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还是会有那么一丁点儿,发疼。
晴安摇晃着身子,笑着给掩藏了过去。
“那你呢?”
她问安醒,
“你这些年,有女朋友吗?”
安醒抽了口烟。
望着暮色降临,被风刮的树枝乱摆的夜晚。
“……”
“谈过一个。”
晴安好奇,
“怎么样怎么样!”
“结婚了吗?”
“是不是很漂亮!”
安醒眯了眯眼。
半晌,突然无奈一低头,叹了口气,
“小姑娘一个。”
“……”
看样子是有故事了。
但安醒好像也不太想继续说下去。
晴安也就不再追着问了。
风越来越大,天边隐约有些飘雪。安醒看了眼手机,忽然抬头皱着眉。
问晴安,
“你等会儿,怎么回去——”
晴安一愣。
“坐电车吧……”
就在两个人把目光往外看到时候,后方的大门“呼啦——”被人给推开。
只见是养殖场的老板。
老板红色的冲锋衣上挂了一圈白皑皑的雪花,门外通向室外,一拉开门,就能听到外面风声怒吼。老板用袋子提着一些纸质的数据资料,还有U盘。他走过来递给晴安,都是这半年来最新的数据。
晴安接过,翻了翻,说着“谢谢”。
老板拍着衣服上的雪花,
“那你明天,是不是还要过来呀?”
“西面还有一个移动数据库,今晚太暗了,没办法过去。”
晴安一想,缓慢点着头,
“对……”
老板往外一指,
“那今晚住在这儿吧!”
晴安眨了眨大眼睛。
老板又扭头看向安醒,
“安公子也是——住下吧!”
“正好也有客房,晚上也可以给你们做寿喜锅!”
晴安连忙摆手,都从桌布下面迈出腿来了,不太想麻烦老板。
“不用不用,我……我明天再来就好啦。”
“那个,感觉是不是待得太晚了。我得回去了,再不走可能就要赶不上电车了……”
她收拾着桌子上的材料,起身就准备走。老板伸手想要阻拦,但晴安已经鞠躬感谢老板的招待。
推开对面的门——
砰!
门外狂风大作,瞬间吹翻了一个垃圾桶。黑色的塑料袋倒挂在枝头,里面的果皮纸屑在狂风中哗啦哗啦飘向天边。
“……”
晴安哆嗦着手,又把门给拉了回去。
“……”
“……”
“……”
她转过头去看了眼老板,老板耸着肩,无奈一笑。
安醒这边,似乎已经察觉到没办法离开了。
便把冲锋衣解开环,重新坐进了桌布下。
捧着茶杯,悠闲自在地喝茶。
晴安叹了口气。
“好吧。”
“那就……明天再走。”
……
老板给他们二人各收拾了一间客房。
两个人当然不可能住在一起,男女有别,就算过去他们“谈恋爱”那会儿,晴安也没和安醒躺在一张床上过。
老板煮了寿喜锅,老板娘还贴心地给晴安准备了热水袋。晴安的姨妈走得差不多了,她就是那种来的多来的猛,但很快就完事了。晴安谢过老板娘,抱着暖水袋,感觉暖暖和和的。
吃完饭,安醒就坐在客厅里,和老板随意谈着天。晴安没什么事儿,翻开电脑提前处理着数据。这个点美国那边大家应该正在工作,合作项目的小群里,一堆人在趁机摸鱼。
她看到了乌琪琪在小群里发——
小呜呜:【老板就是个变态!!!】
晴安:“……”
她看了眼手中的数据,静下心,继续往电脑里录入。
窗外的风,渐渐没有一开始那么鬼哭狼嚎了。
晴安把数据录入了一半,感觉到有点儿渴。她放下电脑,伸展懒腰。
站起身,从卧室内推开了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客厅里已经没人了,老板已经携老板娘离开了会客区,喝酒吃饭的桌面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晴安站在饮水机前喝水。
忽然,就看到半虚掩的门板外。
安醒正一个人默默站在门外的长廊上。
手里拿着一瓶烧酒。
对月独酌。
“……”
说对月独酌简直是辱了这个词了,今晚根本就没有月亮!晴安悄悄走了过去,用手贴着门。
轻轻拉开一道缝。
安醒听到了声音,抬头,看向了晴安。
“……”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只剩下零星的雪花,还在半空中飘。
大概是没了风力的作用,雪花飘的很缓慢,几乎是凝结在了空气中。
晴安抱着膝盖,蹲下了身。
望着远方。
更远方的街道,那家唯一的休闲小店,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二十四小时的,过夜店。
安醒喝了口烧酒,他今晚喝得有点儿多。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安醒忽然问晴安,
“要不要,去那边的小店里,看一看?”
