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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雀 岿白 4618 字 1个月前

江既迟好笑,顺着她话道:“你还知道我可怜啊,是谁让我这么可怜。”

“好像是我。”

“那你是不是应该补偿补偿我?”

“是,”倪雀从善如流接道,“我明天可以用嘴巴帮你。”

江既迟拿东西的手顿了一下,唇角笑容一下便抑不住了:“身边没人?说话这么大胆。”

倪雀说:“有人的。”

“……”

江既迟惊住的这片刻,倪雀手挡着嘴巴一侧,凑近手机,小声说:“不过她们听不懂的。”

倪雀这话刚说完,江既迟就听手机那头传来同样带着酒后醉意的声音:“谁说我们听不懂啊,雀雀,嘿嘿没想到你玩这么野的啊。”

“……”

挂了电话,江既迟想到刚才的倪雀,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她捉回家好好摁在床上搓扁揉圆一番。

但他只是含着笑,继续干手边的活儿。

将一箱子杂物归置好,他又拆了个箱子,这一箱里面都是各种杂书。

江既迟把箱子搬去书房,一本本拿出来,立在书架上。

拿起一本裴多菲诗集时,他目光一敛,动作顿了下。

这是七年前他离开青螺镇前,让冯子业帮忙转交给倪雀的那本。

他之所以一眼就认出这本书,是因为,他曾在这本书的扉页上给倪雀留过言,只是当时想到倪雀对自己的心思,临走前,斟酌之下,又把那张扉页给撕掉了。

他随手翻开一页,果然,封皮和内页之间,还残留着手撕的痕迹。

他又往下翻了翻,忽而,一张纸从里掉了出来。

那纸没有飘摆的轻盈感,竟是硬挺挺地往下落,摔在地上,还发出了轻微的啪嗒声。

什么纸掉地上还能摔出这种声音?

江既迟低头一看,眸光触及那张纸时,狠狠一震。

那纸上横向纵向贴满了透明胶带,直把一张曾被撕得七零八碎的纸粘成了一个小有厚度的纸板。

上面的字迹是他自己的,写于七年前。

江既迟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俯下身,将那张纸捡了起来。

之后,原本有着窸窸窣窣收纳声响的书房,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落针可闻的寂静。

*

倪雀这晚醉得不轻,但没断片,翌日醒来时,还记得自己昨晚在和江既迟的那通电话里说的那句羞耻的话。

不幸中的万幸,昨天唯一听见她大胆发言的叶槐,十分善解人意地断片了。

倪雀确定完这个事实,大大松了口气。

她给江既迟打了电话,说中午吃完饭她就打车回去。

不料江既迟辗转从张鹤那问到了翟梦家的地址,倪雀一出翟梦家的小区,就看见了他的车和人。

上了车,想到自己昨晚说的话,倪雀脸有些热,江既迟秒看穿她,却是一脸如常,还笑着瞥了她一眼:“这就开始做上心理建设了?”

倪雀撇开眼看车窗外:“这……有什么好做心理建设的。”

“上次呛着喉咙了,不是说再也不要了?”

“那……那话我都已经说出去了,”倪雀忍着尴尬,“总不能食言。”

江既迟唇角勾了勾:“我们小倪雀,觉悟可真高。”

“……”

然而到了家,这事翻了个个儿。

倪雀躺在床上,两条腿半岔开在床沿,左右各被一只大掌摁着,而江既迟正对着她,蹲在那儿……倪雀被弄得意识有些模糊,强撑着意志睁了次眼,想要看看他。

朦朦胧胧的视野里,倪雀看见了他乌黑发顶的头发旋,还有那因低头挡在额前又遮了眉眼的碎发。

完事之后,倪雀脖子往上整个红得像煮熟的虾,江既迟拨拨她下巴,逗她:“又不是没给你这么做过,怎么害羞成这样?”

倪雀不好意思看他,眼神往侧了飘:“说了我来……你是不是弄反了?”

“还不乐意了啊?”

