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71
梁芝欢面上黯淡下去:“你?非要把?我弄哭吗?”
潘柏雷长舒了口气,换上轻松的口吻:“走吧,送你?回?去。”
他走到路边,招手拦下一部出租车。梁芝欢跟他一起坐在后排,一路谁都没说话。
没多久出租车停在在小区大门外,梁芝欢下车,跟车内的潘柏雷挥手告别。出租车驶离,梁芝欢转身走进大门。
在她决定离开厦门之前,刘应超找她谈过一次话。
他把?她叫到董事办公室,面色凝重。
他说武汉分公司已经步入正轨,厦门这?边的作用会慢慢弱化,董事长有意让柏雷回?上海接管总公司。
“但是我知道柏雷因为你?不肯回?上海。”
她忙说这?是误会,被刘应超打断。
“我没有其他意思。柏雷和毕正是很要好的朋友,他要替毕正照顾你?我能理解。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还有兴趣去总公司,我可以安排。”
如果说买醉那天晚上,潘柏雷那番激动的话还有些语意含糊,那么?刘应超彻底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
她不能再失去另一个重要的人。
梁芝欢提交了辞呈,理由是留在厦门她永远好不了。
潘柏雷同?意她先回?上海,但没料到她后面突然选择了去昆明。
他问她:“你?就这?么?喜欢流浪吗?”
她当?时怎么?说的?
“我想?试试放下一切离开一年是什么?滋味。”
*
天气越来越寒冷,与之相对的是圣诞和新年的氛围越来越浓厚。
梁芝欢跟高中的、大学?的同?学?纷纷聚会。热闹的酒席、喧嚣的KTV,她总是没法?投入进去。
三十一号晚上,她又参加了一个聚餐,一直吃到九点钟。有几?个人嚷着要去淮海路跨年,她推说怕太挤,而且爸妈不放心那么?晚回?去。
不过,这?种日子回?家太早也会让爸妈不放心。
梁芝欢一个人在街边走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往家的方向走。路上接到潘柏雷的电话,问她在哪儿。
“回?家的路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悠悠地对她说:“梁芝欢,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她眨了眨眼睛,忍住了眼底泛上的泪水。收了电话,梁芝欢走进地铁站。
心里有个感觉,潘柏雷本来是有些话想?说……
地铁车厢里人不少,但似乎没有像她这?样形单影只的。梁芝欢塞上耳机线,让音乐打发掉无聊的二十五分钟。
从地铁站出来,她把?耳机线和手机揣进包里,两手插进口袋往小区走。
梁芝欢走得极快,这?段通常步行十五分钟的路程今天应该少花了五分钟。
楼道感应灯没亮,一个好像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在她家楼下。尽管光线很暗看不清脸,但她几?乎仅凭感觉就知道了是谁。
梁芝欢已经忘记了曾经是如何?幻想?与毕正再次相见的场景。这?一霎那,大脑和身体像手机卡顿了一般,定格在原地。
但很快,她继续抬脚往前。
“芝芝……”
毕正挡在面前,拉住她的一只手。
他的手比她的凉。
“这?算什么??”梁芝欢的心比他的手更?凉。
他似乎没料到她如此冷漠,有点乱了心神。
“我我回?来了。”
“就是说麻烦解决了?恭喜你?。”
那么?明显的嘲讽他不可能不懂,她的手被抓得更?紧。
“我答应了要陪你?跨年。”
“所?以你?现在又可以给承诺了,是吗?”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接受,我……我只想?到不让你?跟我一起背上沉重的债务,不愿在你?的同?情和牺牲中生活”
“我没想?到会忽略了你?的感受,会让你?遭受痛苦,更?没有想?到……会失去我们的孩子……”
“你?没资格提‘它’!”梁芝欢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用力甩脱了他的手。
“对不起,芝芝……”
梁芝欢凄然地冷笑。
“你?知道你?有多么?骄傲吗,毕正?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跟我说‘对不起’,但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说完,她就要上楼,毕正冲过来紧紧抱住她。
“不要走……”
“放开我。”
“芝芝……”
“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
她对哀求和拥抱无动于衷,语气比此时的气温还要冰冷。
他大概是被刺激到了,捧起她的脸急切地吻下来。梁芝欢被激怒,抬手狠狠地朝他脸上甩了一记耳光。
毕正错愕地看着她,不知如何?回?应。
“这?一巴掌是给那个消失的生命,和我对你?最?后的感情……”
“当?‘它’无声无息从我身体里流走的那一刻起,我对你?,所?有、所?有的一切也都全?部结束了……”
梁芝欢冷冷地对他说:“我们现在两不相欠,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
那个晚上之后,毕正没再在她面前出现。梁芝欢过了一个安稳的元旦,节后进公司看到了新上任的潘柏雷。
他那头卷发已经拉直,像一个正经总经理的样子。董事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着实老怀欣慰。
潘柏雷说晚上一起吃饭,她知道他想?聊什么?。
“你?见过阿正了吧?”
“嗯。”
“他打不通你?的电话,所?以先找到了我。”
“嗯。”
“我把?那个混蛋臭骂了一通,还是没解气。”
“哦。”
“你?可以多说几?个字吗?”潘柏雷放下筷子望着她。
“你?想?知道什么??”梁芝欢也放下筷子,迎上他的目光。
“我会不会原谅他?要不要不计较过去,重新跟他开始?”
潘柏雷沉默不语片刻,然后抿了抿嘴角,轻声说:“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恨他?”
