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从十八岁起,就没有为自己活过了。
仔细想想,长大后最轻松的时间,竟然是在阿勒身边这三年。
被医生宣判了死刑的这三年。
“活着真的很辛苦。”
阿勒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流着眼泪对他笑。
“我觉得我活着没有意义。”
“有意义。”
阿勒急切说着蹩脚的汉语。
“你活着,对我有意义。”
“珍珠,你活着。”
我伸手擦着他的眼泪,说出我最后的请求。
“等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在这边吧。”
我不想回国。
阿勒有信仰。
从前阿勒总说,客死外乡的人,灵魂会被山海相隔。
再也寻不到回家的路。
他怕我成为哪里都不容不下的孤魂野鬼。
可是如今我不怕了。
我回去也没有家,在哪都是孤魂野鬼。
都一样。
“我娶你,不叫你成为孤魂野鬼。”
他不止一次这样说。
可是我怎么能呢。
他救我,我不能拖累他。
我想他干干净净娶妻生子。
在我妈妈和林慕声回去的第二个月。
我彻底闭上了眼睛。
阿勒按照我的吩咐,在当地为我举行了火葬。
但是他没有完全听我的话。
阿勒带着我的一部分踏上了陌生的国度。
他找到了我的妈妈和林慕声。
“这是珍珠,你们别扔下她。”
“你是她母亲,你带她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将我的骨灰放到桌子上,流着泪求我妈妈。
“也请您在这个国家,给她找个去处吧。”
“别叫她成为孤魂野鬼。”
我没能看见妈妈的哀嚎和林慕声的痛哭。
只是在当初埋葬我爸爸的山坡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土坟。
“珍珠,你在这里也有地方了。”
“一半在这里,另一半在咱们那边。”
阿勒跪着给我祈福。
“以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自由了。”
阵风卷起燃烧的纸灰。
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