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的膻味她吃不了,牛肉蘸辣油可以吃一大盘。
万姑姑端着食盘走到沈逆工作室前,发现边烬站在门边。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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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姑姑看一眼她手里也有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倒扣的保温盖。
“你给侯君做了吃的?”
边烬鼻尖有点儿发红,头顶和肩头落了不少雪。
“不是,我看今日菜色丰盛,正好路过此处,看她还在忙,就,想让她也尝尝。”
万姑姑看看雪地里一串又一串交叠在一起的脚印,也没拆穿她,温和笑问:
“那怎么不送进去?”
“她在忙。机械工程精深缜密,贸然进去的话怕扰乱了她的思绪。”
边烬原本想要进屋跟沈逆聊聊关于弹劾的事,以及应对之策。
可沈逆一直在忙碌,她进去打扰,还提什么假装恩爱留下痕迹之类的话,实在诞妄不经。
万姑姑:“侯君是忙,可心里最惦记的还是夫人的事。”
边烬抿了抿唇。
万姑姑轻敲屋门,问:“侯君,饿了吗?我们来给你送点吃食。”
“嗯……”沈逆毫无意义的回应从门后传出来。
万姑姑可太了解她了,一旦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无论旁人说何事,她都会礼貌性地回应一声,但周围发生了什么,别人又跟她说了些什么话,全然没有往脑子里去。
幸好不是在修复夫人,不然万姑姑才不敢来送吃食。
万姑姑:“我们进来咯。”
果不其然,沈逆还是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万姑姑推门进去,沈逆一手托腮正在思考着什么,一手慢条斯理地敲键盘,忽然眼眸清亮,改成双手快速敲击,双眼已经充血也浑然不知。
专门用膳的矮案堆满了各种资料和打印出来的3D模型,乱七八糟的根本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边烬默默将矮案收拾好,一颗打印出来的“秦无商”脑袋被她推到角落。
万姑姑把两个托盘都置下,对沈逆道:“侯君,来吃点吧。”
“嗯……”
沈逆嘴上还是这么应着,手上的速度完全没停下来的趋势。
万姑姑笑盈盈地提醒她:“侯君,夫人给你送吃的来了。”
沈逆原本还在习惯性地“嗯”。
“嗯”到一半忽然醒转,调子往上扬,终于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回头看到边烬站在露出原本轮廓的矮案边。
万姑姑笑道:“果然只有夫人才能吸引侯君的注意力。侯君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垫垫肚子吧,可不能将身体弄坏了。”
沈逆看着边烬,说了声“好”。
边烬将最后一份文件分类摞好,没看沈逆,只听见她的声音。
是太累了吗?
边烬琢磨着这一声“好”的调调,原本清越的嗓音此刻变软变缓了。
有点乖乖的。
一阵沉默,万姑姑从这份安静里感受到她们正等待着独处,很识趣立即离开。
门合上,几日不见的双妻再次共处一室。
这间工作室边烬很少来,毕竟是维修过她的地方,多数的记忆都带着痛楚,以及……
边烬将目光从工作台的皮质环上收回来,想起明日就是约定好的七日一修的检修日。
她对沈逆说:“快吃吧。”
“嗯。”
沈逆打开保温盖,发现里面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
以及一个圆形的小盒子。
“这是?”
“眼药水。”
听到这三个字,沈逆发红的双眼中轻荡着意外的涟漪,纤长的手指捏着小巧的瓶身,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往上扬。
犹记小时候为了一个程序较劲熬夜的时候,手边也总是会突然多出一些东西。
有时候是一些零食,有时候是一杯果汁,有时候则是一张纸条,遒秀的字迹带着不悦的提醒:“记得休息”。
默默的关怀一直如影随形,却一向尊重她,给她饱满的空间,从不轻易打扰。
原本想冷却一下过热的心境,刻意避了几日,再次见面时不仅没有变冷,反而有种被弹压后异样的高涨。
沈逆努力忽略跃跃欲试的心跳,将焦尸的数据输入自行开发的系统中,让系统自己去模拟更多可能性,随后拆开眼药水。
“我先滴一下。”
即便再年轻,连续多日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工作,还是在沈逆身上留下了疲惫的痕迹。
抬头,拿眼药水往眼睛里滴的时候,手不自觉有些发抖。
这只边烬守着点拍回来的强效眼药水,没能准确无误滴入她的眼睛里,不是落在浓密的睫毛上,就是直接滴在了眼下。
依旧干涩的眼睛眨了眨,眼药水顺着脸庞滑落,加上她发红的眼眶,好似刚刚哭过般易碎。
边烬正想要拿出口脂和沈逆商议应对弹劾一事,被沈逆潮湿的双眼灼了一下,心里烫过一阵莫名的热意。
先把口脂藏回去,边烬接过眼药水。
“衣襟都弄湿了,我来给你滴。”
坐着的沈逆有点意外,仰着头将眼药水递给她。
边烬站着,弯腰想靠过来,但沈逆一双长腿即便弯折在椅面上,还是阻碍了两人贴合的距离,不太好操作。
沈逆本想张开双膝让她进来,又觉得这个姿势不雅,便挺了上身往前倾,尽量靠近边烬。
边烬见她从下往上望着自己,平日里聪慧的双眼此刻红红肿肿,像只迷途的小鹿。
眼药水在边烬的控制下,滴嘴对准沈逆的眼睛。
距离太近,沈逆呼吸有点快,疲软的身子被一呼一吸带着有些摇晃。
边烬不想滴到她脸上或者其他地方,便托住她的脸,将她脑袋稳稳固定住。
手套柔软的皮革包裹沈逆的半边脸,眼药水不偏不倚准确地滴入眼中。
即便做好了准备,但忽然而至的异物感还是让沈逆生理性轻颤,“嗯”的一声轻呢,不太舒服地闭上了眼。
纤长的睫毛被打湿,宛若美人垂泪,美人的脸还被边烬捧在掌心里。
边烬忽然意识到,眼前人是自己的妻子。
妻子的身份,本该发生更亲密的事。
特意戴上手套,就是为了阻断和沈逆触碰时产生的异样敏感。
可此刻明明隔着厚实的皮革,为什么边烬还是有种不受控制的溽热?
作者有话说:
第五阙:示范呢就示范这么多了,剩下来的你们自己领悟,记得回头保佑我阖族
第26章
沈逆睁开眼时,边烬也将手撤走了。
“好多了。”沈逆转动眼药水,看着,“这款很难买的,谢谢。”
沈逆粉粉的指尖捏着刚才还在边烬手里的眼药水,慢慢旋转,指腹直接贴上琉璃质地的瓶身,柔软地被弯折了,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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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烬没接这句话,只道:“舒服了就吃点东西吧。”
“好。”
不是错觉,今晚沈逆就是乖得有点过分。
连菠菜都不用哄着就主动吃掉了。
吃完饭沈逆去漱口,边烬的手指又一次在袖袋中慢慢抚着口脂,试探性问沈逆:
“听说那日我将你推出去的事儿被魏王的人看到了,他正结党聚群借机弹劾。”
沈逆用手绢拭干净沾水的唇,“你听倾洛说的?”
边烬将今日和曾倾洛一同探望第五阙和贺兰濯的事儿告知。
自然省略了误将吻痕当伤口的那段。
沈逆说:“这点小事本不想烦你。”
沈逆从记忆模块里提取一段影像,投影到幕布上。
“一个时辰前,李渃元召开了一次线上朝会,原本要去含华殿的,但她身体欠佳,便改到线上。魏王就是在这朝会上发难。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事,师姐且先看看。”
记忆投影以沈逆为视角,将她所见的记忆片段以影像的方式投放出来。
记忆模块里的影像当然非常私人。
即便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除非非常必要的时候,比如上次展示刘吉的死给李渃元,大多数人都不会想轻易给旁人看自己的记忆。即便展示,一般也只会向信任的、亲近的人展示。
沈逆记性很好,线上朝会从哪一刻开始都在她脑子里装着,随便一调取就是很准确入场的节点。
线上朝会是全息模拟的环境,沈逆上半身换了官服正了官帽,一本正经地投到线上朝堂。下半身则懒得换,就穿着寝裤靸着鞋,怎么舒适怎么来。
沈逆将整个工作室最舒服的沙发消毒,让边烬坐下。
投屏上众臣陆续进场,沈逆说:“这回黑魔方已经在京师腹地蔓延,板上钉钉。我主张制定护城计划后,对外公开。即便不是所有人都有防御之力,起码也能提前准备,知道自己正陷入何等险境。但魏王一党称恐引起城中骚乱,主张瞒天昧地,暗中清扫黑魔方。”
“李渃元如何回应?”
“李渃元打算半遮半掩,私下放出一些风声,让百姓们自己捕风捉影,与此同时在暗中排查、清扫。”
边烬冷笑,“果然如此。”
沈逆继续说细节:“之前箱水母的事情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聊一聊。师姐应该发现了,箱水母的状态和黑魔方脱不了关系。最初在长安城内出现疑似感染黑魔方的不是箱水母,而是一家花店的老板,姓刘名吉。我偶尔路过的时候正巧发现他诈尸异变。”
“花店”这两个字落入边烬的耳朵里,很容易推断出是沈逆买冰蓝夜昙的那家店。
沈逆还是没提冰蓝夜昙是她特意给边烬买的。
“这个刘吉是怎么携带黑魔方入了长安城,现在还未查清楚。不过李渃元已经同意屠了刘吉满门,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说到此处,沈逆发现边烬神色没什么变化。
为了让投影更清晰,沈逆特意关掉了顶灯。
黑暗的屋子里,投影冷光覆盖在边烬的脸庞上,让她看上去像罩了一层虚假的金属外壳。
边烬对李渃元的决断不予置评,沈逆接下来的话倒是让她略有惊讶。
沈逆道:“不过刘吉族人没死。今日一早他们被南衙护卫队押送出城,打算带到缓冲带无人区处决,半路被人救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被人救走?刘吉一族获罪的有多少人?”
