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割据江东从杨行密到李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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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镇守寿州(今安徽寿县)的杨行密妻弟朱延寿早就和田頵勾搭上了,朱延寿曾密告田頵:“大哥真欲做大事,知会弟一声,刀山上得,火海下得。”田頵大喜,等一切准备的差不多时,田頵派两个心腹人化装成做买卖的,北去寿州联络朱延寿,共同起事。可惜这二位爷一看就不象是做买卖的,在半路被淮南牙将尚公乃吃拿了,搜出密信,速与杨行密处置。

杨行密早就知道这几个人没个好东西,只是“反状未露”,没有把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是到了动手的时候。杨行密令正在围攻鄂州(今湖北武汉)军阀杜洪的李神福,速转向宣州剿灭田頵,李神福起舟师扬帆东下。

在谋乱的三人中,田頵立功最著,朱延遇关系最近,但率先打响头炮的却是润州的安仁义。唐天复三年(903年)八月,安仁义南袭常州,常州刺史李遇在城外埋伏好人马,然后在阵上大骂安仁义:“尔受君恩,食君禄,不思报,反欲噬人主,真是犬彘不若!”安仁义久经战阵,度测李遇必然有备,忙撤军北归。果然常州伏兵见伏击不成,杀出来去追安仁义。

安仁义被追了一阵,既想甩掉李遇,又不想刀兵相见,自损实力,命润州军解甲坐于地上,大吃大喝起来。李遇不敢大意,生怕安仁义有伏笔,回常州自守。安仁义忙了一圈,一个子儿也没弄到,只好回到润州再做打算。淮南军王茂章、李德诚、米志诚部奉杨行密令,进围润州。

虽然李遇事前防备,袭常州不克,但安仁义既然扯旗造了反,绝了自己后路,就必须攻城掠地,扩大地盘。偷袭常州没得手,难道偷袭别的地方就一定得手?想靠偷袭赢得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为安仁义计,应该强攻常州,然后据润常自守,南通吴越,西连田頵。万一事不成,还可以逃奔钱鏐,这样还能活下一条命。润州在杨行密和李遇之间,进退无路,只能坐在等死。

安仁义听说米志诚来了,气又上来了,原因米志诚的箭术公认是淮南军中第一号,安仁义也自诩神箭,向来不服米志诚。安仁义在城上一通乱射,加上安仁义平时待将士们不薄,也多愿为安仁义死命守城,王茂章没攻下来。

三路反贼,杨行密要一个一个收拾,下一个倒霉的是朱延遇。杨行密到底是一世枭雄,奸滑的很,不想和朱延寿力战,如果朱延寿吃打不过,投降朱温,寿州要是落在朱三手里,麻烦可就大了。杨行密想条好计策,在朱延寿来使面前装瞎:“太阳怎么是方的?狗怎么长的五条腿?”然后,“咚”的一声有意撞上柱子上,眼冒金光。

杨行密将装蒜进行到底,又骗朱夫人:“我眼睛坏了,什么都看不见了,看来我得归隐江湖了。淮南大政,非常人可主之,儿子们都太小,不如把老三(朱延寿)叫过来主政吧。”朱夫人和府中众人都被杨行密给骗住了,朱夫人信以为真,密报朱延寿,毕竟是自己的兄弟,信得过。杨行密见戏演的差不多了,派人去寿州请朱延寿来扬州主持军政。

朱延寿大喜,也不多想,速至扬州来见杨行密,准备“接班”。杨行密在府中接见朱延寿。杨行密在袖中藏了一个铁槌,慢慢靠近朱延寿,朱延寿不知有诈,向杨行密下拜。杨行密见机会来了,抄出铁槌,朝朱延寿头上砸去。朱延寿惨叫一声,倒地挣扎,哀号痛呼,半天才咽气。

得手之后,杨行密召集府中文武,以槌指延寿尸,继续蒙人:“我眼睛前不久是瞎了,但这是朱延寿给逼瞎的,现在朱三死了,我眼睛又好了,感谢上帝!”众人大惊:杨行密太能耍了,这等心计,谁还敢和他作对?纷纷跪拜。

安仁义被困在润州,朱延寿给砸死了,接下来杨行密就要对付最难缠的田頵了。唐天复三年(公元 903年)九月,田頵发兵北上,攻下升州(今江苏南京),生俘李神福家小。此时李神福已经顺江东进,田頵派人告诉李神福:“兄弟如何不晓事?跟杨行密你能发多大财?不如跟我混,等灭了广陵,江东分半给你,如果不识好歹,我让你断子绝孙!”

