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八号病院(3)
晚饭吃了大半个小时,排队的人也越来越少,楼风风最后去窗口买了俩包子垫饥,三人便离开食堂,返回各自的病房和休息室。
病房门没关,只虚掩着,安然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了他那个失踪一下午的病友。
对方正在整理床铺,穿着同款病号服,比他高出一个头,从发丝到手指尖都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又一个白化病患者?
安然神情自若地和他打招呼。
那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微直起身,似乎很久没笑了,嘴角扯了一下,挤出两个字:你好。
安然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后躺在床上观察眼前的NPC:“你叫什么?”
那人头也不抬,随口说:“427。”
“我是问你的名字。”安然耐心十足。
“名字?”427沉默了下,摇摇头,“我没有名字。”
安然心中一动,状似不解地问:“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427眉头瞬间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没名字就是没名字,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男人这反映让安然不禁想到下午那个编号为112的护工,八号病院除了医生,护工和病人似乎都以编号相称,名字就像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一旦提及便容易激怒对方。
安然随意地耸耸肩,换了个话题:“你下午做什么去了呀?我在食堂也没见到你。”
“我去复查了,医生说要十个小时以后才能进食。”427低着头,钻进被窝里,像个菜青虫似的把自己包了起来。
接下去安然再问什么他便不吭声了。
八号病院的熄灯时间非常早,刚入夜整个第一病区便陷入一片黑暗,只有走廊上的安全出口指示灯亮着幽幽绿光。
安然盯着不远处427黑乎乎的一团看了片刻,随后轻手轻脚地跳下床,将紧紧合拢的窗帘拉开,巧妙地遮住了那个搭扣监控。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病床边的一小片区域,安然向外望了望,有穿白色护工服的NPC在第一病区和第二病区的连廊上来回巡逻,从进入副本以来给他的那种古怪感觉顿时更加强烈。
这真的是一家医院吗?
安然想了想,悄悄打开房门,三花猫蛋卷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安然目送它离开后重新躺回病床上,闭着眼睛假寐,这时他感觉自己左眼的视界里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东西,他忽地睁开,眼前的场景却消失了,青年心中一动,再次闭眼,昏暗的走廊,绿幽幽的安全出口指示灯……
安然顿时明白自己左眼看到的便是蛋卷眼中的景象,不由精神一振。
三花猫因为体型的缘故,视角偏低,身旁的一切都显得异常高大,这种感觉让安然想起在疤脸男的出租屋里变成小白猫后的体验。
第一病区一共有四层,安然和楼风风的病房在三楼,此时走廊两边的病房门紧闭,万籁俱寂,只有导诊台边的两名值班护工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还没等安然作出指示,蛋卷便机灵地停下脚步,茂密的发财树将小猫遮得严严实实。
安然看了看两人的工牌,一个编号618,另一个354.
“你还有几天?”618认真地给自己涂指甲油,颜色是很少见的灰褐色,安影帝表示欣赏不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得了灰指甲。
618问得没头没脑,354却显然听懂了:“一周。”
“真羡慕你,我明天就要换班了。”618吹吹指甲,叹了口气,“没办法,护工实在太多了。”
“别担心,还会换回来的。”354不怎么走心地安慰,然后拿起桌上的运动水杯一饮而尽。
安然眉梢一扬,主要是那杯子实在太大了,目测有三升,而眼前看上去娇小的女护工却一口气将它喝完,接着走到饮水机边,做了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354蹲下/身,拧开饮水机的龙头,张嘴接住汩汩往下淌的矿泉水,她喝得很急,连头发和衣服被打湿了也毫不在意,仿佛在沙漠里徒步了好几天,极度口渴的旅人。
618眼中的嫌弃转瞬即逝,她端详了片刻自己新涂的指甲,提醒道:“听说今晚姜医生值班。”
一听姜医生三个字,354的动作顿住,她似乎有些不大甘心,却还是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将运动水杯灌满,回到原先的座位上。
安然又等了会儿,没再听见更多有用的信息,便让蛋卷离开了导诊台,第一病区的二三楼都是病房,一楼主要是挂号大厅,食堂和药房,至于四楼则是职工休息室。
从两名护工的对话里可以得知,值班的姜医生此时大概率在二楼,那NPC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安然一点也不想这时候与之对上,于是让小猫动作敏捷地上了四楼。
八号病院的医生确实不多,整个四楼居然只有五间医生休息室,其他的房间则都属于护工们。
这一层同样静悄悄的,和三楼差不多的布局让小猫有些无措,安然思忖片刻,给出了指示。
几分钟后蛋卷站在一扇微阖的休息室门前,青年瞥了眼上面挂着的牌子。
姜医生。
安然原以为作为重要NPC,甚至可能是重要BOSS的住所,这里不说危机四伏,也该机关重重,以掩藏通关线索,结果屋内的一切显得极其普通又无比正常。
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不远处的床尾立着大衣柜,窗边的书桌上堆满各种看不懂的医学书籍,整个休息室收拾得一目了然,简直毫无惊喜。
就在安然倍感失望的时候,三花猫用小脑袋顶开通往卫生间的玻璃门,霎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迎面扑来。
这味道并不重,有些像土腥味儿,两三秒便被从外面涌入的空气冲淡了,小猫灵活地跳上洗手台,从一排牙刷牙膏剃须刀男士洗面奶中间穿过,软软的肉垫踩在光洁的石材上,隐约感觉到什么,低头一看,是几张指甲盖大小的碎油纸。
油纸很薄几近透明,上面还有模糊的暗纹,而之前让安然感觉古怪的味道正是从这些纸片上散发出来的。
突然蛋卷的耳朵敏锐地动了动,碧色的大眼睛倏地看向卫生间门,朦朦胧胧的毛玻璃上映出一个人形轮廓,安然的头皮和小猫的毛瞬间一起炸起来了。
蛋卷立即跳下台子,转了一圈,飞快钻进一个狭小的墙洞里。
墙洞不深,另一边是又一个休息室。
安然首先看到的是一把椅子,椅背上搭着白大褂和眼熟的条纹病号服,蛋卷警惕地转身四顾,最后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的单人床上,大大的绿眼睛里充满了小小的疑惑。
两个人类战况激烈,身上一/丝/不/挂。
丹钰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眼中的情/欲之色瞬间消退,她侧过头与椅子边的小猫咪四目相对。
丹姐有瞬间的诧异,下一秒,蛋卷猛地一蹦而起,重重压下把手,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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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不知道如此昏暗的环境姜医生能不能发现蛋卷,视野在剧烈晃动,青年暗暗为小猫捏了把汗。
就在这时,又一扇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从里面伸出来一只修长干燥的手,将奔跑中的三花猫捞了进去。
蛋卷被单手拎到与男人视线齐平的高度,四条小短腿还在不住捣腾,黑暗中白三宅透过三花猫似乎看到了另一个青年的影子。
“安老师?”他试探性地用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小猫的脑袋。
蛋卷顿时被点得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隐藏在三花猫后头的安然从紧张的情绪中平复下来,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这会儿被揪住命运后颈皮,只能无助蹬腿的小可怜是自己,于是一脸无辜地望着男人。
“嘶,看来认错了,既然不是,那我还是把你放回去吧。”白三宅两根手指摩挲着下巴,似乎当真在考虑这个问题。
安然怒气攻心,指挥着蛋卷用力给了他一爪子,男人的脖子上顿时多了三道细细长长的抓痕。
血珠从伤口渗出来,安然一愣,有些后悔下手重了,待反应过来,蛋卷已经凑上去轻轻舔了舔。
温热湿润的触感从皮肤上扫过,瞬间让男人和青年同时怔住了。
陌生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安然忍不住磨了磨自己的虎牙。
“你……”白三宅的声音又沉又哑,一点不像印象中的清冷禁欲,安然下意识去看他的眼睛,然而就在这时强烈的危机感从心底升起,脑海中警铃大作。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到枕头上发出细微的声音,青年倏地睁开眼,从三花猫的视角里脱离出来。
空气中的湿度很大,枕头不知何时被天花板上滴下来的冷凝水打湿,被子也因为吸入大量水分而变得分外沉重,同样布满水珠的还有青年的脸,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
安然动了动略有些僵硬的手指,下一秒,他侧身一滚。
锋利的獠牙咬了个空,427发出愤怒的低吼,那声音听在耳中非常奇怪,仿佛某种滑唧唧的东西彼此摩擦。
安然看向自己的病友,对方依旧是那幅惨白如纸的模样,不过浑身上下全都湿透了,病号服紧紧贴在身上,一双眼睛猩红可怖,满嘴的獠牙从牙床里伸出来,白森森地露在外面,让安然想到某部科幻电影里的沙虫。
“哥们儿,大晚上的不睡觉起来遛弯?”安然朝对方挑眉。
427死死盯着他,喉结滚动,作了个明显的吞咽动作。
“饿……”
安然撇撇嘴,看来不是遛弯而是想吃宵夜。
下一刻,男人暴走,潮湿的空气似乎成了某种特殊介质,让他的行动变得极为迅速,不过安然也不差,他的体质经过游戏一次次的提升,足以轻松避开对面的进攻,并反身对着男人的脸狠狠一击,力道之大将之深深砸进墙壁里。
安然没有丝毫迟疑地揪住头发将他挖出来,抄起床边的输氧管在对方的脖子上绕了几圈再用力收紧,透明的胶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混合空气里的潮味儿,还有一丝轻微的水腥气,挑战着人的神经。
427大力挣扎,却挣不开青年的束缚,他像一条濒死的鱼在案板上跳动,有种别样的活力。
安然感觉浑身的血液在鼓噪,眼底有看不见的疯狂和偏执隐现,不久前被白三宅的鲜血勾起的兴奋随着心跳咚咚咚撞击着胸腔,但他的手很稳,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微微突起,一直到427彻底不动了输氧管也还是绷得紧紧的。
“喵。”
病房里响起小小的猫叫声,仿佛一记重锤落在青年的意识深处,他猛地回过神,才发现男人的脖子差点被自己勒断了,安然手一松,427软趴趴地倒在地板上。
安然微微喘息,手背搭上额头,随着一遍遍进入游戏,他的各项身体机能得到大幅度提升,但与此同时,心底就像有一头看不见的困兽在不断冲撞,滋生出暴虐和破坏的情绪,之前的几个副本他并没有明显感觉到这种类似副作用的影响,这还是第一次,所以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游戏给予他力量的同时也在企图吞噬他的理智。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蛋卷已经从四楼下来了,全须全尾,安然不知道白三宅是怎么绕过姜医生放它离开的,只能从小猫的情绪中感知到似乎还挺顺利的。
随着427的死亡,空气中的潮湿粘腻一点点消散,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圆形的电筒光斑照在NPC的尸体上,白得发亮。
安然忍着恶心在427的胳膊上抹了把,才发现那层亮亮的东西好像是一种黏液,正从对方的毛孔里不断往外渗,有点腥,但和之前在姜医生休息室卫生间里闻到的那股土腥气完全不同,这个怎么说?更像海鲜的味道。
病房里死了人根本没法睡,安然找到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导诊台的那两名护工过了快十分钟才到,青年啧了一声,这速度病人真要有什么事儿,也不用治了,直接拉太平间吧。
“怎么回事?”354此时都不忘提着她那个大号运动水杯。
安然侧开身,眼眶通红地让她们看地上的NPC。
“427刚刚发病死了。”
青年语气沉痛:“明明睡觉前还好好的,能跑会跳,吃嘛嘛香,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果然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安然满嘴跑火车地胡言乱语,但两名NPC就仿佛看不到尸体脖子上深可见骨的勒痕一般信了他的鬼话,动作麻利地将人搬上推车,连夜拉走了,走前还体贴地让他不要有心理阴影,预计很快就会给安排新的病友。
被子和床单全都湿哒哒的,有洁癖的安影帝洗了个澡,换身干净的病号服和蛋卷两个在椅子上凑活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腰差点断了。
一人一猫溜溜达达地走进食堂,在昨天的老位置上看到了粉红色的吹风筒小猪。
面具被往上推了几公分,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颚线,男人慢条斯理地吃着手中的食物,周身的气息看上去清冷而沉静,仿佛他们所处的并不是危机四伏的游戏副本,而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医院食堂。
“安老师。”白三宅朝他招招手。
青年哒哒哒跑过去,白三宅把另一个餐盘往他面前推了推。
安然看着盘子里的甜豆浆和蟹粉生煎,笑道:“佩奇,你很了解我嘛。”
白三宅递筷子的手一顿:“有吗?”