爱与恨永远是爱情里的双生花。
曾经多爱一个人,就可能多恨一个人。
你?有多恨,代表放不下的爱有多少。
也许只有当?你?恨不起来的时候,那些爱才会真正成为过眼云烟。
就像从前,黄治之于她。
春节前,身边许多女性同?胞陆陆续续去做了头发——包括冉青。
知道她拒绝了那人,还打了他一耳光,冉青拍手称快,在某个周末约她一起去做头发。
冉青建议她染个颜色,梁芝欢欣然同?意。不过,染之前先让Tony把?一头长发全?剪了。Tony下刀快,等?冉青发现时,她已经换上了干练的短发。
“芝芝”t?冉青替她心痛得不行。
她笑笑说:“职业经理人就该这?个样子。”
下个周一进公司被潘柏雷撞见,差点没把?他眼珠子瞪出来。
“你?何?苦跟头发过不去?”
她不以为然地反问:“你?不觉得很合适我现在的职位吗?”
他顿了半晌,扶了扶额头问了一句:“你?家……帽子多吗?”
没两天,行政把?她节后飞昆明的航班信息发过来,人事也通知了住所?的地址。
节前最?后一次高层会结束之后,潘柏雷突然跟她说,会同?她一道飞昆明,在那边呆两天。
“帮你?在那边立个威风。”他轻快地笑道,“你?这?个样子,看上去像刚毕业的小姑娘。”
梁芝欢微微讶然,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傍晚下班回?家,那个二十多天前突然冒出来的人又意外地出现了。还是穿着黑色大衣。这?次他站在路灯下,灯光把?他的轮廓凸显出来——比以前清瘦了。
看到她,毕正的眼神十分震惊——因为她的新发型。
梁芝欢心里腾起一股快感。
她不仅已经不喜欢他,而且也不要继续被他喜欢。
“我一会儿去机场,回?漳州。”半晌,毕正回?过神,声音晦涩。
“上次忘了跟你?说‘新年快乐’,所?以特地过来跟你?说一声……春节快乐!”
“如果你?不出现我就会快乐一点。”
毕正嘴角抽动了一下,对她的刻薄只是苦笑。
“但我做不到。我想?见你?,我很想?你?……”
“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梁芝欢毫无耐心继续跟他纠缠下去,她语气决绝地警告他。
“如果你?再来骚扰我,一定不只一个耳光那么?简单!”
说罢,她匆匆地从他身旁掠过,冲进了楼道……
*
春节长假的最?后两天,芝荣妈妈帮她整理行李,爸爸则心事重重地很少说话。
他最?初不同?意她去昆明,但谁让他养了个任性又固执的女儿呢?梁芝欢一再向他保证,这?份工作只需要一年时间,一年后她肯定回?上海。
后来他勉强点头,但前提条件是——不允许在那边谈恋爱。
她当?然明白老父亲在担心什么?。
显然,他还不了解。对于爱情这?回?事,她已经心灰意冷。
初八早上,梁芝欢拖着两只大箱子和潘柏雷一同?飞往昆明。
春城就是春城,一出机场便感受到和煦微风拂过脸颊。梁芝欢坐在出租车上,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座城市。
大约开了五十来分钟,车子驶入一个看上去半新的高层小区。两个人分别拉着一只箱子走进楼道。
“这?里看上去旧了好多。”潘柏雷说。
“你?来过?”
“大概五六年前吧,住在这?里的一个远方亲戚结婚。”说着,他走进电梯按了数字7。
“这?个房子该不会是你?找的吧?”
潘柏雷扯起嘴角笑了笑,算是默认。
梁芝欢像被卡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电梯有些年头,门开的时候发出了不小的声响。梁芝欢看到一左一右两个大门,典型的一梯两户结构。
“701。”潘柏雷摸出钥匙来开门。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户型。装修看上去有几?年了,但地板和墙面保护得比较好。所?有家电家具都齐全?,而且房间明显打扫过了,每个角落都很干净。
“怎么?样,还可以吧?”
梁芝欢连连点头。
“小区外面有面包店、餐馆、便利店、小菜场。从这?里走路去公司,就算你?穿高跟鞋也不会超过半小时。”
“谢谢你?,柏雷……”她实在找不到其他言辞来表达此时的心意。
“你?不用太感动,房租还是要你?自?己付的。”
然后,他说了个不便宜的数字就往阳台去了。
梁芝欢跟在后面,无所?谓地说:“贵一点也没关系,反正公司会给我补贴一部分。”
阳台不大,空无一物。
因为没有封闭,被温暖的阳光完全?覆盖。对面一家的阳台上则摆了好几?盆花和绿植,一片生机盎然。
“你?要有兴致可以养两盆花。”
“嗯……也许吧。”
“也许……吧?”