李神福大怒:“杨王手创江东,神福委身于王,自当效死以全臣节,纵九族夷灭,亦不敢有违臣节。今日唯一死,以报杨王厚恩。”斩杀来使,大举直进。田頵见李神福如此不中抬举,自然愤怒,派部将王檀、汪建督水师在吉阳矶(今安徽安庆长江南岸)横江阻拦李神福。汪建心狠手辣,把李神福之子李承鼎绑在舰前,吓唬李神福。李神福真是忠义无二,让人朝敌舰上猛射:“绝不是以亲子而误王事!”

李神福设计诈败,逆江而上,王檀等人没大脑,真以为李神福被吓着了,率舰来攻。李神福此招譬如开弓,弓弦拉的越满,箭射的越远。见几个傻子快到近前了,下令顺江猛攻,并纵火器射向敌舰。宣州水师大败,溺死烧死无数,李神福乘势大攻,全歼宣州军,汪建等仓皇窜去。

田頵闻败,自起大军,沿江逆流而上,来会会李神福。李神福和田頵都是杨行密手下一等一的大将,知根知底,没敢小瞧田頵。遣使求救杨行密,杨行密调台濛发步兵援应李神福,并让围攻润州的王茂章同去,毕竟田頵的威胁要远大于安仁义。

田頵腹背受敌,只好留郭行頵、王檀、汪建水步军驻守芜湖,防备李神福,自将大军来会台濛。唐天复三年(公元 903年)十月,两军阵于广德(今安徽广德),台濛趁田頵立军未稳,纵兵前战,大胜一场。然后两军复战于黄池(今安徽马鞍山附近),台濛知道田頵求胜心切,先伏下兵马,然后在阵前阳败而走。田頵不管不顾,纵马直追,结果被台濛吃了个饱,丢掉死伤弟兄,奔回宣州死守,台濛紧追着包围了宣州。

经过几场大败,田頵在军中的威望丧失贻尽,田頵还想把王檀等人召回宣州,再作死战。芜湖兵马虽然南下,但因淮南军防备森严,过不了,王檀等人一合计:“田頵快要倒了架子,再跟他混,项上人头都得摆在杨行密的案上,还是识点好歹吧。”解甲投降台濛,江南岸一带尽皆台濛。

这时候的田頵虽然引颈受死,但犹欲作困兽之斗,唐天复三年(公元 903年)十二月,田頵尽出精锐数百人(人都跑哪了?),和台濛决战。台濛知道这是田頵死前的最后挣扎,退兵数百步,待田頵军准备过濠沟之际,大呼将士杀贼,淮南军大进,宣州军那点人不够台濛塞牙缝的,几被全歼。田頵抱着最后一丝生机,想逃奔朱温,以自己的能力,混个大镇节度是没问题,何况朱温和杨行密有仇。

可惜宣州距淮南边界数百里,上哪跑?被淮南军追上,乱刀砍死。割下人头,送给杨行密,台濛随后就守在宣州,做观察使。田頵这路一灭,李神福就赶

往鄂州再去找杜洪谈话。而杨行密收到田頵的人头,感叹良多:“吾与君共起来江淮,数十年来,亲若兄弟,奈何有今日事?”说到动情处,泪下数行。“罪不及妻孥”才是明主所为,杨行密赦免了田頵老娘殷夫人,反正田頵已死,一个老太太能有什么作为?不如养起来,还能捞个“仁义”的美名。

说到“仁义”,杨行密自然想到还被困在润州的安仁义,这厮吃打不吃围,王茂章在台濛进围宣州后再回到润州城下,屡攻不下城。而此时奉命取鄂州的李神福得了场大病,只好回到扬州,不久病死,杨行密痛哭一场,改派舒州团练使刘存去鄂州主持军务。李神福是淮南名将,智勇忠义,是杨行密的绝对亲信,当然有时贪了点,拿过钱鏐的银子(呵呵)。杨行密刚哭完李神福,又不得不再哭台濛,台濛一死,宣州无人,杨行密只好派长子杨渥去接替台濛。

现在杨行密可一直打到唐天祐二年(公元 905年)正月,润州固若金汤,纹丝不动。杨行密渐渐失去了耐心,派人进城劝安仁义:“虽然你背叛了我,但我能得淮南而称王,你是出了大力的,我心中有数。只要你开城出降,我保证,绝不杀你,还让你当大官。当然喽,兵权是不能给你的,做个富家翁吧。”安仁义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但又想这样下去,难免一死,到底是要兵权还是要命,一时没个主意。

