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安瞪圆了双眼。
她看向桌面那个皮质长盒。
长度，宽度。
她忽然就猜测到了，那里面，会是什么。
晴安忽然不知道怎么表达此时此刻的思想了，陆屿白好像正常了，也就是说他不是气头上说的发疯了的话，是认真思考，深思熟虑过，做出的决定。
晴安哭了，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倔强，想要离婚的一意孤行。她听到“家法”那两个字的时候，情绪崩了，她只想到了她都25岁了，她都25岁了。她想不出来要是真的这样，以后日子会是什么样。
可是她想要逃避，都是下意识的啊！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会下意识逃避！
“陆叔叔……”晴安终于哭出了今天的第一声，要是她还有力气，要是没那么疼，她可能已经抱着陆屿白的大腿，说着对不起，让他再考虑一下。
“我真的已经，二十五岁了啊……”
“陆叔叔，我都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岁了，我真的二十五岁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撒谎了，你不要这样，不要……”
陆屿白：“你嫁给我，我是有义务照顾你的。”
“晴安，陆叔叔大了你11岁，除去婚姻，陆叔叔还有对你的责任在身上。我不能放任你缩着脑袋在乌龟壳里，永远不说，永远逃避。”
“你在陆叔叔这里，永远都是个孩子。你不要害怕，陆叔叔不会下手多么狠，这些东西陆叔叔都去咨询过了，不会有伤害的。只是陆叔叔发现，你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被迫着，才愿意跟陆叔叔说清楚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以后我们每天晚上下了班，每天晚上都进行一个小时的心里想法交流好不好？陆叔叔也不囚禁你，我们正常上班。但是我们交流一下每天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时候晴安隐不隐瞒陆叔叔，陆叔叔毕竟年长，是能看出来的。”
“我们沟通好了，我们才能慢慢放下心里的负担，慢慢才能让你打开心结。你那个离婚协议书真的要把陆叔叔给弄疯了，真的要把陆叔叔给弄疯了。”
陆屿白说着，转了转身。
打开了那皮质盒子。
……
……
……
脑袋是懵的。
陆屿白确实没有下狠手，甚至连感觉，都没有几个月前用手那次的疼。可是气氛呆在那里，不是一气之下的发怒。是每一条家规都给清清白白说出来了，让晴安听明白了。
刻在脑子里。
绝对不能离婚！
其实真的不疼，更多的就是恐惧和耻辱感。但大概是耻辱上头，撺掇了委屈。晴安忽然就想说了，把那些压在心底里的话，都想吐出来了。
陆屿白抱着晴安给她抹药的时候，晴安就趴在床上，断断续续。
哭一下说一下，一字一句道，
“我没有，没有想离婚。”
“我真的好喜欢陆叔叔。”
“以前就喜欢，现在还是喜欢，七年的时间都在喜欢了，我是真的喜欢陆叔叔。”
“可我就是觉得，我没资格啊。七年前，是因为我，陆叔叔才被害了的，我一直都觉得，我根本没资格得到陆叔叔的爱，陆叔叔对我越好，我就觉得自己不配。我真的好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想给陆叔叔添麻烦了，我就是个拖油瓶。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连累了陆叔叔。”
晴安呜呜哭着，全都说出来了，这么些年的压抑，全部说出来了，
“我就是觉得自己不配，我以为七年前我再也不会遇见陆叔叔了，我以为一切就戛然而止在了七年前，我独自一个人带着悔恨。为什么又会遇见陆叔叔，为什么陆叔叔还是对我那么那么好。要是北海道那次，陆叔叔说就是为了对我负责才跟我结的婚，可能我会偷偷难过一段时间，但是也就没有那么愧疚了。”
“我不配陆叔叔爱我，你对我越好，还说喜欢我一切都为了我，我就感觉太不配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陆叔叔，对不起对不起，七年前的事情我对不起你，全都是你承担了。七年后我还是对不起你，我不配得到你的爱……”
“……”
陆屿白给晴安揉好了身后，晴安哭完了，就哭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三天也是苦了她，陆屿白把被子拉到她的肩膀上，然后站起身，转身拿起手机。
他给秦雨发了短信，说他们不回国也不离婚，又给学校里请了假。絮絮叨叨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陆屿白仰头靠在沙发上，脑海里全都是晴安说过的话。