安然一口生煎一口豆浆,好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有哦。”
“喵。”蛋卷在桌子上蹲坐下来,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盘子里的食物,安然把一个生煎包放进小碗里,小猫嗅了嗅,然后兴致缺缺地别开了脑袋。
安然有点怀疑蛋卷或许真的不需要吃东西。
“小然哥!”楼风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居然跑得飞快,像阵风似的从外面刮进来,“终于找到你们了……咦,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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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简单讲了三花猫的来历。
楼风风好奇地想去摸小猫的脑袋,被后者敏捷地偏头躲开。
娃娃脸没察觉三花猫眼里的嫌弃,还很高心,说出的话和许小绘的一模一样:“想不到这游戏还送猫,小然哥,它叫什么名字?”
安然把小碗拖回来:“蛋卷。”
白三宅咀嚼的动作一顿。
“怎么?不好听?”安然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没有。”男人语气如常,补了一句,“很可爱。”
楼风风这时注意到他脖子上的三道伤疤,不深,但又细又长,已经结了痂,白三宅的武力值他在蔷薇庄园里见识过,拧NPC的脑袋就跟拧大白菜似的,不禁奇怪:“白大佬,你这伤怎么回事?”
白三宅淡淡道:“被只小猫挠了一下。”
楼风风看看那三道疤,又看看正在给自己舔毛的蛋卷,不等他联想些什么就听安然忽然出声:“你刚刚那么急跑过来是有事想说?”
楼风风一懵,然后点点头,神情严肃:“小然哥,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病友吗?”。
第52章八号病院(4)
安然当然记得,那人的模样太有特色了,在一大帮人中间简直鹤立鸡群。
“小然哥你之前让我小心些,所以昨晚一熄灯我就躲进了卫生间里,刚开始还挺正常的,结果半夜的时候外面忽然变得很奇怪。”
楼风风说到这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
因为病友一直老老实实躺着,靠在玻璃门上的楼风风提起的心放松下来。
或许是我多虑了吧……
娃娃脸这么想着意识逐渐变得昏沉,就在他彻底睡过去之前,人对危险的第六感预警让楼风风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听见门的另一头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那声音极低,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地面上拖行。
楼风风既紧张又害怕还带着一丝丝好奇,但他在卫生间里什么也看不到,于是鬼使神差的,他把玻璃门拉开了一小条缝隙。
透过那条缝隙,楼风风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昏暗中,他的那个病友趴在地上,脑袋高高昂起,身体不断扭动,以奇怪的姿势磨蹭着朝卫生间的方向爬行。
楼风风吓得立刻关门,那家伙在门外停留许久后才离开,整个后半夜病房里都回响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我一晚上没睡着,拐杖都快被我捏变形了。”楼风风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冒出的汗,昨晚的场景哪怕只是回忆都让他脊背发寒,在他看来,对方虽然还维持着人的外形,但行为举止已经完全是一个怪物了。
安然夹起一只生煎包蘸了蘸醋碟:“不止他,八号病院里的所有病人恐怕都是这样的怪物。”
楼风风环视一圈四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食堂里坐得满满当当,他想象了一下几百号人在地上爬的场景,头皮一阵发麻。
“对了,我发现这个副本没给出通关时限,难不成……”楼风风没说完,但安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并不认为这是游戏的善意允许玩家们毫无限制地在医院里找“门”,有个更大的可能性,通关时限也是解谜的一部分。
说话间,原本正在安静用餐的病人们忽然躁动起来,三人循着动静的来源望过去,两个身穿白大褂的NPC在医生和护工们的簇拥下缓步走进食堂。
“院长,是查理院长和他的夫人!”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查理·费恩,八号病院的创始人。
安然微微眯起眼。
根据白三宅昨天带来的信息可以得知,这位创始人应该不年轻了,眼前的NPC确实头发花白,他个子不高,目测不到一米七,看上去就是个精悍的小老头,但精神却很好,露在口罩外的额头和眼角的皮肤甚至都看不到多少皱纹。
安然将目光移到他身边的老妇身上,院长夫人是八号病院的护理长,她比院长高出不止一个头,梳着高高的发髻,身材很丰满,看上去不像后者的妻子,更像保镖。
所有医护人员包括病人对待两人的态度都极其尊敬,他们眼中闪动着炽热的光,这种光让安然联想到自然界里的蚂蚁或者蜜蜂。
职蚁数量庞大,是整个蚁群的主要组成部分,但真正在巢穴里居于主导地位的却是数量稀少的蚁后。
院长及其夫人在食堂里只停留了不到一刻钟便又在众人的簇拥下回了第二病区,这次过来仿佛只是为了巡查自己的领地。
早饭后是短暂的自由活动时间,照理玩家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在八号病院内寻找关于“门”的线索,可惜安然作为白化病患者,白天几乎无处不在的紫外线让他寸步难行,基本只能待在房间里。
安然本想让蛋卷出去溜达一圈,但因为昨晚差点被姜医生发现,为了避免引起不要必要的麻烦只得暂且作罢。
青年用病号服遮着脑袋,懒洋洋地斜靠在门框上,看身边的人来来往往。
不远处几个明显玩家模样的病人聚拢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丹钰……进来”,“身份……”之类的字眼飘进安然的耳中,他大概能猜到他们在想些什么,无外乎是打算抱第三国度玩家的大腿,但显然那些人的名字没一个带风,所以在担心丹姐不跟他们玩儿。
“都让一让,收一下脚!”两名护工推着辆医用推车从一个病房里出来,车上盖着白色的床单,隐约能看到人形轮廓。
推车从安然身边经过的时候,不知怎么一个轮子忽然打滑,床单由于惯性滑落,底下的尸体彻底暴露在他眼前。
青年不着痕迹地收回弹珠,三色的光芒在他掌心一闪而逝。
尸体是安然昨天在大厅里见过的一名女玩家,穿着病号服,面部因为惊恐而扭曲,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脖子上有个无比狰狞的伤口,好像被什么野兽啃的,颈骨都露出来了,边缘皮肉外翻,还能看到血管断面,即使这样也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护工捡起床单,动作麻利地重新盖住尸体,然后推着推车走远了。
安然抬头望向女玩家先前所在的那个病房,门口站着个矮小的女人,大半个身体都躲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她五官端正,原本清秀的长相却被眼底的凶戾破坏得一干二净。
昨晚有像楼风风那样逃过一劫的玩家,自然也有被NPC杀死的玩家,在游戏中死去的人屡见不鲜。
下午两点,白三宅照旧过来查房,安影帝贴到他耳边笑得不怀好意:“白医生业务越来越熟练了嘛。”
大概有了之前被蛊的经历,这次男人刻意和青年拉开了一段距离,只用身体挡住监控镜头。
想起那份放在院长室里的病历,安然也没再作妖,两人商量好晚上行动的时间和大致计划,白三宅便离开了病房。
青年倒在新换的被单上,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一遍遍过滤这一天来得到的信息,给穷人免费提供治疗机会的慈善家,夜里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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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对八号病院背后的故事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依旧还有许多无法解释的地方。
比如护工们频频提到的人数太多了是什么意思,姜医生休息室里的古怪油纸,还有第三病区极度危险的病人……
根据以往的经验,找出副本故事真相往往是开启“门”的关键,如果八号病院的秘密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第三病区的四个病人就完全是多余的。
夜晚很快来临,熄灯时间一到,安然熟练地将窗帘拉开,挡住监控摄像,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打开果然见到一张小猪佩奇的面具。
白三宅不是空手来的,他带了一套白大褂,白大褂胸前还别着一块工作牌,儿科张医生。
“这是今晚本来和你一起值班的NPC?”青年把白大褂套在病号服外面,如果他们只在第一病区溜达,白三宅还可以说带安然做应急治疗,但现在要去的是儿童病区,他一个成年病人出现在那里如果被人看见就很难解释了。
不过八号病院的医生数量稀少,几乎都是熟面孔,好在戴着口罩,晚上不注意的话应该发现不了,就是他这一头白发实在太过惹眼。
安然薅了把自己的头发,微微蹙眉,就在他准备找找有没有帽子可以遮掩一下的时候,白三宅又给了他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安然撕开外包装。
“易容面膜。”白三宅解释,“它可以让你暂时变成张医生的模样。”
“原来的那个张医生呢?”安然问。
白三宅抿了抿唇,淡淡道:“他不会再出现了。”
安然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好奇地用指尖沾了一点面膜纸上的液体:“能维持多长时间?”
