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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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蜀人都不太了解中原形势,听李严如此大声宣扬,都面面面相觑:“朱梁居然被灭了,下一个会是谁,我们?”王衍很不高兴,以为李严在吹牛,不冷不热的将李严打发回去了。

李严看到王衍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国势已不可救,急回洛阳向李存勖汇报。李存勖当然大喜,决定出兵灭蜀。于后唐同光三年(前蜀咸康元年,公元 925年)九月,以魏王李继岌、枢密使郭崇韬率大军越秦岭南下灭蜀。

王衍这时还想出出公费旅游,正好天雄军节度使王承休邀请皇帝前去秦州(今甘肃秦安)玩玩,王承休为了诱引王衍过来,在秦州大造行宫,强夺民间美女入行宫,教以歌舞,然后画成图形,送给王衍。王衍大喜:“承休诚忠臣也!”准备北上巡幸秦州。其实王承休搞的这些东东并不是最吸引王衍的地方,王承休美艳绝世的老婆严氏才是王衍真正的目的。

蜀秦州节度判官蒲禹卿上言劝阻:“蜀都强盛,雄视邻邦,边亭无烽火之虞,境内有腹心之疾,百姓失业,盗贼公行。内政不治,恐非寻乐时也。”王衍的老娘徐太后也哭劝儿子不要冒险北上。王衍死活不听。

王衍大驾行至利州(今四川广元),听说唐军入境,吓的头发晕腿抽筋。王宗弼有本事,安慰王衍:“有臣在,陛下勿怕!蜀军十万,足以灭河东军。陛下扼守利州险要,遣兵击郭崇韬即可。”王衍稍安下心来,以王宗勋、王宗俨、王宗昱领兵三万击唐军,王衍在利州等着大军胜利的消息。

唐军此时已经杀到兴州(今陕西略阳),蜀兴州刺史王承鉴脚滑,溜了。唐军李绍琛部先行,在三泉(今陕西宁强西北)遭遇蜀军王宗勋等部,唐军士气正盛,蜂拥而战,蜀军这些年战事荒惫,在士气就落了下风,被唐军一通斩杀,大败溃散,三位王爷也逃了。王衍一听败报,吓的惨叫一声:“妈呀!要了朕的小命。”,让王宗弼去收拾逃跑的三招讨,然后一路狂奔逃回成都。

皇帝一逃,蜀中大小地方军政长官更没了为王家效死的决心,李存勖能灭掉强梁,以蜀中这点兵力,抗不过李存勖的,不如早降,还能混个节度使当当。蜀武德军留后宋光葆献辖下五州,武定军节度使王承肇献三州,山南西道节度使王宗威献五州纷纷降于唐军,唐军一路冲杀过来。天雄军节度副使安重霸早就想投靠李存勖,设计把王承休骗回成都,然后献出天雄军。

大蜀皇帝王衍逃到成都城外,城中文武嫔妃出城拜迎,王衍居然还有心思玩花活,自己窜到嫔妃中做回鹘队舞翩然入城。王衍高高踞坐殿上,问文武有何妙计退强唐?这帮人花天酒地惯了,哪有什么妙计?都低头不说话,心想:“妙计只有一个,那就是投降。”

而奉命去杀王宗勋等人的王宗弼见皇帝如此昏庸糊涂,知道大家都得完蛋,何必给王衍这个愚物卖命?叫上王宗勋一起先行投降唐军。王宗弼为了能在新朝谋取更大的个人利益,率军回到成都,把一干太监狎客给砍翻了,然后指挥蜀兵把王衍以及太后太妃等人软禁西宫,等待李继岌入成都。王宗弼实在缺德,让心腹人去国库,把所有的财宝都搬到自己家中,以备打点唐朝当道用。

唐军势如破竹,一直杀到绵州,李存勖写信劝王衍早识时务,不然后果自负。王衍已经当了王宗弼的俘虏,再当一回俘虏也不觉得丢人了,为了活命,只

好把两川土地人口加上自己的尊严,一并送给了李存勖。

公元 925年十一月,唐军进入成都,前蜀灭亡。

李存勖灭了王衍,当然兴奋(也没几天兴奋的了),命令王衍举族内迁至洛阳,接受“封赏”。王衍至少读过点书,也知道蜀后主刘禅入洛受封安乐公的故事,心中琢磨:亡国就亡国吧,反正到了洛阳还不失为万户侯。可惜李存勖想的和王衍大不一样,因为这时李嗣源已经率乱兵西进,李存勖把主要精力用在对付李嗣源上,对王衍总有些不放心。

得宠戏子景进便对李存勖说:“陛下现在要东征叛党,魏王还没回来,王衍家族人太多,万一他们在洛阳作乱,陛下岂不是大事去矣。不如斩草除根,绝了后患。”李存勖也做如此想,派遣太监向延嗣去灭掉暂留长安的王衍一行人等。而枢密使张居翰却私下把诏书中的“王衍一行”改成“王衍一家”(无奈中的善举)。向延嗣到了长安,向还在做“安乐公梦”的王衍宣布了李存勖的旨意。

王衍大哭乞活,王衍的老娘大徐妃哭天抢地:“我儿举国降顺,当初皇帝答应许我王氏不死,怎么如此言而无信,李存勖说话不算数,早晚要得大报应的!”这还有什么用?向延嗣命人动手,后唐同光四年(公元 926年)三月,王氏一族尽数被诛死在秦川驿。

当初王建怀疑刘知俊要对自己的子孙斩尽杀绝,族灭了刘知俊,可他哪料得到让自己断子绝孙的并不是刘知俊,而是他从来没见过面的李存勖。命运就是这样无常,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灭族是人类历史上最悲哀的事情,但在乱世却再寻常不过了,王建不也是灭了刘知俊一族?自己的家族为人所灭,不过是该得的“报应”而已,祸不及已,必及子孙,历史就是这样,经常让人无语。

消灭蜀国后,李存勖调时任太原尹兼北京留守的孟知祥改任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行节度事,同时兼任成都市长。之所以如此调动,是因为前枢密使郭崇韬曾经对李存勖说过:“巴蜀重地,需要德才亲兼备者把守,臣认为您的姐夫孟知祥就有能力胜任”。那时的李存勖和郭崇韬还能凑到一块去,就下了这个调令。