“直接买鲜花也不错啊。”梁芝欢咯咯笑起来。
忽然对面阳台上冒出一个人,戴着一顶老式的帽子和茶色眼镜,又长了大半脸黑乎乎的胡子,她跟潘柏雷都着实吓了一跳。
对方似乎也吓到了,看他们的时候有些躲闪。
“我过去一下。”说着,潘柏雷离开了阳台。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说要带她过去打招呼。
梁芝欢有点不敢过去。
“他就是我说的那个远方亲戚。前两年老婆死了,一个人住这?里。他人很老实的,就是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
“听说小时候得过一场病,然后就哑了。”
“哦……”梁芝欢不由地生出一股同?情。
“这?套房子也是他的。他现在就靠这?点租金生活,所?以我实在不好意思替你?谈一个好价钱。但是你?住在这?里我比较放心,毕竟有什么?急事也可以找我亲戚帮忙。”
搞清楚状况之后,梁芝欢跟着潘柏雷过去702认识房东。
大胡子姓郑,梁芝欢称呼他郑先生。
很难猜出他的实际年龄,也许超过四?十。
除了黑乎乎的脸,他穿着陈旧的衣服,尺码都很大,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茶色镜片和老式的帽子让他看上去没有精神。
总之,给梁芝欢的感觉就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寡居老男人印象。
尽管房东的房里看上去还算干净,但她也只是客气地说了两句话便退了出来。
她觉得以后最?好还是不要麻烦这?个房东。
第72章72
第二天早上?,潘柏雷跟梁芝欢一起进了公司。
昆明分部总共二十来号人,办公室只占了四分之一楼层。除了这里的老大刘总有独立办公室,其他?人都在一个开?放的区域办公。另外有两间最多容纳八个人的会议室。
从行政上?看,刘总是她的汇报对象。但从工作上?区分的话,潘柏雷和?武汉那边的王凯才是她的老板。
所以,潘柏雷陪她一起来报到,还?真是起到了“狐假虎威”的作用。以后她在内部协调安排工作的时候,大家都会主动配合。
两天后,梁芝欢去机场送别潘柏雷。
他?开?玩笑地说:“如果熬不下去就给我打电话,我可以换人来。”
“人家送战士都说鼓舞人心的话,哪有你这样先?打击士气的?”梁芝欢皱了皱鼻子。
“好吧,鼓励一下。”潘柏雷张开?双臂,似乎真的要给她一个鼓励的抱抱。
梁芝欢微微一笑,投进他?的拥抱里。
“我知道坚持很辛苦,但是……别做傻事。”
刹那,她在他?的怀抱里红了眼眶……
从这一天起,梁芝欢在新的城市开?始了独自?一个人的生活。
她记得所有心疼她的人说的话,好好对自?己。所以除了采购食材塞满冰箱,还?精心挑选了一些挂画、靠垫、地毯等软装饰品点缀心情。
此外,她真的去花鸟市场买回来两盆海棠、以及三条金鱼。
看着鱼缸里不停游来游去的小生命,梁芝欢感觉到久违的轻快。
每天她几乎就在家和?公司之间的两点一线上?活动。早上?七点半出门?,晚上?六点回来。
大部分时间,小区门?口?的面包店解决了早饭问题——因为这里也有售卖三明治和?可可。
晚饭梁芝欢几乎都回来自?己做,偶尔会在小餐馆凑合。跟同事混熟了之后,她也跟他?们去吃个饭,或者周末去某个地方?转一转。
这个月二十号,梁芝欢把当?月的租金交给房东。
潘柏雷说不能一次给他?三个月,因为他?会控制不住买酒把租金都喝掉。一个月一个月地给,他?才会有所节制。
梁芝欢对大胡子房东有些畏惧,因而第一次交钱给他?的时候,她问他?能不能给个银行账号?这样以后把钱汇到他?账上?就可以了。
然而大胡子拿了一块白板出来,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现金。”
梁芝欢只好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
芝荣妈妈仍然喜欢每个周末打电话给她,问东问西,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她啰嗦了。
远在异国?的弟弟偶尔想起她也会打过来,说上?一些不方?便让爸妈知道的秘密。
还?有就是柏雷,几乎隔天就会接到他?的电话,大部分时候聊的是工作。
梁芝欢感觉到平和?的幸福,因为被这些关心她的人牵挂。
当?然,她还?接到过陌生号码的来电。听出声音后,便被她毅然决然地挂断、以及拉黑。
工作上?渐渐忙碌起来,梁芝欢常常需要晚上?在家里准备资料、思考方?案。她开?始在门?口?的餐馆解决晚饭t?,然后回来专心投入工作。
某天早晨,梁芝欢还?在纠结前晚的方?案,一不留神出门?时竟忘了拿钥匙。晚上?回来不得而入的时候,只好向潘柏雷求助。
“我亲戚那儿应该有备用钥匙,你去问问看。”
梁芝欢硬着头皮按响了702的门?铃,门?打开?的时候,房间里飘出来一股浓烈的酒味。
大胡子还?是戴着那顶帽子,粗框眼镜背后的眼神有些迷蒙。听完她简洁地说明来意后,他?转身?进去,应该是拿钥匙去了。
透过半开?的门?,梁芝欢望见?茶几上?的一个杯子和?一瓶酒。
“谢谢你!”她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拿过那把钥匙。
*
虽然一直提醒自?己别再犯同样的错误,但没过两天,梁芝欢再一次把钥匙忘在了玄关柜上?!
由于她狭隘的戒备心,没有及时把备用钥匙还?回去,因而这次梁芝欢非常难为情地再度去向对门?求助。
大胡子仍然拿出了一把钥匙,以及白板。
“最后一把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不会再忘了。”
拿走钥匙的时候,梁芝欢又瞥见?了茶几上?的酒瓶。
所以,要不要把钥匙交还?到一个可能酗酒的陌生男人手上??
她搞不清楚,为什么总是对这个人有一种妄想症。
梁芝欢将其中一把备用钥匙放进了挎包,这样即使?出门?忘记拿钥匙也没关系。
这样安全地过了一个多礼拜,她跟同事出了两天差,回到家门?口?才发现又悲催地中了健忘的魔咒。
因为出差换了大包,备用钥匙和挎包一并躺在了家里!
梁芝欢站在楼道里,有种欲哭无泪的绝望。
约摸过了七八分钟,从对面传来门?响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大胡子半个身?子从门?里探了出来。
“我去找开?锁匠。”明白她的处境之后,大胡子在白板上?写下几个潦草的字。
“我自?己去吧,你告诉我地方?就行。”
梁芝欢怎么好意思让他?跑一趟?