“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应该够了。”青年走进卫生间,将面膜仔仔细细贴到脸上,不一会儿,洗手台的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中年人的面孔,连头发和眉毛也变成了平平无奇的黑色。
*
黑暗笼罩着整个八号病院,白三宅打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电筒,安然双手插兜,无比淡定地与他并肩而行。
经过导诊台,安然看见很能喝水的354还在,另一名护工则换了人,审美小众,喜欢涂灰指甲的618不见了,新来的值班护工是个男的,工号590,同样带着口罩,安然盯着他看了会儿,把NPC看得有些发毛。
“张医生,我脸上有东西吗?”590挤出一个笑容。
假“张医生”,真“安影帝”当然不敢说什么,毕竟“易容面膜”能改变他的样子,却改不了他的声音,一开口就露馅了。
不过根据安然观察,八号病院虽然看上去是一家医院,却有制度分明的等级,站在等级最顶端的无疑是院长夫妇,再接下去就是各科医生,然后才是护工,病人则在最底层,他傲慢地哼了一声,示意590好好值班,就把对方轻易糊弄过去了。
等走远了白三宅低声问:“你发现了什么?”
“那个590让我感觉有些熟悉。”安然眯起眼,“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仔细想了想,却毫无头绪,只能暂时将之抛诸脑后。
第一病区和第二病区之间的连廊上有四名护工来回巡逻,看到两人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安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第二病区。
跟第一病区一样,第二病区同样有四层,除了顶楼,其他三层都是病房。
“据说查理院长夫妇特别喜欢小孩,所以专门设立了一个病区为流浪儿童提供医疗服务。”白三宅推开第二病区的大门,“这里的管理更加封闭,小病人们每天的餐食也都由医护人员在特定时间配送。”
大门纯铁制成,非常厚重,安然不知道有哪家医院会把门做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监狱。
大概是铁门隔音效果太好的缘故,关上后,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安全出口指示灯的绿光弱得几乎被黑暗吞没,只有白三宅手中的电筒在墙壁上打出一道长长的白色光柱。
安然轻轻推开离得最近的一间病房,里面放了四张小床,孩子们都睡着了,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两人像正常的值班医生那样在第二病区的一楼巡视了一圈,和第一病区比起来,儿童病区显得无比正常,甚至正常过了头,让安然隐隐有些不安。
“院长室为什么会设在第二病区?难道也是因为喜欢小孩的缘故?”安然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八号病院作为一家综合性医院,显然第一病区才是它最重要的主体部分,但院长室却不在那里。
白三宅摇摇头:“我翻过建院史,一开始设计的时候院长室位于第三病区,后来才搬到的第二病区,至于为什么要搬,就不得而知了。”
又是第三病区……
安然啧了一声,正要开口说什么,只听——
“嘻嘻。”
“哈哈哈……”
孩童清脆的笑声在昏暗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诡异,安然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谁?”白三宅的手电筒循着声音刷的扫过去,只来得及照到个一闪而过的小影子。
两人并不打算追,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顶楼的院长室,在拿到病历本前不想节外生枝。
安然步履飞快地跨上楼梯,然后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二楼有将近一半的病房被贴了封条,门上还挂着链条锁。
白三宅举起手电,光束打在封条上,鲜红的字迹映入眼帘。
“隔离病房,请勿靠近。”
两人对视一眼,似是想到什么,立即上了三楼,结果三楼所有的病房都被贴了封条,一个个白色的大叉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剪刀,将房间内外的联系彻底剪断。
“这么多孩子全得了传染病?”安然唇角微抿,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瞥向白三宅,漂亮的瑞凤眼轻轻眯起,“佩奇,你信吗?”
白三宅没回答,他蹲下/身,拿起病房门上的链条锁掂了掂,这锁并不难开,用安然的万/能/钥匙应该就能解决,比较难办的是封条,一旦撕破会很难复原,而且他不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类似警报的功能。
“咦。”
白三宅思索间,只见身边的青年推开了不远处的一间病房。
“?”
白三宅诧异。
“封条没粘牢。”安然指指半边脱落,半边还粘在门框上的封条,他视线下移,笑得意味深长,“而且锁也没锁上。”
病房内漆黑一片,只有各种医疗仪器的电子表盘闪着幽蓝色的光,和他们之前在一楼看到的情况不同,这里只放了一张病床,是个宽敞的单人间,靠墙的位置用布帘单独隔了一片空间出来。
白三宅将布帘拉开,手电光照进去,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箱,箱内盛满透明的淡蓝色液体,底部链接着不远处的仪器,顶上的盖子则大喇喇地开着。
箱子里应该装过某样东西或者说……人,而眼下对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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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
又是那个熟悉的笑声,下一秒,白三宅便追了出去。
安然无所事事地在病房里溜达,以佩奇的本事别说抓个半夜不睡觉的熊孩子,就算抓头熊都易如反掌。
安然抽出床尾卡槽里的病患管理卡。
编号:998
性别:男
年龄:5周岁
进度:76%
安然目光在进度那一栏里停留片刻,始终微微上翘的嘴角往下压了压,他刚将卡片插回卡槽内,白三宅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才到他膝盖的小孩,正在不停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
“怎么了?”安然发现男人欲言又止。
白三宅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小孩,并提醒道:“别被吓到。”
安然笑起来,自从那件事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害怕的感觉了。
青年视线下移,小孩浑身湿哒哒的,小小码的病号服胡乱套在身上,细胳膊细腿,头发有些长了,软软的垂到肩头,淡蓝色的透明液体从发梢滴下来,大概发觉他在打量自己,小孩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幼兽般威胁的低吼。
安然起先没觉得什么,直到他看清那孩子的脸,顿时也不由愣住了。
他不知道这还能不能被称为一张脸,因为除了嘴巴的部位,其余五官仿佛被用橡皮擦去一般,只剩下空白的皮肤,光秃秃的,看上去恐怖又瘆人。
发现安然在盯着小孩嘴里的那团布,白三宅解释道:“他太吵了。”
安然想了想,把布拿出来,下一秒尖叫声差点没把两人的耳膜刺破,他立即将布重新塞了回去。
小孩凶狠地瞪他,像只野性未驯的猫崽子,对着安然一通抓挠,白三宅赶紧把他拎到一边。
“你不叫就给你松开。”安然在小NPC面前蹲下,和颜悦色地跟他打商量,可惜后者似乎听不懂人话,只是依旧剧烈挣扎着。
“算了,把他放回去吧。”安然有些失望,然而不知是不是他的话刺激到了小孩,对方没有五官的脸瞬间变得扭曲,原本光滑的皮肤渐渐蒙上一层坚硬的灰色角质,嘴角往耳根扩张,交错的獠牙从牙床里伸出来。
他依旧维持着人的形态,看上去就像一个得了某种罕见皮肤病的患者,异化后的小孩身体变得异常柔韧,脖子往后扭到不可思议的角度,试图去咬揪着自己后衣领的男人,白三宅将他扔到角落里,小孩像动物一样四肢着地,没有眼睛却能在黑暗中清楚地分辨出方向,矫捷地朝病房门奔去。
“拦住他!”安然一惊,NPC此时的状态明显有问题,如果让他随便乱跑惊动了第二病区的其他人,恐怕会引来大麻烦。
小怪物手脚并用,从地上爬到墙上,仿佛一只大号壁虎,沿着走廊的天花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疾行。
白三宅落后一秒,两者便拉开了极大的距离,安然追出去几步,右手掌心微微一闪,弹珠像枚高速旋转的子弹准确击中小怪物的后脚,对方发出痛苦的嚎叫,随即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被白三宅接住,嘴里再次塞进那块让他深恶痛绝的破布。
NPC完全无法沟通,安然看了眼时间,易容面膜只能维持两个小时,眼下已经过半,两人不再犹豫,把小怪物往病房里一丢,关门挂锁,贴好封条,往顶楼走去。
“那些病房里关的恐怕都是这样的孩子。”安然站在楼梯口,望向一个个贴了封条的病房,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什么慈善病院,分明是人体实验室……”
第二病区就像一个巨大的孵化基地,转化中的孩子们像小白鼠一样被关在装满培养液的玻璃箱里。
而一二楼那些没贴封条的病房,里面的孩子或许还没接受转化,或许已经转化成功了,他们没有时间去求证,因为院长室已近在眼前。
有万/能/钥匙在手,两人几乎没花多少功夫就顺利潜了进去。
白三宅之前打听过,这里不仅是查理·费恩办公的地方,还连着夫妇俩的起居室,但凡弄出稍大一点的动静,都有可能惊扰到这家病院的创始人,所以他们眼下的行为跟在沉睡的老虎头上拔毛差不多。
院长室挺大,墙边的几个文件柜和办公桌是两人的第一目标,安然快速浏览了一遍,结果和普通医院院长办公室里的资料没有任何区别,联想到楼下那几十上百个小怪物,安然知道这些资料应该都是为掩人耳目伪造的,没什么价值。
青年的视线落在那扇通往起居室的暗门上,白三宅看出他的意图,锋利的眉毛深深蹙起,来不及阻止安然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把上。
时间不多了。
安然心跳得有些快,脸上却无比镇定,动作也轻得没发出一点声音,院长夫妇的起居室和第一病区里其他医生的休息室没有太大差别,无非是更宽敞一些,家具陈设更奢华一些。
两人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查理·费恩和他的夫人,安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因为哪怕睡觉,这俩NPC都带着口罩,他突然想起八号病院的其他医护人员好像也都是如此,仿佛口罩原本就长在他们脸上一般。
安然收回视线,与白三宅一起小心翼翼地在房间里翻找起来,四周静得只有NPC的呼噜声,不过这也让他们稍稍安心,只要呼噜声在,就说明院长夫妇并没有醒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大半个起居室搜索完毕,而他们连病历的影子都没看到,白三宅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些NPC骗了,还是说查理·费恩把病历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找到了!”安然蹲在半开的保险箱前,用气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借着手电筒的光,两人能清楚看到封面上“第三病区病历”的字样,为了节约时间,安然掏出手机快速给病历的内容拍了照,然后将本子重新放回原位。
就在这时,他忽然被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吸引了注意,那照片放在病历本下方,之前被盖住了。
照片上一共有四个人,两男两女,两个白大褂戴口罩两个穿条纹病号服,背景则是八号病院的大门。
安然莫名觉得这张照片有哪里不对,正打算再看看,脸上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易容面膜快失效了!
在白三宅的视角里,青年的头发,眉毛,眼睫,甚至皮肤都开始一点点褪色,原本平庸无奇的脸部线条逐渐变得清晰而精致。
两人对了个眼神,迅速关上保险箱,很快从起居室里退了出去,沿着楼梯一路狂奔。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身后,床上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干瘦的小老头缓缓坐起身,耷拉着眼皮望向不远处的保险箱,身旁传来护理长低哑的声音:“怎么了?”
