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到了自己的死亡。
3
当晚迟程的离去并没有让宋归失落太久。
因为前不久的比赛中,我和迟程配合默契,一同夺得了国内拉力锦标赛的冠军。
宋归会顶替我,作为冠军领航员,和迟程一起接受媒体采访。
我无力地张了张嘴。
宋归回到宋家后,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亲昵地挽着我的手,喊我姐姐姐姐。
要我教她,说她也想当领航员。
直到我死那天,我才知道她从迈入宋家的那一刻起,就在谋划着这一切。
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根本不是什么对赛车事业感兴趣。
她想要得到迟程这个人,就得在他面前表现得天衣无缝。
包括顶替我成为冠军领航员这件事。
只是宋归不懂。
我能成为冠军领航员,靠的是天赋和刻苦。
而这二者,她都没有。
两人一出现,媒体就蜂拥而上,围住了迟程和宋归。
无数话筒递到他们面前,纷纷夸赞他们是“赛车界最强夫妻档”。
有记者开口道:“宋小姐,像您这么优秀的女性领航员实在是少见,实在是吾辈楷模!”
宋归和迟程十指紧扣,害羞地低下了头。
迟程对着镜头,礼貌地笑了笑。
两个人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照射下泛着细碎的金芒。
我的心脏像被猛地揪住了一样。
那是我的婚戒。
我死后,宋归竟然生生从我手上将它掰了下来!
我急切地扑到迟程面前,用力地在他眼前挥着手,希望他能感应到我。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有一阵微风吹过。
可突然之间,迟程直直地看向我所在的方向。
我蓦然一惊。
难道迟程他......看得见我?
宋归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迟程这才收回了眼:“没怎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人在喊我。”
宋归脸上一僵,看也不敢往我这处看,扯出了个笑容:“听错了吧,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呀。”
我只觉得好笑。
宋归对我做了这般穷凶恶极之事,竟然也会觉得问心有愧,心虚地惧怕鬼魄吗?
就在这时,有个记者把话筒凑到了他们面前:“迟先生,宋小姐,你们作为国内拉力锦标赛的冠军赛车手和领航员,会一同参加下个月的环塔拉力赛吗?”
环塔,以“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沙漠为中心。
无论从长度、难度还是危险程度,都是亚洲第一的拉力赛事。
迟程肯定地点头道:“会的。”
在环塔拉力赛上夺冠,一直都是我和迟程的共同目标。
只不过他话音刚落,宋归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指甲早已深深掐进了掌心中,微微颤抖。
她在害怕。
环塔拉力赛的赛事难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一旦参赛,她必然露馅。
骑虎难下,她不得已对着媒体的镜头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和我先生会一起参加的,大家可以期待一下我们的表现。”
4
迟程和宋归在进行环塔拉力赛前的训练。
每个领航员都有自己制作路书和提示赛车手的习惯和方式。
之前每一次比赛结束,宋归都会向我要走我在比赛中制作的路书和车内录像。
美名其曰:“姐姐,你这么优秀,我想向你学习嘛,我也想成为像你一样的领航员。”
其实只是为了更好地研究我的比赛习惯,天衣无缝地模仿我。
我自嘲地笑了笑。
当初我怎么就毫不设防,真心地把宋归当作妹妹看待了呢?
直到她开着赛车从我身上碾过的那一刻。
我才明白,我是农夫,而她是那条蛇。
在车上,迟程突然开口:“对了,我们之前不小心撞上歪脖子树的那一次,你发出的指令是什么?”
宋归的脸色明显的一变,却又很快恢复自然:“怎么突然问这个呀?”
迟程看似不经意道:“因为今年环塔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顿了一顿,眼睛盯着前方:“也不想你再受伤。”
我怔了怔。
迟程以前从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撞树之后,我挡在他的面前替他受下了那强烈的撞击,陷入了昏迷。
醒来的时候,护士后怕地叹了一口气:“总算醒了,你男朋友担心死了,不睡觉地守了你整整两晚,刚刚实在熬不住,睡过去了。”
她指了指沙发,一米八七的迟程,就那样缩成一团窝在沙发上。
双眼紧闭,却仍是遮不住的泛青和疲惫。
我闻言心里顿时柔软地陷了一块。
这是不是说明......我在迟程心里,是特殊的存在?