大胡子指了指自?己的嘴,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告诉她“说不清楚”。然后他?又飞快地写了一行字:“坐一会儿,很快。”
他?指了指门?里面,意思是让她去家里坐着等。
“那就麻烦你了!”梁芝欢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大胡子在她进屋之后带上?了门?,她在里面听到了电梯门?打开?的声响。
梁芝欢开?始打量起他?的屋子。空间格局跟对门?一模一样,家具也几乎相同。只是,客厅的光线暗了一点,墙上?光秃秃没有装饰。
以及空气里弥漫的酒味和?饭菜香。
梁芝欢顺着香味走到厨房门?口?,台面上?放着仍在冒着热气的两盘菜,应该刚炒出来不久。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调转了方?向。
里面两间卧室的门?都关着,梁芝欢穿过客厅来到阳台。
除了第一天来看到的花盆和?绿植,阳台上?还?放了一把藤椅和?一张极小的桌子。
桌子上?居然还?留着半杯酒。
她不禁猜想,大胡子会不会习惯坐在这里,一边喝酒一边缅怀他?的亡妻?
与这边半墙之隔的对面就是她的阳台。隔墙有一个斜度,所以身?手敏捷的人是可以从这边跨到对面去的。
梁芝欢将实现转移到楼下,竟看到了孤身?往回走的大胡子。
开?锁匠呢?
“他?不在。”稍后,大胡子的字印证了她的猜测。
“没关系,还?是要谢谢你!我走了。”
大胡子拉住了她的袖管,只拉了一点点,等她停下脚步就放开?了。
他?问:“去哪里?”
“我去酒店住一晚。”
“我有办法。”
大胡子放下白板,往阳台走过去。
莫非他?要翻过去?梁芝欢连忙跟上?去阻止他?。
“不行!太危险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似乎还?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踢掉拖鞋,趴在墙上?找角度。
“算了郑先?生,实在太危险了。”梁芝欢有点害怕。
这次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微微上?翘的嘴角,因为他?把食指竖在嘴中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梁芝欢只好闭上?嘴。
在他?翻墙的过程中,她小心翼翼尝试想抓住他?的衣服。但大胡子翻过去的速度很快,还?没想好哪里下手,他?人已经?在对面了。
梁芝欢兴冲冲地拿上?包回自?己家,可疏忽了他?的门?是可以自?动关闭的。所以,大胡子家的门?在身?后华丽丽地合上?了。
她整个人像石化了一般呆立在过道中间。
这时,大胡子从里面打开?了她的门?。
“我……”梁芝欢指着另一边的门?,沮丧地说不出话来。
大胡子的目光聚焦在她脸上?,仿佛在琢磨她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
“对不起……”
想到他?又要翻一次阳台,梁芝欢快要哭了。
但大胡子敲了敲门?,示意她回来,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钥匙。
“啊,你带了钥匙?”
他?点点头。
“幸好……”梁芝欢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接着,他?从玄关上?的两把钥匙中拿起一把,在她眼前定了定。
梁芝欢连忙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放你那里比较保险。”
*
那晚的风波让她决定终结钥匙的魔咒。
第二天下班回家,梁芝欢顺路在超市买了一盒点心和?一瓶红酒。当?看到她面带笑容递上?东西的时候,大胡子的表情有点高深莫测。
“只是一点小心意,谢谢你昨天帮忙!”
她说得相当?诚恳,大胡子伸出一只手接了过去,另一只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准备关门?,梁芝欢赶紧把另一件登门?的目的表明。
“那个……我还?有件事要征得你同意。”
“我老是忘带钥匙,老给你添麻烦。我想换成密码锁,当?然费用我自?己出……你同意吗?”
大胡子定在那里,没有任何?表示。
“那个换锁不会破坏门?的。”梁芝欢补充解释。
大胡子这才去拿白板来写字。
“那我还?有备用钥匙?”
“不需要备用钥匙,密码和?指纹就可以开?。”
“我要备用钥匙。”
梁芝欢拿他?这种僵化的观念没办法,继续解释。
“把你的指纹录进去,你按一下手指就能开?门?了,不需要钥匙。”
“指纹?”
“对,指纹。”她伸出食指。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写下:“好,录指纹。”
梁芝欢愣了愣,不应该是“好,我同意”吗?
然后她反应过来,大胡子的意思是……要录他?的指纹?
隔天,梁芝欢约了厂家礼拜六下午过来装密码锁。但不幸的是,临到当?天早上?忽然接到同事的电话,刘总召集大家下午去公司紧急磋商。
抱着“应该……不太过分”的心里建设,梁芝欢站在了702门?口?。
大胡子响应的速度一直很快,铃声未落门?就开?了。
梁芝欢不自?然地堆起笑脸:“嗯……你下午在家吗?”
大胡子狐疑地点点头。
“那个……我本来下午是有空在家里等人来换锁的……”
“但是公司刚刚通知我下午要去开?会……”
“你能不能帮我等人来换锁?”
梁芝欢不好意思地、磕磕绊绊地说完,只见?大胡子掉头回去拿了白板过来,亮出上?面写着的两个字。
“放心。”
“谢谢你!”这次,梁芝欢由衷地、感激地笑了。
他?可以点头的,可还?是特意写字,并且用“放心”来代替“好的”,令她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善意。
晚上?,梁芝欢窝在沙发上?同潘柏雷通电话,继续跟他?讲那位“怪异又热心肠”的远方?亲戚今天帮忙做的事。
然后感慨自?己冤枉了好人,曾经?像防贼一样防备他?。不放心他?手上?拿着可以开?她家门?的钥匙,但人家不仅冒着风险翻阳台,还?不厌其烦地来帮忙。
梁芝欢觉得挺抱歉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他?人很好吗?你怎么会觉得他?不是好人?”
“老实说,他?那副尊容让我有点害怕……而且他?还?喜欢喝酒”
潘柏雷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怕碰到一个酒鬼变态?”