“两只胆大包天的小老鼠……”老头脸上的口罩扯动了一下,似乎在笑,“不过没关系,反正迟早是要知道的。”
巡逻护工在连廊上来回走动,像没有感情的检测机器,安然站在第二病区一楼,能同时看到第一病区和第三病区的入口。
黑夜里,后者宛如一头静静趴伏在地上的丛林猛兽,与第二病区如出一辙的厚重大铁门上挂着两个醒目的三角形警告标志,无声地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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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收回视线,在白三宅的掩护下险险应付完巡逻护工,等回到第一病区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他脱掉身上的白大褂和口罩,找了个垃圾桶塞进去,虽然时间紧迫了点,好在不虚此行。
安然一手插兜,摩挲着里面的手机,与白三宅悄无声息地上了三楼,结果在病房外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姜医生。
两人都是一惊——今晚应该不是这家伙值班——却又很快明白过来。
监控!
安然离开前用窗帘挡住了那个搭扣,但第二病区小怪物房里的那个监控却正常运转着,主要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小孩身上,无暇顾及这一点,姜医生或许只是对“张医生”的表现感到有些奇怪,于是打算过去看看,谁知和正巧回来的两人打了个照面。
“我想白医生有必要和我解释,这么晚了带1023出去干什么?”姜医生瞥了安然一眼,随后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同事,“你别告诉我去做应急治疗,我记得这两天他的例检报告都是正常的。”
NPC轻而易举堵死了安然先前想好的说辞,一双死鱼眼紧紧盯着白三宅,缓缓开口:“还是说你们去了第二病区?”
安然心下一沉,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掌心的弹珠,大脑飞快转动,试图找到一个能够破局的办法。
气氛渐渐变得凝固,就在他以为不得不和姜医生来一场友好切磋,并可能把整个八号病院吵醒的时候,白三宅将自己的面具往上推了推,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青年的眉心处。
“如你所见,我和1023出去发展了一段不正当的医患关系。”
第53章八号病院(5)
那当真是一个极轻的吻,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安然却不由怔了一下,同样愣住的还有对面的姜医生。
NPC大概完全没料到现在的玩家为了通关什么都做的出来,好半晌才眨动了一下眼皮,他轻咳两声,提醒道:“病院无权干涉员工的私人感情,但希望白医生不要因此影响工作。”
白三宅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诚恳道:“还请姜医生不要把我今晚擅离职守的事情告诉院长。”
NPC大方的摆摆手,离开的时候身体都还有些僵硬。
白三宅目送姜医生离开,转身对上安然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正当的……”青年一步步靠近,男人一步步后退,很快就被逼到了门板上,“医患关系?”
安然揪住白三宅的领带将他拉下来一点,两人的呼吸因为极近的距离交缠在一起,青年漂亮的瑞凤眼微微眯起:“既然如此,那么我是否有幸一睹白先生面具下的真容呢?”
白三宅没有抵抗,任由他动作,紧绷的身体却渐渐放松下来,声音一丝不乱,如往常般清冷又禁欲:“刚刚只是为打消NPC怀疑的权宜之计,希望安老师不要误会。”
安然深深望进男人漆黑的眸子里,这双眼睛清醒,沉静,无波无澜,又仿佛无情无欲,就像他此刻说出来的话。
安然看了片刻,松开手,苍白纤细的脖颈微垂,淡淡说了句:“是吗?”
随后他便推开病房门,见身后一直没有动静,倏地笑了:“白先生不想进来看看今晚的成果吗?”
安然的眼睛弯起来,露出八颗牙齿,笑容非常灿烂,但白三宅却感觉到了一丝陌生和疏离。
他在不高兴。
白三宅心里有些烦躁,不知道是为安然的疏离还是为对方的不高兴,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像往常那样点点头:“好啊。”
安然拿出手机,白三宅就坐在另一张病床上,两人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过道,又仿佛隔了天堑鸿沟。
第一份病历的所属者编号17,性别男,年龄不详,是一名说谎症患者。
说谎症,顾名思义撒谎成性,并且认为自己所说的才是事实,如果有人对他的话产生质疑,患者会对之进行暴力攻击。
“所以撒谎也是一种病吗?”安然啧了一声,“那我可能已经病入膏肓了。”
白三宅抿了抿唇,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经常说谎吗?”
安然仰面倒在床上,樱花般的浅粉色眸子没有焦点地望着天花板:“没有,我从不说谎。”
过了许久,他忽然笑着坐起来,托腮看向眼前的小猪佩奇:“可是别人不信呐,我明明说的真话。”
白三宅听出他话里的未尽之意,放在膝盖上的手暗暗握紧。
如果真话没有人信,那么和谎言又有什么区别?
“一定会有人相信你。”白三宅轻声道。
安然似是被他干巴巴的安慰逗乐了,他又笑起来:“是呀,很多年前有个人也这么说。”
白三宅被青年的笑搞得胸口疼,忍不住问:“后来呢?”
结果一开口他就后悔了。
安然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白得几近透明的眼睑微阖,雪花似的睫毛在皮肤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后来他死了。”
青年的声音很轻很淡,像深秋的风,却让人感觉到无尽的孤寂和哀伤,白三宅的胸口更疼了。
他想这大概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看第二份病历吧。”白三宅艰难地转移话题。
安然眨了一下眼睛,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
第二份病历编号22,性别女,年龄不详,所患病症为妄想症。
妄想症包含的内容有很多,一般如被害,嫉妒,疑病等等,而这个22就是最典型的被害妄想症,成天认为身边的刁民想害朕。
安然摸摸下巴:“嘶,我怎么感觉自从进入游戏以后,人人都成了22号呢?”
副本里他们需要提防的不仅有各种NPC还有心怀叵测的玩家,这种互不信任的感觉说好听点是警惕性高,说得更直白点,其实就是疑神疑鬼,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和22号何其相似。
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安然饶有兴致地划到下一张图片。
第三份和第四份病历的编号分别为27和30,性别均为男性,年龄同样不详,所患病症是记忆障碍。
记忆障碍和失忆不同,病历描述说这两人的记忆出现了虚假和错误,并且他们都坚持自己的认知才是正确的,如果遭到反驳,表现同第一份病历。
“从病历上看,第三病区的四人患的都是精神类疾病,并因此引申出暴力行为。”安然手指一下下点着床沿,总结道,“不过有一点我挺好奇。”
“什么?”白三宅问。
“我昨晚和427,也就是我那个病友打斗的时候发现,对方的速度和力量都非常强大,普通玩家如果与之对上,没有道具保命,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今早被拉走的那名女玩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第一病区里住的几乎都是这样的病患,而危险性远高于他们的第三病区四人又该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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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想起第三病区铁门上那个大大的黄色惊叹号,在他的经验里,管家乔治,房东邓婆婆都属于副本大BOSS,前者不仅武力值高而且还是不死之身,如果不是找对了破解之法,根本无法被打败,而后者身上那股阴冷而强大的气息,安然甚至都不愿和她正面硬刚。
“四个大BOSS……这副本的配置是不是太奢侈了点?”安然一脸若有所思。
白三宅正要点头,就见青年脸色倏地变了,手机掉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安老师?”白三宅从床上站起来……
深入骨髓的剧痛从后脖颈上窜起,仿佛一根生锈的钢针顺着血管流过安然的气管和髓质直冲向肺叶和大脑,让他产生了瞬间的休克。
“安然!”白三宅一颗心差点停止跳动,声音不复往日的冷静自持,巨大的恐慌如潮水将他淹没。
安然仿佛渴氧的人从真空环境里挣脱,他睁开眼大口喘息,冷汗打湿了身上的病号服和额前的碎发。
白三宅几乎被吓出窍的三魂归位,抓着对方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
那阵无法忍受的剧痛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安然却好似经历了半个世纪之久,他浑身脱力,直冒虚汗,却还是努力扭过脖子,哑着嗓子问白三宅:“佩奇你帮我看看,我脖子后面有什么?”
雪白的发丝被拨开,白三宅在那小片光洁的皮肤上看到了一个青色的针眼。
他说了自己的发现,安然第一时间想到刚进入副本时后脖颈上的那阵刺痛。
“所以我们这些拿到病人身份的玩家在进来的那一刻就成了人体试验的样本。”
他随手把汗湿的额发捋到脑后,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病色,语气却桀骜又乖张:“原来这就是游戏给出的时限……那么就让我看看,是我先变成怪物,还是我先把副本打穿!”
此时的青年就像一只深入风雪的不死鸟,看似脆弱,却带着点儿惊人的疯狂。
白三宅移开视线,他不敢再看,唯恐自己那颗早该死去的心又不安分地乱跳。
“我先走了。”男人拉了拉身上有些皱巴的白大褂,迈步前鬼使神差地补了句,“明早见。”
安然没理会,他还在不高兴呢。
“喵。”
蛋卷从安然口袋里探出圆乎乎的小脑袋,青年趴在床上指尖轻轻点了点它湿漉漉的鼻子,低低喊了声:“屿哥。”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却让白三宅身子一僵,漆黑的瞳孔难以置信地放大,握在球形门把上的右手下意识用力……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响彻整个病院,一下子将各怀心思的两人拉回现实。
白三宅推门出去,走廊上灯火通明,护工们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很快所有病房的灯也被强制打开。
“出什么事了?”安然拉住匆匆经过的一名护工。
那护工原本有些不耐烦,但看到旁边并肩而立的白三宅,赶紧解释道:“有人擅闯第三病区,被姜医生发现了。”
安然与白三宅对视一眼,看来不止他们,今晚还有人行动了,而且对方胆子更大,直接去了第三病区,至于是谁,安然心里大概有了猜测,不过以那人的实力应该不会那么轻易被抓到。
病房门一间间被敲开,护工们挨个儿筛查可疑人物。
安然在人群里见到了姜医生,隔着口罩都可以看出NPC的脸色极为难看,阴鸷的灰眼睛毒蛇般扫过每一个玩家。
“是丢了什么东西吗?”安然双手插兜,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潮湿的病号服贴在身上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盘算着一会儿得去洗个澡。
“没有。”大概因为知道了他和白三宅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姜医生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没好气地睨了青年一眼:“另外我说你俩也别太过分了。”
安然:?