在五代十国时,河北邢台是一个“皇帝生产大户”,除了更加出名的后周太祖郭威和世宗柴荣外,就是这个侯任成都尹孟知祥。孟知祥虽然在没当皇帝前名气不算大,但他的来头却不少,孟知祥累世仕河东,叔伯辈都做过大镇节度使,而且孟知祥还是后唐太祖李克用的侄女婿,和李存勖是近亲。两川这样的重地,还是交给自己的亲戚打理比较放心。

孟知祥受命来到洛阳,李存勖宴行,先和孟知祥闲谈几句,然后告诉孟知祥:“蜀中富丽,较中原为多,今日遣卿赴任,以亲且贤故也,卿勿付朕所托。”李存勖意思是让孟知祥去成都后,别忘多捞点宝贝给他。孟知祥这时还没起什么异心,伏拜而去。

同光四年(公元 927年)春,孟知祥到成都赴任时,驻蜀唐军发生大乱,郭崇韬被李存勖授命杀死,魏王李继岌率师北上。刚到成都,就发生西南行营马步军先锋康延孝在汉州发生叛乱的事件。孟知祥在五代也算个大人物,你康延孝算老几,也敢太岁头上动土?即遣本部会同行军司马任圜和剑南东川节度副使董璋一起剿灭康延孝。

随后不久,洛阳发生重大事变:大唐皇帝李存勖被郭从谦乱兵害死,魏王李继岌自杀,大总管李嗣源入洛继位。中原易主,孟知祥又不是李嗣源的嫡系,内不自安,自然要给自己寻条后路。四川这地方“环滁皆山也”,在动乱年代最适合搞割据,孟知祥也有这个想法。只是隔壁的东川节度使董璋也同样这样打算,董璋骁勇善战,一日不除董璋,孟知祥只能在白天做做皇帝梦。

孟知祥先在成都大造甲兵,分立“义胜”、“骁锐”、“义宁”、“飞棹”、 “定远”等军共七万劲卒,建立一套内外线防御体系,由大将李仁罕、赵廷隐等人带领,做好一切应战准备。不过孟知祥暂时还没有公开和李嗣源翻脸,不能让人先抓了把柄。

而朝中的枢密使安重诲不喜欢孟知祥,却和董璋关系很不错,经常在李嗣源面前给董璋添火、踢孟知祥的屁股,李嗣源对孟知祥也不放心。任圜为了讨皇帝欢心,对李嗣源说:“前魏王率师回朝时,孟知祥在成都富户身上刮了六百万贯,将四百万贯犒军,自己还留着二百万,陛下不如让孟知祥把这些钱交上来,也好增加财政收入。”李嗣源一听有钱,自然眼开,遣太仆卿赵季良入蜀催孟知祥把二百万贯钱上缴国家财政。

孟知祥不呆不傻,知道经济对军事建设的重要性,哪里舍得,一毛不拔做了回铁公鸡,给李嗣源上表说:“臣是个穷光蛋,吃喝都成问题,快揭不开锅了,陛下还是自已想办法吧”,不过孟知祥知道赵季良很有能耐,把他留了下来做军师。换人去送信。李嗣源一听:“什么,你也敢跟朕哭穷?!你要是没钱,天下都是穷光蛋了。”

孟知祥得寸进尺,写信给李嗣源,请皇帝好人做到底,把留居晋阳的家眷放行入蜀。李嗣源拿这个亲戚一点办法也没有,放就放吧,李嗣源让来接人的孟知祥心腹人武漳去晋阳,接琼华长公主、妾李氏和李氏所生的三子孟仁赞(后改名孟昶)西行。琼华长公主当然愿意和丈夫团圆,成都富华不逊晋阳,只要一家人能享尽天伦之乐,在哪不都一样?

李嗣源越想越觉得孟知祥心怀不轨,不能让他在成都太得意。便于后唐天成二年(公元 927年),李嗣源遣客省使李严为西川兵马都监。孟知祥见李嗣源在自己身上插把刀,那谁能答应?手下人劝孟知祥不要放李严进来捣乱。孟知祥狞笑道:“怕个鸟!我姓孟的出道江湖以来,还没怕过谁?!”

李严来到成都后,孟知祥设了一场鸿门宴请李严来喝酒,李严仗着自己有 “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实际上就一张铁嘴,没别的什么本事),欣然赴宴。刚到地方还没坐下喝两盅呢,孟知祥高坐于上,按剑大喝道:“当年庄宗灭蜀,李公是主谋,现在蜀中人士一听李公再来,皆觳觫若待屠之牛。况且现在地方各镇都废除了监军职能,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李严看到席间众人均佩剑侍立,不由得害怕,跪地求孟知祥给条生路。孟知祥冷笑三声:“众怒难犯,今李公自来送死,我当为蜀人讨还个公道!来人,动手!”侍立一旁的亲将王彦铢大步上前,一脚将李严跺倒在地,拔剑就刺,李严丧命当场。

孟知祥倒打一耙,上表诬告李严:“李严行不轨,诈传圣喻,自称受诏命任职西川节度,而且李严假赏将士之名,私吞公款,蜀人皆怒,臣以斩此贼。”

洛阳城中的李嗣源接到奏表,气的大骂孟知祥:“孟知祥满嘴跑驴车!哪有此事!连朕的人都敢杀,是欲反乎?!”但人家山高皇帝远,他又能拿孟知祥怎么着?为了不把孟知祥逼到绝路上,只好让李严白白死掉,再派李仁矩做客省使,去成都安抚孟知祥。李仁矩战战兢兢把李嗣源的意思告诉了孟知祥,孟知祥也没把他如何。

天成二年(公元 927年)四月,准备入蜀的孟知祥家眷风尘扑扑来到凤翔,而已经臣服后唐的凤翔军阀李从俨(李茂贞之子)听说李严已经被杀,便先将孟家老小软禁起来。上表李嗣源请把孟家的扣做人质,不然孟知祥能反上天去。李嗣源摇头苦笑:“扣下来就能保证孟知祥不反了?由他们去吧。”李从俨只好放行。

其实李嗣源心中明白,即使扣下孟知祥的家小,也不会让孟知祥回心转意臣服洛阳。老婆死了可以再找,儿子死了可以再生,地盘没了,让孟知祥让哪弄去?找李嗣源要,李嗣源能给他吗?李嗣源虽然文盲,但论起心计来,确实很不一般。