其实杨行密何必这么老实,先把安仁义弄出来再说,就许他掌兵权又如何?只要安仁义落在自己手里,想怎么着都行,杨行密这事有些欠周虑。王茂章屡攻不克,担心杨行密怪罪,只好来招狠的,挖地道入城,做了回“地老鼠”,破城而入,活捉了安仁义。王茂章押送安仁义去见杨行密,是杀是留,由主公裁断。杨行密长叹数声,挥袖令出,斩于扬州市。一场大乱,终被扑灭。

而杜荀鹤来到汴梁之后,把田頵的意思告诉了朱温,朱温大喜,他早就瞧不上杨行密:“上次不就拿了你一点茶吗?也值得生气?小气鬼不足成大事。”朱温屯兵宿州(今安徽宿县),准备接应田頵。可惜宣州太远,没够上,朱延寿这个朱三也被杨行密给骗过去砸死了,半点好处没捞到,朱温把火撒在杨行密身上。

因为朱温和杨行密有杀侄之仇。在田頵叛变之前,朱温大举进攻青州的王师范,王师范向杨行密求救。杨行密自然不肯放过北进的机会,派王茂章北上青州援救王师范。王茂章和青州军联合在登州(今山东蓬莱)大败汴军,朱温的侄子、建武军节度使朱友宁在阵中被杀。

这时的杨行密早就有能力和朱温掰腕子了,杨行密让刘存继续攻鄂州,杜洪曾经向朱温求过救,但前来救援的荆南节度使成汭被李神福杀败,掉到水里见屈原去了。朱温再次亲征淮南,带着五万大军在淮河一带公费旅游,被杨行密给请回去了。刘存急攻鄂州,杜洪实在挺不下去了,本来还指望着朱温呢,朱温一退,杜洪根本招架不住刘存的攻击,唐天祐二年(公元 905年)二月,刘存攻下鄂州,活捉杜洪,朱温派守鄂州

的一千多名汴州军也被押到扬州。

杨行密平生最恨朱温,见杜洪三番两次拍朱温马屁,大骂:“朱温弑君犯上,人神共诛,你甘做朱家狗,久为天下人所痛恨,今日如此,尚有何言?”杜洪知道必死,干脆抗言:“此生只服朱公,朱公待我有恩,不敢相负!”杨行密大怒,送给杜洪及家眷一碗刀头面,被俘的汴州军全都被斩。鄂州是长江中游的战略重镇,杨行密得到鄂州后,拥有了淮河和长河两条战略防线,战略形势大大改观。

连年征战,杨行密积劳成疾,一病不起,杨行密这才开始考虑继承人的问题。杨行密一共四个儿子:杨渥、杨隆演、杨濛、杨溥,这四位小少爷都不是乱世中能干大事的人,尤其是长子杨渥,为人浮燥,杨行密知道按规则,杨渥长子当立,可杨渥最不让杨行密放心。

杨行密病情恶化,便让判官周隐速召在宣州做观察使的杨渥回扬州(吴国称扬州为东都广陵),周隐不希望杨家人继位,便劝杨行密:“大少爷贪玩,好酒及色,不是个守成之主。其他少爷倒不错,但是年龄太小。大王不如先让庐州刺史刘威主政,刘威跟大王出生入死三十年,忠诚可靠。等小少爷们长大了,再让刘威传位不迟。”

杨行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传给刘威这个不相干的人?换谁也不能答应,杨行密不理周隐,心中怒火中烧。周隐退出后,指挥使徐温带着

谋士严可求入见杨行密,杨行密便把周隐的意思告诉了徐温。徐温大惊:“大王万不可行此事,否则,杨家基业从此就要易姓。江东本是大王舍命博来,岂能白送给刘威这个外人。”

杨行密忍痛点了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徐温害怕周隐坏事,让他们以后对刘威下拜?没这个道理,还不如对杨渥下拜呢。徐温急命严可求去周隐的办公室取来虎符,这时周隐不在,徐温立刻派人去宣州如杨渥来都中受命。

杨渥比任何人都心急,快马入都,接受遗命。杨行密流泪叹道:“命休矣!此生富贵,不足憾也,唯诸儿愚鲁,不晓大计,望公等善辅之。”嘱托完后事,杨行密便咽了气。时年为唐天祐二年(公元 905年)十一月,杨行密死时五十四岁。杨渥嗣立,尊杨行密为武忠王。

