问她最普通的事情,她也是低着头,回答完便默不作声。

有什么东西真的在改变着,陆屿白觉得头有些疼,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明明牵在手里的风筝线,可因为风筝飞的太远了,看不见了已经。纵使你抓着这根线,然而仍然觉得她已经远离了你。

还是那顿打。

这些天陆屿白都睡不好,每次回到卧室就想起那天拎着皮带时,晴安泪眼汪汪哭的画面。她几乎是丢弃了一切尊严来求他,她是一个大姑娘了啊,他却还那么的打她。

让她那般的狼狈。

一闭上眼睛,就会不断闪现着晴安发高烧时还胡言乱语着他的名字。

他为什么就没早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呢?

陆屿白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晚上。

十二点左右,二楼的房间发出吱呀一声推门声音。

踩着拖鞋下楼的声音。

一楼没开灯。

晴安以为陆屿白已经上楼睡觉去了。

便下了楼。

可刚走到距离一楼还有五六个台阶的时候。

瞬间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陆屿白。

她还是心脏漏跳了半拍。

支支吾吾的情绪,翻涌着心头。

那些不想回忆起来的回忆。

晴安悄悄转身,就要折返回去。

陆屿白动了一下身子,胳膊肘的衬衣布料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晴安。”

晴安后背一僵。

她不想面对陆屿白。

那个时候她的狼狈,她就是觉得没脸见他了,都是她的错,可知道错了,还是有很大的难受。这大概是委屈吧,可是她不应该委屈的。

陆屿白站起身。

晴安背对着他,

“陆……叔叔。”

良久,陆屿白开口道,

“能,过来一下么?”

“过来让陆叔叔看看,你的伤。”

有些委屈的情绪往鼻子尖上涌。

晴安吸了吸鼻子,默默转过身来。

下了楼梯。

走到了陆屿白的面前。

一时间,两个人的身体,都在僵持着。

陆屿白先是摸了摸她的头发。

然后又摸了摸后脖颈。

晴安快要哭出来了。

好想逃。

是她不配。

陆屿白却把她的大腿一环抱,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他抬头,在夜色映衬的微弱的光线中,看着她。

“还疼么?”

晴安迟疑了片刻,咬了下嘴唇。

摇了摇头。

“不疼了。”

确实不疼了,那么细微的照顾,伤口早就好了。

可心还在疼。

陆屿白轻轻捏着晴安的胳膊。

看了她好半天。

忽然。

下眼睑往上一顶。

一行眼泪就从他的眼角滚落了下来。

——“你知道她爱你吗?”

——“我知道。”

“……”

“对不起。”

细丝般的卧蚕,渐渐弥漫开一片血色。

他红着眼眶,大手按着她的胳膊,说道,

“对不起,晴安。”

“是陆叔叔……打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