西川离李嗣源太远,一时半会够不着。而盘踞东西两川的孟知祥和董璋都在打对方的主意,眼馋对方的地盘,经常暗中乱打王八拳,即使现在灭不了对方,也要削弱对方的实力。后唐天成三年(公元 928年)二月,董璋想出了一个馊主意:劝东川的盐贩子们把东川的盐贩到孟知祥的地盘上去卖,想看看是东川的盐多,还是你孟知祥的钱多。孟知祥哪愿意自己境内经济被董璋搞垮,孟知祥为了不让西川钱流失到东川,在汉州(今四川广汉)设置三个盐税局,对前来西川贩盐的贩子们重重加税,想到我地头发财?哪这么容易。盐贩子见孟知祥如此摧毁工商业,大为不满,只好不再来西川做生意了。董璋的经济牌打不下去了。

后唐天成四年(公元 929年),李嗣源又想在孟知祥身上拔毛,再派李仁矩告诉孟知祥:“朕准备在南郊祭祖,手头较紧,兄弟看我老脸,不要多,一百万,我知道你有钱!”孟知祥照例哭穷:“陛下,我上哪给你弄一百万去啊,我还没买彩票呢,等中了五百万再说吧。”只给了五十万。另一路的董璋更绝,李嗣源朝他要五十万,董璋连哭带闹,也只上缴了十万。把李嗣源气的直哭:“朕怎么遇上这两只铁公鸡!”

天成四年十二月,后唐枢密使安重诲看样子也没在董璋身上捞多少油水,想踢掉董璋。安重诲请李嗣源任命李仁矩为阆州刺史,和李嗣源的亲信、绵州刺史武虔裕一起,防备董璋。安重诲密使李仁矩在李嗣源面前胡诌了一些董璋的罪状,李嗣源自然不高兴,下诏武信军节度使夏鲁奇加紧遂州(今四川遂宁)的城防建设,并增兵川中。董璋知道李嗣源想干什么,自己再狂也独木难支,李嗣源手上的牌太多了。这时董璋想到了邻居孟知祥,遗人到成都向孟知祥求救,并愿意为小儿子娶孟知祥的千金。

孟知祥还在生董璋唆使盐贩子到他地盘捣乱的气,不想搭理董璋。身边军师赵季良劝:“朝廷此举,意不在董璋,而在主公。董璋若灭,唇亡齿寒,公将何为?”孟知祥这才转过弯来,联合董璋对抗朝廷。并派赵季良赴梓州和董璋商谈结盟事宜。

后唐长兴元年(公元 930年)二月,赵季良回成都复命。孟知祥问他董璋那边情况如何,赵季良道:“董璋为人贪婪残暴,而且志大才疏,这种不按规矩出牌的人其实最可怕,主公不可不防。不过现在我们还要利用他,以后必须除掉他。”孟知祥笑:“季良辛苦,董璋匹夫,吾不惧也!”

董璋与孟知祥连名上书:“陛下在两川腹地增兵,川人慌恐,请陛下为两川着想,撤出蜀中。”李嗣源还不想把他们逼反,虽然没有同意,但派使安抚董孟。

李嗣源想忍辱负重,可董璋这号大火炮早就对李嗣源不满了,这样跟李嗣源闹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九月,董璋发兵攻打遂州、阆中等地。孟知祥按照事先约定的计划,发都指挥使李仁罕、汉州刺史赵廷隐、简州刺史张业等人去与

东川兵合攻遂州,都指挥使侯弘实等人攻阆州。

李嗣源果然坐不住了,怒气冲天的对指责他软弱的安重诲说:“我做人堂堂正正,从不行负人之事,但人若负我,朕必拿他开刀!”

朝廷方面出马的是李仁矩,李仁矩有志无才,打心眼里瞧不上董璋。等东川军攻到阆州城下时,手下部将给李仁矩提出了正确建议:“董璋刚到这里,士气正盛,兵法云击其惰归,请大人坚守勿战,等把东川贼的士气泄没了,朝廷的援军也到了,到时我们再战,必可大胜。”李仁矩大笑:“董璋这王八蛋也会用兵?川兵也会打仗?谁告诉你们的?!”

李仁矩和董璋过去有点过节,上次李仁矩奉命去东川要钱,差点被董璋活吃了,自然想灭掉董璋出这口恶气。尽出本部兵到了城外,要和董璋玩命。哪知李仁矩还的中央军比东川兵更不会打仗,两军还没交手呢,中央军就窜回城了。

董璋大喜,乘势攻城,东川军在董璋的英明领导下,很快破城,李仁矩成了董璋的“客人”。董璋哪能放过李仁矩,连同李仁矩的家小,一并送上西天。

都说赵括纸上谈兵送死赵军四十万,可李仁矩比赵括还不如。董璋治军严厉,和这样的对手博弈,就必须先让他三分,在对峙中发现对手的破绽。李仁矩自以为董璋无能,结果兵败身死,真是笨蛋。

败报传到洛阳,激怒了李嗣源,下诏先将夷董璋族,再遣女婿石敬瑭为东川行营招讨使,遂州刺史夏鲁奇为副,全力征剿董璋。而此时西川军李仁罕所部已经开始攻遂州,夏鲁奇让马军都指挥使康文通去斗斗李仁罕。谁知康文通太识时务了,听说董璋已经破了阆州,思衬遂州早晚也要丢掉,不想为朝廷送死,在阵前投降李仁罕,夏鲁奇吓的闭门死守。

另一路的董璋率军北上准备攻利州(今四川广元),但半路上老天不帮忙,下了大雨,粮草运输不畅,董璋只好返回阆州再想办法。孟知祥听说董璋撤了,大骂“董璋白痴!利州是北川的粮草基地,而且地势险要,得到利州,就可以拒石敬瑭于关外。董璋不会用兵,早晚要出事。”急派人告诉董璋,表示愿意出兵帮助董璋守剑门(即剑阁关),防备石敬瑭。可董璋和孟知祥想的不是一回事,董璋一直在暗防孟知祥,怕他混水摸鱼,在乱中给自己插钉子,便以早就有准备为由拒绝了。

董璋破坏联盟的举动不仅惹怒了孟知祥,而且等于替孟知祥卖命,自己的实力再强,以一已之力也难以对抗朝廷军。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为什么最后取得两川的不是董璋而是孟知祥了,孟知祥想的比董璋要长远,做事谨慎。乱世中要想混出头来,一要胆大,二要心细。孟知祥都具备,但董璋只却是胆大心粗,这样的人是翻不起多大风浪的。

孟知祥也摸透了董璋的底细,知道和这样的人合作不可靠,一为了自己的后路,二为了将来灭董璋打伏笔,派水师沿江东下,去取三峡要地夔州(今四川奉节)。孟知祥要在董璋身后插上一刀,可这时的董璋却风光无限,一连夺下果州(今四川南充)、巴州(今四川巴中)等地。后唐长兴元年(公元 930年)十一月,朝廷方面的石敬瑭大将军也率军来

到了川中,中央军立刻给了董璋一个大耳光。驻防川中的中央军冯晖部、王弘贽部联合西征军王思同部、赵在礼部越过人头山(今四川广元云台山),奇袭剑门关,东川军无备,被斩杀三千余人,剑门重镇被中央军收了回去。董璋这才知道害怕,忙又去向孟知祥求救。孟知祥听说剑门丢了,精神极度紧张,破口大骂董璋:“大饭桶,你坏了我的大事!”