第73章73
梁芝欢抓了抓头上的短发。
“那你?现?在?还怕吗?”
“大概不?怕了吧……”她想,密码锁不?也录了他的指纹吗?
“哎,你?也不?想想,我能随随便便把你?交给一个信不?过的人吗?”
“是啊是啊,辜负了你?的好意。”
梁芝欢笑了笑,又开始替大胡子惋惜,命运没有善待这?个好人。
“呃,这?个的确有点悲惨……”潘柏雷似乎也有同感?。
“他在?这?边没有其他亲戚吗?”
“嗯……好像没有了……”
“我感?觉他一直都呆在?家里,也没有朋t?友的样子。”
“……是吗?”
“他真的只有租金收入吗?”
“应该是吧……”
“其实?你?也很多年没联络他了吧?”
“啊……嗯”
“果然是远方亲戚。”
“你?现?在?是觉得他很可怜?”
“难道不?是吗?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亲戚没有稳定?收入。一个人守着?老房子,也许只有酒和回忆陪着?他。”
说着?说着?,她居然有些感?触。
“梁芝欢……”潘柏雷在?那头叫起来,“你?是不?是电视看多了?你?这?个心理剧情也太跌宕起伏了吧?”
的确,生活不?是电视剧。
自从?钥匙的魔咒打破之后,梁芝欢的生活又回归了正常轨道。
一个人上下班,不?到?对面去添麻烦。到?了三月二十号,她把房租和一张线上生鲜食品配送卡交到?大胡子手上。
她说是公司发的福利。
“我很少做饭,用不?到?。”梁芝欢尽量表现?出是真得不?想浪费,而非施舍。
大胡子没有怀疑,点点头收下了。
然而第二天晚上,梁芝欢到?家没多久门铃响了。
大胡子端着?一个砂锅站在?门外?。梁芝欢把他让进屋。大胡子把砂锅放在?餐桌上,揭开盖子,浓郁的鸡汤味道就飘了出来。
大胡子从?背后抽出白板,上面写着?:“你?的卡买的”。
梁芝欢不?禁哑然失笑。
接连几天,每天晚上大胡子都会端一点吃的过来。有时候是汤,有时候是菜。看得出来,他切菜的功夫跟她不?相上下。块头大小不?一,切的丝粗比筷子。不?过菜的味道比她做的强出几分。
于是,一个两全其美的点子冒了出来。
“不?如我的晚饭包给你?好了?”
某天趁着?大胡子拿吃的过来,梁芝欢顺口就提了出来。
“我交伙食费给你?,你?煮晚饭的时候顺便多煮一点就可以了……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大胡子垂着?头,好像不?太乐意。
“那个……”梁芝欢立马识趣地说,“我就顺便提一下而已?,也不?用太当?真。”
大胡子摇摇头,在?白板上写下:“现?金,不?要卡。”
梁芝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孤僻大叔原来也懂幽默的!
这?时候,芝荣妈妈打电话?过来。梁芝欢背过身接起来,那头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芝芝,你?知道吗,毕正回来了!”
她的手指一僵。
“你?怎么知道?”
“刚刚毕正妈妈打电话?给我,说他回来了他没来找你?吗?”
“……找过。”
“你?是不?是不?肯原谅他?你?们两个以前感?情多好啊……”
“我跟他已?经结束了。”
“听说毕正还放不?下你?,他……”
“妈……我不?想谈这?个人。”
……
梁芝欢草草聊完电话?,再回过头时,大胡子已?经自行离开了。
而她不?想谈的那个人,却猝然间闯入脑海,挥之不?去。
这?段时间刻意想要回避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
我们算不?算讲和了?
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你?的……
我已?经赚到?你?了,怎么会亏?
第一胎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梁小姐,你?这?是在?吃醋吗?
就算舍不?得,我也不?能把你?装进口袋里……
我真的很爱你?……
……
明明已?经结束了,可胸口还是堵得难受
梁芝欢跑去阳台大口地呼吸,仰起头让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倒流回去。
好一会儿,她意外?地发现?大胡子正坐在?对面阳台喝酒。
他很平静,似乎早就注意到?她。
“可以分我一杯酒吗?”她也想要痛快地喝一顿。
大胡子迟疑了一下,起身进去拿了一只酒杯,倒了半杯递过来。
梁芝欢像喝饮料一样全部灌进嘴里,然后咂着嘴问他:“再要一杯好吗?”
大胡子又起身,回来时手上拿着那块熟悉的白板。
“坐下来慢慢喝。”
梁芝欢乖乖地搬了一张椅子到?阳台,坐着?慢慢喝起来。
大胡子不?再说话?——不?,是不?再举板子——他们各自用酒,跟自己聊各自的心事。
除了再讨酒的时候他不?想给,她吐槽了一句“小气?鬼”:“明天我还你?十瓶”
幸好她酒量一直不?好,就这?么两杯也可以上头。
梁芝欢今天不?想清醒。
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三十岁。
我让你?猜他的生日愿望……
回去点个蜡烛许个愿,说不?定?真的就实?现?了……
呵……
梁芝欢笑着?流下泪来。
她生日许的愿望,貌似实?现?了呢!
他回来了。
可惜,那已?经不?是她的愿望了
无论是他回来实?现?了她许的愿望,还是他实?现?不?了三十岁结婚的愿望,现?在?于她而言,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潘柏雷问还恨不?恨他?
那个让她跌入痛苦深渊的,正是曾经带她到?幸福云端的人。
她……能不?恨吗?
