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存的眼皮只落在纸上,压根就未抬起过,可听得此女捏着?嗓子的声音,眉头还是忍不住蹙得更紧了几分。
到底没有发作,因?着?礼数,极力耐着?性子应对?着?。
“奥,温三姑娘好似明日就要启程离京了吧?可惜在京时,我这做姐夫的忙于公务没能陪你们多逛逛,回衡州路途遥远,你多备些干粮,一路当?心。”
这话原也只是客气。
可这温和的语气,却让徐温岚生出?无限的遐想空间,好似再往前一步,就当?真能挣扎出?片宽阔的天地!
徐温岚心中略略激动了起来,干脆大着?胆子,款款行至书桌旁,自作主张执起墨条,在砚中轻柔打?圈磨起墨来。
她深情款款望向他,语带深意,
“……姐夫觉得可惜,岚儿又何尝不觉得可惜呢?其实有些遗憾,是完全能够补救,可以避免的……”
原以为此女是来辞行,听他说完方才那番话,也就该识趣离开。
可谁知她不仅没有走。
反而凑近到了书桌前?!
没有经?由吩咐,就随意挪动他的东西,此乃郑明存的大忌。
他通身?清冷气质忽变得铮然凛寒,先是垂下眸光,惕厉落在她磨墨的指尖上,又听出?她说话语气的迥异,不禁掀起沉黑的眸子望她。
“哦?
如何避免,说来听听。”
“其实岚儿私心来讲,并不想回衡州,岚儿想一直留在京城,陪伴在姐姐姐夫身?侧。”
此情此景之下,徐温岚一咬牙一跺脚,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干脆搁下了手中的墨条,缓缓朝他走近的同时,情意款款诉着?衷肠。
“……有些话憋在岚儿心中许久,今日不说,只怕今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姐夫有所不知,岚儿心悦你许久,自打?在袁州头次见姐夫时,就对?姐夫一见钟情,后来每每看到姐姐与你出?双入对?,犹如神仙眷侣般,岚儿心中一面为姐姐寻到了如意郎君高兴,可一面心中也忍不住泛酸。”
有意思。
实在有意思。
已有许多年,郑明存都未曾被如此冒犯过了。他眼铮铮看着?那张百拙千丑的面容愈来愈近,听着?她嘴中道着?荒谬至极的言论。
比起生气,他只眼底幽深,迸射出?些令人胆寒的阴沉,饶有兴味问了声。
“呵,心悦我?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莫非姐夫不信么?”
徐温岚听了这句,忽就慌了,似是急于想要证明此番情意,她抱着?豁出?去?的架势,干脆利落解开身?上的外衫,显露出?光洁的肩头与后背,双臂直直就勾到了郑明存的脖颈上。
“……只要姐夫愿意要,岚儿什么都可以给你,姐夫就成全岚儿这片真情,让岚儿伴在你身?旁可好?”
郑明存原也只是抱了几分,想要看看这个粗鄙不堪的女人,还会折腾出?些什么骚操作的念头……
谁知她竟如此不知羞耻?
光天化日之下,甚至书房的门都开着?,她就解起衣裳来?!
郑明存到底是个世家公子,平日里纤尘不染,矜贵无双,哪里见过此等粗鲁自贱之人?一时间也是有些慌了神。
那张既丑陋又油腻的面容凑了上来,就这么紧紧贴在他面颊上,实在是令人作呕,恶心至极!
愤怒的火焰在心中越烧越旺,郑明存那张俊脸胀至通红,气得眉头竖立,立即挣扎着?甩脱她,暴喝一声。
“放肆!”
不成功,就成仁!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衣衫不整,面色绯红。
不管郑明存愿不愿意,只要徐温云回来看见这幕,又或者任何人撞见这幕,此事就算是成了!
所以徐温岚绝不会让他轻巧甩脱,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拼尽全力往他身?上贴,搂住他的腰身?,双手都开始在他身?上游走。
“姐夫慌什么?岚儿保证,绝不会做得比姐姐差的……姐姐都怀胎有孕四个月了,想来姐夫也素了许久……”
徐温岚说罢。
便直接将手盘游至他下半身?的要害处……触到的瞬间,头脑有些发懵,她经?受过教导,知道男子此处的正常形态,应该是怎样的。
摸着?实在不对?。
她不死心又探了探,眸光中流露出?些不可置信的惊异光芒……那处几乎是没有。
她抬头望向郑明存,脸色发白,眸光震动,整个人都处于中惘然失措的状态。
“…姐夫…不,不该的…此处岂会是这样?”