剑门一丢,川中腹地最可靠的防御点就是剑州(今四川剑阁县),孟知祥也知道剑州的战略地位,急遣大将李肇日夜兼程赶到剑州防御,行前告诫李肇: “只要能守住剑州天险,成都无忧。”李肇奉命而去。孟知祥怕李肇不顶事,又让在遂州的赵廷隐部速抵剑州协守。并为了防备中央军走龙州(今四川江油)沿涪江南下偷袭成都,调部将李筠(和后周李筠不是一个人)守龙州。

赵廷隐赶到剑州,会合李肇共守险地。赵廷隐是个将才,时值天寒时节,将士有畏战之心。赵廷隐哭告将士:“兄弟们如果不打退中央军,一旦成都失守,我们妻则沦为人妾,子女则为人仆奴,孰不悲乎?!”众人被赵廷隐一激,才悟此中利害,众志成城,固守剑州。

没多久,中央军就攻了过来,西川军死守不出。到了夜间,西川军庞福诚、谢锽部冒死出北山,绕到中央军营后,鼓角呐喊。中央军不知道后面有多少西川军,不想被人下饺子,吓的逃回剑门。

消息传到成都,孟知祥大喜,对将佐说道:“若不是我先守剑州,万一剑州失手于中央军,彼无后顾忧,则抄袭东川,董璋无能,必然弃城而逃,东川如果丢了,我们都逃不了一个死!中央军拿不下剑州,肯定要打龙州的主意,幸亏我下了先手。”众人狂拍马屁:“主公神算!”

孟知祥肚里的货就是比董璋多,果然中央军下一个目标就是龙州,孟知祥早算定此招,中央军刚到龙州,就被西川军潘福超部迎头痛击,惨败回剑门。孟知祥还没来及松口气时,前线水师传来主将张武病死的消息,为了不影响军心,又调袁彦超去代替张武。

长兴元年(公元 930年)十二月,朝廷方面派来的天雄军节度使石敬瑭大驾来到剑门,督军攻剑州。赵廷隐终于等来了大名鼎鼎的石敬瑭,要见识一下石敬瑭的厉害,调了五百神射手埋伏在山路。石敬瑭率军来攻,西川军呐喊应战。中央军一时没招架住,朝后撤退,这时西川弓箭手开始进行射箭比赛。中央军哪想到还有此一劫,被射死无数,后面的赵廷隐又杀了过来,中央军溃不成行。石敬瑭狼狈逃回剑门,向岳父告急:“老爹,救命啊!”,李嗣源再派安重诲入川平叛。安重诲还不如石敬瑭,一路上弄的鸡飞狗跳,不久被召回赐死。

到了长兴二年(公元 931年)正月,李仁罕攻破遂州城,夏鲁奇自刎身亡。二月,石敬瑭见安重诲也不济事,也领教过孟知祥的厉害,粮食也吃了差不多,不想死在这里,撤军北去。两川兵很好客,见石敬瑭要回家,哪能不扶上马送上一程?一直送到利州,石敬瑭才拍拍身上的灰尘,抖抖疲惫的精神,回洛阳待罪去了。赵廷隐和东川军同入利州,两军会合,免不了客气一番。

赵廷隐急使密告孟知祥:“董璋是西川大患,今日不除,他日必为我忧。不如利用董璋前来犒军的机会,做掉他,兼并东川,横行天下。”可孟知祥这时还不打算和董璋撕破脸,毕竟中央军随时可能再来找他们算帐,便没有同意。董璋果然来了,在赵廷隐那里吃了几顿饭回去了。因孟知祥有令在先,赵廷隐不敢贸然动手,长叹可惜:“千载一时之机,就这样白白浪费,以后我们麻烦就大了。”

其实真没什么可惜的,在中央军确定不再来蜀中之前,董璋绝不能除。除董璋容易,但孟知祥并了董璋一伙后,还需要时间在东川建立自己的威信,一旦中央军再杀过来,东川军一定能听孟知祥的指挥?万一投降了中央军,孟知祥必死无疑。孟知祥不愧是战略高手,知道“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

对孟知祥威胁最大的中央军终于偃旗息鼓了,孟知祥明白和董璋摊牌的时候快到了,为了抢占先手,孟知祥让李仁罕去带领西川水师东下,从战略上包围董璋。李仁罕真有两下子,不久就顺江取下忠州(今重庆忠县)、万州(今重庆万县)、夔州(今四川奉节)。长江沿岸均被孟知祥布下棋子,可以对董璋收网了。

中央军撤出蜀中后,孟知祥开始暗算董璋,但觉得尚不到时机,毕竟中央军在关外虎视,不敢大意。孟知祥想和朝廷合好,先稳住李嗣源,只要中央军不趁乱西下,他战胜董璋的把握就更大。孟知祥利用朝中重臣安重诲被杀的机会,向李嗣源“认错”。幕僚李昊提醒孟知祥:“主公现在还没和董璋翻脸,应该叫上董璋一起上表,免得董璋抓住我单方面毁约的把柄。”孟知祥一听有理,就给董璋写信,商量共同向李嗣源谢罪。

董璋接信哭骂:“孟公家小俱已到成都,没有后忧,自然可以和朝廷复好。可董璋亲眷人头早就落地,我谢他娘个鬼!”董璋在想:孟知祥向李嗣源服软,难说他就不敢联合中央军来灭东川,便对孟知祥起了疑心。而孟知祥站着说话不腰疼,派李昊去再劝董璋:“我们是玩不过李嗣源的,真把这个老公惹毛了,我们都要完蛋,请董公以两川事为重。不要意气用事。”

董璋根本听不进去,大骂孟知祥。李昊立刻告诉孟知祥:“东西两川不可并立,必存一亡一。董璋开始怀疑主公,不久必然攻我,请主公早做打算。”。孟知祥笑道:“穹佐勿忧,董璋之智,岂在我外!”

