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从小我就知道，妈妈为了养我不容易。
所以我要听话，我要懂事。
我不能让妈妈操心。
可是贫瘠的物质条件我能忍受。
但妈妈窒息的控制让我喘不过气。
而她扭曲的心理更让我自卑憋闷。
妈妈在一个档口干批发。
有一次陪着妈妈去进货。
正午时分正是最炎热的酷暑，我口干舌燥，又累又饿。
兴许看我干活多，妈妈破天荒地说带我去街边吃面。
那一刻我无比高兴，我从来没在外边的饭店吃过饭。
都是妈妈在档口捡别人吃剩下的饭勉强扒拉两口吃下。
她说这饭别人都没碰过很干净。
还说我小孩身体好，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我知道皱眉不想吃，轻则骂我是矫情鬼，重则狠狠抽打我，直到我哭着将剩饭吃完。
进了面馆，我竟有些兴奋的不知所措。
我看着菜单上没吃过的面，高兴的说不出话。
妈妈装的很阔气，大声的说道。
“想吃什么随便点！”
周围人纷纷看向她，她骄傲的挺起胸膛。
结果我随便点了一碗，没成想竟然是25块的大肠面。
妈妈瞬间脸黑如铁。
可是话说出去了，她咬着后槽牙付了钱，狠狠剜了我一眼。
自己则是点了一碗10元素面。
看我吃的狼吞虎咽，她狠狠啐了我一口唾沫。
我愣住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没出息的东西！”
“你知道25块能在外边买多少大肠么？饿死鬼投胎啊你！这么能吃怎么不吃死你，我也好轻快轻快！”
我顿时挺住筷子，嘴里含着的面不敢咽下。
看着她清汤寡水的面，我立马将碗里的大肠全部夹给妈妈。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大肠。
只是妈妈说可以随便点，我也不知道什么价位，就点了一碗看着面多的图。
可我妈妈并不吃，继续阴阳怪气的讽刺我。
我彻底不敢吃了，哭着说妈妈我们回家吧，我再也不吃大肠了。
周围人纷纷瞟妈妈，妈妈挂不住面子。
笑着说着孩子觉得面不好吃。
“现在孩子真是不知道当父母的多辛苦，说不吃就不吃了，一点不懂事！”
妈妈将面打包后直接冷脸拽着我的袖子拖我出了面馆。
我以为我不吃了她就会消气，可那知道走出面馆她直接给了我一巴掌。
气的咬牙切齿，面红耳赤。
“点了这么贵的面说不吃就不吃了，我就知道你糟蹋钱！”
6.
而这不过是我成长中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
吃穿住行不能跟别比，比了就是虚荣。
去超市之前，妈妈会在街巷张罗半天。
让别人以为是给我买零食。
但家里从不买菜，都是捡别人剩下的。
一是她不会做饭，二是觉得有现成的为什么还要花钱买。
水果和奶更不会有。
我去超市也不敢往零食区看一眼。
都是低着头跟着妈妈走，又麻木又愣怔。
有一次没忍住，我想吃特价处理的小饼干。
妈妈眼神一冷，嘴角耷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数落我。
“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你当我挣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妈妈经常说，要不是为了我，不会要死要活挣钱，挣来的都花在我身上了。
可是看着她光鲜的衣服，而我永远灰扑扑的。
她不停的拽甚至是撕扯我的衣服，当时商场全部导购顾客都往向我们。
我觉得羞耻到了极点，难堪到无地自容。
出了超市，逢人就说这孩子也不知道要东西，省心。
但在超市遇到熟人，她会往车筐里塞进去很多零食。
这时候我知道我必须要说我不要，我不喜欢吃。
再把那些零食拿出去放在原位置上。
上学后，每逢元旦，同学之间写贺卡互赠祝福。
同学给我我都不敢收。
因为我根本无法还给他们，我知道妈妈不会允许我买这种“破玩意”的。
我甚至不知道零花钱这种东西。
同学们觉得我是怪胎，没有感情，刻意疏远我。
好在我一直有一个好闺蜜许落落。
她一直开解我，说我妈妈一定是爱我的，只是表达方式不一样。
她家庭条件也不好，但是她的父母很恩爱，也很爱她。
即使餐厅很贵，她们一家人也会一个月抽出一次特地去吃。
落落每次生日，她的家人会送给她小裙子，虽然不是多么昂贵，但心意十足。
我生日时，妈妈会告诉，我的生日就是她的苦日。
要我长大以后把我生日欠她的都补回来。
落落的衣服虽然洗的发白，但永远干净整洁。
而我的衣服破破烂烂，而且我洗衣服时一定要小心翼翼。
落落睁着天真的大眼睛烂漫说道：“暖暖你真厉害，你什么都会，我好羡慕你！”
可我更羡慕你。
没有小孩子喜欢被夸懂事。
因为他们没有撒娇的条件和资本......