白三宅:……
可能是刚刚的那阵剧痛太过来势汹汹,安然此时整个人看上去就有点……虚,腿肚子都微微打着颤,确实还蛮容易让人误解的。
第三病区这事闹得挺大,不一会儿连院长夫妇都过来了,老院长看起来温温和和的,没什么架子,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人体实验的秘密,还真容易被他骗过去。
他说:“第三病区的病人非常危险,禁止入内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如果今晚有谁不在病房里,我希望他的病友能够站出来。”
“靠,好卑鄙!”有玩家暗暗咒骂。
NPC这一招确实够毒,两人一间,不仅让玩家成了各小BOSS的猎物,而且从某种程度上弥补了监控摄像被废带来的视觉盲区。
安然如果之前没把427解决掉,那么今晚他和白三宅的行动无疑会难办不少。
“他,他不在病房里!”一个小个子NPC指着一名玩家大声道。
安然循着他的动作望过去,然后忍不住啧了一声。
是一直跟在丹钰身边的那个小白脸。
安然小声和白三宅咬耳朵:“他昨晚也不在。”
白三宅眼神询问:嗯?
安然:“他和丹钰在一块儿。”
白三宅目光复杂,瞥了眼青年鼓鼓囊囊的衣兜。
所以安老师昨晚跟着蛋卷到底都看到了些什么?
江清风嘴唇青紫,这副本对他非常不友好,开局就给加了个先天性心脏病的debuff,受不得惊吓,连快跑都不行,在恐怖游戏里就是个累赘,他害怕丹钰会因此抛弃自己,所以几乎时刻跟着对方,今晚也一样。
果然,只听一个妩媚动人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他在我那儿。”
“丹医生。”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绝大部分的男性NPC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女性NPC则低下头,掩饰眼中明显的鄙夷之色。
“不知道丹医生叫1027号出去做什么?”姜医生隐约记得不久前他似乎向另外两个人问过类似的问题……
“做什么?”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女人无比优雅地走到NPC面前,手指调情似的勾住后者的口罩带子,轻轻弹了下他的脸颊,丹钰凑到他耳边用暧昧至极的语气问:“姜医生想知道吗?不如今晚来我的房间?”
姜医生忍不住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个问题大概有毒,他就不该问!
丹钰见状咯咯笑起来,随后带着江清风扬长而去。
“她真是个奇女子。”安然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由衷赞叹。
“安老师如果愿意的话也就出去改个名字的事。”酸不溜丢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两人顿时都愣住了。
“算了,我又不用应付NPC,也不需要什么权宜之计。”安然似笑非笑地看了男人一眼,摆摆手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混乱了大半夜,筛查行动以失败告终,那名闯入第三病区的玩家悄无声息地从NPC眼皮底下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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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们在八号病院里的行动受作息时间表的限制,想要交换信息只有等吃饭和自由活动的时候。
“小然哥,昨晚闯入第三病区的玩家不会是你们吧?”
食堂里,还是之前的老位置,楼风风捏着包子,压低声音问坐在餐桌对面的两人。
安然喝了口冰镇的甜豆浆,摇摇头。
楼风风有些吃惊。
“不过我们昨晚确实行动了。”安然没有隐瞒,将在第二病区见到的小怪物告诉了娃娃脸。
楼风风听完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人体实验?查理·费恩疯了吗?不论在哪个国家哪个时期,人体实验都是不被允许的吧?”
“所以才要打着慈善医院的旗号挂羊头卖狗肉。”安然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说话间,暗香浮动,引人遐思,楼风风的神经却倏地绷紧了,果然下一秒——
“小弟弟,介意我坐这边吗?”丹钰语调婉转,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饱含无限的浓情蜜意。
楼风风求助地看向自家偶像,后者却十分不仗义地低头喝起了豆浆,对他的无声呼救视而不见。
不过丹钰确实像她之前说的那样不喜欢强人所难,坐下后并未调戏娃娃脸,而是姿态慵懒地搅动着手中的吸管。
安然也没说话,专心致志解决碗里的生煎包。
别的不提,八号病院的食堂是真不错,这蟹粉生煎的味儿跟很久以前他在云中某条老街吃过的一模一样,皮薄底脆,汤汁浓郁,安然当时还和店老板聊过,据说是家传的手艺,包的手法和别地不同。
冰块在玻璃杯壁上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良久丹钰停止搅拌的动作,开了口:“合作怎么样?”
安然眉梢一扬,他知道丹钰这次找过来必有所求,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
大概看出青年的意外,丹钰无奈地抚了抚额角:“我不是一个人。”
安然顿时便明白了,那个一直跟着她的小白脸今天没出现。
“清风昨晚忽然发作差点死了。”丹钰垂眸,掩去眼底的倦色。
“发作?”楼风风闻言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所以那剧痛是真的?!”
见其余三人无比震惊的模样,楼风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晚筛查结束后,我就回卫生间继续苟起来了。结果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脖子疼,还没等我彻底醒过来,那疼痛又消失了,所以我,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事后还觉得这梦挺真实的哈!”
安然&白三宅&丹钰:……
安然想了想,拿起手机,对着楼风风的脖子拍了张照片,娃娃脸看着上面细小的针眼,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半晌艰难地转过头,结结巴巴道:“所以我们也……”
安然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清风在这个副本里患有先心,承受能力比普通玩家要弱得多,发作时的剧痛几乎能要了他的命,我们必须尽早通关。”丹钰微微叹了口气,她看向对面的青年,神情凝重,完全没了之前轻佻的模样。
已经过去两天,凭她的经验,像八号病院这样不大不小的封闭地图,游戏给出的时限至多不超过五天,三天是最常见的,留给玩家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世界的‘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在第三病区。”安然将剩下的甜豆浆一口气喝光,吸管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所以你们昨晚遇到了什么?”
“你果然很聪明。”丹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安然,安老师,我知道你们掌握了一些东西,而我则去过第三病区,怎么样?合作吗?”
安然和白三宅至今未曾踏足第三病区,直觉告诉他们,那地方绝不像第二病区那样用个易容面膜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混进去。
安然想了想,点点头:“我们可以合作,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和清风可以不要通关奖励。”丹钰以为他是在意第一个出“门”的资格,痛快地做出承诺,谁知青年摇摇头:“不,我想知道关于第三国度玩家的全部信息。”
丹钰闻言一愣,随即她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你知道什么是第三国度玩家吗?”
啪。
玻璃杯摔到地上,仿佛一个不和谐的休止符打断了对话的继续。
“不好意思,手滑了。”白三宅若无其事地扶了扶脸上的小猪面具,弯腰将地上的碎玻璃用纸巾包起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丹钰的视线下意识扫过去,却只看到男人轮廓分明的下颚线。
“第三国度玩家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安然不动声色地看了白三宅一眼,重新拉回话题。
丹钰收回目光,风情万种地拨了拨自己的大波浪,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我们是一群没有希望的人。”
“什么叫没有希望的人?”楼风风一脸懵逼。
安然微微怔了怔,正欲再问,就见丹钰笑得意味深长:“别人的话难免不尽不实,如果你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如亲自去第三国度瞧一瞧。”
锵。
不锈钢餐盘整个掉落,发出巨大的响声。
“手滑。”白三宅眼神无辜。
安然:……
第54章八号病院(6)
安然原以为所谓第三国度只是游戏中二病的产物,没料到居然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地方,不由好奇问:“要怎么去?”
“被一名第三国度玩家邀请就可以了。”大概看出他在想什么,丹钰耸耸肩,“我的名额都给清风他们了,没了。”
丹姐后宫无数,就算再给她百八十个邀请名额也不够用。
既然丹钰这么说,安然也没再纠缠,话题转回到眼前的副本,他掏出手机递给对方:“这是第三病区四人的病历,我们在院长室找到的。”
楼风风好奇地凑过去,丹钰越往下翻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她重重吐出口气:“实不相瞒,昨晚我和清风并未见到这四个人。”
安然有些意外,丹钰将手机还给他:“第三病区比另外两个病区要小得多,只有两层,但值班巡逻的护工却是这里的三倍,不过我有一件道具可以让NPC看不见我们,所以顺利混进去了。
“第三病区的病房数量不多,但都铸了厚厚的铁门,还安了警报装置,我和清风想了各种办法,试了各种道具才在不惊动护工的情况下打开了其中一间病房。”
丹钰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楼风风见状忍不住把一杯没喝过的豆浆往她那边推了推,女人朝他露出一个妧媚的笑,楼风风脸腾的红了,别开眼不敢看她。
丹钰心情似乎一下子好起来,她喝了口豆浆,在杯沿上留下浅浅的唇印,楼风风的脸顿时烧得更加厉害。
“然后我们见到了个熟人。”丹钰没卖关子,直接解答了三人心中的疑惑,“还记得刚进副本第一天被NPC拖走的那名新手玩家吗?”
安然当然记得,那时候姜医生还说对方得了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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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第三病区。”丹钰捧着玻璃杯,“趴在手术床上,身上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后脖颈的位置被切开了,塞了一团黏糊糊的奇怪东西,那东西好像是活的,在不断蠕动,我正准备仔细看看,谁知清风忽然发作了,他痛得大叫。‘一叶障目’能够隐匿我们的身形,却无法屏蔽声音,于是我们被发现了,我只好带着他匆匆离开。”
脖子上被放了一团活的物体,光想想就让众人感觉头皮发麻,安然手指在餐桌上无意识地敲击,忽然问:“那名玩家还有其他异常的地方吗?比如皮肤,五官之类的?”
丹钰回忆了一下,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好像没有,一定要说的话,他的皮肤湿漉漉的……对了,他的指节特别粗,指缝间还有层蹼一样的皮膜,很薄,我差点就忽略过去了。”
“蹼?”楼风风惊得条件反射摸向自己的脖子,“人怎么会有蹼呢?难道八号病院里的这项人体实验能够让人转化成动物?”
“恐怕确实如此。”安然想起第二病区那个在天花板上爬得飞快的小怪物还有病友427,前者应该融合了壁虎的基因,而后者……
他搓了搓指尖,那种滑腻的触感,奇怪的口器,恐怕是水蛭一类的吸血生物。
安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眼前的生煎包都不香了。
“可是为什么呢?”楼风风表示不理解,“难不成查理·费恩还打算搞一支怪物大军出来?”
这问题丹钰也回答不了,安然却想到了另一层,都是同一时间进入副本的玩家,他和楼风风还有江清风都尚未出现明显的异变,而经过特殊治疗的新手身上却已经有了异类的特征,安然不知道这种变化对他们本身会有什么影响,所以确实越快通关越好。
他微微眯起眼:“我想八号病院背后的真相应该就系在那四个病人身上,或许只要找到了他们,一切便都能明了了。”
“今晚就行动吧。”安然用纸巾擦擦嘴,转而看向丹钰,“丹姐你那个隐身道具最多可以覆盖多少玩家?”