果然,后唐长兴三年(公元 932年)四月,董璋大举进攻西川,东川军进入汉州(今四川广汉)白杨林地界,大破西川兵。孟知祥急聚集文武议事,赵季良不愧是个小诸葛,对董璋看的很透,说道:“董璋不过匹夫勇耳,难服三军。现在他自来送死,主公应该去会会他。东川兵精锐尽出,我师应该一举歼灭东川前部,彼军士气大沮之日,就是董璋授首之时!”赵廷隐和赵季良一个意思,孟知祥决定先让赵廷隐去对付董璋,自己随后就到。

董璋用兵真是小儿科,连“知已知彼”都做不到,他居然写信给孟知祥,说赵季良和赵廷隐等人已经暗中投降自己。孟知祥看信大笑:“董璋也敢给我玩反间计?!”赵廷隐也是大笑。

没多久,前线传来败报:董璋攻入汉州。孟知祥知道事宜速不宜缓,留赵季良守成都,亲提锐卒赴汉州去灭董璋。长兴三年(公元 932年)五月,两军会于鸡踪桥(今四川广汉县北三十五里处),准备开始血战。

没想到董璋看到孟知祥军容严整,有些胆怯,把阵脚朝后移。东川兵看到董璋也不过是个羊质虎皮,不由得大怒:“让我们晒太阳有意思吗?有种的何不与西川兵决战?!”董璋这才领兵前冲。刚一交手,东川兵发生哗变,一部人马投降孟知祥。

孟知祥命令三军扑杀东川兵,不过东川兵也不弱,赵廷隐部屡战不胜,形势一度有些逆转。孟知祥知道生死一念间,擎剑在手大喝:“给我击杀董璋的后军!进者赏,退者死!”兵马使张公铎率军大进,东川军阵形被冲乱,西川军兴奋的猛杀。董璋收脚不住,带着亲兵逃回梓州(今四川三台)。孟知祥命赵廷隐追杀董璋,自已回到成都等捷报。

后唐长兴三年(公元 932年)五月,董璋被西川军大败后,狼狈窜回梓州,本想休整一下再去找孟知祥寻仇。没想到守城大将王晖竟然敢挖苦董大帅:“大尉尽出东川精锐讨孟知祥,怎么只逃回了这几个弟兄?太尉用兵真如神也!”董璋这时已经非常难过了,被王晖这一弄,勾起伤心往事,号啕大哭,卒无一言以对。

王晖是个识时务的豪杰,看到董璋这副落魄模样,知道董璋活不长了,便起了二心,决计杀掉董璋,投靠西川。董璋正准备吃饭,王晖和董璋更识时务的侄子董延浩率兵来杀董璋。董璋吓的半死,带着老婆逃上城去,赶紧让指挥使潘稠调兵防御王晖。

潘稠奉令下去,没多久,董璋就见潘稠带兵上城,以为干掉了王晖,便问: “王晖人头在哪里?”潘稠笑道:“就在公颈上。”没等董璋的反应过来,人头就被潘稠给割了下来。

王晖、潘稠等人开城投降赵廷隐,赵廷隐送董璋人头于孟知祥。孟知祥最危险的敌人董璋终于被消灭,两川地盘被李家的从王家的夺过来不到七年,就成了太原孟家的私产。孟知祥为了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决定到梓州转转。

这次能灭东川强敌,赵廷隐的功劳最大,但守遂州的李仁罕却嫉妒起赵廷隐来,当众人面辱骂赵廷隐,赵廷隐火爆脾气,哪忍得住,两人口角相争。孟知祥在梓州犒完军后,准备回成都,东川重地,必须找得力心腹人驻守。李仁罕和赵廷隐对孟知祥都是绝对的忠诚,想在二人中选一个,但二人关系此时已势同水火,孟知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问李昊:“你看他们谁更合适守东川?”李昊知道李仁罕和赵廷隐都对东川志在必得,得罪哪一个都不好,干脆和稀泥:“二将军皆有意东川,留下一个必然恼了另一个。不如主公自领东川,另置大郡与二将军。”

孟知祥是两川的总瓢把子,不可能把精力放在东川上,想来想去还是留下赵廷隐,让李昊主政梓州,李仁罕回遂州。李昊可不想留在二人中间受夹板气,赖在孟知祥身边回了成都。孟知祥这样的安排很不好,李仁罕的自尊受到严重打击,肯定不服。果然,李仁罕连给孟知祥写了七封信,大意:“东川重地,不宜轻授他人,请主公自任,不然众人必不服某些人。”赵廷隐也来信自辩:“廷隐仆才,本不敢奢望东川,都是李仁罕逼出来的。”

孟知祥头都大了,这二位爷哪个都不好得罪,为了不至让二人刀兵相见,只好委屈赵廷隐,在阆州设保宁军,以赵廷隐为节度,孟知祥只能代理东川军政。赵廷隐对此极为不满,甚至要找李仁罕练练,谁的本事大谁就去东川。李昊苦苦相劝,要赵廷隐以大局为重,不要给主公添麻烦了。赵廷隐好歹也要给孟知祥个面子,就此作罢。

虽然李仁罕和赵廷隐闹别扭,但这只是两人的意气用事,他们对孟知祥都没异心。蜀中文武一看孟知祥成了名副其实的“两川节度使”,不如给孟知祥弄个名号,纷纷劝孟知祥自立蜀王。孟知祥当然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上表请封,并把自己发妻琼华长公主病逝的消息告诉了李嗣源。李嗣源和孟知祥名义上是近亲,免不了哀悼一番。李嗣源只是没想到孟知祥这么厚黑,自请封王,气的直摇头,但也没办法。不允许他称王,孟知祥一怒之下就敢称帝,便顺水推舟,长兴四年(公元 933年)二月册孟知祥为蜀王,兼东西两川节度。

孟知祥和李嗣源的私人关系并不算多坏,两人在暗中形成一个默契:李嗣源在一日,孟知祥一日不称帝。其实孟知祥知道李嗣源快七十的人了,能活几天?自己才刚六十岁,等得起。

凭良心话,李嗣源对孟知祥非常的宽容,同在乱世中讨口饭吃,谁也不比谁高尚到哪里去,自己从李存勖手中夺得政权,孟知祥只不过占着本不属于自己地盘的蜀中,自己并没有损失什么。甚至孟知祥请李嗣源曾经在同光时期入蜀的数万唐军调回去,李嗣源都没同意,留给“妹夫”用吧,自己老了,快要去地下见李存勖了。