“五十三人。”
边烬思索着,“此事关系重大,南衙护卫队起码安排上百人押解,必定各个都是高手。何人能在南衙护卫队手中将数十人全部救走,还不留下痕迹?”
“是金吾卫锐锋营负责押解。锐锋营统共二百二十人,全部死在了北门西北十里地的缓冲带。锐锋营是金吾卫的精兵旅,能让他们全部阵亡的起码是龙级以上异兽。若不是异兽……”
沈逆最后这句话说得很慢,“便是高手中的高手。”
边烬沉思的侧脸带着肃杀之气,沈逆暗暗凝望,直到被投影中李褚带着火气的声音打断。
李褚在全息含华殿中上前一步,对着帷帐之后李渃元虚幻的影子朗声道:
“南衙十六卫各支均为精锐之师,尤其是锐锋营,多年来肩负保卫皇城与百姓的重任,功勋卓著。然而即便是最精锐的士兵亦是血肉之躯,遭遇伏击时难免伤亡惨重。由此可见敌方必定是有备而来。或许和刘吉体内黑魔方由来相关。那黑魔方是从何途径入城,又是如何那么凑巧被发现,恳请圣上明察!”
李褚在“凑巧”这二字上下了重音。
语毕,他那双狼眼从作揖的双手上方,向沈逆射来一道犀利怨毒的目光。
投影是沈逆的视角,看着投影的边烬也被他这眼神盯了个正着。
边烬双眸眨了眨,“李褚为何如此焦躁?”
沈逆:……
原来师姐刚才也走神了。
沈逆道:“方才我道锐锋营内部有细作,是细作走漏了风声,导致刘吉一族被救走,激怒了李褚。”
边烬默了一息。
难怪李褚吹胡子瞪眼,沈逆这张嘴尽往人痛处上戳。
沈逆:“难道不明显吗?李褚联合党羽上疏主张抄斩刘吉满门,李渃元准奏后,人也是锐锋营自己秘密带走的。几时带走,又从何处离开,前往哪里,只有他们自己知晓。如今折亡于野,被细作出卖最是合理。我好心提醒魏王,他却暗示黑魔方出现在长安城内与我有关,真是恩将仇报。”
边烬让她倒回去又看了一遍。
沈逆在朝堂上进言,一派端方不疾不徐,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冷睿。
而此刻向边烬复述时,个人情绪毫不掩饰,宛若来找师姐告状的。
外人恐怕不会知道,威震宇内的靖安侯沈逆,还会在师姐面前展现小孩心性。
李渃元身体不适,连投影都屏蔽了,只从全息帷帐之后传来虚弱的童声。
“咳……锐锋营折亡之事朕定会调查清楚,给魏王你一个交代。”
听到这句话,李褚作揖的双手微微颤了一下,连忙应道:
“谢,谢陛下。为陛下尽忠职守的锐锋营将士们在天之灵,以及他们的家属一定会感激陛下的。”
此刻投影画面产生了一个聚焦。
周围的景物都模糊了,唯有李褚发颤的双手格外清晰,说明当时沈逆的目光凝聚在这个细节上。
继而,焦点转移到李褚的面部,他垂下的双眸内的眼珠在不安地轻转。
投影之外,沈逆本人指骨弯折着,点了点自己的唇。
难怪大家都不喜公开记忆模块里的影像。
就连当时聚焦什么都展现得一清二楚,内心活动无处可藏,是挺让人不自在的。
边烬道:“李渃元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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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如边烬所说,沈逆不喜李褚,一有机会便暗中给他使绊子。
沈逆本不愿承认自己针对李褚,感觉“针对”一词都高抬了他。
是他自己愚蠢冒进,怪得了谁。
可边烬这么一夸,沈逆通体舒畅,将“精妙”这两个字稳稳接到心里。
投影中,沈逆的视线会时不时落在帷帐后的那团阴影上,似琢琢磨磨。
边烬:“师妹是否觉得此次锐锋营折亡太过蹊跷?”
沈逆轻轻颔首,“锐锋营的校尉是李褚一手提拔上来的,整个南衙十二卫中锐锋营和李褚走得最近,又最为骁勇。若我是李渃元,锐锋营便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要除,但不好明目张胆地除。押解刘吉阖族出城便是拔刺的好时机。或许,暗中诛杀锐锋营的正是李渃元的人。
“整个旅被灭,回头重组,再启用谁当校尉又整编谁入营,那就不是李褚说的算了。安插自己的心腹进入南衙十二卫,便能慢慢调查、瓦解李褚党羽。
“与此同时刘吉一族被控制,或生或死都不可能再出现到人前。李渃元捂住了刘吉阖家的嘴,再往外宣扬已经好好安置他们,仁帝的形象便更深入人心。得了好名声又能打压李褚一党,再利用李褚来与我相互制衡,一举数得。”
沈逆这番剖析淋漓尽致,边烬欣赏地默默凝眸。
沈逆:“接下来就是弹劾了。”
李褚被李渃元点的这一下惴惴不安,站在另一侧的某位绯袍高官使了个眼神过来,暗示他不要再在此事上纠缠。
李褚很快调整心绪,带头上疏弹劾沈逆。
借口便是沈逆对天子恩赐浑然不放在心上,与御赐的新婚妻子貌合神离,还在公开场合大打出手。这是对天子的藐视,实乃大不敬。若放任二女继续轻漫皇权,圣上颜面何在?长此以往上行下效,恶风必成。
李渃元长叹声从帷幕之后传来,继而幽然一问:“沈卿,你是否对这桩婚事不满?”
即便李渃元依旧是温吞的语势,沈逆也明白这一问的分量。
沈逆躬身正色应道:“陛下御赐良缘,微臣自然非常珍视。”
李渃元:“哦?你们尚未圆房,朕还以为你们对朕心怀不忿呢。”
边烬看向沈逆:“李渃元这话说的肯定,不像只是试探。”
沈逆:“毕竟你我常年在外征战,长安城内根基不稳。除了万姑姑,其他侍从都是李渃元赏赐的。这侯府内外恐怕早就被渗透如筛糠,芝麻大小的事儿都会被记录上陈。大婚那日洞房的闹剧也只能撑得一时,之后咱们相处的状态,明眼人一看便知。”
投影中沈逆矢口否认,李渃元强硬道:“朕听闻你与边烬余怨未了,可此婚是朕所赐,沈卿若是不将朕的颜面放在心上,也别怪朕无情。”
沈逆应喏,李渃元声音恢复了温和。
“你们既已成亲,双妻自当琴瑟调和。沈卿,朕不希望再听到你与边烬感情不睦的参劾。”
沈逆嘴上应承,不免觉得好笑。
当初这门婚事是她自己讨来的,向李渃元讨敕旨,不过是为了堵住李褚想要纳妾的龌龊心思而找来的借口。
更有“暗查”边烬“叛国罪”一事。
如今李渃元却将其当成敲打沈逆的筹码。
沈逆功高盖主,李褚拉帮结派,温吞的李渃元之前未对他们展露过獠牙,一直暗暗蛰伏,寻找良机,让沈逆和李褚相斗,相互制衡。
边烬看到此处也是一言难尽。
“我只是推了你一下,到他们这儿成了大打出手。”
沈逆口上说:“无稽之谈。”
心道,就是,你单方面家暴我,我才没有还手。
话都到这儿了,沈逆想问边烬当时为什么要突然将她推开。
同一时间,线上朝会结束,投影中沈逆的视野里恢复成了工作室,往椅背上一靠,目光下移,投向腰间蹀躞带上边烬为她织的人胜,还珍视地抚摸了一下。
边烬因为在和沈逆对话,注意力正好没在投影上.
沈逆立即退出投影,不让边烬看见。
好险,以后再也不把记忆模块的影像往外投了。
沈逆还在庆幸虚惊一场,边烬忽然靠近:“你有什么头绪?”
沈逆:“嗯?”
边烬眼里落着灯光染上的一道光痕,明亮清濯。
“关于弹劾。”
沈逆呼吸缓了一道,思考的时候指骨习惯性地压在唇下。
“李褚这次有备而来,恐怕轻易难敷衍。若是闹到御史台就更麻烦了。师姐你有什么计策?”
本以为边烬会为难,没想到她只思忖了很短的几息就拿了主意,对沈逆说:“借你口脂一用。”
沈逆:“口脂?”
