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惜默默记住了。
她戴着一张冰凉的面具,在房中坐好,静待独孤吾道。
没多会儿,屋子里另一边的一道暗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秦惜有些紧张,站起身,却看不清黑暗中的人到底在哪儿。
“是先生?”
再次见到他,居然是在这种地方,秦惜尴尬地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细想,楚藏弓在满世界找他,整个孤山盟也都将他视作叛徒,他也只有藏身在这种至暗至秽之地,才不会被人发觉。
先生,实在是委屈了。
她替他觉得难过。
“找我何事?”独孤吾道应了一声,脚步极轻。
他靠近她时,无声无息。
站在她身边,已经成了习惯。
尤其是这种黑暗陌生的地方,她若一伸手就能触到他,必会安心。
谁知,秦惜却向着他原本声音传来的方向道:
“昨日匆匆一别,寥寥数语,依然不能解心中困苦。弟子还有一事,有求于先生。”
说着,恭敬拱手,躬身,行孤山院大礼。
结果,砰地一头,撞在他胸膛上。
“唔!”
这一拜,是毫无防备的。
秦惜的头,被撞得好痛。
独孤吾道:……
秦惜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强忍着,捂着额头,“对不起,对不起先生。”
原本想与他恭恭敬敬地好好说话,至少别让他觉得,一别六年,历尽劫难,自已却仍然是个莽撞任性不懂事的。
结果没想到,昨天一见,先是趴在地上哭。
今日再见,又一头将人家给撞了。
独孤吾道:……
习武之人,目力要好过常人许多。
他还以为站在她近前,她多少能看到一点儿影儿。
他不敢乱动了,只好摸索到秦惜的额头,温声问道:
“要不要紧?”
秦惜从来没听过先生与人说话这样……温柔。
她还以为他会让她滚。
可是,温柔这种词,在这种地方,即便在心里过一过,都是对先生的冒犯。
于是,只好小心往后退了半步:
“弟子无碍。只是眼睛还不适应。”
“坐吧,有什么事,可直接道来。”
他拎了一点儿她的衣袖,帮她寻到椅子,等她坐好。
之后,在她对面坐下:“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无论她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秦惜便也不再客套,直接切入正题:
“先生,恕弟子无能,六年来如废人一般,空怀家国,却一无所为。但如今,我已经想通了。”
“虽然晟朝国运如日中天,兵马威震八荒,四海无不臣服。而北雍本就弱小,复辟再兴之举,如蝼蚁与天相争,几不可能。但是,与其苟且偷生,任人鱼肉,不如拼了此身此命,搏他一搏,来日九泉之下,也有颜面再见父皇。”
她这样说着,他便静静听着。
秦惜接着道:“恕弟子大胆猜想,先生冒险隐身于浩京城中,必是在筹谋大事。如先生不弃,弟子愿凭先生安排,效犬马之劳,死而后已!”
独孤吾道听着,心里惆怅。
央央你好好地活着就很好了,效什么犬马之劳?
你从小养尊处优,可知狗和马都是怎么劳碌的么?
“公主言重。”他沉吟了一下。
既不能给她刚振奋起来的精神浇了冷水,又不能让她真的搅和到这些危险的事情中来。
“你是北雍唯一仅存的血脉,你活着,便是北雍最大的……”
“希望”两个字还没出口,这时,就听隔壁有女人,咿咿呀呀地,有节律地哼了几声。
独孤吾道:……
他咬着牙根子,假装没听见。
秦惜也一阵尴尬,在黑暗中,咬着唇,假装听不懂。
幸好,隔壁只哼了几声,便没动静了。
独孤吾道将他刚才的话,重新说:
“公主能平安喜乐地活着,便是北雍最大的希望。只要你在,北雍自有无数不甘为奴之人,前仆后继,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