长兴四年(公元 933年)十一月,六十九岁的李嗣源驾崩,宋王李从厚继位。孟知祥得到消息后,知道自己终于等到头了,开始有了提高自己“行政级别”的想法。当然直接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便拐弯抹角放空炮:“先皇帝英武一世,却让宋王这个毛孩子继位,宋王暗弱无能,身边多是些乌七八糟的小人,中原又要大乱了。”

虽然孟知祥说的是实情,李从厚懦弱,不是个乱世中能守住家业的料子,李从珂也在河中虎视。但蜀中那帮滑头都知道孟知祥话外有话,出来混江湖,哪个不明镜也似?还说什么废话?累表劝进,请蜀王顺从“民意”,即皇帝位。

不知道为什么,轮到孟知祥准备好皇帝的时候,蜀中瑞兽都没了动静,巨人不见了,凤凰不见了,黄龙也不见了,乌龟兔子大麻雀们也都不知去向。孟知祥这人比较务实,不象王建那样喜欢玩花活,出洋相,踏踏实实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何必搞出那一套,沦为后人笑柄。

后唐应顺元年(公元 934年)正月,蜀王孟知祥在成都称帝,国号和王建的一样,仍然是大蜀。不过此蜀非彼蜀,后来史家称王建的蜀为前蜀,孟知祥的蜀为后蜀。孟知祥改元明德,安安稳稳的在成都坐享富贵。

孟知祥对自己的“前任”王建的长寿很向往,王建活了七十二岁,自己离这个“鬼门关”还有十多年呢。孟知祥没有想到,自己和王建同命不同寿,在六月间接见前来投降的原后唐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就是那位在河中督军和李从珂开战被官军赶跑的那位草包将军)时,张虔钊跪地向孟知祥敬酒,祝皇帝陛下千秋万岁。孟知祥这时忽然感到身体不适,手不停的颤抖,没法招待老几位了,便回宫休息。过几日病情加重,孟知祥哀叹是活不到王建那个岁数了,便封皇长子孟昶为皇太子,以宰相赵季良、武信军节度李仁罕、保宁军节度赵廷隐、枢密使王处回等人顾命。后蜀明德元年(公元 934年)七月,孟知祥病死,年六十一岁。皇太子孟昶灵前继位。

孟知祥能建立蜀国,确实有一定的机缘巧合,不是郭崇韬因为朋友关系推荐了孟知祥,孟知祥终老不过是个大镇节度。但金子总是要发光的,五代人物数以万千计,但最终能称帝称王的不过数十人,大浪淘沙,机会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能力。三国曹操手下丞相掾赵戬曾经对四川的地势有过评价“蜀虽小区,险固四塞、独守之国。难卒并也。”孟知祥的才能加上巴蜀的先天地理优势,即使不能北伐中原完成统一,坐上十年的“四川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有意思的是,孟知祥象极了刘备,拼了一辈子只当一两年就死了,而孟昶又象极了刘禅,靠老子打下来的基础坐了三四十年的皇帝,最终都被完成统一的西晋和北宋俘虏(晋和宋又特别相似)。老子种树儿乘凉,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孟昶原名孟仁赞,是后蜀高祖孟知祥第三子,孟昶的母亲本是后唐庄宗李存勖的低等嫔妃,被孟知祥倒了一个“二手”后生下孟昶。五代时最具名气的相面大师周元豹曾经见过小孟昶,惊谓其父孟知祥道:“这个小家伙长相不俗!”孟知祥还以为周元豹想骗两个钱花花,周元豹神秘兮兮(现在的大师们都这样,不然谁相信?)的仔细看了一下孟昶,然后又告诉孟知祥:“此儿将来可做四十年偏安主,绝对不是一般人可及!”孟知祥听说儿子将来可以做皇帝,那么自己岂不更应该做皇帝,当然高兴了,从此对孟昶极为宠爱。

老爹死的时候,孟昶只有十六岁(汉怀帝刘阿斗十七岁即位),是个半大的孩子,老娘李太后也是个家庭主妇,不太懂治理国事,蜀中大事基本都由赵季良、赵廷隐、李仁罕这些“老一辈地主阶级革命家”做主。

孟昶这个人,在五代十国的“后主”中,论起知名度和才气,估计除了南唐后主李煜,就是这位孟爷了。孟昶有点昏庸,但并不无能,他知道当朝的那几位大佬根本没瞧得起他:一个吃屎的娃娃而已。所以孟昶暂时还不敢对这伙“叔伯大爷”们不敬,把这伙人惹急了,弄不好老爹尸骨未寒,蜀中就得换个国姓。现在还不是自己出头的时候,要学习“藏拙术”,该装傻时就装傻。不招人忌是庸才,傻子才不会招人忌呢,也威胁不到别人。

孟昶的那几个“叔伯大爷”中,也就赵季良算个人物,是孟知祥手下的第一智囊,为人也不似李仁罕骄骞跋扈,孟昶对他没有多少反感。而李仁罕做为孟知祥手下的大将,为孟蜀建国立下汗马之功,孟昶继位后,李仁罕便以老臣自居,孟昶知道李仁罕不好相处,但因为暂时还没有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所以没有动他。

李仁罕越看孟昶越象刘阿斗,觉得可以从“孟阿斗”身上多揩点油,暗中指使亲信上书孟昶,请让“德高望重”的李仁罕同志出任“国防部长”,实际上是要控制蜀国军权。孟昶本不同意,但架不住李仁罕狗腿子们三天两头的招呼,只好同意了。不过为了不让李仁罕势力坐大,知道赵廷隐和李仁罕有过节,按排赵廷隐做李仁罕的副手,从中牵制李仁罕(孟昶确实有两手)。

看到李仁罕得势,朝中自然有人不满,孟昶当皇子时的朋友韩保正、韩继勋等人做为“新人”,当然希望能靠着小主子往上爬爬,可这些老臣生生的堵住了自己升官发财的道路,岂肯罢休?曾经对孟昶说:“李仁罕手中有军权,早晚要取陛下而代之!”另外比李仁罕资格更老的赵季良、赵廷隐更不愿被李仁罕架空,两路势力为了搬倒李仁罕而走到一起。孟昶有了赵季良和赵廷隐的支持,腰杆硬了起来,日夜合谋,寻找机会干掉李仁罕。

正好李仁罕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外面横行霸道,抢人家的土地、刨人家的祖坟,最不能让孟昶容忍的是李仁罕在府中的陈设已经超过了封建君臣关系的底线,越发证明了李仁罕有不臣之心。孟昶不能再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明德元年(公元 934年)十月,孟昶在殿中埋伏下武士,等到李仁罕摇摇摆摆上前准备给孟昶施礼时,孟昶大喝为号,幕中武士峰拥上前,拿住李仁罕,就地砍死。李仁罕死了,他的家人只有一个下场:族!