为了方便起居不去打扰边烬,工作室里也置了一个镜奁。
沈逆要去拿口脂的时候,边烬道:“拿你平日最常用的那款樱粉色。”
沈逆打开镜奁的动作略微顿了一下。
师姐居然知道我最常用的颜色。
将那款樱粉口脂拿出来,扁圆形小小的一罐。
一回身,看边烬正在摘手套。
因为洁癖而常年包裹不见阳光的手净白修长。白玉般温润的一双素手,和厚实的黄棕色牛皮手套形成强烈的对比。灯光映在手背上,漫出一层水般的色泽。
边烬安静摘手套的动作让沈逆怔了一怔。
目光难以从她裸.露的手上移开。
“给我。”边烬向沈逆伸手要口脂。
伸来的还是右手。
沈逆将口脂递给她,脱离了手套的保护,她的手看上去脆弱易折,指尖轻转口脂的红盖,启开盖后双指并在一起,落在樱粉色的油脂上蘸了些颜色,随后对着镜子偏过头,双指贴在脖子处,留了两行浅浅的印记。
到此处沈逆算是明白她在做什么了。
“师姐这是要留下亲热的痕迹,好让旁人觉得咱们恩爱无间?”
被沈逆直白一问,边烬微微侧回眸,“不妥么?”
沈逆走近她身后,“不是不妥,而是用手指这样弄,不像吻痕,一看便是故意点上去的。”
边烬心道,还是师妹精通此道。
“那该如何?”
边烬看着镜中一前一后挨着的两人,一个清冷一个妩媚,明明中间隔着距离,却像暧昧地贴合在一起。
沈逆毫无邪念地直言,如上朝进言般肃然,“自然是留个真的印记,不易被识破。”
边烬沉默少顷,“我那处怕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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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逆也没觉得她真会答应,还挺感激她用怕痒做借口,而不是用洁癖。
“落在隐蔽的位置,即便假一些也无碍。”
“何处隐蔽?”
沈逆将口脂拿回来,也用双指去蘸了,随后放下口脂,往前一步。
身体靠近,饱满的曲线堪堪停在边烬蝴蝶骨之后。
体温隐隐约约往她的后背透,柔软的触感时不时地轻轻蹭过。
薄薄的一层距离消失无踪,禅茶和梨花香混合成了一种复杂的气味,专属于沈逆的香味。
“师姐,抬头。”
沈逆在她耳畔说的这句话,和一直想遗忘的梦中那两句“师姐,张开”“对,师姐很乖”莫名重叠。
边烬心头一阵热意翻涌,克制着呼吸不变粗重。
随后,镜子里的自己仰起了头。
细腻的曲线从严紧束着的衣襟里往上勾勒出不安蠕动的喉头。
这是一个暴露致命位置的危险动作,在战场上要是露出脖颈,意味着下一刻敌人就有可能置她于死地。
这个动作本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沈逆却还不太满意,想要一个角度。
边烬有些不解地往另外一边转,沈逆说不对,她又转回来。
“就是这,别动。”
怕再错过完美的角度,沈逆忽然抬手扣住了边烬的下巴,控制她的动作。
直接的接触让密密匝匝如针脚的热意,一点点从接触的肌肤处汇聚。
沈逆的注意力都在边烬的脖子上,没发现她眸色渐深,单薄的耳垂全然变作醺红。
同样是受制,这次的感受和上回在工作台上全然不同。
上次是羞恼,这回却是因为接触的面积实在太小,意识深海中产生了一个不满足的旋涡,刮得她空虚不堪,强忍着轻颤,不想被沈逆发现异样。
边烬确定,上次修复的过程中出现了某种未知的意外。
她对沈逆产生了独特的接触敏感。
沈逆对边烬身体的变化尚一无所知,手指从边烬脖颈下方穿行而上,口脂冰凉粘腻的质感抚上边烬的下颌,在下颌曲线隐蔽的内里留下一道擦痕。
蜻蜓点水般掠过,反而激起尾椎清晰的麻意。
边烬撑在檀木镜奁面上的手攥得更紧,掌心间是陌生的潮湿感。
沈逆的下巴悬在边烬肩头,仔细端详自己的杰作,评价道:
“你一低头就能遮去大半,还不至于一点瞧不出来。半遮半闭,反而像真的。”
某处的窘境让边烬不适又羞耻,她努力拢回神志,原本想做的事还没做,但也无碍了。
她对沈逆道:“这样一来合该过关,我回去了。”
刚要离开,被沈逆勾住了腰带。
“师姐不给我留一个吗?”
边烬意外地回眸。
沈逆发红的指尖轻转手里的口脂小罐,原本低眸瞧着奁台,眼波流光婉转是勾人的媚意。
她轻轻侧过脸,香软的脖颈雪白无暇。
“我不怕痒。”
作者有话说:
就是要和高冷洁癖师姐勾勾又贴贴(2.0版)///
第27章
“我不怕痒。”
沈逆话中的意味很明显了。
口脂罐被纤纤细指,压回边烬手中。
小小的扁罐在她们手中来回推渡着,搅动着暗香。
暗香像筵席上暧昧的推杯换盏,也像春宵一刻的欲拒还迎。
沈逆面上无甚情绪,实则心内有只不安分的小兔,一直往她心窝里拱,拱得她又烫又痒。
即便早就告诫自己,她这师姐不修无情道更胜无情道,已经被拒绝过一次,没有再自取其辱的道理。
可偏偏听闻了那些若有似无的捕风捉影,很难不去想,扎在心头这尊永不往红尘中看一眼的清冷圣佛,竟有可能被谁沾湿了衣襟。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沾湿她的不能是我?
在边烬为了她不顾一切从到新闻署保护她,将她拥在怀中的那一刻,沈逆心头那只压抑许久的欲兽便嗅到了渴望已久的气息,死灰之下的执念于蓬勃的邪念中复苏。
再冷淡,再寡言,再控制着视线,危机时刻,她还是为她奋不顾身,还是紧紧将她抱住,舍不得她受半点伤害。
心头是一腔不甘的赌性,手握着筹码,就想赌一赌自己是否已经修炼得道,凭借着边烬放不下的情分,能够迷惑这尊无情神祇。
沈逆暂时不想去想自己是还喜欢边烬,亦或者是那份不忿淤堵在心久久难散。
此刻,她只想投一颗石,问问前路。
边烬没有立即应她的话,认同或拒绝都没有。
沉默的这几息,心跳像鼓点,一下下打在沈逆的心头。
随后,她看见边烬将口脂罐放到了镜奁上,脱手。
方才还燥热的心瞬间沉入冰冷的湖水中,密不透风的窒息感闷在沈逆心头。
就在她呼吸不畅之时,边烬从袖袋中拿出了一样事物。
和她口脂罐很像的另一罐。
“给你留痕迹,怎么能用你的。我惯用的颜色和你的还是有些差别。”
边烬慢悠悠地转开自己的口脂罐,为自己双唇补了一层薄薄的颜色,也没看沈逆,宛若画师在精心绘制自己传世之作。
沈逆没想到经常素颜的边烬会随身携带口脂罐。
的确有些差别。
沈逆的唇色是樱粉透亮的,边烬时常素颜,但若上妆,惯爱成熟的绛红。
沈逆这颗聪明的脑子难得转不过来,还未理清边烬的意思,边烬的红唇已经贴近沈逆刚刚“指导”过的相同位置。
只不过是撒娇般地耍个赖,即便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能逗弄师姐也算怡情悦性。
毕竟师姐从不逗弄妻子,这调弄风情的活儿自然落在沈逆的肩头。
她只想看边烬自己提出的决策要如何艰难敷衍过去,未承想,小小石子投出去,竟引来汹涌的潮水。
没有平淡的敷衍,只有忽然的靠近。
沈逆暗惊时往内倒抽一息,边烬的香味登时在她的鼻腔内蔓延,转眼间占据了整个胸腔,耳尖很快被那香味催热。
后腰抵在紫檀木的镜奁台边,以为边烬终于被她惹出了火气,懂得来戏弄她了。
谁知下一刻脖颈的皮肉发紧,滚烫的唇面当真紧紧吮上来。
或许是太少做这等事,上天遁地的边总都督居然没控制好力道,身子往前少扑,前倾得像失去重心。
沈逆以为她要摔跌,自己坐到了台面上,双手箍住边烬的腰肢,稳稳护着。
边烬其实暗中控制着平衡,被沈逆扣住了腰,以为下一刻就要将她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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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的紧拥并没有发生,原本自认妥当的力道因为这个小小的事故被打乱,吸吮的劲力拿捏失了分寸。
对情事本就一窍不通的边烬,竟硬生生地在沈逆脖子上咬了一口。
酥痒和微痛感轧过沈逆的肌肤,挤得她脖颈弯折。
无法想象师姐那双绝对纯净的唇齿正在对她做这等凡俗情事。
被吮弄得浑身滚烫之时,咬合感又倏然绞住她,沈逆“嗯”地漏了半声。
边烬知道自己这下下口重了,沈逆该疼了。
熟练地揽过沈逆的腰,从她腰间往上抚,抚到颈部再慢慢挲下来。
她的小阿摇,但凡受伤了,或者委屈了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她都是用相同的手法安抚。
抚过几道小阿摇就会笑了。
此刻没轻重自己将人咬疼了,边烬不自禁地用曾经的手法去安抚。
抚了几下,沈逆脸上笑意没有,倒是被她弄出了春色。
待那唇色沾稳,一个鲜红的吻痕烫牢后,边烬的唇没有留恋地抽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沈逆望着边烬的眼眸里还有些浑痴不解。
边烬见沈逆双颊潮红,镜中的自己也不遑多让,只道:“这成了罢?”