梁芝欢抱着?空空的酒杯,感?觉眼前变成了一片广阔的海平面。
微风徐徐吹过来,似乎还听到?了潮水起落的声音。
她狐疑地站起来,趴在?围栏上往下看……
一时间,她迷乱起来。彷佛又回到?了那座临海而立的山上,他们在?阳台上喝酒玩真心话?的游戏……
然而不?像是迷乱,应该是在?做梦。
因为毕正彷佛真得出现?了,如同之前在?她无数个梦境中出现?一样。
他搂着?她的腰,脸离得很近。
她攀上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的颈窝,贪婪地沉浸在?这?个曾经熟悉的怀抱……
毕正……
她伤心地痛哭起来,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
我们要是把火山灰带回来,就好了……
*
这?个清明节,爸爸让她回苏州扫墓。梁芝欢也想借此机会回趟上海,跟潘柏雷面对面汇报工作进展,再讨论几个棘手的问题。
结果打电话?给柏雷,刚说到?一半被他抢着?问:“扫完墓回上海吗?”
“嗯,回家呆两天。”
“那顺便来汇报工作。”完全是上级下命令的口吻。
梁芝欢不?自觉地笑了笑:“是,潘总经理。”
晚上,大胡子把晚饭端过来的时候,梁芝欢告诉他本周四后面几天不?用替她做晚饭。
“哪天回?”他问。
“下周二或者周三吧。”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会去扫墓吗?”梁芝欢轻声问。
大胡子摇头走到?鱼缸面前,指了指鱼和鱼食、又指了指自己。
梁芝欢会心地一笑,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临走前的晚上,她去阳台给海棠浇水,大胡子正站在?阳台眺望远处。
梁芝欢顺着?他注视的方向看过去,并没有从?一望无际的夜色里瞧出什么端倪。
他好像很喜欢站在?阳台眺望远方,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念家人、或是已?故妻子?
*
清明扫墓那天,爸爸在?妈妈的墓前静默地站了很长一段时间。
梁芝欢也安静地陪在?一旁,耐心地等他把话?跟妈妈说完。之后,她挽着?爸爸沿着?小道向墓园外?走去。
“要是妈妈没有走,你?们一定?会白头偕老。”
听了她的话?,爸爸轻轻一笑。
“你?以为只有死亡才能将两个人分开吗?”
“过错,无论是故意还是无心,如果得不?到?谅解,同样可以将两个人分开——就像你?和毕正。”
“爸……”
“你?放心,我不?劝你?。我不?是你?,怎么能靠我的臆测,来劝你?改变心意?”
爸爸顿了一顿,来了一个转折。
“但是做为父亲,我不?愿意看到?你?走弯路。”
“要不?要原谅一个人?其实?想想,假若有一天死亡将你?们分开,你?会不?会因为没有原谅他而遗憾终身,你?就想通了。”
梁芝欢同爸爸坐火车回到?上海。在?家里被芝荣妈妈喂了两天好吃的,然后在?清明最后一天去跟潘柏雷汇报工作。
第一次到?他上海的“豪宅”做客,梁芝欢戏谑地调侃:“果然是资本家的儿子。”
潘柏雷挑了挑眉毛,把准备好的水果和茶端过来放在?茶几上。
“在?那边呆了两个月没找我哭诉,看来你?适应得不?错啊!出乎我的意料。”他递了一杯明前春茶给她。
“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娇弱吗?”
“谈不?上娇弱……”潘柏雷拿起一个苹果,放在?手里转来转去。
“不?过你?这?个人呢并不?坚强,又喜欢逃避。但神奇的是,你?每次逃到?一个新的地方又都能……柔软而坚韧地好起来,就好像一个……”
“一个什么?”
“……苹果。”他咬了一大口手里的苹果嚼起来。t?
“苹果?”梁芝欢想不?到?其中关联。
“我暂时找不?到?恰当?的东西比喻。”潘柏雷笑道。
梁芝欢露出一个“我就知道你?在?瞎扯”的表情,听他继续胡扯。
“你?看苹果没有菠萝外?表坚硬,也不?像柿子那么软弱。可它的表皮却有顽强的抗氧化能力,即使我不?小心把它丢在?哪里一段时间,它里面还是好好的……”
“你?就像一只流浪的苹果。”
对于这?番生编硬造,梁芝欢撇了撇嘴,勉强地点了点头。
午饭前,董事长跟朋友打完球回来,温和地招呼她一起吃饭。
之后,还把她单独叫去了书房。
书桌上摆着?的几个相框,格外?地引人注目。
其中一张是少年潘柏雷和一位漂亮女人的合影。女人笑得很欢乐,搂着?的小少爷却皱着?眉头,苦着?脸。
“这?是柏雷跟他妈妈。”潘仁雄主动介绍。
“柏雷看上去很不?喜欢拍照。”
“那个时候叛逆得很!”
“所以他后来一直觉得对不?起妈”话?说出口,梁芝欢自觉失言,忙说不?好意思。
董事长大度地摇摇头。
“柏雷肯把他妈妈的事告诉你?,说明他真把你?当?成知心的朋友。他多一个这?样的朋友,我只会更高兴。”
然后他问:“他应该也跟你?吐槽过我逼他结婚吧?”