杀了李仁罕,震住了一大帮不拿孟昶当人看的老家伙们,昭武节度使李肇以前在见孟昶时都拄仗不拜,胡说:“陛下请臣无礼,老臣脚有毛病,拜不了。”孟昶当时还没有树立威信,不敢动他。李肇也得意不已,可当看到李仁罕被除掉后,李肇害怕了,孟昶敢不敢对自己下手?李肇的“病”突然好了,再去朝见孟昶时赶忙把拐杖丢到地上,伏地请安(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后蜀明德元年(公元 934年)十二月,葬高祖孟知祥于和陵。

诛杀李仁罕对孟昶来说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不禁让人想起了汉桓帝刘志诛杀大将军梁冀来,南朝宋大史家范晔说当时“天下犹企其休息”,哪知道刘志是个柴货,最终“五邪嗣虐,流衍四方”,诸葛亮也不客气:“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孟昶也是这样的“假冒伪劣”。

铲除了李仁罕,孟昶觉得天下无事了,中原再乱也乱不到他的一亩三分地上来,便开始寻欢作乐。孟昶有三个爱好:踢球、跑马、玩女人。孟昶正当妙龄,精力旺盛,逮到漂亮的小妞自然如饥似渴,日夜采战,好不快活。

孟昶虽然也是亡国之君,但他这个“蜀后主”比起前任“蜀后主”王衍来,其实人品、素质都高于王衍,是一块守成之主的好材料,加上赵季良等人的辅佐,外战不足,自守倒还是可以的。孟昶在宫中胡闹,刚升任枢密副使的韩保正知道这样玩下去,过不了几年孟昶就会蜕变成王衍,孟昶要是倒了台,大家都得喝风去。立刻上书劝孟昶要以国事为重,善养龙体。孟昶知道王衍的故事,也知道王衍怎么死的,马上改正错误,把女孩们都放出去了,重赏韩保正。

老臣赵季良是蜀国第一权臣,也是孟昶的“相父”,以赵季良的能力,在李嗣源手下最多能当半个宰相,哪有在成都做“诸葛亮”过瘾。赵季良发自肺腑的感激孟知祥,所以对孟昶还是尽心辅弼的,也算报答了先主的不世之恩。赵季良见小主子还算知人纳谏,也宽心不少,而且自己年岁渐大,力不从心,在后蜀广政三年(公元 940年)四月,上书孟昶请分担一下自己的压力。

孟昶也希望赵季良能让出点权力,巴不得赵季良主动说出来,便分赵季良领户部,以门下侍郎毋昭裔领盐铁,中书侍郎张业领度支。户部、盐铁、度支是谓三司,主管国家财权。人臣的权力过大必然滋生许多不稳定因素,孟昶虽然知道赵季良比较可靠,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人家怎么想的?权力就是私器,握在自己手里最放心。

这时候的孟昶这时还能做到从谏如流,有人给孟昶提建议,侍从觉得此人说话太直,请孟昶骂他几句。孟昶却说:“唐初大理寺少卿孙伏伽上书高祖三事与谏太宗停止射猎,高祖、太宗非常高兴,今有人谏朕,说明他们是希望朕做个有德明君的,你们不应该劝朕责骂人家。”

孟昶也确实是个守成的好料子,可惜后来变了味,在四十七岁“高龄”时成了赵匡胤的俘虏,成了被人耻笑的亡国昏君,就象和李煜一样。孟昶和李煜的人生轨迹差不多,都亡了国,也都有非常高的文学素养,后世也很同情这两个“投错胎”的亡国主,明明是做文学家的料子,却偏偏做了皇帝。

当然,他们做皇帝时都有一个贡献:就是在五代十国这个“文学荒漠”中打造了两片“文化绿洲”。五代十国时,唐朝的文学发展被战乱破坏的比较严重,这个时期内,只有南唐和后蜀的文化氛围比较浓厚,其中以词的成就最高。

中国词史有一个很重要的名词:花间词派。花间词派的得名来源于后蜀词人赵崇祚所编《花间集》,赵崇祚将晚唐至五代前期的十八位文学家的词作都收录其中,编成十卷,后蜀广政三年(公元 940年)由欧阳炯作序。《花间集》排名卷首的正是留下千古绝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晚唐大诗人温庭筠的《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后蜀词人群是在五代十国时唯一可以和南唐二李词人集团相抗衡的文学集团,后蜀词人中,欧阳炯、鹿虔扆、阎选、毛文锡、韩悰被称为“五鬼”(南唐有乱政五鬼),都是一时之才俊。后蜀的文学氛围之所以如此浓郁自然和最高统治者孟昶分不开的,孟昶本身的文学素质也很高,孟昶留有一首《玉楼春》: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间明月独窥人,攲枕钗横云鬓乱。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这阙

词写谁的呢?呵呵,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花蕊夫人。

孟昶能词,但词作不多,不过因为一阙《相见欢》让他这个蜀后主与李煜这个唐后主打了近千年的笔墨官司,这阙《相见欢》我们现代人特别熟悉:“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读过这阙词都知道这是李煜的作品,可清人沈雄《古今词话》中认为这阙词是孟昶写的,而后来“五十年来只欠一死”的王国维却认为这是李煜之作。是是非非,千年沧桑,真相如何,我们已经很难说清楚了,但这阙词的经典地位,却无人能撼动。

孟昶还留下一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春联:“新春纳余庆,佳节号长春。”赵匡胤灭蜀后,派心腹人兵部侍郎吕余庆知成都府,而赵匡胤的生日又称长春节,所以坊间也把这副春联当成蜀国灭亡的“谶语”。

现代人一提到五代文化,可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煜,没办法,李后主的名气太大了,成就在五代也是登峰造极的,没有人能超越李煜。不过,孟昶在个人成就上虽然远不及李煜,但在对当地文化事业的促进上,后蜀的成就要高于南唐一些。广政四年(公元 941年),孟昶下诏编《古今韵会》五百卷,让人遗憾的是,这部书到了清朝就已经消失了。