沈逆不知自己发出了个什么声音,边烬“嗯”了一下,说:“做戏做全套,情意盒也得假装用一用。我先去寝屋,你一会儿过来。”
沈逆又说了什么,依旧没入边烬的耳,也没去想为何两人同处一室又要去往同一处,还非得分开走,就推开工作室的门,迎着屋外冷丝丝的冻气快步而出。
离开得太过匆忙,连口脂罐和手套都忘了带。
院中,一名仆役正在修理廊间的暖灯,两位侍女将雪沫扫尽。
这漏了似的天终于在几场暴雪后见晴,大家都乐得出来暖暖僵冷了大半个正月的身子。
见边烬从远处走来,纷纷对她见礼。
一向和蔼的夫人今日有点儿怪,没应也没看她们,攥着氅衣迈着长腿一晃而过,转眼入了寝屋。
红袄小侍女好奇地伸了伸脖子,“夫人怎么了?被风吹了么,脸这般红。”
另一位手持竹帚的侍女忍不住发出“哎哟”的一声惊呼,用胳膊撞她,随即神秘兮兮地靠近小声说:“你这憨头憨脑的,别说傻话,笑得我肚子疼。你没看到夫人刚从侯君的工作室出来吗?两个人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了。双妻俩在房间里能干出些什么脸红心跳的事情来?”
红袄小侍女未经人事,被这么一提点恍然大悟,“噢”了一嗓子后捂住了发红的脸。
两人像两只小雀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
角落中正在捞池塘落叶的瘦高侍女抬起眼眸,左半边脸是黑色的金属义面,左眼深红中镶嵌着一颗黑色的瞳仁,这是廉价的义眼款式。黑色义眼变焦时会发出微弱的机械声,她暗暗窥向寝屋,用义眼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立即使用加密软件传送给某个高级别的私密账号。
边烬进了寝屋正要关门,却见自己一双手毫无保护,微怔后用脚将门踢上。
靠在门后,阖上双目。
所以,不止是被沈逆触碰,主动去触碰沈逆也会有同样的过激反应。
她只是想验证一下,没想到让自己更加局促。
只是验证一下。
她在心中再次对自己重复这句话。
仿佛在对内心某个不可违抗的指令解释今天对沈逆的所作所为。
从窗口往后院的浴池里眺去,热气正蒸腾。
每日万姑姑都会命人打理浴池,因为侯君时常日夜颠倒,在工作室里一闷就是好几日,不知何时出来。虽说工作室内也有浴房,到底比不上这处宽敞的浴池。
每回“出关”,侯君第一要紧事就是去热泉中驱寒。万姑姑知道府上这二位女郎都喜洁,所以热泉时刻都保持着能立即浸浴的状态。
边烬很不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粘腻不洁,只想快点沐浴洗净。
可一会儿师妹就要过来,看她莫名洗了澡会不会想歪?
即便怎么想,都不算歪了……
边烬踌躇了片刻,有一瞬想要晚些再洗,可洁癖正在作祟,无法顾及其他,立即浸入热泉之中。
工作室内。
电子屏幕上的光标像星辰般闪烁,宁谧的屋内唯有沈逆的心跳声在鼓噪。
懵怔的双眼里软软的,水光荡漾。
揪着衣襟敞开些口子,好让呼吸能畅快些。
压抑了几日避而不见,以为能压一压心潮。
结果心潮未熄不说,好一场始料未及的烈火烹油。
扶正镜奁,凑到镜前抬下巴,兴味盎然地观察边烬给她留下的吻痕。
最外围泛着淡红,中心部位已经深红近紫,小小一块,和师姐本人一样秀美可爱。
收回亢奋的心思,沈逆打算去寝屋了。
刚走两步觉得不太舒服,又慢慢坐回来。
还是先去浴池中泡一泡吧……回头带着一身沐浴后的香气和清爽去寝屋里找师姐才是上策。
若是到了寝屋,师姐想在她身上其他部位也留一些恩爱的证据,正好她干干净净桂馥兰香,洁癖的师姐便找不到顾忌之处,方便她直接动口。
没想到两人在浴池相遇。
热气氤氲间,边烬听到了有人过来的声响,一回眸见是沈逆。
沈逆已经在浴房内去了中衣,此刻冰天雪地就围了一条软毯。赤脚踏在热岩上,待要松毯,忽然听到那浓浓水汽中传来边烬的声音。
“师妹且慢。”
热气太浓,沈逆根本没发现浸在另一头的边烬。
熟悉的声音乍然出现,教她神志一散,险些直接坠入热泉之中。
人没掉进去,毯子到底是松了,堪堪落到饱满之下,被沈逆眼疾手快拎了回来。
这没见过日光的雪白身子在边烬的视野中一晃而过,凝脂般的润透。
边烬没见过哪个女人的素体,平生第一次瞧见还是这样的美态,心口酥酥痒痒的,像被乳猫的爪尖抓了一把。
知道师妹长大了,官袍之下的身材婀娜妖娆。
却还是第一次让她想到了“诱人”这个词。
沈逆干巴巴地说:“天气太冷,想来洗一洗,暖和暖和。”
边烬正愁找不到借口,还是师妹聪明,顺着她的话道:“我也是。”
沈逆一顿怔,心道,你最好是。
“那师姐你先洗。”
沈逆倒是想和她一起沐浴,就怕自己下去,这薄面皮的师姐挨不住同池沐浴的羞赧,洗到一半将自己赶起来,沈逆也不忍心。
紧裹着身子往浴房方向去时,沈逆还幻想着师姐会不会又喊住她。
不过这次师姐没如她所愿,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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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逆微笑闭眼,行罢。
临走时不忘说一句,“师姐当心,莫把痕迹洗了。”
边烬似用她的话用惯了,实在好用,又学着她说:“你也是。”
沈逆回眸,雾气中那张明艳的脸庞和乌黑的发丝沾了不少水汽,隽秀如诗,湿润如画。
“无妨。”她声调里带着毫不忌讳的甜媚,刻意教人心发软,“我这处的痕印牢得很。若是消了,师姐再帮我弄便是。”
作者有话说:
小狐狸:计划通●u●
第28章
二人前后沐浴完毕,沈逆从热泉中起身,用柔软的毯子拭去身上的水迹。
厚实的冬日寝衣裹住身躯,骨肉被浸出舒服的热意,出了一层细汗。
这套寝衣也是婚前沈逆亲自选料、定款,差人手工做的。
与斗篷一样,和边烬是同款不同色。
她的是青莲紫,边烬是海棠红。
整衣是大面积的单色,没有明显的纹案,只有袖扣有两朵银丝暗线绣成的连理枝。
和斗篷上的图纹一致,低调又典雅。
双妻二人若是同桌共饮同时伸出手,这连理枝便很容易拼成一副完整的图案。
冬日寝衣是夹袄长衫,里面一根细腰带衔结,外面粗腰带固定,无论脱穿都很方便。
高个子如沈逆和边烬,长衣上身,飘逸若仙。
推开阔别几日的寝屋屋门,里面流荡着清新的梨花香。
边烬坐在床边背对门口,长至腰际的黑发半干,就这么随意地散着。
背影细细一条,斯文安静。
原本放在床边案几上用来妆点门面,实则只在新婚之夜被误开过一次的情意盒,如今终于又一次被临幸。
沈逆无声将边烬的口脂罐和牛皮手套放上案头,觑到她戴了一副新手套。
是沈逆从未见她戴过的黑色手套。
和防寒的牛皮手套相比,黑手套明显更轻薄、贴身。
套口正好卡在手腕最突出的那节骨头前,指骨和骨节在手套下若隐若现,优雅随意地伸展着的十指凭空又修长了许多。
沈逆的注意力跟着那双手落到了情意盒铜扣上。
铜扣被食指向上拨起,“咔哒”一声,锁扣完全展开。
边烬打开沉甸甸的木质盒盖,往盒中睃一眼,很快转回目光,望向沈逆,“该如何瞒天过海?”
假装恩爱这邪门小事从边烬那张正经的口中说出来,宛若要漏夜突袭敌营般危险肃然。
沈逆将最上方粉色包装的事物捏起,小小的扁状方形包装像市售零嘴般连成一长排。
七只连包,还有清晰的易撕线。
洞房当夜,边烬打开盒子的时候就看到过它,粉粉嫩嫩的包装,奇异的形状和上面流着汗冒着桃心的人脸表情,让她疑惑不解这是何物。
如今依旧不明所以。
边烬没去碰,只从沈逆身后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无论怎么用,肯定是做那事用的。
她好奇,但不想碰。
“相思套。”
沈逆拆下一只,随意抓了几翻后,再沿着易撕线撕开。
“相思套?”
边烬本能地重复那三个字,说完后很快从语义上知晓了它的作用,双唇紧抿回去。
颇为嫌恶。
可惜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
沈逆偷偷瞧边烬的神色,心道,师姐连说出口的话都有洁癖的毛病,还是老样子,仿佛污秽的字也能脏了她的嘴。
这样一双澄净的嘴,方才居然在她脖子上胡作非为地吮着。
思绪有一瞬间被边烬吮她脖颈的记忆抽离。
沈逆的记忆太好,每一份酥麻、潮湿的感受,都驻扎在她脑子里,轻易就能唤醒。
沈逆定了定心神,那头边烬嫌弃着,偏偏又好奇。
“双妻之间,如何用得着它?”
纵使过往种种细节里藏着矛盾点,交错复杂,可沈逆听边烬疑惑,说明她对此道陌生,心情便是说不出的好。
“用得着。”
边烬脸已经给自己问红了,“用于何处?”
