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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兰现在是夏末,湿热的空气打在脸上,一阵轻微的灼烧感。
苏城给我发了无数条信息,打了无数个电话。
我没有接,也没有看。
直接把SIM卡抽出来,丢进了惠灵顿机场的垃圾桶里。
我此刻平静地可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各种伤害离别都司空见惯,逐渐失去了肆意哭笑的能力。
或许生活中本就没有太多的时间给自己整理情绪。
和苏城断了联系之后,生活变得很平静。
培训的日子很清闲,我索性加入了大学里的探险队。
他们都是20出头的年纪,活力四射,却丝毫不嫌弃我这老胳膊老腿。
我跟着他们冲浪、跳伞、打猎、在瀑布下放肆穿梭。
这天,我和一群小家伙们冲浪回来,坐在海边的篝火旁烤肉。
血红色的夕阳正一点一点被大海吞噬。
这是我来新西兰这么久,第一次想到苏城。
他跟我求婚的那天,夕阳也是这般。
他单膝跪地,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粉钻,抽噎着说:“雨绵姐,嫁给我,可以吗?我保护你一辈子。”
我终于被他的真诚打动。我当时无比天真地相信他能保护我一辈子。
其实早在四年前我结婚的那天,我的心就已经被苏城的灼热烫出了一个洞。
那天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橙色野马一直跟在我的婚车后面。
当主持人问出那句:“新郎,无论贫穷富有,你都愿意娶宋雨绵女士为妻吗?”
我的眼神扫过,看到了穿着白色衬衣站在角落里的苏城。
他看着我,用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用口型说着:“我愿意。”
随后转身走出了大厅。
我抠开一罐啤酒,仰头灌进了大半。丰富的泡沫瞬间在我的口腔炸裂开来,顺着食道全然滑进胃里。
李想关切地开口:“宋,有心事吗?”
李想是一个中国文化爱好者。我教他汉语,教他汉字,给他讲中国的文化。
我笑着摇摇头,接着把剩下的半罐啤酒也倒进了嘴里。
李想叹了口气,操着蹩脚的中文说:“宋,这世界很大。你不该困顿在情爱里。”
我诧然:“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情爱?”
李想笑了笑:“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国家的。但我们的情感都是一样的。只有被情爱所伤的人,眼神里才会流出像秋天一样的神情。”
他的中文不好,他形容不出所看到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感觉。他觉得秋天悲伤,所以他觉得这种情愫就是秋天。
一群小家伙们变着法的哄我开心,我们就这么一直在篝火旁笑着、唱着、闹着。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国内此刻是凌晨1点,我突然想看看苏城。
我双手不受控制地点开了家里的监控。就像自虐一般。
但我首先看到的不是苏城,而是张悦。
他们两个顺理成章地住在了曾经苏城为我买的婚房里。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她的肚子更大了一些,一手撑着腰,一手端着水杯。
苏城则瘫坐在沙发上。
张悦把水杯递过去的时候,被苏城一把打翻。
“雨绵姐,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张悦有些不悦:“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苏城没做声,自顾自地喘着粗气。
张悦叹了口气,呆坐了两分钟,然后从抽屉里翻找出一盒烟,点燃了一根,递到了苏城的嘴边。
“抽根烟,清醒一下。”
苏城就犹如触电一般:“你不是雨绵!你是谁!雨绵最讨厌我抽烟了!你滚!你不是我的老婆大人!”
苏城一边说着,一边野蛮地推搡着张悦。
张悦一个踉跄,重重摔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我以为我再次看到苏城的时候会难过,会心酸,会不舍。
但没想到,我此刻只觉得恶心。
苏城在我看不到的时候,上演着俗套的神情戏码。
只不过这迟来的神情,已经不足以打动我了。
我平静地关掉了手机,给李想发去一条信息:“你说的对,我不该困顿于情爱中。明天滑板,带上我。”
*
一个月之后,我再一次见到了苏城。
他捏着一支桂花,站在血色的夕阳里。
他消瘦了很多,凹陷的脸颊配上杂乱的头发,仿佛几天都没有睡觉。
看到我之后,他艰难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雨绵姐。”
我站在他面前,淡然地说:“好久不见,苏城。”
苏城迟疑了半晌,嘴唇翁动:“你...还好吗?”
“一切都好。”
“雨绵姐,我戒烟了。我已经两个月没抽烟了。不抽烟的日子真的很清爽。家里没有了浑浊的烟油味,也没有纷乱的烟雾。就连你的味道...也没有了。”
我平静地说:“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李想说的没错,苏城此刻的眼神,就像秋天。
他呆呆地望着我:“我和张悦不联系了。”
“嗯。”
“那...我们还能回去吗?”
这句话还是刺痛了我。
时间步履不停,我和苏城只是在生命的长河中短暂地并行了一段时间,我们终究是要往前走。
我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回不去了。”
苏城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我爱了你20年。整整20年。你结婚的前一天,我抽了一整夜的烟。我都可以不介意你的过往,你怎么就不能原谅我的这一次错误。你的心为什么可以这么狠?”
我突然觉得可笑:“不是你说的,我只是个二手货吗?”
苏城愣住了。
李想从教学楼出来,走到我的身侧,对我低头耳语:“宋,他是你的羁绊吗?”
我笑:“词语运用的不错。这么快就学会了。但他已经不是我的羁绊了,只是过客。”
苏城见到李想之后,表情僵了一瞬,随后转为狠厉的怒视:“他是谁?”
“我的朋友。”
苏城睚眦欲裂:“你就是因为他才会突然出国,才会那么狠心和我断了联系吧。”
我无奈道:“苏城,你恼羞成怒的样子真的很可笑。别把所有人想的都跟你一样龌龊。”
苏城的双眼充斥着红血丝,额头青筋暴起,作势就要挥拳向李想砸过去。
我站在李想的身前,仰着脸说:“苏城。你除了挥拳头还会别的吗?我们分开,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原因是吗?一切都是别人的责任吗?”
苏城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我接着说:“你或许曾经真的真心爱过我。但后来呢?你自己摸着良心好好想一想,你宋城身边从不缺女人。多少小姑娘上赶着往你身上贴。但我不一样,我对你总是拒绝。
所以你对我的爱早就扭曲了。我激发了你浓浓的占有欲,这分你无法掌控的情感已经成为你的执念了。
即便我和你结了婚,你也只是把这当成一个难以攻克的项目而已。你依然会和现在一样,嫌弃我是个二手货。”
挤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全部倾泻而出。
心下畅快了不少。
苏城机械般地从口袋里掏出我出国那天摘下的那枚粉钻,接着单膝跪地:“雨绵,请你原谅我。你是我的命。没有你,我不行的。”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摇摇头,拉着李想走开了。
转弯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苏城依旧跪坐在那里。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来来往往的学生都驻足观看,只有他,像是另外一个图层的人,愣愣地呆在原地。
李想转头问我:“宋,你刚才真的很酷。”
我笑:“中国女人都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