孟昶渐渐懂事的同时,跟孟知祥打天下的那一辈人也陆续退出了历史舞台,广政九年(公元 946)年,孟昶的“相父”赵季良病死,赵季良死后,孟昶开始渐渐收回最高权力。但宰相张业却专和孟昶对着干,张业是个财迷,在民间搜刮了不少民财,加上张业居然敢在自己家中私设监狱滥用私刑,蜀中百姓痛恨不已。

张业在朝中得罪的人不少,翰林承旨李昊、右匡圣都指挥使孙汉韶、控鹤马步军都指挥使安思谦都恨透了张业的跋扈,几人天天在孟昶耳朵帝嚼舌根子: “张业让其子张继昭密招江湖亡命徒,意图谋反!”孟昶也知道张业也没把自己当人看,再次祭出对付李仁罕的杀招。广政十一年(公元 948年)七月,等张业上朝时,孟昶喝令安思谦带人抓住张业,就地处互,消除了隐患,也争取到了民心。其他老臣如赵廷隐、王处回等人见皇帝长大了,知道自己该退休了,便都告老还家,从此相忘于江湖,孟昶这才开始实际上的亲政。

孟昶和后唐庄宗李存勖一样,都是需要“相父”管教的人,一旦没有人管,基本就上成野孩子了。不过孟昶和李存勖不同,孟昶有文化,和后来的宋徽宗赵佶有些类似,孟昶把主要精力开始投入了文化事业上。早在他刚当上皇帝的明德二年(公元 935年),孟昶就在成都设立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皇家美术机构--翰林图画院,并任命大画家黄筌为“权院事”。黄筌是五代十国时最著名的画家,《写生珍禽图》就是他的代表作品。

孟昶偏安蜀中,中原战乱波及不到这里,孟昶便安心的做起了“太平天子”,除了开了几次贡举外,就是发展四川的文化事业,成就确实很大。但孟昶 “不务正业”,“歪门邪道”搞的红红火火,可他的“本职工作”政治却搞的一塌糊涂。

广政十八年(公元 955年)五月,大周天子柴荣出师攻打后蜀,声势浩大(当然比柴荣下淮南小多了),孟昶连连败北,后蜀名将高彦俦打不过柴荣的手下王景崇、向训,被周军夺去了秦州(今甘肃秦安)、阶州(今甘肃武都)、成州(今甘肃成县)、凤州(今陕西凤县),北方的防御体系几近崩溃。

孟昶向柴荣求和,自称“大蜀皇帝”,柴荣最容不得别人称大:“朕才是天下主,你一个偏安昏君,怎敢和朕并立?”,没理孟昶。孟昶那颗脆弱的自尊

心受到了严重打击,北向大骂柴荣:“你算什么玩意?朕当年称帝之时,你不知道在哪个墙角旮旯鼠窃做贼!也敢对朕如此!”(英雄莫问出处,你孟昶不是靠你老子的本事,恐怕节度使你都混不上,居然敢骂柴荣?呵呵)。不过此时柴荣的主要目标是南唐,暂时没动两川,孟昶又可以多玩几年。

说来也奇怪,大凡亡国之君身边多有一个“红颜祸水”,来替亡国背黑锅。齐后主高纬有冯小怜,陈后主陈叔宝有张丽华、李煜有小周后,孟昶也有一个。以上几位和孟昶的这位比起来名气都要逊色,就是五代十国史上最具知名度的女人--花蕊夫人费氏。

这位花蕊夫人和前蜀王衍的老姨大花蕊夫人不一样,费氏花蕊夫人不仅长的倾城倾国,而且极具才思,曾经写下《宫词》四十一首。虽然多为艳丽靡华之作,但其中也有一些讽喻诗,足以证明她绝不是一个仅供人欣赏的花瓶。其中一首讽刺唐玄宗、杨玉环和安禄山的宫闱丑闻:“东宫降诞挺佳辰,少海星边拥瑞云。中尉传闻三日宴,翰林当撰洗儿文。”

孟昶得到这么一个宝贝,兴奋的晕倒过好几次,当老娘一样供着,极受宠爱。说到讽谕诗,又想起后蜀时一位县令蒋贻恭的一首《咏蛤蟆》的诗来:“坐卧兼行总一般,向人努眼太无端。欲知自己形骸小,试就蹄涔照影看。”通过描写蛤蟆来讥讽那些不学无术却又盛气凌人的官吏,入骨三分,让人叫绝。

现在我们都知道成都还有一个别名“蓉城”,而蓉城名称的来历正是这位花蕊夫人,花蕊夫人最爱芙蓉花,孟昶为了讨好她,下令在成都城中遍种芙蓉。成都四十里长街盛开芙蓉,成都此后也就俗称蓉城。

孟昶认为中原大乱,周边也没有威胁到自己的势力,便日益奢糜起来,之前的勤俭也不见了踪影,孟昶甚至用金银珠宝来装饰自己的尿盆。上行下效,王公大臣都向皇帝学习,百姓深受其害。皇帝一昏庸,小人就立刻跟进,孟昶身边从此又多了一些溜须拍马的人物,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自比诸葛亮的王昭远。

说王昭远是小人有些刻薄,把王昭远比做赵括更合适,他熟读兵法,也颇为自负。王昭远的身世颇为可怜,幼年父母双亡,孤贫无依靠,只好投靠了僧人智諲做童子。后来孟知祥来到成都,有次孟知祥在府中设斋,王昭远就跟着智諲混饭吃,被孟知祥看到了:“哇!这个孩子长的这么清秀机灵,别走了,跟着我享福吧。”

后来孟昶到了读书的年龄,孟知祥就打发王昭远陪孟昶一起读书,是孟昶的绝对亲信。孟昶做了皇帝,王昭远自然也跟着升天,先从卷帘大将做起,积数十年之功,终于混到了枢密使。孟昶对他也很器重,也认为他是诸葛亮再世,不过要是孔明先生知道王昭远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不定气死。孟昶的老娘李太后一直没瞧上王昭远,曾经劝孟昶不要相信这个空心萝卜,早晚要误大事,孟昶听不进去。

孟昶有了这位冒牌诸葛亮,底气大增,甚至有了北伐中原的想法。此时中原已经旧貌换新颜了,五代已经结束,代之而起的前周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建立的大宋朝。赵匡胤志在统一,在消灭了割据荆南的高氏政权以及湖南的周保权后,赵匡胤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孟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