丹钰想了想道:“五个,而且人数越多效果越差,不过就我们这些人的话,小心点应该不会被NPC发现。”
安然摇摇头:“时间不多了,我们分头行动,风风跟着你。”
说到这儿,他朝白三宅眨了眨眼:“佩奇和我一块儿。”
佩奇没有意见。
简单商量好晚上行动的计划,四人便起身准备离开食堂,丹钰目光在白三宅身上停留片刻,语气迟疑:“你是……”
佩奇疏离地打断了她:“你好,我叫白三宅。”
丹钰眼神微闪,却也没再说什么。
夜里那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有点经验的玩家们都意识到了不对,饭后自由活动的这段时间几个病人显得特别忙碌,脸上也浮现出焦躁之色。
经过昨晚,又有两名玩家被同病房的NPC杀死,一名全身血液不翼而飞,另一名只剩下几截断肢,安然怀疑护工去得再晚点,那几截断肢大概率也保不住。
病人们越来越不掩饰身上的动物属性,看向玩家们的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食欲。
八号病院里的气氛紧张又诡异,有走投无路的玩家敲开职工休息室的门向丹钰自荐枕席,以求得到第三国度玩家的庇护,可惜他名字里不带风,丹姐看不上。
“带不带风真有那么重要吗?”楼风风扒在门框上小声嘀咕。
“想知道啊?”安然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娃娃脸不吭声。
下午白三宅查完房,又到了吃药的时间,戴口罩的护工递给安然一个瓶盖,里面还是那种白色的小药片,青年转着瓶盖打量眼前的NPC,脸上笑眯眯的:“小姐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两天过来送药的不是你吧?”
大概没料到青年会这么问,护工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不耐烦道:“112换班了。”
“是嘛?”安然嘴角弯着,眼中却没有笑意,视线在对方的工号牌上一扫而过,“小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呀,特别是眼角的那颗泪痣。”
护工小姐姐脾气暴躁,而且不吃嘴甜这一套,她死死盯着面前屁话贼多的玩家,阴沉道:“快吃药。”
“好吧。”安然情绪低落下来,不情不愿地把药倒进嘴里。
护工见状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然后推着推车去了下一个病房。
安然走进卫生间,像前两次那样把药丢进抽水马桶冲走,脸上的闷闷不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波无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期间后脖颈的剧痛又造访了一次,异化的进度在加快。
安然感觉后背有些痒,他看不到,但隐约也能猜到应该是动物特征开始显现了,不过安然的心态依旧很稳,甚至还逗了会儿蛋卷。
他静静坐在床沿上等待入夜,按照原计划白三宅一过来汇合他们便可以开始行动了,结果中间还是出了意外。
——病房里来了新的病友。
新病友是个年轻姑娘,短发,相貌平平,不过挺活泼,先夸他长得好看,又说自己也有遗传病史,过敏性哮喘,还把自己的零食分给他。
如果不是亲眼见识过原来那个病友徒手变水蛭的事迹,安然几乎就要觉得姑娘人还不错了。
他的视线在对方苍白的双手上停留一瞬,又很快移开。
晚上八点一到,八号病院准时熄灯,安然照例将窗帘拉开挡住监控,姑娘还坐在自己床上咔嚓咔嚓吃薯片,注意到他的动作,倏地望过来,一双眼睛仿佛某种夜行动物:“你干什么?”
她放下了手里的零食袋子。
安然没有回答,一道看不见的暗芒从他的掌心飞出,直直射向NPC,一切发生得太快,姑娘大概也没料到会有人好端端的一言不合就开打,完全没防备,弹珠轻而易举洞穿了对方胸口,NPC却并未就此倒下,她看了看自己的伤,嘴里发出嘶哑难听的怪叫,下一秒土褐色的鳞甲密密麻麻地从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冒出来,看得安然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没有丝毫迟疑,以极快的速度扼住NPC的脖颈,将其重重按到墙上,发出砰——的巨响,力道之大让后者的半个后脑勺深深陷进墙壁里。
“嘶……”安然蹙眉,苍白的小臂上多了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年轻姑娘,啊不,现在应该叫她穿山甲妹妹,朝青年露出个狰狞的笑,锋利如刀的指甲在月光下闪着幽幽寒光。
安然低下头,宛如若暗夜中的鬼魅轻轻舔了舔自己的伤口,浓重的铁锈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仿佛受到蛊惑般,漆黑如墨的眼眸深处有陌生的情绪在涌动,心跳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青年扼着对方脖子的手一寸寸收紧,而他自己却似乎无知无觉,NPC剧烈挣扎,指甲划破病号服,在雪白柔韧的肌肤上留下道道血痕。
“安老师!”熟悉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冷禁欲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瞬间将安然的神志唤回,与此同时,咔——
人形穿山甲的脖子被生生拧断。
“佩奇?”安然的眼神还有些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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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三宅瞳孔骤缩,上前握住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终于让青年彻底回神。
“安老师都不觉得疼吗?”男人叹了口气,拉着他坐到床沿上,从隐藏空间里拿出万能药膏。
“疼,疼死了!”安影帝娇气地嘶了好几声,眼角也泛起了泪花。
他是真的感到疼,刚刚大概是中邪了,才会抓着那只穿山甲不松手。
白三宅拉起青年的袖子,正准备给他上药,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安然问。
白三宅语气听不出情绪:“已经愈合了。”
安然一愣,虽然都是皮肉伤,但穿山甲的指甲又尖又利,因此造成的伤口很深,血也流了不少,怎么可能这么快愈合?治疗类道具都没这么逆天的效果。
“游戏增强了我的自愈能力。”安然若有所思地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上的软肉。
“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这是白三宅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上一次还是在蔷薇庄园,当时安然隔着一段距离精准地把瓷叉子扎进了袁问海的肩膀。
他发现佩奇似乎格外在意这件事,不由有些奇怪:“游戏提升玩家体质这种事很罕见吗?”
白三宅目光落在他破烂的病号服上微微蹙眉:“非常罕见,我没见过其他人有这样的待遇,你是第一个。”
“是吗?”安然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可是佩奇你的体质也明显异于常人呀。”
夸张的夜视能力,闪电般的速度,轻松拧下NPC脑袋的力量……无论哪一点都不是一个普通玩家能够拥有的。
白三宅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淡淡道:“我不一样。”
安然笑起来,慢条斯理地脱掉血迹斑斑的病号服,月色洒在他苍白纤瘦的身体上,蒙上一层莹莹柔光。
“怎么不一样?”青年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新的病号服,边扣扣子边漫不经心道,“就因为你是第三国度玩家?”
白三宅倏地转过头,安然依旧笑眯眯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静静地望着他。
“是。”白三宅掩饰性地扶了扶脸上的面具,他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第三国度玩家的身份就像一个无法忽视的警示标志,时刻提醒着他某些事情,“时间差不多了,丹钰他们在连廊那里等我们。”
安然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病床边,拿起之前换下来的病号服,在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张薄薄的东西,飞快塞进兜里。
“走吧。”
白三宅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有了“一叶障目”这个作弊神器五人轻轻松松躲过在连廊上徘徊的巡逻护工,进入第三病区那扇大铁门也没费什么功夫,不过接下来两拨人就要分头行动了。
安然和白三宅负责搜查一楼,丹钰,楼风风和江清风则去了二楼。
两人悄无声息地贴在楼梯的拐角处,借着幽暗的安全出口指示灯能看到每个病房前都站着两名值班护工,跟守护神兽似的看着身后的宝物。
安然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他眯了眯眼,一道小小的黑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在护工们眼前一闪而过。
“什么东西?”原本静得几乎落针可闻的病区仿佛滴入一颗水珠的油锅瞬间热闹起来。
“又有人闯入吗?”NPC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秒纷纷追了过去。
昨晚因为没抓到闯入者,院长大发雷霆,这次谁也不愿意承受老板的怒火。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从角落里走出来,白三宅用道具在圆形警报器上随手一扫,闪着红光的指示灯立即熄灭,安然迅速掏出万/能/钥匙打开铁门,两人配合得极为默契,从蛋卷把NPC引开到他们进入病房前后不超过三秒钟。
八号病院所有的病房里都装了监控,所以安然进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弹珠把窗帘上的搭扣打坏,但这并不意味着监控那头的NPC就发现不了,最多是给他们争取一点时间罢了,不过……也够了。
安然的五感虽然被游戏强化过,却还没到白三宅那样能够夜视的地步,所以他打开了手机电筒。
这是一间标准的手术室,无影灯,手术床,各种监测仪器,装满手术剪,手术刀和针管的医用推车,他们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但并没有看到人。
两人虽然疑惑却没有多作停留很快退了出来,然后他们打开了第二间病房,同样没有人,接下来是第三间,第四间……有些是手术室,有些是普通的护理间,还有些更像实验室,安然在抽屉里找到了一些有关人体实验研究进度的报告,上面记录了人和不同动物基因融合后的表现,也算证实了他们之前的猜想。
但他并未在这些房间里找到任何人居住过的痕迹,至少近期没有。
难道病历上的那四人全都在二楼?
这一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决了,如果是在二楼,那么第三病区的一楼根本没必要安排这么多NPC,毕竟没有宝物守护兽还守护个屁呀?
另一边蛋卷带着一大群NPC在病区里四处溜达,安然左眼的视野中不停闪过光怪陆离的画面,耳边忽然响起嗵——的一声。
那声音有些沉闷,仿佛重锤敲在厚厚的铁板上,转瞬即逝,安然来不及分辨,立刻在脑海中指挥蛋卷再跑一趟刚刚经过的地方,于是一大波护工跟随小黑影折返。
嗵——
这回安然看清了,一名护工在追赶的时候无意间踩中了一块地砖,而声音正是从那块地砖下面发出来的。
安然让蛋卷带人往相反的方向跑,而自己和白三宅则迅速绕到发现异常的位置。
“空的。”白三宅在地砖上敲了两下,随即就将它撬了起来,露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
安然看着铁板上的锁孔笑了,他得向万/能/钥匙道歉,它实在太有用了!
随着铁板被打开,一股久不见天日的陈腐味儿夹杂着潮气扑面而来,安然下意识屏住呼吸。
“我先下。”白三宅的语气不容拒绝,安然没跟他抢,如果有的选,他一点也不想下去。
地下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宽阔得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仿佛一个庞大的蚁穴。
安然沿着窄梯一点点往下爬,颈后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意识也出现了瞬间的模糊。
“安老师?”白三宅举着电筒替他照明,这时也发现了不对劲。
冷汗从毛孔里冒出来,安然几乎连站都站不住,嘴唇被他咬出了血,握着窄梯的手在发抖,下一秒,他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安然没摔到,白三宅把他接住了,青年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一丝血色也无,身体却烫得吓人,隔着病号服都能煎鸡蛋。
“安然?安然?”白三宅焦急地唤他,安然的瞳孔渐渐放大,根本无法聚焦,意识朦胧间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人体实验有失败的可能吗?
