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会!他那般高洁……”秦惜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高洁?高洁到见不得人?他若不是孤山盟最大的叛徒,为何北雍灭亡后,就消失了?功成身退?还是又换了个身份,去别处害人去了。”
李孤芳一向毒舌。
秦惜居然无法反驳。
她想说,先生现在人就在浩京。他坐在帘后不见人,恐怕是因为嫌这世间的人太脏,懒得见。
但自已现在要依仗李孤芳离开晟朝,也不想为了外人的是非对错与他龃龉。
于是便不吭声了。
他背着她,两人不走大道,在山野中行至星斗漫天,见再没人追来,便寻了处山洞歇了下来。
李孤芳拢了火,又将外袍脱下来给她披上,之后出去抓兔子回来吃。
他们以前在孤山院,就经常夜里偷偷跑出去,要么打鸟,要么抓兔子,要么去河里捞“又老又丑的独孤先生”烤来吃。
李孤芳虽然脾气臭,但好用,好哄,是个一起私奔逃命的好选择。
秦惜疲惫,靠着山洞的石壁,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一片参片压在舌下含了。
火光摇曳,就如私奔那夜。
“阿惜,我带你走,我们逃得远远地,晟朝皇帝就抓不到你了。”
当时,秦惜只当李孤芳是个玩伴。
可嫁给他,总好过远嫁晟朝和亲,与人为妃为妾。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嫁过人,就不用再去和亲,给那凶名遍天下的暴君蹂躏。
却不知,孤山院里整日被人欺负,可怜巴巴洒扫挨揍,经常连顿饱饭都没有的褚南州,就是晟朝皇帝楚藏弓。
她甚至临私奔之前,还特意好心安顿了他,给了他银钱和干粮,亲自送他下山。
“我要走了,不能再护着你,你也离开孤山吧。这里的人总欺负你,我不在,你会活得更难。不如下山去,用这些钱,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识字,又有力气,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可褚南州却拉着她的衣襟儿,“惜惜,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在孤山院,欺负褚南州最狠的,就是李孤芳。
李孤芳总说他在装可怜,他不是好人。
可秦惜看不出来他哪里不好,她总是每次都刚好看到李孤芳放纵手下那一伙人在打褚南州。
所以每次下山去玩,秦惜都带着褚南州,免得留他一个人在山上,被李孤芳的人欺负。
但是这次,她狠心扯回衣襟,“我不能带着你了,我这次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褚南州怯懦地收了手,垂着头,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带我一起?”
秦惜帮他理了理额发:“听话啊,我这次说是逃婚,实则逃命,带着你反而累赘。”
“你不去和亲了?你是不是要嫁给别人了?”褚南州忽然问。
这一声,与他平日里那种唯唯诺诺,小心翼翼,截然不同。
秦惜被吓一跳。
“逃命,真的只是逃命。”
明早,晟朝的使臣就到了。
李孤芳在等着她,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与他细说。
秦惜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胡乱塞进他怀里,将他推开。
“你这么大的一个人了,不能再事事依赖我,赶紧走。”
可是,褚南州抱着东西,站在原地,就是不走,可怜巴巴地求她:
“惜惜,你别走,你别扔下我,好不好?”
秦惜嫌他黏,推他,“你到底能不能听懂我的话?”
他却更贴着她,凑着她:“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你不管我了,你不要我了。”
“哎呀,你不要这么粘人行不行?我要走了。”秦惜又使劲儿一推,却不料一用力,就将他推倒在地。
褚南州摔倒了,还抱着她给他的东西,“惜惜,你为什么不要我?我不好么?”
“你挺好,但是,你不是我想要的。”
他这么弱,这么笨,根本没必要搅和进这要命的事。
秦惜掉头要走。
“惜惜!你别扔下我!”他又想爬起来,去跟着她。
“你滚啊!”秦惜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打在他身上,彻底狠了心,掉头跑去与李孤芳汇合了。
她没看见,身后远处,褚南州屈着膝,歪坐在地上,既羞恼又不耐烦地晃着脖子,又喊了她一声。
“惜惜……?”
然而没有回应。
他直到盯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晟朝使者,声势浩大地到了孤山院。
不但抬来的聘礼从山脚下一直绵延上半山腰,还抬了一只空的龙辇。
而与此同时,一支二十万的黑铁衣大军,就陈兵压境。
迎得公主,两国结永世之好。
迎不到公主,北雍顷刻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