沈逆目光里带着意味深长,落到边烬的手上。
感受到沈逆的暗示,边烬心中一亮,明白了,眉心是折了又折,将手握成拳头,默默藏到身侧后方,坐在那儿都有些不安稳。
沈逆轻描淡写一语,“师姐是不是根本不知晓女子之间如何恩爱?”
被这么露骨一问,边烬冷言应她,“不行么?”
又使起了小性子。
沈逆意外地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边烬的小性子。
不用顾及什么和蔼周全的大师姐形象,也不用事事都了若指掌。
就在她面前展露真性情,唯有她能看见边烬逞性的可爱模样。
沈逆开心应了个“行”字后,将揉皱的相思套从包装内抖出来。
她也不想直接用手碰,抖落到床与案中间隐晦的缝隙里。
掉落的位置在床榻上不容易发现,收拾屋子的人还是很容易看到的。
边烬瞟过去,琢磨了一下便读懂沈逆的意图。
不丢在明面上,因为她们都不邋遢,不会随手乱丢东西。
落在不好察觉之地,反而像情难自抑后的失控和失察,更可信。
心中刚有夸赞她的想法,立即皱了眉。
师妹的聪颖真是面面俱到,这种事也很有经验。
正在忙碌的沈逆并不知晓边烬对她的腹诽。
沈逆之所以在床笫之事也游刃有余,真和边烬脱不了干系。
当初被边烬抛在师门那些年,苦学机械工程和兵法之余,冗长枯燥的夜里,沈逆时常泡在万维网上,没少看不正经的读物和影像,打发时光。
边烬一手将她带大,及笄之前与她谈论的是孔孟,读《诗经》《楚辞》,让她念的都是束身自好的清正之学。沈逆也有心在师姐面前表现的玉洁冰清,一派白圭无玷招人喜欢的好模样。
边烬离开师门后,沈逆一头扎进浑浊的网络,将边烬在意的纯粹清白染得五颜六色,颇有点被拒绝之后的破罐子破摔。
现在想想,当初的确是小孩心性,有点可笑。
也幸好误打误撞弄懂了一些事。
不然此时此刻,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又揉抓、拆开一包,拿一只用坏的电子笔将相思套从包装中勾出来,先把包装丢进距离床榻最近的渣斗内,再将它本体抛进去。
抛完之后沈逆还站在原地,似乎在犹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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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够吗?”
边烬:“两个,不够?”
沈逆抬手比了个“二”。
“两个代表两次。”
边烬不是很想谈论这种话题,但眼下这是她们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
边烬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这个我能猜到。”
“所以一夜才两次,不太合理。”
边烬:……
又不能直接问她几次才合理。
有些事在别人身上合理,在沈逆身上未必。
一些思绪从边烬的脑中擦过,再开口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那你和你的恋人们都是几次,你就弄几个。”
沈逆被她堵了个正着,这思路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沈逆很诚恳道:“师姐,我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恋人。”
边烬:“哦,就当是吧。”
沈逆:……
当初说谈过几次恋爱的是自己,吻痕怎么弄她也更懂,遑论这会儿还在为边烬解答相思套的用处。
别说是边烬浑然不信,就是沈逆自己也觉得百口莫辩。
当初自己挖的坑,如今坑越来越深,填不上了。
沈逆再次尝试,“我真没有跟旁人恋爱过。当初是气话。”
边烬抬眸看她,“你不需哄我。现在没有恋人便好。”
沈逆:。
算了,先布置眼下。
也不知是气自己当初口不择言,争一些不必要的强好一些没道理的胜,还是怨边烬这颗榆木脑袋。
沈逆一口气将相思套拆了五六个,用同样的手法投到渣斗内。
边烬看那数量,皱眉道:“我用不了那么多。”
沈逆头也不回,“我用得了。”
边烬被噎了一下,思索了一会儿平静道:“师妹,你刚才已经拆了两个,现在又加上这么一堆,太过夸张了。若是布置完没人相信,怕是白忙一场。”
沈逆转身,沉默地盯了她一会儿后,忽然往她面前走。
边烬坐在原处微动,仰头看沈逆。
沈逆单臂撑在她身边的床架上,“师姐,女人和女人可以一直做,做通宵都行。”
沈逆的话太直白,靠得也太近了,边烬没继续看她,将脸转开,藏起已经发烫发红的耳朵。
不想知道沈逆这方面的本事为什么这般大,更不想去想沈逆和谁欢爱到天明。
边烬平声道:“知道了,那便依你。”
沈逆见边烬好像不甚感兴趣,只能收回心思,看看这卧房里还有什么可以布置的。
边烬从情意盒里拿出一串银珠。
每颗银珠还不一般大,连成长长的一串,尾端包裹了一截粉色小羊皮,应该是方便拿握。
她不想去研究这玩意究竟该怎么使用,反正让它留下点使用过的痕迹就好。
边烬将中间的两颗小银珠捏得微微变形,再轻轻扯了一扯,连接银珠的线扯到有些松动,假意经常使用,然后放回情意盒中。
沈逆默默看着边烬这一系列操作,莫名腿软肚子痛。
折腾了半天,边烬说:“今日是沐休,市集人不少,别浪费了咱们的精心设计。”
说着点了点自己脖子上的痕迹。
沈逆沉默一息。
看来今天师姐是不会突然兴起,再在她其他地方也留下点痕迹了。
行罢,就当这澡是纯粹清洁。
沈逆赞同了边烬的提议,边烬去瞧沈逆的脖子。
脖子上的吻痕已经彻底变成一块紫色的印记,说沈逆的脖子是被刺了一剑估计也没多少人会怀疑。
边烬以前只知道自己下手狠,没想到下嘴也没轻重。
听说在肌肤上留下吻痕需要用点力气,她已经控制过了,居然还是用力过猛。
沈逆的脖子比她在北境砍过的要娇嫩许多。
边烬:“你确定要顶着这痕迹出去招摇过市?”
沈逆心道,不是你提议的么?
不舍得让边烬的提议落到地上,顺着她的思路倡议。
“越多人看到越好,不然我们为何要折腾这番?”
边烬没反对的理由,两人换了外衣准备出门。
出门前沈逆想了想,装了杯水过来,正要往床上浇。
边烬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更直接点的证据。我沐浴之前就支开万姑姑去市集采买了,一会儿我会让侍女进来收拾屋子,换换床褥。无论细作是谁,肯定会传到细作的耳朵里。”
经过这大半个时辰的熏陶,边烬已经能很快理解沈逆的意思。
边烬:“可是刚被弹劾就做得这样多,不明显吗?”
沈逆耸耸肩,“我们只是要留下证据堵住魏王等人的口舌罢了。自然是越明显越好。”
边烬“嗯”了一声。
沈逆见她同意,就要泼洒。
边烬说:“泼在你睡的那侧。”
沈逆:……
作者有话说:
沈逆:怎么给自己挖这么多坑(宽面条泪
第29章
沈逆将水洒了一些在自己睡的那侧,边烬系着斗篷软带的时候还在悄悄留意她的操作。
竟洒了半杯下去,边烬心道,弄这么多?
原本想问,话到嘴边过了一遍,没出口。
算了,不想知道。
沈逆的操作还没完。
洒完半杯水后,用吹头发的吹风机将刚才弄湿的地方吹得半干,再弄皱一些,营造有人在上面又躺又碾的效果。
最后把剩下的半杯水洒到了边烬那侧。
边烬:……
沈逆:“咱们这么恩爱,难道凑不出一杯水的分量吗?”
“你跟我说这些作甚?”
沈逆慢悠悠地穿斗篷,“看你一副很想知道的样子。”
“我没有想知道。”
沈逆一边应着“那算我多嘴”,一边从窗帘缝隙往外看。
有个侍女蹲在院角,将花圃中被雪压烂的植被换走,种上新的植株。
从沈逆进屋起这人就蹲在那儿,几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这点活还慢吞吞的没干完。
那植株插得歪歪斜斜,全部挤到一块儿,别说长成之后必定颠颠倒倒的难看,就这密密匝匝的间距恐怕都无法成活。
这样的园艺技术,还能混到侯府当差,李渃元在派她们来监视之前都没进行侍从该有的岗前培训?
前阵子各种事情实在太忙,加上注意力都在边烬的状况和黑魔方上,沈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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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了这么久的班,是时候清扫一下居所的灰尘了。
边烬推开寝屋的门,蹲在院角干活的侍女听到了身后主卧传来的动静,那两个人应该要出来了。
她抬起脸,红黑色的义眼从眼眶里慢慢往外突,向后方微微旋转,用耳朵当做掩体,正好能看到边烬和沈逆敞开的屋门。
她知道院子在不久前刚装了高清摄像头,可她窥视的举动非常隐蔽,且算好了夹角,就算高清摄像头也未必能捕捉到她的举动。
隐蔽的监视镜头对准了主角。
边烬低头假意掸斗篷,掩住了双唇,不让人能读出她的唇语,边掸边说:“她在拍摄我们。”
沈逆也发现了,“哎呀”一声,刻意踢到了门槛,整个人往边烬的怀中倒去。
边烬没想到沈逆会这么做,下意识扶住。
已经猜到师妹又要使坏,可当沈逆真的扑进她怀里,依旧弄得她一恍惚。
沈逆双臂交叉在边烬的腰间,往她怀里贴,像只恋主的猫。
撒娇撒得非常刻意,沈逆确定边烬能知道自己的意图,但旁人不了解她,未必看得出有演戏的痕迹。
边烬知道她使坏是一回事,从未见过她这番妩媚动人的模样又是另一回事。
她在她的恋人面前,也会展现这样的情态吗?