五代十国前期军阀林立,但真正有实力逐鹿问鼎的,也就四家:中原的朱温、河东的李克用、西川的王建、淮南的杨行密,当然这首先和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系。就杨行密来说,他的名声要好于李克用、王建等人,欧阳修对杨行密也赞赏有加:“仁恕善御众,治身节俭,无大过失,可谓贤矣。”

欧阳修笔锋一转,又指责起杨行密 “无霸材”,说他不能起兵勤王,致使唐朝被朱温废掉。其实这种指责有些偏颇,阶级社会中的人都是有自私性的,道德的诱惑永远对抗不过利益的诱惑。何况淮南久经战乱,百姓受苦受难,杨行密统治淮南,宽仁爱民,百姓受惠多矣,何必拿什么空洞的道德标准来要求别人?没几个人能做到。如果说杨行密没有勤挽唐朝就应该受到指责,那么,李渊、李世民不但没有勤挽隋朝反而西下长安灭亡隋朝,是不是更应该受到指责?

他们都不应该受到指责,爱一家是小节,爱天下才是大节。

宣州观察使杨渥终于有惊无险的继承了王位,封建时代就是这样,天下者,一家一姓之天下也,外人哪有资格掺和?杨渥记仇,得志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差点让杨家灭种的周隐拎了过来,大骂周隐:“你他妈的真是禽兽不如!我老爹百战得天下,你居然要传给外人,今日势此,夫复何言!”将周隐推到殿外,乱刀砍死。

杨渥确如杨行密所言“非保主也”,杨渥生于富贵之家,自然要讲生活品质,他喜欢过夜生活,尤其喜欢在晚上打球。在古代没有电的情况下,蜡烛自然是必用之物,杨渥用的蜡烛都是上乘货,质量好,价钱自然也高,每支蜡烛甚至价值上万钱。反正他有的是钱,并没有觉得很奢侈。如果我们身上有一万块,花掉百八十块的,根本感觉不到。

杨渥在做宣州观察使时,知道宣州府库有好东西,当上吴王后,杨渥命接替他做宣州观察使的王茂章把东西都送到扬州。王茂章会过日子,心疼这些宝贝,不忍心让杨渥给糟蹋了,自持是杨渥的父辈,上书大骂杨渥:“先王起事草莽,积二十年之苦辛,方造江东基业。环顾周遭,强虏窥俟,此非享乐时也。少主不宜轻启奢糜之风,坏勤俭之德,陈叔宝之事,岂足效乎?!”兵权不交,银子不给。

看到信后,杨渥气的鼻子都歪了:“老杂毛,不给是吧,那就先借你的人头耍耍。”唐天祐三年(公元 906年)正月,杨渥命马步军都指挥使李简带五千精兵去宣州找王茂章交流工作经验。王茂章没想到杨渥会发兵攻他,觉得以目前实力尚不以和杨渥刀兵相见,王茂章脚底抹油,私奔杭州投降了钱镠。

打跑了王茂章,杨渥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不然王茂章为什么要跑?呵呵。不过杨渥也知道自己新立不久,身边那帮老江湖没几个瞧得起自己的,不弄点大的动静出来,不足服人。正好此时盘踞在今江西地带的镇南军节度使钟传病死,钟匡时继立。

杨渥想乘势耍耍威风,唐天祐三年(公元 906年)五月,派升州刺史(今江苏南京)秦裴统军西征。吴军来到江州(今江西九江)时,钟传的义子、江州刺史钟延规没有当上镇南节度使,怀恨在心,考虑:“跟着钟匡时最多喝点清汤,不如归顺杨渥,还能捞块骨头啃啃。”秦裴一到,钟延规立刻投降。江州是洪州的门户,拿下江州,洪州数战即下,生擒钟匡时。吴军继续南下,不久便尽得江西千里肥臾之地。

杨渥自居功首,更加骄狂,老臣徐温、张颢对杨渥的变态非常不满,经常劝他自重,杨渥当即反问:“我就这德性,要是你们觉得我不成器,干脆把我杀了,你们当吴王!”二人无言退去,自衬杨渥如此狂妄,开始寻求自保。徐温和张颢本不太对脾气,但此时杨渥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只得暂时结盟。