这个世间鲜少?有人得知,隐藏了多年的秘密,竟就被这么个冒失粗鄙的贱人,在此等情况下赤**裸裸挑破。
其实自徐温云有孕起,郑明存许多时候,甚至都已经?快忘记这隐疾。
现在只觉遮在身?上最后的遮羞布,忽就被人恶作剧般地揭开,展露在了人前。
他忽就不再动弹了。
面容扭曲得宛如恶魔降临人间,双眼如野兽般凶狠闪烁着?,看她的眼神,仿若在看件死物。
徐温岚在懵然慌乱中,灵光一闪,有种窥见天机般的顿悟,眸光惶惶然望着?他,惊惧到连连后退几步。
“…你如此……那你们是如何同房的…二姐肚子里那胎,那胎又是如何…莫非那不是你的……”
这话还没说完……
郑明存带着?滔天的寒意快步上前,抬手直直掐住了她的下颚,蓄力狠狠一掰。
徐温岚下巴脱臼,再无张嘴说话的余地。
。
这头。
照例在庭院中散完步后,徐温云并未直接回涛竹院,而是先将妹妹徐温珍送回了卉芳院。
又顺便去?了趟正房看徐温岚。
她那个行事骄纵嫡妹,正缩在榻上一角,发髻纷乱,似若疯魔,眸光涣散着?,战战兢兢,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望见徐温云踏入房门的瞬间,仿若看见了救命稻草般,眼中迸射出?希望的光芒,泪如泉涌,手脚并用?挣扎着?爬下了床。
徐温岚眸光惶惶,紧握着?姐姐的双手,嘴中却咿咿唔唔说不出?话来,只止不住地哭,泪水砸落在地,洇湿了小?块地砖。
徐温云只当?她还因?着?不愿离京在闹别扭,先是板着?脸,“……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卯时三刻就由偏门走吧,”
又幽幽叹了口气,又再劝了几句。
“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鬼样子了。
其实当?真不必如此,这容国公府远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所以你也不必对?此有何执念,我反而还羡慕你,能回衡州自由自在安生过日子。”
“……好好好,我也知你奔波往返不易,多赠你几根钗,这下你总能心甘情愿了吧?”
可徐温岚还是不住得哭,带着?些不甘与悔意,且越哭越凄楚,好似要将心肝脾脏肺都哭得翻转出?来。
此时,还是那个婆子。
迎上前来,同徐温云道,
“三姑娘还是如昨日那般闹了整天,嘶喊得嗓子都哑了,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了。”
“夫人正怀着?胎,哪里听得什么污言秽语,更不好被搅了心情,还是先回去?好好养胎吧。
老奴必好好看着?三姑娘,掐着?点儿将人送上镖队车架。”
“好好看顾。
再劝劝她。”
徐温云交待完这番话,便在阿燕的搀扶下,回到了涛竹院,前腿才将将踏入院门……
就听得书房中传来震天响的动静。
好似是砚盏落地,杯碗破碎的声音,叮铃桄榔,吓得徐温云捂着?肚子,立即止住脚步。
还没完。
又听得书房内传来勃然大怒的声音。
“来人呐!
将这桌这椅,这房中所有的一切,全都扔出?去?烧了!再寻几个工匠来,将这屋子里里外外重新修缮一遍!”
此人想来端重冷静,鲜少?有这么情绪失控的时候。
徐温云心中一凛,扭头无声问阿燕:
这又是谁惹着?他了?总不会是我们吧?
阿燕神情凝重回想了番,摇摇头:
不该啊,夫人今日没招惹他。
徐温云薄唇轻抿,面露难色:
瞧他发疯这情形,好像咱回来的不是时候。
阿燕先是深意为然点了点头。
而后朝院外挑了挑眉:
不如奴婢再陪夫人上外头溜上一圈儿?
徐温云默许:
走走走,赶紧溜。
*
*
皇宫。
养心殿。
李秉稹忙完了一日的政务,已沐浴更衣,换上身?明黄的寝袍,正打?算要就寝。
却孤枕难眠。
白天里还好,日理?万机,无数的民生大计等着?决策,脑子不得片刻空闲,压根就凑不出?空来想其他事。
可一到晚上。
这偌大的皇城,就愈发透出?无尽的冰冷与孤寂,与那寡妇在一起的每个旖旎夜晚,她面色绯红着?哭求的声声莺啼,都会重新浮现在脑中。
直到现在,李秉稹也没能适应晨起混沌时,指尖下意识探向身?侧,已空无一人的失落感。
自从入京之后。
无论是谁,望向他的眸光中都带着?敬畏。
再也无人敢像那个寡妇一样……
摇着?他的膀子撒娇撒痴。
无人时将他堵在仄角猛然亲一口。
指尖戳着?他腹肌,发出?满意的咯咯笑?容。
更没有那些抵死缠绵,水乳交融,似要在榻上征服彼此,互不相让的激烈碰撞。
该死!
龙鳞影卫是干什么吃的?
都已经?整整四天了,还没将那寡妇寻来?他甚至都已经?在想,该如何用?金银财宝,砸得她晕头转向了。
正这么想着?……
夜风将窗橼刮得轻微框响,一道黑影在月光下掠浮而过,个龙鳞影卫,隔着?窗户,跪在了殿外青玉瓷砖上。
李秉稹剑眉微挑,冷冽的语调中,带着?掩盖不住的自得与笃定。
“人已安置在行宫中了吧。
她必被唬着?了,朕这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