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上楼，开门，不属于她的烟草味扑鼻而来。

我在玄关穿上拖鞋，又把换下来的放进鞋柜。

看着鞋柜里周莹蜗居的那几双名牌高跟鞋，一时间有点恍惚。

其实周莹也不是完全没有将就我。

认识我之前，她习惯住大别墅。

因为我觉得小房子更有家的味道，所以她购置了这一套小平层。

周莹坐在沙发上，眼眶通红。

她略带几分抱歉反思白天的过错，她说：「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最喜欢是芒果。」

我关上鞋柜，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蒋呈最喜欢芒果。」

我看到周莹张开的嘴又紧紧的闭了起来。

我绕过周莹准备去洗漱，周莹却紧张的叫了我的名字。

「杨朔…」

我转过身，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或许是没想到我这么冷淡，周莹想说的话紧紧哽在了胸口。

她无措的转换话题：「公司今天没加班，你这么晚才回来，我给你发的消息也没回…」

我抿了抿唇，说道：「去看了蒋呈的演出。」

我的回答出乎周莹的意料。

想到我可能看到她跟蒋呈被媒体记者众星捧月的阿谀。

周莹眼眸中罕见的闪过一抹心虚。

她站起来，有点着急。

「他说这是他回国的第一场演出，希望有朋友在场助阵。」

我看着她，仿佛在看酷暑里已经融化的甜筒。

心中的麻木已经让我不想再开口跟他争辩。

可一想到母亲没等到她的惋惜，我还是淡淡的开了口。

「应该的，他昨天才扭了脚，今天就上台演出，确实需要你的关心。」

或许是周莹突然想到蒋呈轻松上阵的欢欣雀跃，周莹脸上对我的抱歉更甚。

我看着她有些慌乱的眼神，若无其事的抿了抿唇。

「其实你不用解释，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

9

第二天起来时，周莹正在厨房把锅里的粥往瓷碗里舀。

曾经我无数次幻想她为我洗手煮羹汤。

可如今梦想成真，我却觉得那么那么的不真实。

粥还冒着热气，她贴心的吹了又吹。

看见我从卧室出来，她面带微笑，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说道：「等你洗漱完，刚刚好能吃。」

我在周莹面前坐下，眼前的粥是很家常的绿豆粥。

或许是眼前人已不是心中人，我只觉得食之无味。

「我已经派人接咱妈来望城，婚期是时候定下来了。」

我喝粥的动作一顿，皱眉看向了周莹，因为生气，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谁让你擅自决定的…」

周莹看着我愤怒的表情，眼眸中闪过慌乱，难以置信的问：「你不愿意跟我结婚？」

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看着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对，我不愿意。」

如果是上一周，哪怕是前天。

我一定迫不及待拽着周莹往民政局赶。

就算她不开口，我也要向全世界宣扬我们的幸福。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想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自己。

我不爱周莹了，我也清楚的知道，她并不爱我。

我没有兴趣，也不想探究她当初跟我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

我只知道，我们没有未来，我们只能止步于此。

我很茫然的看着周莹，我不懂，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我想跟她结婚的时候，她视若罔闻，我不想结婚了，她又这么迫不及待。

我眼睁睁的看着周莹脸上的表情从难以置信变成慌乱。

泪水毫无征兆的从我眼眶中奔涌而出，我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周莹抱住我。

她说：「对不起，阿朔，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拒绝我，我真的害怕失去你。」

我哭得昏昏沉沉，可害怕失去我的那句话却是那么清晰。

我努力的遏制住自己再一次陷入无尽的漩涡。

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清楚的警告自己。

「她不是害怕失去我，她只是不甘本该轻易得到的东西从他指缝中溜走。」

周莹还在强势辩解。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给我个机会，让我见见阿姨。」

我用手背慌乱的抹去满脸的泪水，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心情，长出一口气，我闷闷的应下。

周莹抬头看着我，空洞的眼神迸发出一抹光亮。

她理所应当的觉得我会一如既往的对他妥协。

10

饭店是周莹亲自选的，装修奢侈大气，是望城有名的高级餐厅。

周莹特意挑了一身订做的礼服，而我穿上了第一次谈订婚就准备好的正装。

「今天先见见阿姨，过两天我爸妈也回国了，到时候把婚期一定，婚礼一办，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周莹心情愉悦的规划着我们美好的未来，就像我曾经筹划我们将来的美好蓝图一样。

她挽住我的臂膀，像邀功的孩子侃侃而谈。

我看向她瞳孔里疲惫的我自己。

两年了，仅仅两年，我们在对方眼里的形象就完全颠倒。

我们俩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并驾齐驱，而我的心里却荒芜一片。

我无比清楚的知道，在不知不觉中，时间好像在慢慢的改变有些关系。

疏远了很多东西，再回不到过去，就像我跟周莹。

包厢门刚被推开，周莹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备注，心有一瞬紧紧收缩，又轻轻松开。

像悬挂在屋檐上的冰柱，你害怕它落下，又害怕它不落。

等它真正砸下来的那一刻，你只会如释重负的松一口气。

周莹慌乱的按下了挂断键。

我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她对着我力不从心的微微一笑，带着我继续前行。

还没落座，她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周莹难得一脸无措的看向了我。

我抿了口杯里的柠檬水，味道酸涩又浅淡，我的语气淡漠冷静，「接吧。」

得了我的指令，周莹马不停蹄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我只看到周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紧张。

她捂着电话看向我，语气急切又慌乱，「阿呈出车祸了，我…」

意料之中又好像理所应当，我没有迟疑，「你去吧。」

周莹没想到我这么随意痛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消了他几秒钟的迟疑，她略带抱歉的看着我，「那阿姨…」

我握着水杯的力道逐渐加重，指节泛起白色，心也被生生揉碎。

茶水凉了就别再续，续得再满也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终于，她给了我一个最后放弃的理由。

「没关系，我会跟我妈解释清楚的。」

我的话让周莹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她说，「帮我跟阿姨说声对不起」

随即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包房，甚至没有回头多看我一眼。

其实根本不用对不起，反正下次还是对不起。

手机铃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是我妈打过来的。

“我还有几分钟就到了，小赵的开车技术很好的，我这次一点都没晕车。”

电话里我妈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即便这样的场景我已经经历了三次。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再一次想到我妈失落的表情，我还是忍不住崩溃了。

扶着额头，我的眼泪不争气的落在餐盘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极了我碎裂的心。

我撑着餐桌踉跄起身，狼狈又疲惫的往外走。

迎面遇到被簇拥而来的肖云。

她偏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包厢，又恍然大悟看向了我，「她又失约了？」

我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绕过她径直朝大堂门口走去。

11

载着我妈来的是一辆黑色宝马。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周莹的重视。

或许是路上小赵跟我妈寒暄的时候，吹嘘周莹对我是多么多么的好。

以至于我妈下车的时候笑容满面，意气风发。

「小汽车就是比绿皮火车舒服。」

「终于…」

我妈说话的声音在看到我空荡荡的后背时，戛然而止。

小赵客套的笑意也在注意到我扭曲的表情以后僵在了脸上。

经历了两年的兵荒马乱，我没想到此时此刻最冷静的居然会是我。

旋转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璀璨的灯光把我的脸映得苍白。

我妈小心翼翼的握住了我垂在大腿上的手，她的欲言又止被门外清亮的声音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