如果人类和动物的基因最终无法融合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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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三宅撩起病号服的下摆,然后他的目光凝滞了。
青年苍白的背部骨肉匀停,两侧却有无数血管和经络在皮肤下蠕动,形成狰狞的凸起,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想要努力钻出来。
“佩奇?”安然声音嘶哑,剧痛渐渐消退,但那种噩梦般的感觉还在,而且身上的热度也没有下去,他感觉自己的神志有些不大清醒。
白三宅收回视线,细心地替他整理好衣服。
“和安老师融合的可能是一只鸟。”他想了想说。
安然一愣,随即笑起来,浅粉色的眼眸微弯:“所以我是要长翅膀了吗?”
白三宅认真地点点头。
安然轻喘了口气,在男人的搀扶下站起来,两人边聊边往地下室的深处走。
“不知道副本给我选了只什么品种的鸟,别是乌鸦吧?黑不溜秋的,一点也不好看。”安影帝的偶像包袱有点重。
“现在还看不出来。”佩奇实话实说。
“佩奇,你说会有人融合了屎壳郎的基因吗?”安老师突发奇想,这话佩奇没法接。
“其实我喜欢麻雀。”安然半个身子挂在男人身上,声音因为剧痛脱力,又轻又软。
“为什么?”白三宅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
“它们虽然体型小,而且颜值也不高,但总是很有活力的样子,仿佛永远也不会死去。”安然的意识有些昏沉,后脖颈已经不痛了,背上却又疼又痒,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头。
“我也喜欢。”白三宅将他汗湿的额发捋到一边,安然掀起热烘烘的眼皮瞥了男人一眼,“佩奇,你有时候会让我想到一个人。”
“谁?”白三宅握着手机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安然却不说话了。
白三宅也没追问,过了一会儿才响起青年沙哑的嗓音:“佩奇,上个副本结束的时候,你不是让我带照片吗?”
男人脚步微顿。
“我带了。”安然搭在他肩头的手指动了动,“在我病号服的口袋里。”
照片被拿出来,深秋金色的银杏树下站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几缕碎发落在额前,显得脸部轮廓越发精致,少年对着镜头歪脑袋,笑容很浅,却有种青涩的美。
“这是我出道前的照片,没P过的哦。”那时候他刚离开福利院,遇到邵倾城,对娱乐圈还一无所知。
“谢谢。”白三宅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却仔细把照片收起来,半晌安然撇撇嘴,“所以你都没有回礼的吗?”
“安老师想要什么?”白三宅眼里不自觉带上了笑意,在青年提要求前补了一句,“不能给你看我的样子。”
安然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他身上,蔫蔫道:“算了,不要了……”
话音未落,一把通体漆黑,造型古拙,还有些眼熟的短刀出现在他面前。
“回礼。”白三宅轻咳一声。
“确定?一张照片换一把刀,佩奇,你亏大啦!”安然有气无力地打趣他。
“我还有别的武器类道具。”白大佬表示洒洒水。
安然闻言也不再客气,游戏虽然大幅度提升了他的身体机能,但总不能一直徒手肉搏,更何况白三宅这把短刀的杀伤力他是见识过的,和普通的刀不一样,似乎专门针对副本怪物。
安然接过刀,谁知那刀居然剧烈震动起来,差点脱手而出,似乎连碰都不愿意让他碰一下。
“?”安老师挑眉。
白三宅也有些奇怪,屈指轻轻在刀身上弹了一下,后者才终于老实下来,竟然让安然感觉到了一丝委屈。
“它好像不喜欢我。”安影帝也委屈,微微噘嘴的模样活像一个和情人告状的小绿茶。
白三宅被他撒娇的模样逗笑,忍不住安抚道:“它以后一定会喜欢你的。”
第55章八号病院(7)
安然也笑起来,把刀收进隐藏空间,正准备说些什么撩拨一下佩奇,就见后者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安然立即闭嘴,手机电筒的光斑照到一扇类似监狱的栅栏门。
门内黑洞洞的,粗重的呼吸从里面传出来,仿佛有一头野兽在沉睡。
两人缓步靠近,下一刻,一张脏兮兮的脸从黑暗中窜出来贴上了铁栏杆。
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安然并没有被吓到,他从白三宅手中接过电筒,直直照向对方,后者被强光一激,重新退回黑暗中缩了起来,带起一阵锁链碰撞的哗啦声。
黑暗无法影响白三宅视物,他望着躲在角落里,四肢被镣铐锁住,穿着病号服的NPC深深皱眉:“他应该活不久了。”
安然仔细打量那人,骨瘦如柴,两颊深深凹陷,宛如一个会动的骷髅架子。
这就是‘极度危险’的病人?
“看来查理院长对待他的病人一点也不温暖。”青年啧了一声,然而他的这句话不知哪里刺激到了对方,NPC猛地站起来,嘴里发出赫赫的气音,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充血,瞪得几乎夺眶而出,结合那张皮包骨的脸看上去分外恐怖。
安然却并不感到害怕,目光牢牢锁在这人的面孔上。
“他的舌头被剪掉了。”白三宅飞快看了眼NPC的嘴巴,旋即他神色一凛,手臂揽住安然的腰将他护到自己身后,电筒直直照往一个方向。
黑暗中有脚步声响起,白色光柱打在带着口罩的小老头身上,对方阴冷的视线扫过眼前的玩家,声音又尖又细:“因为他患有说谎症。”
第一份病历,患者编号17,撒谎成性,并伴有暴力倾向。
“是吗?”安然感觉背上的疼痛突然加剧了,让昏沉的意识都清明许多,抓着白三宅胳膊的手指瞬间收紧,但他脸上依旧在笑,“他说什么了?”
查理·费恩的眼皮耷拉下来:“不重要的无稽之谈罢了……倒是你,1023,你的情况似乎不大好,需要进行特殊治疗吗?没有专业医生看护的转化可是非常难熬的。”
安然并不理会,他靠在白三宅身上,心道谁说没有医生?哪个医生都不及佩奇管用。
“院长如果不想说的话,不如让我来猜猜?”
安然好像听到了骨骼生长的声音,同时背上的痛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几乎让人难以忍受,他深吸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的NPC一字一句道:“他是不是说其实他才是八号病院的院长查理·费恩?”
青年的话让小老头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流露出的杀意如有实质,但安然仿佛并未注意到一般还在继续说:“三十多年前,富豪查理·费恩开办了一家私立病院,打着慈善医疗的旗号吸引了大批流浪汉,孤儿和穷人。
他们以为遇到了真正的白衣天使,满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一步步踏入地狱深渊,直到天使退去伪善的外衣,露出恶魔的爪牙,他们被注入转化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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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随着一次次尝试,查理和他的研究员们发现了不对劲,实验体们失控了,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查理·费恩想要中止实验,却还是晚了。
或许是在像今晚一样的漆黑深夜,病院里发生了暴动,疯狂的实验体们从培养箱里爬出来,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院长,医生和护工们很轻易就被囚禁起来,实验体们占领了八号病院,双方的身份发生了可笑的逆转。
初代和某些‘天赋异禀’的实验体成了院长和医生,剩下的都是护工,可护工实在太多了,一家正常的医院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护工呢?所以他们想到了轮流上岗。”
比如第一天晚上杀死女玩家的那个病人,她的长相并不突出,但眼睛却很有特色,眼白部分比常人要多一些,而且右眼角的位置有一颗醒目的红色泪痣。
安然今天下午在送药护工身上看到了相同的特征。
其实一旦有了“病人是医生,医生是病人”的怀疑再去观察这个副本里的NPC,玩家们就不难发现某些戴口罩的护工其实非常眼熟。
再比如一刻钟前被他拧断脖子的病友,实际上安然第一天夜里就见过对方,在导诊台那儿,通过蛋卷的视角,他看到的那个审美超前,喜欢涂灰褐色指甲油的护工618。
当时她说自己明天要换班了,然后就成了安然的病友。
另外就是昨晚他在院长室保险箱里看到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四人分别是查理·费恩和他的夫人,以及假院长和他的假护理长,不过当时他们的身份还没进行互换,安然只是隐隐感觉有些错乱而已。
“这是他们罪有应得。”小老头缓步朝两人走来,目光从并排的四扇栅栏门上扫过,“查理·费恩和他的夫人以及两名研究员为了满足上流社会的变态癖好,将我们变成非人非兽的怪物,从中牟取暴利,你知道一名融合了金鱼基因的年轻女性能拍卖到怎样一个价格吗?”
NPC说了个数字,即便安然在现实中并不差钱,也忍不住咋舌。
“1023你真的很聪明,也很敏锐。”小老头眼中饱含赞赏之意,“转化完成后,我愿意给你一个医生,甚至副院长的职位。”
“受害者最终成了施暴者,当你们把转化药剂注入玩家和其他医护人员身体里的时候,你们都是查理·费恩。”
安然想起第一天傍晚被拖走的那名女性NPC,她原本应该是一名护工。
查理·费恩将病人们变成实验体,而眼前的假院长则让整个八号病院彻底沦陷。
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背上仿佛撕裂般疼痛,安然艰难地抿了抿嘴角,义正言辞道:“多谢好意,但我不喜欢同流合污,恐怕不能接受你的邀请了。”
屁话,真当了八号病院的医生他还能回去现实吗?
狗BOSS不安好心。
青年的拒绝似乎一下子激怒了NPC,他桀桀怪笑起来,嘴里发出奇怪的尖啸,这啸声如同一道刺耳的警报,划破夜空,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一扇扇病房门从内打开,涌出大量穿病号服的怪物,如果此时有一架无人机从八号病院的上空进行拍摄,那场景大概和丧尸围城差不多。
“你们谁也逃不掉。”小老头扯掉口罩,面部肌肉抽搐,嘴部一点点外突,身体陡然拔高变壮,浓密的黑毛覆盖住体表的皮肤。
安然目睹完NPC的华丽变身,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泰山,是你吗泰山?!