杨渥手中本有一支三千重甲兵,交由心腹朱思勍、范师从、陈璠率领。但前次秦裴伐洪州,杨渥让他们去跟着立功,随后就跟着秦裴守洪州。徐温和张颢先废杨渥,必先除这三个祸害,不然这些人在洪州作乱,不好收拾残局。徐温和张颢派部将陈祐率甲兵快马奔至洪州,先知会秦裴:“思勍等人谋反,徐温有令诛之。”秦裴不掺和政治斗争,他只是一个打工的,谁做老板,都少不了他的真金白银,任陈祐行事。

陈祐把三人骗到署中,设酒笑言,这三位爷根本不知道陈祐要干什么。酒不过三巡,正笑谈间,陈祐起身大呼左右:“动手!”武士拥上,擒三人于宴间,各赏一刀了事。

三人死讯传到扬州,杨渥大愤:“竖子眼中无我,今不除之,死无葬处!”准备对徐温、张颢下手。二人早就料到杨渥沉不住气,夜长梦多,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决定走步险棋,废掉杨渥,改立杨隆演。

五代后梁开平元年(公元 907年,这时吴延用唐天祐年号,为前后统一,只称正式年号)春,徐温、张颢瞅准了一个良辰吉日,率重甲武士入府,此归杨渥刚起床,准备到厅中议事,众人上前张兵露刃,围住杨渥。杨渥大惊:“你们敢欲弑主乎?我是吴王,你们妄为如此,是谓大逆不道!”

徐张二人冷笑:“王乃淮南主,臣等不敢对大王有不敬,只是用来杀那些乱政小人!”言毕,将平素不待见的杨渥亲信数十人当场扑杀。控制了杨渥后,徐温、张颢成了“左右执政”,大权尽在二人之手,杨渥一日之间就成了“精神领袖”,木偶一个。

杨渥不甘心这样窝囊活着,暗中寻找反扑机会,徐温、张颢知道这样耗下去夜长梦多,毕竟人家是姓杨,又是武忠王的长子,身份在那摆着呢。两人一想:留下此人终是个隐患,不如除掉。

梁开平二年(公元 908年)五月,徐温等在江湖上网罗了一帮强人,闯入府中去杀杨渥。杨渥死前玩了一手反间计:“徐温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如果你们听我的,反过去干掉徐温他们,我让你们都当上大州刺史。”这帮强人唯利是图,答应了杨渥。可徐温的心腹纪祥见情况有变,立刻上前勒死杨渥,众人一见,只好回报徐温大事功成。

徐温、张颢得到消息,立刻率甲士入府。张颢见杨渥死了,起了贪心,想踢开徐温,自主淮南。张颢大陈甲兵,然后召来文武“议事”,张颢尖着嗓子嚎道:“小王爷已经没了,淮南无主,众位觉得谁可当之?!”连问三次,众人低头不语,暗想:“直说你想当吴王得了,装什么大头蒜?”

众人的沉默就是对张颢无言的拒绝,张颢勃然大怒,准备发作。徐温的朋友严可求是淮南第一智士,向来看不上张颢,见众人不说话,生怕事变,装模作样的凑到张颢耳朵边说:“淮南事乱,能做淮南主者,非公而谁?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张颢不解:“为什么?”严可求小声道:“武忠王虽故,但刘威、李遇、李简等人皆淮南首功之臣,恐怕他们不会对张公心服。今日之事,不如先立二公子隆演,张公挟天子令诸侯,谁敢不从?”张颢真是个政治白痴,抱着“吴王梦”不放,只要大权到手就行了,何必一定要个名份。这点他不如徐温,徐温就是杨家的曹操,而张颢不过是个杨家的袁绍,怪不得他后来被徐温干掉。

张颢沉默不语,严可求等不下去了,知道张颢被逼急了就可能来粗的。严可求急中生智,声称肚子不舒服要出趟恭,急赴书记室,以太夫人史氏的名义写了一道教令。然后出来招呼众人到府中正堂,说是有大事相告。众人来到正堂,严可求跟真的一样,跪在地上宣读“史太夫人”的教令:“武忠王创业不易,为使杨家基业不堕,今应速立隆演。”

众人没一个愿意让张颢出头,也不管是教令真假,伏地三呼。张颢闻着动静也赶了过来,看到这个样子,怒骂严可求,但势已不可急为,也只好依众人议,迎立杨隆演。

惊心动魄的立嗣一事终于结束,众人都惊了一身冷汗,都暗服严可求之智。大将朱瑾来找严可求,把严可求大大夸赞了一番:“要说我朱瑾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朱温我都没怕过(真的假的?),可见到张颢我就有些胆颤。没想到严公今天耍死了张颢,佩服!大大的佩服!”随即拜严可求做大哥,反正大哥朱瑄早就死了,再认一个就是,呵呵。