梁芝欢点头承认。
“柏雷以前吊儿郎当?、又不?务正业,只会让人操心。”
潘仁雄将话?题延续下去。
“你?也知道我有心脏病,我希望他早点成家,是怕万一我那天突然走了,他身边至少还有一个至亲。”
“有妻子跟他一起承担压力、或者悲痛,不?孤单、不?慌张,从?容地继续他的生活。”
果然,为了子女,天下父母都一样。
梁芝欢一边感?怀,一边安慰他。
“柏雷现?在?也成熟稳重了,董事长这?番苦心他应该都懂。”
“我知道。”潘仁雄点点头。
“我很感?谢你?和毕正这?几年陪在?他身边。你?们两个都是他的好朋友,我真心希望看到?你?们三个能够像从?前一样互相陪伴,互相扶持。”
“我跟毕正一样在?年轻的时候太自以为是,总把事业看得过重,藉口为了家人必须要拼得成功、却忽略了家人的感?受。”
“男人对事业的偏执,跟女人对爱情的盲目其实?是一个道理。我并不?想为毕正开脱,他太年轻,容易犯这?种错误——而且,他没有失去过。”
潘仁雄拿起刚才那个相框,看着?里面的人。
“像我这?样经历过的人,如果现?在?有机会,让我在?妻子与其他任何东西之间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我妻子。”
“岁月就是这?么残酷!有时候它不?包容错误,不?给你?一丝反悔的机会……”
潘仁雄的话?滔滔不?绝,梁芝欢这?才明白被带来书房的用意。
她不?禁想起前两天爸爸在?墓园说的那番话?。
她懂他们的用心。
最后离开书房之前,董事长拍了拍她的肩膀。
“毕正终有一天会明白,其实?身边的人才最重要。我希望你?们能在?‘错不?至不?可挽回’之前,珍惜可以后悔的机会。”
第74章74
在送她回去的路上,潘柏雷问资本家同?她聊了什么?
梁芝欢笑了笑回答:“道理。”
“什么道理?”
“等我消化消化再告诉你吧。”
“跟阿正有关?”
她点点头,然后沉默地看向车窗外。
“老头子就是喜欢瞎操心,你随便听听就好。”
梁芝欢扭过头对?上他的目光,带着点无奈。
“前两天去扫墓,我爸也给我说?了一些?道理。长辈们比我们吃亏早,看事情比我们通透,所以?总想帮我们绕过一些?事。”
“那倒是……那你怎么想?”
“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件事。也许等一年后从昆明回来再看吧。现在我只想专心把手头的工作做好。”
潘柏雷沉默了一下,打趣:“那我一定把你列入年底优秀员工候选名单。”
“好啊!”梁芝欢笑着说?,“一言为定。”
第二天中午,梁芝欢飞回昆明。发现家里地板和家具都很?干净,鱼儿依然活蹦乱跳,阳台上的海棠也长得?精神抖擞。
她没买东西回来,就把芝荣妈妈塞进她行李中的吃的,拿了一半去送给大胡子。
见?到她回来,大胡子似乎挺高兴,比平时多做了两个菜。
几天不见?,大胡子的厨艺有点进步。但是刀法嘛……切出来的还是萝卜兄弟。
梁芝欢邀他坐下来一起吃,大胡子摆摆手拒绝了。
他从来都很?谨慎地跟她保持距离。
清明后,梁芝欢的工作节奏加快了许多,她开?始跟刘总频繁地见?客户和代理商。
有时候对?方过来,有时候他们过去,所以?她经常要出差两三天。
偶尔,她会忘了提前跟大胡子说?,让他每天端来晚饭又扑空。大胡子本人没什么表示,她倒是很?过意不去。
于是梁芝欢问他要手机号码,如果不回来吃饭就发短信说?一声?。大胡子还是一贯的温温吞吞,隔了一天才把号码给她。
六月的一天,快下班的时候,她收到大胡子的短信:“早点回。”
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发消息给她。
梁芝欢收好东西准点下班,进了小区远远地看见?大胡子站在阳台上。不一会儿,他转身进了房间。
大胡子依旧把做好的晚饭端过来,只是今天怎么只有菜没有饭?
“今天有什么事吗?”
他点点头,又回去了。
没一会儿抱过来几个盒子,分别?是生日蛋糕和包装精美的礼盒。
梁芝欢傻眼了:“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大胡子在板子上写了一个“柏”字。
原来是柏雷。
梁芝欢看着八寸的大蛋糕心想,这相当于一个礼拜的米饭了吧?她笑了笑,给潘柏雷打电话,大胡子便回去了。
潘柏雷在电话里夸张地说?,要不是脱不开?身就飞过来请她吃大餐。
“你还记得?,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何况还有蛋糕和礼物。”梁芝欢真是由衷地感到开?心。
潘柏雷又傲娇了一会儿,才正经地嘱咐她要“记得?点蜡烛许愿”。
“知道了。”
“最?后……生日快乐,流浪的苹果!”
“谢谢……”
梁芝欢微微泛着鼻酸。
如果说?她是苹果,那些?顽强的抗氧化能力,不就是他这样的朋友赋予她的吗?
大胡子回来得?太突然。
梁芝欢两眼泛光地看着他走进来,来不及掩饰。他愣了片刻,继续端着手里的碗走过来。
是一碗面。
“寿面。”他写道。
“谢谢……”梁芝欢抹了抹眼角,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
“趁热吃。”
“好。”她坐下来,开?始慢慢地吃面和菜。
晚些?时候,她切了一大半蛋糕给大胡子送过去。
“许了什么愿?”他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梁芝欢狡诈地回答。
大胡子把蛋糕放好,然后扭扭捏捏地拿了一只小盒子递给她。
梁芝欢打开?一看,是一个好看而?别?致的发夹,挺合适短发。
知道他并?不宽裕,也不清楚这个礼物花了多少钱,于是过意不去地收下了。
大胡子示意她戴一下。
等梁芝欢把发夹别?在左边头发上给他看,大胡子难得?地抿嘴笑了。
那样微笑的方式,忽然令她想起了一个人……
*
风和日丽的日子眨眼飘过,继清明之后,又来到了端午节。
梁芝欢忙中偷闲,回上海陪家人过了一个节日,返程时特意带了一点自家做的粽子回来给大胡子。
家里各个角落照例打扫过了,鱼也喂了食,花也浇了水。梁芝欢去按对面的门铃,大胡子却没来应门。
也许出去了?