7.
上初中开始，我在学校寄宿。
每个月的生活费少得可怜，甚至吃饭都不够。
我开始学着和妈妈一样在食堂捡剩饭吃。
一次被同学发现后捂着肚子嘲笑我是捡破烂的。
我羞愤无比，自卑感蔓延全身。
于是为了证明我不是捡破烂的。
我连续三天都在食堂点最便宜的套餐。
可是钱根本不够用。
我鼓起勇气和妈妈要钱，果不其然她在电话里怒骂我。
“咱家没钱不知道省着点花么？上个学真是长本事了，就知道追求虚荣，是不是钱都乱花完了！？”
我饿的晕头转向，在宿舍直接跌到。
老师是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她赶忙带我去输了葡萄糖，还给我买了很多吃的。
很多都是我从没吃过的零食，我一时间受宠若惊。
我哭诉生活费根本不够，可是妈妈不相信，只觉得我乱花钱。
导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却面黄肌瘦。
老师听完义愤填膺。
她握住我骨瘦如柴的手，决定亲自去我家和我妈妈说清楚。
老师来到我家后，妈妈回家看到老师就对我破口大骂。
“没用的蠢东西，是不是又惹什么祸了？”
话没说完，巴掌已经落在脸上了。
“你这人怎么能随意打孩子！？”
老师急忙阻止，并和妈妈说明来意。
妈妈脸上带着莫名的尴尬，然后轻咳到：“钱怎么会不够？乡下那些野孩子管都不带管不是照样长大了？”
然后盯着我恶狠狠地说：“一定是这孩子上学学坏了，都开始虚荣了！”
老师看着妈妈穿戴得体，甚至脖颈还有项链。
“您有钱打扮，就不能多给孩子一点饭费么？你知不知道她今天都饿倒了？！”
被戳中脊梁骨，妈妈挂不住面子顿时声音提高八度。
“你说什么呢？我这是工作需要，我要是不打扮好看点谁买我衣服？”
然后看到我口袋里掉出来的零食，直接夺过来质问。
老师解释这时她给我买的，妈妈听完不说感谢，反而直接上前狠狠给了老师一巴掌。
“就是你给我孩子乱吃东西她才生病的！赔钱！赶紧赔钱！”
说完不断拍打我的后背，我止不住的咳嗽，妈妈这下更来劲了。
“我就说你怎么多管闲事，手伸这么长，合着你就是想害我孩子！贱人！”
然后叫嚣着邻居一起将老师送到公安局。
我傻眼了，老师被她们撕扯衣服头发。
最后警察来录口供我妈信誓旦旦说老师给我下毒。
非要老师赔偿，还闹到了学校领导那里。
最后老师连夜辞职跑路，妈妈直接在学校门口拉横幅厮闹。
学校为了平息事端赔了妈妈钱。
妈妈这才勾起唇角，边数钱边警告我。
“你以后再敢跟别人乱讲咱们家的事你试试！”
从那以后，学校老师对我避之不及，同学明里暗里对我指指点点。
我觉得我活的像阴沟里的老鼠。
我想起了在面馆，也是被人围观。
还有在超市里，人们异样的眼光。
甚至在街巷口，实习老师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看我那悲悯但又悔恨的尖锐眼神......
可真正让妈妈爆发的，是运动会我向她要一双30元运动鞋的钱......
8.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妈妈见我醒了，嘁了一声。
“你那破脑子学习学不明白，身体也这么没用！我到底生你是干什么吃的？”
“看看，这次住院又花了两千！你怎么不直接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呢？！”
我现在甚至虚弱的无法说话，嘴唇就条件反射的张了张嘴。
我错了三个字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妈妈坐在我旁边骂骂咧咧的时候，病房门被人推开了。
是我的老师和同学。
因为我生了比较严重的病，一时半会无法回学校。
学校出于人道主义让老师和同学过来探望我，其实也是走个形式。
妈妈仍旧甩着脸子，甚至连客套都不装一下。
老师站在那儿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将流程走完。
这时，有个男生注意到了我看向水的渴望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