杨隆演即位后,大权还在张颢手中,张颢一时没有得逞,岂甘善休?张颢想搬掉徐温这个绊脚石,让徐温去守润州。徐温得到消息,急问严可求事当如何?严可求是徐温的死党,自然要效犬马,去联系淮南节度副使、沙陀人李承嗣,几人密谋之后,严可求独立来见张颢,说外边传言张颢要杀徐温,所以先调出扬州。张颢装清白:“徐温自己想去,和我没关系!”严可求附耳道:“留下徐温更好下手。”张颢觉得有理。

不久,徐温和李承嗣来见,严可求大骂徐温:“犬知报主,徐公奈何受武忠王之大恩,而今淮南动荡之际,公却要甩手,忘武忠王乎?”徐温暗笑,大呼冤枉:“不敢!不敢!武忠王重恩数世不敢忘,温愿竭犬马以报杨氏。”李承嗣也跟着起哄,张颢没法,只好留下徐温。不过张颢总算琢磨出点味来了,觉得严可求在耍自己,对徐温等人备加提防。

徐温躲过一劫,严可求劝徐温先下手,张颢这人虽然愚钝,但一旦玩粗的来,大家都吃不消。徐温也知道这个道理,收买了左监门卫将军钟泰章,率领三十个壮汉闯入军府,趁张颢不备,割了人头来见徐温。徐温大喜,速诛张颢党羽,甚至连当初杀掉杨渥的的纪祥也没放过,以弑君罪将纪祥五马分尸(自古都是功狗夺肉,主人食之)。

从此,淮南大权尽入徐温手中,杨隆演不过是尊泥菩萨,供人拜拜而已。徐温灭掉了“袁绍”,光明正大的做起了曹操。

五代十国中,本姓统治者都基本上控制着本地区,唯独杨吴例外。如果从 907年算起,到公元 937年李昪篡吴共三十年,在这三十年中,杨氏几乎没掌过权,肥肉都让姓徐的(李昪在篡吴前一直姓徐)的吃了,杨家四主,只有杨行密真正有过实权,但这时吴国还没算真正建立。

要说五代十国最象奸雄曹操的,还真非徐温莫属,至于朱温,过程最象,但结果和曹操差的太远。曹操自己愿做周文王,朱温却“文王”、“武王”一肩担了。徐温没有学朱温,而是学曹操,自为文王。徐温执政之后,力行改革,之前施行的弊政,一概废除,百姓称悦不已。徐温总董国务,以严可求参知军政,是实际上的内阁总理,而让财经高手支计官骆知祥主抓财政,淮南局势日趋稳定。

徐温这个外姓主政淮南,自然有人不服,抚州(今江西抚州)刺史危全讽想:“徐温中人之才,尚能自为淮南王,我就不能当江西王(你比徐温差远了)?”梁开平三年(公元 909年)六月,自封为镇南军节度使,连结袁州(今江西宜春)刺史彭彦章、吉州(今江西吉安)刺史彭钎和信州(今江西上饶)刺史危仔倡起兵做乱,攻镇南军府驻地洪州(今江西南昌),已经代替秦裴守洪州的镇南军节度刘威急向扬州告急。

徐温派淮南马步军使周本(这可是周公瑾的后人!),周本曾经斗杀过猛虎,江湖人送雅号“打虎将”(想起了只肯掏二两银子的李忠)。周本曾经在苏州被钱鏐打败,自觉无脸见人,不愿出山。徐温好说歹说,周本这才出马去江西,果然不久八百里捷报传来:危全讽兵败象牙塘(今江西南昌南),活捉献入扬州,徐温好脾气,没杀他。其他人都以危全讽为首,危全讽一败,全都跑没影了。

由于扬州是杨氏创业的根据地,杨家虽然失了势,但同情杨家的老臣还很多,关系盘根错结。徐温不想在扬州和杨氏的地头上玩,便要找一块自己的战略根据地。梁乾化元年(公元 911年),徐温让杨隆演封自己为升州刺史,并在升州建造水师,由义子徐知诰率领。徐温看的很远,扬州虽然是天下财赋重地,但却在江北,只有淮南一线可以防御北方势力,而金陵却多了一道长江防线,况又是东晋南朝故都,地势易守难攻。

危全讽反徐温失败,不等于其他人都愿做徐温的走狗。宣州观察使李遇是杨行密的故交,徐温在他面前都是小辈,徐温成了大丞相,李遇不服,曾经骂徐温:“老子跟先王跑江湖的时候,徐温在哪里?凭什么就敢挟嗣王号令诸镇?”徐温没有老资格,但有能力,李遇是老臣又如何?