隔了两个小时她又去按铃。
等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然后门开?了。
大胡子裹着一张薄毯,神色憔悴。
“你怎么了?”
他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是不是生病了?”
他点头。
“需要我帮忙吗?”
摇头。
“那……”梁芝欢为难了,只好把手上拎的东西送上来。
“我带了一点粽子给你,是我妈自己做的。”
大胡子把粽子接下来,没其?他表示。
“真的不要帮……”她话还没说?完,大胡子如箭一般朝厨房奔了过去。
梁芝欢连忙跟进去,只见?他飞快把手里的锅盖扔进水池,然后打开?水龙头冲手。
应该是煮的粥铺出来了,灶台上一片狼藉。梁芝欢伸着脖子,瞧见?他的部分手指被蒸汽熏的红红的。
“我有烫伤膏,我去拿。”
大胡子关了水龙头,对?她摇了摇头——并?且,下意识地把那只手往身后一藏。
“那……我来帮你煮粥吧?”
还是固执地摇头。
“你看你都病成这样了,t?现在手又伤了,还跟我客气什么?你出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了。”
梁芝欢不由分说?地把大胡子推出了厨房,然后找到抹布收拾灶台。清理干净之后,在锅里又加了一些?水,重新开?始熬粥。
大胡子似乎不放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偷偷关注着厨房的动静。
“这个粽子还是等你病好了再吃吧,我先冻起来。”
梁芝欢一边说?,一边把粽子放进冰箱,然后找了一些?蔬菜出来。
“我给你炒一个菜,再煮份蔬菜丸子汤吧?”
等她把汤端出来,大胡子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梁芝欢蹲下来,轻手轻脚地把掉了一半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替他盖上。
谁知他猛然睁开?眼睛,然后低下头,迅速退缩到沙发的另一头去。
梁芝欢有些?苦笑不得?。
今天的大胡子还真是古怪得?异常!
“那个……饭可以?吃了。我先回去,明天再来帮你做。”
大胡子既没摇头,也没点头。
*
第二天中午,梁芝欢趁着午休时间带了一点吃的回来。
按了好一会儿门铃,大胡子才来开?门。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睡眼稀松,可是帽子和眼镜还戴着。
难道戴着帽子睡觉?
梁芝欢把午饭放在茶几上,然后问他要一把钥匙。
大胡子摇头。
“你看,如果我有钥匙开?门就不会吵你睡觉了。”
他像在犹豫。
“你难道信不过我啊?”
大胡子这才慢吞吞地把钥匙给她。
这次感冒发烧大胡子拖了一个多礼拜才痊愈。看到他又有精力替她做晚饭,梁芝欢暗自松了口气。
生病期间的大胡子像一只裹成球的刺猬,对?她充满戒备与抗拒。
他似乎很?不喜欢别?人了解他的世界——就像他那两间卧室的房门,在她面前永远都是关闭的。
这或许是长期的孤僻生活,令他生成的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本能。
一个正常人可以?单独生活,但是一个病人怎么能照顾好自己?
大胡子无亲无故,应该不愿让人看见?自己软弱无助的凄凉时刻吧?
*
时间迈入炎热的七月,这是梁芝欢来昆明的第六个月。回想第一天到这里,犹如昨日。
弟弟放假回国?,跟爸妈一起来云南旅游,顺道来昆明探望她。
梁芝欢想请大胡子一起去外面吃饭,他死活不肯。最?后爸妈他们到家里来小坐,他勉强露了个脸打过招呼。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
大胡子前脚一走,梁芝荣就开?始在背后议论。
“真的!这么热的天还戴一顶帽子,胡子也乱七八糟……”
梁芝欢拿一块西瓜塞住了他的嘴。
他们在昆明呆了两天继续往南,梁芝欢对?门的“怪人”才又变回了自然的状态。
一天晚上,梁芝欢终于也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一直戴着帽子?不热吗?”
“安全。”他回答说?。
“安全?”梁芝欢匪夷所思,“不戴就不安全?”
大胡子点点头就飘走了。
这个执着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大胡子,安然蜗居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不喜欢见?陌生人,而?她却越来越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
在工作上。
前面频繁的拜访和会谈卓有成效,至八月底,他们已经签下二十八家客户和七个代理。
这个数字是武汉公司的三分之一,王凯和潘柏雷都很?满意。
九月下旬,临近国?庆,公司设了一个庆功宴,在当地一家又贵又好吃的餐厅。
梁芝欢告诉大胡子晚上不回家吃饭,他居然破天荒地回复了。
他回的是:“别?喝酒。”
“高兴嘛。”
“少喝。”
“我酒量好。”她偷笑着回。
“两杯就醉。”
“你怎么知道?”刚打完这几个字,梁芝欢想起在阳台喝醉的那次
那天晚上她是醉了。
早上清醒过来时,还纳闷自己是怎么从阳台回到床上来的?
如果他知道……
梁芝欢忽然心里一凛,莫非那个不是梦?
抱着她的人是大胡子??
但是她又那么真切地感觉到毕正的怀抱……
席间许多同?事来敬酒,梁芝欢只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点。刘总很?仗义,力证她平时应酬客户也不会喝酒,所以?大家都没勉强。
散席的时候好几个人喝高了,最?后不得?不让其?他人送回去。一个跑市场的年轻小伙子主动提出送她回家。梁芝欢见?他顺路也就没有推辞,毕竟晚上有男性同?行会更安全一点。
到了小区门口,他着急地想借她家的卫生间,梁芝欢不好拒绝,只得?领着他回家。
他洗好手出来在客厅走了半圈,夸她的装饰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