“没有不乐意。”

“那就是乐意得很。”

“……”这话怎么接都是坑,倪雀索性不接了,她起身去拿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方才她的手机响了一次,没顾得上管,“我刚才有电话进来了,我看看。”

江既迟见她拿到了手机,伸手将她捞过来,放腿上坐着。

倪雀摁亮手机一看:“是刘婶打来的。”

“回拨过去看看。”

“嗯。”倪雀给刘婶拨了回去。

倪雀没开免提,但因两人离得近,刘婶在电话里跟倪雀说的话,江既迟也听到了。

倪保昌被高利贷的人追债,躲债过程中,跟对方一行三人发生严重的肢体冲突,倪保昌把其中一人给捅死了。

这几年倪雀并不是一点没听到过关于倪保昌的消息,和刘婶通电话时,刘婶偶尔会跟她提及。

倪雀从没主动问过,但每每刘婶说起时,倪雀也不会有意制止,只当个寻常的闲言听着。

倪保昌这些年豪赌、借高利贷的事,倪雀都听说了,对于他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倪雀一点也不意外。

相反,这一刻,她只有一种报应不爽的感觉。

虽说倪保昌捅死人有一定的自卫性质,但是高利贷这档子事,平常不闹出事或许没什么,闹出事就很难办了,现在一条人命没了,倪保昌即便不判死,上十年的牢狱之苦也是吃定了。

倪雀对他没有同情,对那个儿子走到这一步余生也注定将在凄寒中度过的老太太,也没有同情。

任何惨痛丑陋的结局,都是这对母子该吞的苦果。

这一切,不过是由他们种下的因得来的。

“倪保昌不用管,”电话结束,江既迟捏捏倪雀的手,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孙国香你有什么打算?”

倪雀说:“青螺镇下的吴桥乡有个民办的福利养老院,一个老人住进去一年要不了多少钱,在那儿吃不了太好,但也饿不死。”

江既迟听懂了:“好,我安排人去办。”

倪雀点点头,问他:“你觉得我这么做是以德报怨吗?”

“不是,”江既迟话接得不假思索,“她要是就那么死了,你会更麻烦。”

他一说完,倪雀就一把抱住他脖子,脑袋搁他肩上,蹭了蹭。

江既迟弯唇笑了笑,手抬起,顺了顺她脑后的头发,问:“倪雀,想去青螺镇吗?”

倪雀摇头:“我不想回家。”

“不回家,只是去青螺镇。”江既迟微微侧头,低沉的嗓音就落在她耳边,“那是我们最开始认识的地方。”

倪雀松开抱他脖子的手,稍稍退开:“你怎么突然想去青螺镇?”

“突然吗?”

“嗯。”

“就当是我有些怀念了吧。”

倪雀想了想,问:“最近你不忙吗?”

“公司少我个几天还能倒闭了,”江既迟将她脸侧几缕发丝别到耳后,“这是答应了?”

“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好,那你陪我去。”

说走就走。

江既迟立马就订了第二天的机票。

翌日中午,在省会落地后,吃了午饭,两人又坐高铁到了市里,再坐火车抵达县城。

过闸机,从县城火车站出来的那一刻,倪雀想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午后,暮春的风不冷不热地吹着,阳光和煦地照着这片陈旧的广场。倪雀因为书和卷子前一晚被倪保昌撕坏了,搭冯子业的便车来到县城买书,顺便跟冯子业来火车站接回国采风的发小。

就是在这儿,倪雀第一次见到江既迟。

他戴着墨镜,穿着牛仔外套,拉着行李箱,朝着她和冯子业的方向走来。

墨镜遮住了他小半张脸,倪雀盯着他打量,想像这人好看的鼻唇和侧脸线条,配的该是怎样一双眼睛。

直到他和冯子业寒暄过半,发现了木桩子似的杵在后头的自己,他抬手闲闲地往下拨了拨墨镜,视线从镜片上方朝她投过来。

那一瞬间,倪雀看见了一双漂亮到摄人心魄的眼睛。

想到那一幕,倪雀问江既迟:“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如果要追溯的话,江既迟对有关于倪雀的记忆,大概是从倪雀要归还他给她买书和卷子的钱开始,才逐渐清晰的。

更往前的,他只能记起些囫囵画面。

“不记得了,”江既迟思索了一番,坦诚地说,“我大约记得,你在冯子业后头站着,没说话,好像一直盯着我看?”

