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讨论教学方法的,有谈及班上学生的,有唠家常的,有聊娱乐八卦的。
她敲了敲门,有朝向性地喊了句“老师”,林杳坐在比较靠门的位置,一眼就看见了她:“哎,倪雀,进来吧。”
“林老师,我来交卷子。”
她说这话时,林杳的视线也落在了她手中的卷子上:“这怎么回事?”
林杳第一反应是她被人欺负了,立马严肃起来:“谁撕的?”
倪雀看办公室里大半的人都朝她看过来,有些脸热,随口诌了个谎:“村里野猫抓坏的,不过应该不影响批卷,我都粘好了。”
林杳皱眉,显然不信:“猫?猫能抓成这样?”
“林老师我先把卷子交了吧。”
“行。”
倪雀把两张卷子分别交给了物理和数学老师,还都用同样的理由应付了过去,俩老师也没深究。
她回过身来,见林杳背靠工位,一副等着她过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正纠结要怎么说才能增强自己刚才那个拙劣谎言的可信度。
这时,和林杳同批过来的教美术的实习老师冯子业,拿着一袋全麦面包,嘴里叼着牛奶吸管就进来了。
见林杳脸上一副郁色,他咽下嘴里的食物,问:“怎么了这是?谁大早上的就让我们林老师不高兴了,吃早饭没?来一片面包?”
“没不高兴,你可别烦我了,走开吧。”
冯子业的工位就在林杳旁边,他把自己的工椅搬起来转了个身,朝向林杳:“我听李坤说你昨天早餐就吃了个馒头,今天特意早起了一节课的时间,就为给你送。”
他从兜里摸出盒纯牛奶,递向林杳:“把这喝了,补补钙。”
“大早上献殷勤没好事,”林杳接过牛奶,轻踢了他椅子一脚,“别打扰我,我学生在这儿呢。”
她看向倪雀:“倪雀,你过来。”
倪雀看这俩年轻老师互动看愣了,反应慢了一拍,才走过去:“林老师。”
林杳放低声音,温和地问:“这卷子谁撕的,你介意跟老师讲讲吗?”
倪雀才十六岁,自小家里一团糟的事让她早熟早慧,可这早熟早慧也让她有着远超于同龄人的自尊心。不到不得已的情况,她不轻易诉苦,也不愿显露背后的难处。
眼下自然没到那情形。
倪雀有些心虚,却小声坚持道:“老师,就是村里的猫抓坏的。”
林杳不可能信她,伸手握住倪雀的手腕,把她的袖子往上撸了撸,两只手腕都看完,又去掀她的裤脚,同时问:“学校里没人欺负你吧?你身上有没有伤?”
“没有的。”
李清涟以前是倪保昌的首要家暴对象,后来李清涟跑了,挨打的就成了她。但也还好,毕竟倪保昌也不是天天喝酒,不喝醉的时候,还算正常。
林杳见她实在不愿启口,也不再多说,只忧心地给了些叮嘱,大概都是些“有什么事老师给撑腰”“不要害怕”“可以随时找我”之类的话。
倪雀点点头,准备回教室,刚转身就听刚才一直没作声的冯子业说话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又带着点嘚瑟开心的语气:“林老师,我中午打算去趟县城,我刚看了下,今天午休没你的班,下午你也没课,要不跟我一道去,咱们中午在县里吃顿好的。”
倪雀闻声放慢了脚步。
林杳叹了口气:“我不去了,我现在是代班班主任,谁知道那群小屁孩儿会不会临时有什么事,我不敢走开。”
“你不累啊,你这一周又是准备教案,又是上课,又是管这管那的,得放松放松啊。”
“我在宿舍歇着就行,反正不能离开学校。”林杳问他,“你去县里干吗啊?想买什么镇上基本不都有么?”
“去接个人,我一发小,他刚放假回国,听说我在这儿,来玩玩,当度假了,说是还要采个风什么的,具体我也不清楚。去不去?”
旁边一本地的老教师听到,接茬:“来这穷乡僻壤度假啊,你这海归朋友咋想的啊?”
冯子业笑道:“何老师咱可不能自轻,青螺镇哪儿不好了,除了偏一点穷一点,这儿有山有水风景好,人也都好,我待着也是自在得很。”
那何老师也笑:“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得了哦,吃得了苦耐得住寂寞,哈哈。”
倪雀早已走出了办公室,这会儿停在门外,她听着里面的说话声,犹豫了一会儿,挪着步子又蹭了回去。
“冯老师。”办公室门口冒出颗小脑袋。
冯子业转过头,看着那颗脑袋,差点想打地鼠:“小学霸,怎么了?”
倪雀犹豫片刻,问:“你中午要去县里,你怎么去啊?”
“这还怎么去,街上不一堆接客的三蹦子么,坐那个去。”
“三蹦子?”
“就电动三轮。”冯子业是北方人,“三蹦子”是他们老家那边的说法。
“一直坐到县城吗?”倪雀又问。
“不然呢,小学霸还有别的交通建议?”
十几里路呢,好贵啊。
倪雀心里想着,眨了眨眼,小声问:“老师,我……能蹭个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