忽然蹿升的陌生占有欲,让她心内漫过一层清晰的酸意。
沈逆轻轻抱了一下,随后就准备撒开手。
忽然肩头被搂住。
沈逆思绪一顿。
她的确是想耍个坏心眼,看看冷淡的师姐被缠住的时候被露出什么表情。
没想到……
边烬看向远处,只说:“既然是恩爱双妻,总不能把你丢出去。”
所以她现在搂着腿软的沈逆,合情合理。
沈逆没再说话,乐得让边烬抱。
两人就这样迎着歆慕的目光,横穿侯府。
坐入马车的过程中,沈逆在思考一件事。
师姐当真这么严谨,管杀管埋。
还是有什么旁的情绪?
进了马车,车厢一合,沈逆还维持着被她抱着的姿势。
边烬看向怀中人贴在自己胸前的姿态,俯视的角度让她的五官也产生了一点变化,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曾经这样哄着沈逆在怀中入睡,不知多少个日夜。
那时她是沈逆的全世界,沈逆也是她刀尖舔血的人生里,支撑她一定要活着回家的最大牵挂。
一晃多少年。
今夕何夕。
沈逆本来还想再赖在边烬怀里一直到集市。
边烬却发话了,“自己坐。”
沈逆只能坐好,若无其事地翘起腿,打开电子表投了个自拍镜头出来,拉到自己这侧,对着车窗外透进来的自然光美美自拍。
边烬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用眼角瞟了她一眼说:“你好像拍到我了。”
“我故意的。”
沈逆看了一下,刚才拍的三张照片里,她的脸是画面的主体,边烬那张清冷的侧脸在角落里,若隐若现。
要不是边烬得到沈逆本人的回答,可能真的会以为她是在自拍的时候不小心拍到了身后人。
沈逆要的就是这种不经意拍到的效果,三张里面选了边烬正好默默看过来的那张,编辑了一行字:
【难得放晴,与夫人同游。】
随后手指一动,发送出去。
边烬:“你把照片发到什么地方?”
“万维网上年轻人最喜欢去的社区。之前内廷帮我开的官方账号,鼓励我多多发一些日常消息,和百姓们互动,塑造和蔼可亲又可靠的总监事形象,同时还能拉近与百姓的距离。作用大概和通天火轮一致,都是兴国安邦的手段吧。”
“结果你没用来给自己塑造良好形象,反而用来传播恩爱的细节。”边烬淡笑,“太荒唐了。”
沈逆:“别人盯着咱们床帏,监督咱们欢不欢爱就不荒唐吗?”
“咱们欢不欢爱”这半句话让边烬有点走神,没应她。
马车自动行驶到东市泊马场时,沈逆那条动态下面已经涌进来大几千的留言。
这算是她俩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一齐露面,百姓们最是喜欢吃瓜看戏,对这场轰动帝国的婚事不可能不好奇。
大部分人都在惊讶,难得的好天气,靖安侯居然会和指婚的妻子一同出游?莫非两人关系并不像传闻般恶劣?
照片里的沈逆美艳妩媚中带着可爱,背景里的边烬依旧和她曾经少数几次露面时一样的冷感十足,看向沈逆虽不带笑,眼神里莫名有种宠溺。
这还不是天仙配?
沈逆下车时快速刷了一下评论。
正襟危坐的边烬眼神好使,看到了“宠溺”,“天仙配”这几个字,很快收回目光,心里星星点点浮起些奇怪的滋味,有点开心。
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今日天气晴好,东市作为京城两大集市之一,没有想象中的热闹。
大概是关于黑魔方似是而非的传言,已经在李渃元的认可下往外散播。
箱水母在万维网上造成了一时的巨震,内廷官方出来辟谣,说那是敌国的恐怖组织投放的炸弹,与黑魔方无关。
可是网络上有大量近距离接触水母的视频和图片。
视频里能够清晰看到,半透明的箱水母体内的内核在不安地抖动。
和感染了黑魔方病毒的玉璧一模一样。
会造成恐慌的言论大部分已经被禁止传播,但是还有小部分长时间滞留在万维网上,并且顺利流传到了民间。
内廷想要封禁的,从来都不可能有留存的余地。
同样,如果内廷想要推波助澜,让某件事情突然爆发,或者在暗中慢慢发酵,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沈逆见路上行人已经没有上元节那日的欢愉,再次变得疑神疑鬼,行色匆匆,街道冷清萧条。
“人这么少,看来咱们这出恩爱的传播效果有限了。”沈逆颇为遗憾。
边烬安慰她:“没事,你已经大肆传播过了。”
沈逆:……
街道上冷清的另一个原因,一大半的人都被公告牌吸引过去。
公告牌坐落在市集最醒目的入口处,是一个边长三丈的大型立方体,四面都是屏幕,只要经过东市门口一定能看见公告牌。
公告牌常年被商贾广告、政府通知和通缉悬赏所占据。
此刻的公告牌上正刊登一张巨额悬赏。
通缉犯是一个模糊的黑影,在画面中一闪而过。
因为速度太快,高速摄像头都没能追上那人的动作,活生生拍下变形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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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拿要犯悬赏榜】
法者,立国之本也。法立,有犯而必施。大唐盛世,天网恢恢,今有要犯以身试法,特发此榜,悬赏缉拿。
名字:未知
性别:未知
年龄:二十至四十岁
体貌特征:一身夜行衣,身量五尺七寸至七尺之间,疑似具有高等级战斗天赋。
罪行简述:杀害金吾卫锐锋营二百二十人于北门西北十里的缓冲带无人区内,后往城内方向逃遁无踪。不排除已经混迹城中。
朕闻之震怒,特下旨悬赏缉拿。凡能提供恶匪行踪线索者,赏银百两;能生擒恶匪归案者,赏千金,封爵赐地。若有线索隐匿不报、私藏恶匪或通风报信者,与恶匪同罪论处。
望广大百姓齐心协力,共助朝廷缉拿恶匪,护我大唐法纪,共创盛世太平。
此榜自发之日起长期有效。
钦此。
李渃元
贞观廿二年元月二十一
别家皇帝都是御笔亲书,李渃元大抵是对自己一手难看的字迹心中有数,用了打印稿,就最后自己的名字是亲笔写的。写得和她那张稚嫩的脸一样,横平竖直,幼稚可笑。
沈逆在边烬耳边嗤笑一声。
“什么都没看清就发布悬赏,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边烬听她口无遮拦也觉得有趣,嘴角微弯时,身后传来一记冷哼。
“靖安侯要是无所事事只会信口开河,不若去抓抓匪类,也算是为长安百姓安危做一点贡献。”
沈逆和边烬同时往后瞧,是丽景门的窦璇玑和房判。
沈逆“咦”了一声,“几日不见,窦女郎房女郎怎生这副模样。”
她的语气是阴阳怪气了一点,可说的也是实话。
窦璇玑眼下一片青黑,整个人憔悴了两圈,发髻上还沾着一片不知从哪儿带回来的新鲜树叶。
房判戴着帷帽看不到双眼,但那帷帽上一大片泥水喷溅的痕迹格外醒目。
本该挺括的丽景门官服潮湿褶皱,两个人的确可以称一句“狼狈不堪”。
窦璇玑刚才那不大不小的一声吸足了周遭的眼神。
原本被悬赏榜抓去注意力的百姓们,听到“靖安侯”的名号,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真的是前些日子刚在新闻署露面的靖安侯,本人比屏幕上看着还要动人几分。
与她同行的自然就是御赐的妻子边烬。
原来刚才在网上发的照片不是做做样子,还真携手出来约会了。
周围人暗暗投来打量的目光,“好配好配”这个词时不时蹦进边烬耳朵里,生生将她耳朵给说红了。
窦璇玑听沈逆还敢问她怎么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黑魔方骤然降临京师,天子命丽景门全力协助南衙十二卫暗中排查城内是否还有黑魔方活动的迹象。务必做到地毯式扫荡,挨门逐户搜捡,不可有任何错漏遗留。
南衙十二卫有万人之多,丽景门也有百人,加在一起人数已不算少。可南衙十二卫的职责是拱卫京师,侍从天子,守卫皇宫,不可能全部调拨去排查黑魔方。
更何况,即便南衙十二卫的人数再多一倍,坐拥两千多万人口的超级京师依旧复杂难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查完的。
原本李渃元给她们一个月时间,谁承想沈逆连夜一份奏疏递上去,说要调用最高研发署的星河铬素,在原本的城防位置燃起一片临时防护墙,暂时将黑魔方困在城内,迅速扫荡扼杀,以免它逃到城防之外。若是逃走,再伺机暗中潜入,当真防不胜防。
李渃元否了沈逆想要公开黑魔方的提议在先,这回不好再驳。
而且她说得在理,一个月时间太长了,不知还会死伤多少。
李煽听闻沈逆居然惦记上了她的星河铬素,连夜上奏,痛心疾首说最高研发署的星河铬素少之又少,极其珍贵,是她当年冒着生命危险去采集回来的,不能都给了沈逆,否则往后重要研究无法进行。
李煽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自己把沈逆堵在最高研发署的门外,恐怕现在城防的地基已经建好。
是她耽误了进度,如今再对上沈逆,强硬不起来。
沈逆知道李煽理亏,便得寸进尺跟她讨价还价,顺利讨了五斤,几乎掏走总量的四分之三,统共够临时防护墙烧上七日。
李渃元那头也将一个月的期限缩短到七日。
令出惟行,窦璇玑和房判已经连续三日没有睡觉了。
再冷酷的死士也扛不住不眠不休,再这样下去得过载而亡。
整个南衙十二卫和丽景门不少人对沈逆恨得牙痒。
窦璇玑先前对沈逆那一丢丢好感,也在这神劳形瘁的三日里消磨得半点不剩。
可沈逆的提议又是为了京师百姓安危着想,别说是窦璇玑,就是丽景门门主都没二话。
此刻见到这只浑身心眼的臭狐狸,窦璇玑懒得搭理,也知自己根本说不过她那张伶牙俐齿的嘴,何必自取其辱。
今天还有半个坊要查勘,只留下“拜你所赐”四个字后便和房判一同离开。
边烬好奇,“为什么她说拜你所赐?”