“……”
小店应该有些年岁了。
像这种小店,藏在与世隔绝小镇的里面,绝大多数都是会世世代代延续,能供养好几十年生活在这个小镇上人们青春期的记忆。小店果然不只是单纯卖奶茶和咖喱饭,店里有年轻的男孩在值夜班,坐在关东煮吧台前,煮着咕噜咕噜的关东煮,低头看漫画书。
安醒敲了敲门。
男孩一愣,大概是没想到这个点了,还会有人来。
晴安和安醒坐在吧台前。
他们一人点了两三串关东煮,晚上吃的够多,不饿。男孩上完关东煮,就退到幕后去了。
晴安吃了一小口魔芋丝,就开始打量这家小店。
三四十年前的烧酒瓶,举着小灯的日本娃娃。
窗台对面,贴着一面墙的纸条,很多他们上学时也见过的许愿即时贴,上面用日文书写着一个一个客人的愿望。
【想要考第一。】
【想妈妈明天晚上能做牛肉汉堡。】
【想和明美永永远远在一起!】
……
晴安还看到一面墙,上面放满了广口玻璃罐。
玻璃罐瓶口是用橡木塞封住的,里面只有一张空白的便利纸。晴安扭头喊了声老板,指着那些玻璃罐,问,
“老板。”
老板从花布后面探出脑袋。
晴安:“这些那么像是漂流瓶的罐罐,是做什么的呀?”
老板眯了眯眼,看样子是个近视少年。
“……”
“啊~忘却瓶呀!”
晴安:“忘却……瓶?”
老板点点头,
“因为会有少男少女为爱困惑,感情走到了尽头,要决裂了,所以想要跟过去割舍。”
“但是爱过的痕迹却不愿意丢掉,店里就推出了‘忘却瓶’。”
“给那些难以忘记的爱一个放手的机会啦~想要遗忘的人,只要花600块钱,就可以买下一个忘却瓶。”
“把过去与那个人有关的,最疼痛的记忆,封入瓶子中。然后写上你对那个人最后的一句话。将瓶口封好。”
老板指着窗户外的大海,小店五十步不到的地方,杂草深处,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浪卷着白色的泡沫,一层接一层翻涌,拂着海岸礁石。
老板:“将这个瓶子投入到海里,扔的远远的。”
“这样,你对一段难忘记的感情,就会随着忘却瓶,彻底画上句号,放下啦~”
“……”
听起来可真中二。
然而晴安却听入神了。
她望着那一个个的忘却瓶。
窗外海浪翻滚。
海浮沫擦着礁石尖角,卷起浪花。
又随着潮水,在深夜下缓缓退回海洋之中。
“……”
晴安从口袋里掏出六百日元。
“老板,要一个忘却瓶。”
吃着关东煮当听听哄小孩子故事的安醒,抬起了眼皮。
晴安垂下眸子,半晌,盯着左手系着的那块腕表。
星星腕表,转动了整整七年光阴的腕表。
是停了无数次,被她抱着跑遍了大学周围所有表行,被钟表店老板无奈摇着头,说不可能再修复了,
是她苦苦哀求了那么多次,表链都磨断了,还是从来没舍得放弃的那块表。
承载了她的高三,承载了她整个青春整整七年的暗恋。
晴安忽然解下了那表链。
然后将表往前一扔。
丢进了放在她面前的那个新开的忘却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