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崇京城里的富贵人家中,最常见的陈设、布局。
宋明稚自他手中接过了茶盏:“我明白了。”
同时,淡淡地朝东扫了一眼。
书房内有一整面墙,全都摆满了书架,但是架上面只零零星星摆着几本闲书,反倒是桌案之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信。
元九送完了茶,朝宋明稚行礼道:“齐王殿下说,王妃若是无聊,徽鸣堂里面的东西都可随意玩看。等他送陶公公回宫之后,便来这里找您。”
说完他便端起茶盘退出了徽鸣堂。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宋明稚从来都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元九前脚刚走,后脚他便站起身,快步走进了东侧那间书房之中,未经半点犹豫,就朝着桌案而去。
在大楚,亲王一般都居住在崇京,但收入来源仍然是封邑的税收、田赋,因此他就算不在朝中任职,日常也要关注封地的政、军、民生。
可是……
宋明稚走近看到。
齐王的桌案上面,堆满了自他封地寄来的书信,然而一眼看过去,竟然没有一封信是拆开来的!
宋明稚:“……”
他没有翻看齐王书信的意思。
但是,他实在是没能够忍住,拿起一封,看了眼时间。
去,去年的?
宋明稚不禁缓缓地蹙起了眉。
还不等他将手中的书信放下,背后便幽幽地传来了一声:“宋明稚,鬼鬼祟祟地,在我这里翻什么呢?”
说着,慕厌舟便凑近看了过来。
宋明稚:“……!”
重生一世,他虽有内力,但无论隐藏气息的能力,还是对周遭环境的感知,都远比不了上一世。
马失前蹄。
宋明稚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假如是上在一世,自己现在已经应该咬碎口中毒药,抓紧时间去排队投胎了。
然而这一世——
宋明稚早已将不该干的事,全干了一遍。
他默默道:“殿下为何不让人通报,偷偷进门。”
慕厌舟那双冷茶色的眼睛,忽一下漫出了笑意,他难以置信道:“宋明稚,好看就可以恶人先告状了吗?”
说着,又好奇地看向桌案:“你翻这些做什么。”
眼下人赃并获……
宋明稚只能硬着头皮发问:“殿下平日里只看闲书,不关注天下大事吗?”
慕厌舟则坐在桌边,笑着道:“我为何要看闲书?”
我就知道……!
齐王殿下绝非不务正业之人。
宋明稚几近拔凉的心。
忽地热回来了一点:“不知殿下平日里都看些什么?”
“我平常——”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宋明稚的眼睛,认认真真道:“我平常……平常,自然是什么都不看。”
说完,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了,我没事关注天下做什么?”
不同于昨日——
宋明稚不会再被轻易糊弄过去。
想起今天早晨杜家门前的景象,他迅速冷静下来,抬起头深深地看向慕厌舟:“如今的朝堂,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身为亲王,殿下绝对不可能没有一点感受。”
不久之前——
有人诬告户部官员受贿,并以严刑逼其招供。
身为户部尚书的杜山晖,就是在质疑此事时,得罪的皇帝。
朝堂的矛盾早就已经摆在了台面上。
宋明稚缓缓走向慕厌舟,直截了当道:“长此以往,殿下这个闲散亲王,也不一定做得成。”
宋明稚的话很有道理。
凡事有度、过犹不及——
慕厌舟向来清楚什么时候应该装傻,什么时候又不该。
“自然。”
慕厌舟转身看向了窗外。
接着,无所谓地回头道:“我当然知道啊。”
宋明稚忍不住追问他道:“既然知道,殿下还……”
“俗话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慕厌舟是完全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随口笑道:“我当然知道朝堂局势复杂,但是我更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啊,没有那个金刚钻,我为什么要去揽瓷器活?”
宋明稚喃喃道:“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说着便缓缓地坐在了桌前。
慕厌舟垂眸,看向宋明稚。
柔密的睫毛,好似芦苇,正随呼吸轻颤,颤过了那双雾蓝色,似湖泊的眼瞳。
漂亮又正经。
格外的好逗。
慕厌舟眸底的笑意竟又浓了几分。
见对方突然沉默下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没忍住戳了戳宋明稚的肩,故意道:“怎么了?”
宋明稚咬着牙抬眸道:“那万一出事……”
“万一出事。”
慕厌舟顿了顿,朝宋明稚笑了一下,假作信心满满道:“放心吧,就算是天塌了,这不是还有我父皇他顶着吗?我们只管躺着就行。”
宋明稚:“?!”
方才还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他。
瞬间站了起来——
那昏君究竟能顶住什么?
若是等他来顶,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微风拂过树梢吹得落花簌簌。
慕厌舟不知从哪变出一杯酒,总结陈词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岂料,话音未落——
酒盏已经到了宋明稚的手中:“不行。”
宋明稚缓眯了眯眼睛,深深看向了对方。
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可以今朝有酒今朝醉,唯独齐王殿下不可以,哪怕他真的躺下,也得将他拽起来。
这天下,必须他来顶。
面对着他灼灼的目光……
慕厌舟的心中,竟罕见地,生出了一阵不妙的感觉。
似乎逗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