沈逆就将自己呈文之事说了。
边烬:“……希望今日在市集上别遇到永王。”
沈逆目光从悬赏榜上“或有高等级战斗天赋”几个字上收回。
“放心,她老人家现在一定在研发署里忙得焦头烂额呢。”
两人随意在市集逛逛,再去旁边的古玩市集溜达溜达,今日的“恩爱”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两人原本一前一后走着,边烬脚步快得像是要去刺探敌情。
沈逆无奈地向她后背唤了一声:“夫人。”
边烬听到这个称呼就像接收到某种指令,顿时意识到自己太习惯独自行动,还没适应身边多了一个人,走快了。
缓下脚步,和沈逆并肩同行。
迎面走来一对双妻。
那二人穿着同款襦裙,十指相扣耳鬓厮磨,恩爱非常。
相比之下,沈逆和边烬中间还隔着大半个人的距离,就像两个不小心走到一起,下一息就会分道扬镳的陌生人。
沈逆的手落进边烬的余光里。
边烬的指尖动了动。
戴着手套触碰的话,应该不会太难熬吧。
正在犹豫要不要牵上去的时候,沈逆先一步握住她。
暖意从掌心蔓延,边烬被她这一牵,中间的距离登时消失无踪。
目光从浮云落到树梢,再从一颗颗行人的脑袋转到屋顶,走得慢了才发现,这些年长安城还是有些变化的。
她和沈逆就像最最寻常的伴侣,于温暖的午后,无所事事地穿行在一条条窄巷中,共同虚度着一段拥有彼此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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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女郎,说来也巧,我后来又找到一个同款!不要来看看?”
沈逆看向边烬。
边烬都快忘了那颗想送给沈逆却没能送成的水晶球,不自在地说:“不用了。”
大概是这些日子生意实在太不好做,被拒绝了老板还在极力推销。
“和上次你买的那个是同款,还是全新的。你不是说要送给妻子,找了很久么?这款肯定更合你妻子的意。”
边烬还待再拒,沈逆先一步进了店,“看看我的礼物去。”
边烬暗中握了一下拳,有些懊恼地跟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逆逆:就要就要!
师姐:哎……-
法立,有犯而必施——王勃《上刘右相书》
第30章
老板热情地展示手里的水晶球,笑盈盈道:
“看,没有任何瑕疵,包装都还在,保证是全新的。真是凑巧了,原本这款水晶球早就停产,上回您过来的时候那么想要,结果只有颗不成对的。老话说好事那得成双,形单影只的多不吉利。前两天我冒死跑了一趟兰陵,在那儿刨了间老仓库,亏我眼尖,还真被我发现了另外一颗,和您之前买的凑在一起正好是一对。多有缘分呐!”
即便老板为了生计没什么时间关注时政,此刻也看出来这位俏美女郎就是老顾客的妻子,便越过边烬,直接将水晶球递给了妻子。
沈逆拆开包装,看到水晶球的那刻,心头蓦然一震。
水晶球的小小世界里,白砂如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飘落在小小的茅屋上。
茅屋院内的一家三口面容模糊,在一起劈柴生火,相依相偎其乐融融。
沈逆静静地看着水晶球里的景象半晌,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她开蒙之后便知道自己无父无母,是边烬从险恶的西极峰捡回来的。
随着年龄一点点长大,还是个稚童的沈逆明显早慧。
同龄孩子还在尿床夜啼,她已经开始思索自己身世之谜。
沈逆问边烬:“师姐,我耶娘是不要我了吗?为何会将我丢了?”
边烬不会安慰人的性子自小就可见一斑,面对沈逆的提问冥思苦想,最后道:“他们或许不是不要你,可能和我耶娘一样,都过世了。”
沈逆“噢”了一声,失落之意没有任何缓解,连续两日漂亮的小脸上不见笑容。
用膳时给她免了菠菜,依旧愁眉不展。
边烬想着找个小玩意让她开心点,特意求师尊开了山门,跑了十几里路到最近的几个镇上转悠了大半日,总算找到一件师妹或许会喜欢的。
果然,小沈逆收到水晶球之后抱着看了好久,连晚膳都没惦记。
沈逆指着水晶球问边烬:“师姐,你说,如果我耶娘还在世的话,会和他们一样,时常将我带在身边吗?”
惹小师妹难过了一次,这次边烬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哄她。
“这是当然,你这般冰雪可爱,肯定会将你当做宝贝,捧在手心好好护着。”
沈逆开心地笑了笑,明亮的双眼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师姐你真好,说这些话让我开心。我不难过了,真的。无论耶娘是不在了还是真的不要我,我现在有师姐。师姐永远将我带在身边就好啦。”
那时她们俩天真烂漫,没有隔阂没有欲念,唯有乱世相依的纯粹。
是谁打破温馨的平衡,渴望更多,沈逆当然也记得。
边烬心里有没有真的厌过她,她不知晓。
但那颗当初因拒而狠心留在师门没有带走的水晶球已经尘封,不知去向。
如今,丢失的温暖又被边烬重拾。
边烬偷偷去瞧沈逆的侧脸。
见她眼眶有点发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有些湿意,便立即转开了视线。
视线是移开了,嘴角的笑意却隐隐约约往上扬。
沈逆瞧着手里的水晶球,怎么瞧怎么喜欢。
小小的玩物很古早很简单,与现在年轻人喜欢的那些日新月异的玩意没法比。
别说沈逆见过太多刺激和怪异,就是她自己随手一造,也能造出个能在市场上卖爆的玩具。
可她就是很想要这份笨拙的宠爱。
沈逆问边烬:“我可以拥有它吗?”
沈逆那双期待的眼睛少了熟悉的狡黠,像只没有任何坏心思的纯纯小狗,等待边烬点头的小宠。
边烬无法拒绝这样的沈逆。
“可以。本来就是想买给你的。”
老板顺利做成了这单生意,喜笑颜开,将水晶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好,递给沈逆。
沈逆道了谢,和边烬并肩走出古玩店。
夕阳西斜,火烧一般的红霞铺满整个天际,巷子里陆陆续续亮起灯火。
夜市兴起,人流也多了些。
沈逆将水晶球包装袋的拎手缠在手腕上,又用双手抱着,生怕它会突然消失。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快要走出古玩市集的时候沈逆问:
“所以上次你买的那个水晶球怎么没送给我?”
即便没牵手,这次边烬也记得控制住了步伐,和沈逆保持同等频率。
“后来不小心摔碎,就没跟你说了。”
“是上元节,你受伤那日发生的事么?”
沈逆一猜就中,边烬也不惊讶,她就是这么聪颖。
只好承认了。
“嗯。”
“所以那天到底为什么受伤?”
沈逆早就猜到边烬误会了和第五阙的关系,还在暗中巧妙解释过,边烬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那日发生的事如实相告。
“当时不小心摔碎了,也觉得你已经长大,不会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
沈逆却道:“我喜欢的东西一直都没有变。”
边烬被她这句直白的话弄得脚下步伐乱了一阵,很快不动声色地调整回来。
两人从大门口走出了古玩市场,另一边,窦璇玑和房判火急火燎地从小门里转出来。
“应该就在附近。”
窦璇玑看着手腕上电子手表屏幕,危险的红点就在她们附近,时强时弱地闪烁着。
前两日,窦璇玑捡了几只半死不活的箱水母送去最高研发署,最高研发署从它们内核中找到了黑魔方。
李煽熬了几个通宵完善了全新的虚电容壳体,能够把极微量的黑魔方锁在壳体中,再植进全境追踪器内。
如此一来,无论是黑魔方迭代之后逃过了全境追踪器的追查才进入的长安城,亦或者是通过其他任何的方式,升级之后的全境追踪器就能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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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新的全境追踪器在最高研发署内,实时检测黑魔方的动向,
与此同时,类似的探测功能装配进丽景门人手一个的内廷专用电子手表中。
电子手表自然没有全境追踪器强大的多核心CPU。它处理能力有限,无法在大范围内追踪黑魔方的下落,探测的有效距离只有三丈。
只要黑魔方出现在三丈之内,手表就会提示。
“当然也不保证一定奏效。”
李煽给丽景门发手表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只能说是多了一层保障,该排查还是得排查。”
窦璇玑和房判原本已经去坊内摸排了,忽然手表滴滴作响,追踪器真的运作了。
微弱的红点像不安的心跳,黑魔方就在她们三丈之内!