说到最后一句,他凑近倪雀,眼里浮着几分笑。

倪雀推开他的脸:“没有,你记错了。”

“真没有?”他又凑近。

倪雀又把他推开,往前走去了:“没有!”

“真没对我一见钟情啊?”江既迟冲她背影喊道。

“没、有!”倪雀头也不回,走得飞快,答得坚决。

江既迟笑了声,停在原地的这刻,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了俩字:“撒谎。”

他们走过倪雀曾在赶集日摆过摊的街道,路过校门大力翻新过一轮的青螺镇中学,最后来到了青螺江,踏上了吊桥。

去到北阑之前的十数年,倪雀无数次地经过这座桥。

上学、回家、赴约、逃离……

这座桥见证了她许多个好的坏的的时刻。

从记忆里搜刮一通,最好的当是那个天朗气清的早上,她站在桥中央,身边站着她第一眼就喜欢的人,那人一直温柔耐心地教她如何操纵无人机。

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江既迟问:“要玩吗?”

“嗯?”倪雀愣看向他。

“无人机。”

“你带了?”倪雀微微睁大眼睛。

下了火车,江既迟就带着她往这边走了,他们还没有去宾馆办理入住,江既迟背来的那个双肩包,还在他的一侧肩膀上挎着。

倪雀问完,江既迟将双肩包拨到身前,拉开拉链,从里面把无人机拿了出来,递给倪雀。

这几年的节假日,倪雀和江既迟只要有空就会一同出去旅行,偶尔也会带上无人机拍摄风景,倪雀对无人机的操纵,不说炉火纯青,也早已驾轻就熟。

她娴熟地连接上手机和无人机,将无人机放在吊桥栈道上,很快便操纵摇杆,把无人机飞了起来。

无人机渐渐飞高飞远,在宽阔的江面上盘桓。

倪雀操纵着它绕江飞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倪雀如当年一般,扬起一只手,冲着它使劲挥了挥,大声喊道:“你好呀,我是倪雀!”

她侧过身,看一眼江既迟,指指他,又看回无人机,说:“他是江既迟,是我男朋友,我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哦!”

倪雀说着,操纵无人机点了点头。

无人机点完头,倪雀开怀地笑了笑,满足了,打算让它飞回来,手上刚有动作,手臂被人握了握,她顿住,同时,听见江既迟也冲那无人机道:“你好,我是江既迟!”

他亦是放开了嗓门,大声说:“我旁边的人,叫倪雀,她是我女朋友,我很爱她,很爱很爱她!”

江既迟说到一半时,倪雀拿着遥控器的手擅自抖了两下,摇杆被拨到,无人机向下俯冲了好一截,差点坠江里,倪雀愣过神来,悬崖勒马,有惊无险地把无人机给飞了回来,歇停在桥面。

她转头去看江既迟,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朝向自己。

江既迟递了本书给她。

“这什么?”

倪雀低头去看。

赫然一本崭新的裴多菲诗集。

倪雀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不解地看向江既迟。

江既迟极轻地扬了下眉。

倪雀低头,缓缓地抬起手,接过那本诗集,轻轻翻开封皮,熟悉的字迹刹那闯入视线。

【倪雀,很高兴认识你,庆幸与你重逢,狂喜于你答应做我女朋友,

无比期待着,未来某一天,你能成为我的妻子。】

恰在这一刻,朗朗天地,有风吹过,有光长明。

也有一只小小小鸟,越过重重山岗,穿过层层云霭,飞往了她此生唯一神往的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