社会竞争的不是资历,而是能力。徐温派都指挥使柴克用去灭李遇,并把李遇的小儿子抓来在阵前,李家少爷哀告父亲不要造反。李遇最疼这个儿子,心软了,决定归顺徐温。可徐温是什么人?对于这些老臣,徐温能除一个是一个,毕竟这些老家伙资格太老不易控制。柴克用进宣州后,奉徐温命,先斩李遇父子,再将李遇一家老小全都砍死。杀了李遇,果然震住了那帮老家伙,没人再敢和徐温较量。

徐温除掉了一些不听话的,开始积极培养自己的势力,当然首先要扶持自己的儿子们。徐温六个儿子:徐知训、徐知询、徐知诲、徐知谏、徐知证、徐知谔,但这些亲生的都不如徐温另一个收养的儿子:徐知诰(李昪)。

徐知诰事徐温如亲父,极为孝顺,徐温非常感动,经常对自己的儿子们说 “你们虽然是我亲生的,但若论起孝道来,没一个超过知诰的。”吴王杨行密活着的时候,对徐知诰也偏爱有加,徐温白捡了本是自己养子的徐知诰,杨行密常吐酸水:“知诰这孩子人中俊杰,前途不可限量。”

徐知诰不仅在孝顺上强过徐知训他们,而且能力上更是判若云泥。徐知诰坐镇南京,黜庸进贤,宽简得当,一时间,四方贤士蜂拥来投。李昪礼贤下士,慷慨大方,甚得军民士心。徐知诰对前来投奔的洪州人宋齐丘最为欣赏,宋齐丘口才好,有战国苏张之风,其他如王令谋、王翊、曾禹、张洽、徐融、周宗、曹倧等人,徐知诰都允以重用,参预政务。徐知诰手下文武云集,徐温对徐知诰大加赞赏,叹为奇才。

淮南被徐温牢牢的控制在手里,杨隆演什么权力也没有,只好当起“汉献帝”,对这个“徐操”不敢不敬,他知道他大哥杨渥是怎么死的。徐温也当仁不让,权力斗争就是这样,总要用失败者的鲜血或屈辱来记载下成功者的荣耀,古今中外,没有例外。

徐温玩政治玩军事都不逊于杨行密,甚至可以说,徐温是小一号的杨行密。梁乾化三年(公元 913年)九月,吴越王钱镠想考察徐温的军事能力,派三个能干的儿子钱传瓘、钱传璙、钱传瑛大举进攻常州。徐温嘴一撇宵:“靠!吓唬我?老子吓唬大的,怕你?”徐温亲率吴国最精锐的“黑云都”前来会战,徐温以正合、以奇胜,遣黑云大将陈祐率一部分主力绕到吴越军身后,前后夹击,将钱家的三个小子差点揍死,落荒窜回杭州。

刚当上大梁皇帝的朱友贞也听说了徐温的本事,也想考察一下,便派南面北面行营招讨应接使王景仁率梁军直逼寿州(今安徽寿县)。这位在柏乡被李存勖大败的王景仁公可是淮南人的老朋友了,谁呢?就是淮南前宣州观察使、后逃奔钱镠的王茂章!王茂章后来被钱镠出使汴梁,被朱温留下,改名王景仁。王景仁对淮南太熟悉了,对徐温也比较了解。但徐温更了解王景仁,以朱瑾为主帅,前去会会茂章兄弟。两军在霍丘(今安徽霍丘)摆开架式,大战一场。梁军不善水战,吴军依靠淮河发起进攻,梁军屡战不胜,只好败走。

梁朝和吴越同是淮南的死敌,徐温都给修理了,威望直线不涨。梁贞明元年(公元 915年)八月,吴主杨隆演策封徐温为齐国公,两浙招讨使。在封建社会中前期,如果封外姓为大国公,就意味着权力交接的开始。曹操先封魏公,再封魏王,然后曹丕禅代。之后的司马昭、刘裕、萧道成、萧衍、陈霸先等人都善学前辈,徐温也跟着描。徐温是今连云港人,古邻齐国,所以封为齐国公。