可他看我醒后,却只是淡淡道:“别多想,我只是不想再重新找个领航员。”
宋归脸色绯红,咬了咬红唇:“我说的指令是,80米右一接曲直向左。”
和我心里所想的一样。
她竟然连这也记下来了。
在看到迟程神色如常,脸上没有出现异常后。
宋归明显松了一口气。
头盔下面的脸上早已紧张得汗如雨下。
我心里止不住地失落。
就算迟程对我没有丝毫感情。
看在我和他一同在赛车里这么多年的份上。
他竟然也没有认出来,他身边坐着的领航员,不再是以前的领航员吗?
他对我,究竟是有多么的不关心?
下了车后,宋归脱下头盔,一脸欣喜地走到迟程面前:“今天别睡书房了,书房的床小,回来和我一起睡吧。”
迟程脱下赛车服的动作顿了顿:“你先睡,我今晚有个局,结束了就回去。”
宋归的面上失望难掩,却还是善解人意地体贴道:“好,你去吧,我在房间里乖乖等你。”
我只觉得奇怪。
迟程既然没有发现宋归的异常。
那为什么婚后这么多天,却都从没和她同房过?
难道仅仅是因为那块消失的疤吗?
5
我的灵魂不受控制地随着迟程飘去了酒吧。
包厢里是他在另一个车队的朋友,蒋序。
蒋序点了一根烟:“新婚燕尔,大晚上的不和嫂子在一起,找我这个孤家寡人干嘛?”
烟雾在迟程面前缭绕,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他摩挲着手中的杯子:“我不知道为什么,结婚之后,我总觉得宋俟变了个人。”
蒋序不敢置信地弹了弹烟灰:“嫂子不还是那个嫂子吗,哪儿变了?”
迟程定定地看着眼前飘起的烟雾:“哪里都没变,可我却觉得哪里都变了。”
“她对我不会是那样的低眉顺眼,在车上发出指令的时候,不会那样的迟疑和犹豫。”
“在我的印象里,她应该是张扬的,坚定的,果敢的。”
我错愕地愣在了空中。
原来在迟程心中,他竟然是这样想我的吗?
蒋序起身要给他的空杯倒满酒:“或许是你想多了,人不一直是那个人吗,长相也没变,难道还能大变活人不成?”
“也没听说她宋俟有个双胞胎姐姐或妹妹啊。”
宋归一出生就被保姆抱走,导致我母亲伤心得肝肠寸断,患上了抑郁症。
在我三岁那年,离开了人世。
自此,宋家小女丢失就是旁人不可提及的禁区。
我的父亲掩去了所有的踪迹,删除了所有的新闻。
宋归回到宋家后,也未曾对外宣称宋家有两个女儿。
因此外人只知宋俟,不知宋归。
迟程把空杯移开:“我喝饮料就行了,她不喜欢酒味。”
“提到酒味,婚礼当天,我没法推拒,喝了挺多酒,本以为回到房间后宋俟会皱眉不喜,没想打她什么也没说。”
我怔愣在原地。
车队的第一次聚会,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声,我不喜欢酒味。
迟程竟然就记到了现在吗?
他一直以来滴酒不沾,是因为我吗?
他也......在意过我吗?
包厢里的灯半打在他脸上,他的脸一半笼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蒋序把酒收回去,语带打趣:“得,别想太多,大喜之日,谁不喝点酒啊,嫂子那是开心得顾不上介意。”
“再说了,很快不就是你俩的环塔比赛了嘛,到时候你看看她怎么当的领航员,不就能知道她有没有大变活人?”
“毕竟现在的国内领航员,她敢说第二,还没有人敢当第一。”
迟程估计也觉得不可思议,闻言嗤笑了一声:“变了个人这件事我也觉得荒谬离奇,不过就是随口说说,没往心里去。”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又忍不住道:“我不好出面,你帮我查查吧,宋俟她,是不是还有个双胞胎姐姐或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