泰山没有听见并朝他们挥了一拳,白三宅敏捷地扶着安然跳开。
大概是觉得空间太小,影响发挥,假院长又是一拳,打穿了地下室的天花板,一直在地面上徘徊的怪物潮瞬间向两人涌来。
安然在怪物堆里见到了丹钰,三人身上“一叶障目”的道具已经失效,丹姐左右手各拿着一把冲/锋/枪帅气地突突突,身后楼风风和江清风的情况跟他差不多,拄着拐杖半死不活,手里也同样提着枪。
“别担心,丹钰被称为移动军火库,那些怪物近不了他们的身。”注意到青年的目光,白三宅轻声解释道。
至于其他玩家,这种情况谁也顾不上谁,只能自求多福。
安然完全没想到看上去妩媚动人的丹钰,打起架来居然这么野,愣怔过后微微松了口气,下一秒尖锐的刺痛仿佛两枚钢针同时扎入他的脑叶和心脏,让前者停止了思考,后者停止了跳动,鲜血从后背渗出来染红了病号服。
“安老师?”白三宅大惊。
安然死死咬住后槽牙,在心里把辣鸡游戏骂了一万遍,他深吸口气,强忍着剧痛艰难道:“不用管我,八号病院的秘密应该是解开了,但这副本想要通关恐怕和蔷薇庄园一样,还得打败BOSS。”
白三宅也看出来了,可他并不打算按照青年说的做,而是将其背了起来,清冷禁欲的声音在安然耳边响起:“抱紧我的脖子。”
安然手脚都疼得没力气,但还是意思意思把两条胳膊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砰——
假院长的拳头落下,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如果不是白三宅及时跳开,两人此时都已经成了肉饼。
与此同时,怪物潮渐渐向他们围拢过来,安然掀了掀沉重的眼皮,他看到了带着姜医生工作牌的大螳螂,忽然就明白之前在休息室里看到的油纸是什么了——那是螳螂生长褪下来的皮。
另外还有人头马身,猫女郎,蛇怪,巨型蝼蛄……他甚至看到了一个鱼头人身的家伙,安老师有些震惊又有些遗憾,如果换个方向转化,指不定就成美人鱼了,不说别的,至少没这么奇怪。
安然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白三宅伸出右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抓了一下,一把同样漆黑却比之前的短刀要长上三分的唐刀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刀貌不惊人,却让安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杀戮气息……想起来了,上个副本幸福公寓504,那只丈夫鬼狂暴被斩杀的时候,他在迷雾中感觉到了相同的气息。
刀锋划过,在空中留下一道暗色残影,离得近的怪物们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纷纷后退,白三宅如疾风掠过,瞬间拉近与假院长的距离,唐刀顺势斩向对方的右臂。
假院长发出凄厉的嘶吼,剧痛让他发了狂,毫无章法地将身边的各种医疗器械,包括穿病号服的各路小怪扫向两人。
白三宅灵活闪避,再次突进至BOSS跟前,就在他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时,忽然感觉背上一轻,一直搭在他肩头的手臂缓缓滑落。
安然真的撑不住了,他太怕疼,小的时候有志愿医生来福利院给孩子们打疫苗,他总是哭得最大声的那一个。
安然看着不远处的宽阔背影,视线逐渐模糊,在他掉落的瞬间怪物潮蜂拥而至。
“安然!”白三宅眼睛都红了,他转身想去救人BOSS的攻击却在此时到来。
锵——
刀刃与怪物的利爪相接发出金石相击的声音,白三宅手腕一转,刀锋将尖利的指甲片片折断,污血四溅。
安然跪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耳边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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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毁灭,堕落,迷醉……
毫无征兆的,密密麻麻的怪物群里,一双带着斑驳血迹的纯白羽翼倏地展开,雪肤白发的青年宛如坠入人间的雪之精灵,圣洁又美丽,仿佛连看一眼都是亵渎,然而萦绕在他身周的气息却极为不祥,恶劣又暴虐,让人想到来自地狱的修罗。
漆黑的短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手中,仿佛死神高举的镰刀轻而易举地收割着NPC的性命,原本以为能够分一杯羹的怪物们争先恐后地四散奔逃。
“这他妈才是副本BOSS吧?”一个用道具隐匿了身形苟在远处观战的玩家目瞪口呆,见安然蓦地看过来,他赶紧闭嘴假装自己不存在。
另一边白三宅和假院长的战斗也接近尾声,泰山根本不是佩奇的对手,但他不甘心,尤其是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病院即将毁于一旦,假院长选择了自爆,和这帮玩家同归于尽!
轰——
随着巨大身影的爆裂,地面震颤,承重墙断裂,天花板噼里啪啦往下掉,尚未死绝的小怪和玩家们被流弹般的碎石块砸中,发出凄厉的惨叫,与此同时一道金色的光幕在混乱中显现。
白三宅隔着尘土寻找安然,他看到了一瘸一拐的楼风风,搀扶着小情人的丹钰和其他玩家,但没有那个精灵般的青年。
安然去了哪里?
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安然感觉脚下一空,然后是无止境的下坠,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觉察到什么,他轻轻扇动背后的翅膀,在气流的托举下双脚缓缓落到实处。
四周是无边的黑和仿佛真空般的死寂,在他意识深处叫嚣的那种狂暴经过宣泄此时已经彻底平息,神志重新回拢。
他在破烂的病号服口袋里掏了掏,意料之中的,没掏到手机,估计是在刚刚的混战中遗失了。
“门”应该已经出现了吧,所以得尽快上去,在它消失以前离开,否则他将被永远留在副本里。
安然像瞎子一样在黑暗中摸索着,片刻后他忽然发现左手中指上的蔷薇花戒指亮起来,散发出莹润的柔光,好似一只光芒微弱的萤火虫有了自己的意识,牵引着他往一个方向前行。
渐渐的,他看到亮光了,那光同样十分柔和,只照亮了周围的方寸之地,其他地方仍旧一片漆黑。
安然快走两步,随着距离的拉进,光芒越来越清晰,他看到里面包裹着一个石棺。
石棺上雕刻的文字和符号他看不懂,却莫名让他的心脏一阵狂跳。
打开它。
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他心里说。
嗡——
手中的短刀发出细微的蜂鸣,似是警告,又似是激动。
安然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它,短刀抖动得有些剧烈,青年用力将之握紧,轻柔但不容拒绝地命令:“安静。”
短刀又抖了两下,才不甘不愿地安分下来,安然满意地收回视线,转而望向眼前的石棺,然后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棺盖很沉,但以他如今的力气轻轻松松就能将其推开,石棺内的东西一点一点出现在青年的视野中。
如瀑的银发铺满整个棺底,仅仅扫了一眼安然就不自觉联想到了蔷薇庄园里没头没尾的梦。
那个拿着油灯的背影也有一头如雪的银发,只不过没这么长。
然后是饱满的额头,锐利的眉峰,紧闭的双眸……
安然抓着棺盖的手僵住了,眼睛缓缓睁大,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住,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努力张了张嘴,却无法喊出那个名字。
屿哥。
石棺内躺着一个和季屿有八九分相似的年轻男人,一袭式样古怪的白袍包裹着他颀长的身躯,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神情漠然,仿佛陷入了沉睡。
安然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抖,指尖越过棺壁小心翼翼地触碰对方的脸颊,下一秒,红黑色的细长锁链从虚空中浮现出来,紧接着上面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将青年直接甩出了这个空间。
*
“安然?”他听见一个清冷熟悉的声音。
八号病院的崩塌已经停止,金色的“门”在不远处熠熠生辉,不过光芒比起一开始明显弱了许多,估计坚持不了太久。
安然坐在一片废墟中,眼底还残存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恍惚,但他很快回过神,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搭上白三宅的手站起来。
“走吧。”
第56章八号病院(8)
首都市立医院住院部的电梯失去了控制,在急速下坠。
一片刺耳的惊恐尖叫声里,刑北洋眼疾手快地从下至上按着楼层按钮。
1,2,3,4……
没用,全都没用!
恐惧在短时间内攫取住这名年轻警察的心神,一瞬间他甚至忘了安然,忘了他之前还在调查的连环车祸和机场爆/炸案,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蛋了。
从十四楼掉下去,整部电梯连同里面的人都要摔成铁饼!
刑北洋绝望地用拳头重重砸了一下轿厢上的控制面板,就在这时电梯仿佛被踩了急刹车,猛地停住了,突如其来的超重让四周的尖叫攀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刑北洋:???
他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看向面板上显示的楼层数字。
十。
也就是说他们往下降了整整四层。
电梯里一片哀嚎,不少人的膝盖承受不住重力挤压受了伤,还有混乱中互相推搡造成的误伤,而刑北洋则重重松了口气,感觉身上的制服已经被冷汗浸湿。
刑北洋赶紧让大呼小叫的人们老实待在原地,此刻的电梯和一枚不稳定的炸/弹差不多,随时都有再次下落的可能。
躁动的人群立即安分下来,只是一个个脸上还带着尚未消退的惶恐,刑北洋按下紧急呼叫按钮,等待救援,然后才似乎想起什么,赶忙越过人头看向角落里的安然。
青年垂眸靠在电梯壁上,显得无比安静,刑北洋记得他刚刚好像连叫都没叫一声,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恐慌,害怕才是正常反应吧,现在劫后余生也没见他有多欣喜。
安然身上萦绕着小警察看不懂的茫然,就好像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还带着一点点令人心疼的无措。
“安老师,你还好吧?”刑北洋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后者抬起头,定定看了他片刻,漆黑的双眸渐渐聚焦,安然像是才反应过来电梯停了,微扯了扯嘴角。
刑北洋感觉他有些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只觉得眼前的青年好似和他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真没事?”
安然摇摇头,神情恢复如常,朝刑北洋扬起一个偶像式的灿烂笑容:“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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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暂时解除,鹌鹑似的蹲在地上的人们开始给亲朋好友打电话,抱怨医院电梯不靠谱,刑北洋还看到个妹子兴致勃勃地发朋友圈。
通往地狱的电梯,阿飘.jpg
下面配了一张光线昏暗的现场自拍,一眼望过去还挺唬人。
不一会儿安然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许小绘。
市立医院电梯故障,下坠四层的消息很快传播开去,女助理在收费窗口听旁边排队的病人家属提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电话被接通,另一头传来自家艺人漫不经心的的声音,许小绘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倒不是她不相信安然的实力,但总要确认对方安全才能真正放心:“小然哥,你是不是也在那个电梯里?”
“嗯。”安然瞥了眼身边的刑北洋,又说,“刑警官也在。”
“那他……”许小绘一惊。
安然打断了女助理未出口的询问,飞快道:“他没有。”
和司机小王一样,刑北洋同样没进副本。
这个恐怖游戏挑选玩家似乎有一套自己的准则……
两人并没有多聊,见安然挂断电话,刑北洋忽然道:“安老师,我有种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