窦璇玑立即通知丽景门门主和其他同僚,和房判一路跟着红点来到古玩市集小门。
窦璇玑低头看着手表,脚下生风急速向前,根本没看路。
猛然撞上一人,那人下盘坚如磐石,竟将窦璇玑给撞得浑身一震,往后倒了半步。
幸好身后有房判接住她,不然铁定一屁股坐地上。
一碗铺了结结实实好几层牛肉的热汤饼,“咔嚓”摔碎在窦璇玑眼前。
被她撞个正着的李司还保持着端碗的动作。
马上就要开动的晚膳已经碎在地上,和尘土混在一块。
饥肠辘辘的李司也跑了好几日,刚刚查完一条街,从睁眼到这会儿没吃没喝,好不容易挤出一点时间想填填肚子,香喷喷的食物刚到手,味儿都没闻到就被打翻了。
打翻的人还是横竖看不顺眼的丽景门走狗。
李司甩了甩手上的汤汁,被气笑了。
“行啊,狗鼻子挺灵的,每次都是顶烦的时候来找晦气。上次我说了,挡路的贱狗别让我再遇上,不然见一次我打一次……”
没等她说完,窦璇玑完全无视她,心里骂了句“蠢贼”,随后要从她身边疾驰而过。
刚走出两步,整个人被李司拽着胳膊拎了回来。
“谁准你走?”
李司犀利的眼眸里闪着危险的杀意,鼻尖紧贴着窦璇玑,捏着她手腕的力道愈来愈重。
这份握力完全碾压了窦璇玑的力道,让她无力挣脱,骨骼被挤压的声响清晰骇人。
与此同时,李司的喉咙上也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窦璇玑拔暗器的动作极快,利刃在她被碰的前一刻已然出鞘,这是一名常年在刀尖上行走的死士最基本的觉悟。
匕首锋利的尖端压进李司的肌肤,再用一丁点儿的力气,就会彻底割开她的咽喉。
“我要走要留,还要看你脸色?”
窦璇玑盯着李司的双眼,微微侧过脸,冷意森森寸步不让。
剑拔弩张,两人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
房判和李司的下属赶忙过来拉开她们。
“都是同僚,别真的动气啊。”
“都留点力气,还要排查呢,消消火。”
这二位都不是等闲之辈,要真动起手整个东市都会被她们拆个精光。
好不容易把她们撕开,窦璇玑忍着没去在意半断不断的手腕,李司喉咙上的伤口不断往外渗血可藏不住。
李司随手从汤饼摊上扯来几张纸胡乱一擦,往身后抛,纸团不偏不倚掉进渣斗内。
“别落单,不然你会倒大霉。”
李司歪着脑袋,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警告的同时也玩味地打量窦璇玑那张冷冰冰的脸,目光最后落在她的合金脖子上。
窦璇玑完全没兴趣和她纠缠,找黑魔方要紧。
被李司这么一耽误,原本就微弱的红点干脆不见了。
窦璇玑和房判立即加快脚步,往刚才确定的方向寻去。
此刻华灯初上,没有宵禁的都城长安夜经济十分发达。
在战争年岁里长大的长安百姓早就学会了麻痹自己的那一套。
就算黑魔方的阴影再次笼罩这片大陆,如果明天就死,不若今日欢歌至天明。
满街都是来买醉的,夜灯一点,市集人流肉眼可见密集了许多。
窦璇玑在一群酒鬼中举步维艰,推推搡搡间,一个抱小孩的妇人差点被她撞倒,房判速速把人扶了回来。
抱小孩的妇人刚想说什么,看到她们官袍左肩印着的血色彼岸花,立即吓得噤声。丽景门的人惹不起,妇人立即离开。
“璇玑,你当心点。”房判问她,“胳膊是不是骨裂了,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胳膊的锐痛让窦璇玑更加心浮气躁,与此同时出了一层热汗。
她现在没空处理这等小事。
窦璇玑:“回头再说,走。”
两人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窦璇玑脸色苍白。
红点又开始闪烁,很近了,就是找不到。
她站在炫目的繁华夜市正中,浮光掠影如森然鬼火,每张面孔都十分可疑,却无从分辨黑魔方究竟潜伏在何处。
“咣——咣——”
两声踹椅子的声音。
原本这点寻常的动静难以吸引窦璇玑的注意力,但她看到沈逆和边烬的时候,浑噩的精神忽然一拔。
沈逆和边烬坐在一家酒肆的露天方桌前,打算喝点酒暖暖身子再回家。
刚坐下没多久,身后的稚童就开始踢边烬的椅背。
这稚童就是窦璇玑方才不小心差点撞倒的那对母子中的孩子。
经常混迹这带的人都认识这对母子。
妇人独身,自己开了间酒肆忙里忙外。儿子聋哑,刚刚装了义耳,正在筹钱想换个义喉。平时儿子离了她没人照顾,时常带在身边,酒肆的老主顾都会顺便帮忙照看两眼。
这会儿夜市刚刚上人,妇人忙着张罗,稚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从柜台后面钻了出来,坐在边烬身后无人的椅子上,一下下踢边烬的椅背。
边烬回头,无甚表情地看他。
稚童梳着朝天辫,手短脚短的,脸蛋被寒风吹得紫红,有些龟裂。
不仅没被边烬这一眼吓着,反而用粗短的手指指着边烬,咧开嘴笑。
夜市里其他人多多少少看向此处,众人的目光在稚童和边烬之间穿梭,等着看热闹。
边烬那张脸冷下来还是很吓人的。
稚童完全没有被吓着不说,越踢越开心,指着她的手指也没放下来过。
妇人刚端了酒到另外一桌,察觉到异样,抬头望了一眼,急忙快步过来想向边烬道歉。
却见坐在边烬对面的沈逆站起身,手中多出了一根闪着银光的六尺戒棍,长臂横扫,一棍将稚童的脑袋捣得稀烂。
温血飞出一道斜线,划过妇人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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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脚步骤然一顿,见儿子的脑袋变成地上的一团稀碎烂肉,怔了怔,难以置信甚至“咦”了一声。
周围的人全数安静了,只是想看热闹,却看到了什么?
这……
小孩是烦了点,可,直接把脑袋打碎?
沈逆冷漠地盯着地上那摊烂肉,目不旁视,把水晶球塞进外衣口袋中,拉链拉到底,口中道:
“窦女郎房女郎,疏散人群。”
窦璇玑和房判思绪都因这突兀的一幕慢了半拍。
众人也还在惊愕之时,却见那一滩烂肉直立了起来。
就像是烂肉中有某个核心,召唤着其他的碎肉往某个核心点聚合,聚合之后忽然弹至半空。
肉团扭转过来,又变回了稚童的笑脸。
只是那笑脸五官错位,顶上的头发杂乱稀疏,脸庞像被淘气的孩童肆意揉搓过的橡皮泥。脖子下方的断口长出黑色的触须,在空中愉悦地舞动着。
众人大骇,都不用窦璇玑和房判疏散,他们自行相互推拽着,掉头就跑。
一七旬老翁满头白发腿脚不便,一只义眼和一条义腿都坏了也没钱更换,逃得慢了些,那稚儿的头颅飞旋着趴到他脑袋上,迅速蚕食,面容和他的义眼融为一体,老翁矮小干瘪的身躯上登时长了两颗脑袋。老翁原本自己的脑袋被稚童的头顶得往一边歪斜,表情痛苦,凄惨地哀嚎着。
稚童下半张脸转瞬间融入老翁的面部,却还保留着自身的意识,一双圆眼睛灵巧得很,滴溜溜地转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之事,转身朝那妇人用沙哑的老人声线兴奋地喊道:
“娘——我能说话了!娘——”
妇人早就惊惶万状,这一声更是让她双腿发软,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全然无法思考。
那怪物用指甲里满是泥垢的苍老手指向边烬,姿势和方才稚童一模一样。
“娘——我要这个——娘!我想吃这个!”
窦璇玑和房判暗神情紧绷,暗对视。
吃这个?想吃边烬?
妇人自然是杵在原地半个字不敢回应。
那怪物生气地用力一娇哼,从后腰拔出一把杀鼠刀,大叫一声“娘”后,对着妇人的脸一刀飞过去。
老翁在环卫司外包的清洁大队工作,最近长安城内鼠患严重,杀鼠刀不仅能发出诱惑老鼠的气味,还能一刀杀一只,锋利无比。
杀鼠刀在空中闪出一道锋利的白光,沈逆忽然挡在半道,长棍上挑,金石相交火花一闪,杀鼠刀被戒棍打得飞速旋至半空。
沈逆睫毛被崩出的火星子烧卷一小簇,转眸望向稚童没了脑袋的身子。
身子歪歪斜斜靠在桌前,残留的下颚隐约有条黑色的雾线连接着那颗头颅。
沈逆在北境三年,和黑魔方对抗三年,从来都是用打碎异兽脑袋,再去取玉璧或内核的方式杀死异兽。
从未见过这根雾线。
这根雾线看似朦胧,但出于机械师的直觉,即便没有检测,沈逆也能感受到那是一股强大到诡异的能量场,即便头被打碎依旧能够活动,甚至再生。
黑魔方果然迭代了。
妇人没来得及叫,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拎起来,下一刻人重重跌坐在自家酒肆最角落的椅子上。
妇人颤颤巍巍地抬头,望向拎着她到安全地带的边烬。
边烬见她冷汗和失禁的眼泪将妆都弄花了,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句算是体贴的安慰话:
“我尽量把他头带回来。”
苦撑半晌的妇人听到“头”这个字,心内一股郁结之气上涌,双眼一翻,终于晕倒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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