一晚上都是那些话。
其实他也很痛苦啊，这些年当年那件事其实他早就忘了，早就释怀了，他真的没有那么在乎。那些舆论还能怎么样？他想要的他在乎的就只有能不能让晴安过好了。
所以他以为他放下了，就都那么过去了，再有人重新掀起来，那就着手处理便好，他也没想到晴安对这件事的心病这么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女孩，背负着七年前的自责，独自往前爬了那么多年。
好在，这个心结，终于说出来了。
晴安藏着秘密不说的性格，是从小到大被父母丢在一边，感受不到爱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寄居在他人家下滋生出来的屏障，这么多年，日积月累。一个秘密愿意说出来，不代表往后她不会再撒谎，那些隐瞒都成了她下意识的举动。但陆屿白对晴安除了夫妻之情，还是有一份长者的责任的。
他希望有那么一日，晴安能够走出来，敲开壳，什么事都愿意跟他分享，开心的不开心的，嫉妒的吃醋的，而不是一昧的躲躲闪闪。但这条路还是要走很长很长，他摸了摸桌子上盒子里的藤条，作为年上者的管束，但还是希望这个东西以后能越来越少用到吧。
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
晴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更早更早以前的孩童时期。
她又一次被爸爸妈妈扔在了亲戚家，她哭着想要爸爸妈妈，三舅妈把她扔进了小仓库，让她面对着那一堵冰凉的湿漉漉的墙，让她一个人睡。
她一个人提着书包，走在大大圆圆落日的回家的道路上，她不愿意去三舅妈家了，那里太冷，外面深秋的风吹得也太冷太冷。
忽然，她看到，身后拉过来一个漫长的影子。
她拼尽全力，用力回头看了过去。
“晴安。”
她看到，夕阳西下，穿着风衣的陆屿白，对她微笑着张开了双手。
她看到无数个画面，看到了18岁那年，陆屿白开着车坐在红枫树下的身影，看到了每个夜晚陆屿白坐在灯下，为她检查着作业。看到了那年运动会，陆屿白拿着帽子，盖在了她的脑袋上。
晴安在梦里哭了。
脸被人用力拍着，晴安被人拍醒。她发现自己躺在宽厚的怀抱中，脸上挂满了泪水。
陆屿白紧紧拥着她，用手抚摸着她的脸畔，晴安沙哑地喊了声“陆叔叔”，陆屿白抚摸着她的头发，垂眸看着她。
“做噩梦了……吗？”
晴安呆呆的，半响，才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嗯……”
“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梦到了，以前，你对我的好。”
晴安眼睛一酸，用手揪着陆屿白的衣服，那些回忆里的痛苦与崩溃啊，大团大团卷着她的心脏，呜呜着说道，
“陆叔叔，我对不起你。”
“还是觉得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有时候一想到以前的事情，我就感觉我不配，我不配。对不起，对不起陆叔叔……”
说开了，都说明白了，晴安又开始哭了起来，怎么可能不崩溃呢，这些年，她到底多么内疚啊，一边爱着一个人，一边愧疚对不起他，自责了那么多年。
陆屿白叹了口气，他也有些眼眶红了，听着晴安积攒了心里这么多年的愧疚。他把晴安往怀里抱了抱，紧紧搂着她的脊背，他摸着晴安的后脑勺，轻轻说道，
“没事了，没事了。”
“晴安，你知道吗，陆叔叔从来都没有觉得当年的事情是你的错。”
晴安一愣。
陆屿白：“也是陆叔叔，没有保护好晴安的那份喜欢。”
“才让晴安，难受了……这么多年。”
陆屿白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捧起了晴安的脸，目光与她平视着，拇指抹了抹晴安泪眼婆娑的眼尾，掌心握着她的腮颊，一字一句，一字一顿。
无比清晰，认真地开口，
“那个时候，陆叔叔也很喜欢晴安了，晴安的感情，陆叔叔一直都当做最珍贵的回忆。你觉得耻辱的那些喜欢还有日记，对于陆叔叔而言，一直一直都是支撑着陆叔叔往前走的动力。你真的没有不好，反而在陆叔叔的这七年里，晴安一直都是最珍贵的宝藏。那一年的相处，都一直是陆叔叔最珍爱的时光。”
“……”
“所以晴安，不要再自责了，好吗？你没有错，都是陆叔叔不对，当年陆叔叔就已经悄悄喜欢你了，那个时候是陆叔叔先喜欢的你，不是晴安的不好，是陆叔叔先动的心。但陆叔叔却没能，把你的喜欢，给好好保护好。让你不知道陆叔叔的心意，让你痛苦自责了那么多年。”
“陆叔叔真的很喜欢你，现在喜欢——”
“七年前，就也已经、很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