徐温把扬州军政交给徐知诰也很放心,但他的大儿子徐知训做事却毛手毛脚,徐知训早就把自己内定为未来大齐皇帝了,连吴主杨隆演都不放在眼时,经常出难题,让杨隆演下不来台。干兄弟徐知诰在徐知训眼中也不算个人物,徐知训能瞧得起的,估计也只有老爹徐温了。

淮南名将朱瑾此时守在扬州,在徐知训手下做事,朱瑾曾经教过徐知训武功,算得上师生之谊,可徐知训却把朱瑾当成了自己家的奴才,经常颐气指使。朱瑾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现在倒给徐家小儿当奴才,哪里咽得下这口鸟气?后来二人起了口角,徐知训派江湖刺客去暗杀朱瑾,朱瑾武功可比吕奉先,不在乎这几个小贼,全都做了,埋在后花园里。

梁贞明四年(公元 918年)六月,徐温知道朱瑾在扬州和儿子闹了矛盾,胳膊肘自然朝里拐,便调朱瑾去泗州(今江苏盱眙)做淮宁军节度使,明摆着是瞧不起朱瑾。朱瑾越想越来气,一怒之下,决定干票大买卖。朱瑾知道徐知训看上了自己的小妾桃氏和坐骑宝马,便盛情邀请徐知训来宴,愿意把桃氏和宝马送给大少爷。

徐知训不知有诈,欢喜前来赴宴。朱瑾恭恭敬敬的请徐少爷上坐,然后转呼:“桃儿,过来侍侯少主子。”帘响处,香气袭来,果见一个大美人摇拽而来,奉大卮酒跪地请饮。徐知训眼都直了,大喜:“相公如此厚爱,知训哪里承受的起,多谢!”痛饮数卮后,酩酊大醉,伏在案上。朱瑾见机会来了,递个眼色让桃氏出去,朱瑾操刀将徐知训的人头剁下来。

朱瑾急入宫,把徐知训的人头丢给杨隆演:“徐知训无礼大王,臣以斩之!”杨隆演胆小怕事,吓的魂飞九霄外,杨隆演不傻,如果徐温要是知道他和徐智训之死有牵连,哪还有好吃果子吃?掩袖急走,颤抖言道:“这是你自己干的,日后齐公问罪,与我无关!”

朱瑾见杨隆演如此不中用,气的大骂“婢子不足与成大事!”这时徐温的亲兵已经追来,朱瑾跳墙逃跑,结果摔断了腿,再找所乘马,已经不知跑哪了,朱瑾知道没救了,要被徐温活捉,酷刑是少不了的,为了不受辱,横剑自刎。

在金陵的徐温听说扬州有变,急率精锐入扬州。大肆诛杀朱瑾党羽,并灭了朱瑾的三族,暴朱瑾尸于扬州市中。虽然死了儿子,但徐温最器重的还是义子徐知诰,让徐知诰总督扬州军政,然后回到金陵。

徐知诰和徐知训不同,徐知诰在扬州继续施行“仁政”,远近百姓都称道徐知诰所为,徐温对这个干儿子非常放心。梁贞明五年(公元 919年)三月,徐温强迫杨隆演称帝,杨隆演对当皇帝没兴趣,死活不同意。徐温再横,也不便把杨隆演怎么样,再三劝进,杨隆演只称吴王,改唐天祐十六年为吴武义元年,封徐温为东海郡王,尊父杨行密为太祖武王。

杨隆演一直活在徐温的阴影下,当吴主十几年没有掌过一天的权力,郁闷成疾,于武义二年(公元 920年)五月病死,徐温假惺惺哭了一番。按顺序,杨行密三子杨濛当立,但杨濛不似杨行密幼子杨溥懦弱无知,立杨溥更符合徐温的利益,便越次立了杨溥为吴王,打发杨濛去舒州(今安徽潜山)做团练使,并改武义二年为顺义元年。

吴国军政久为徐温所控制,就算立了杨濛,杨濛也弄不出多大动静,最多做回“曹髦”,带着几百个老苍头去杀徐温,结果被徐温干掉,这也是最有可能的结局。

徐温再一次回到升州享福,扬州大事都交付徐知诰。这一年的七月,徐温改升州为金陵府。南京在五代十国时只有一次建都的经历,就是后来徐知诰在南京建立南唐政权,基础就是徐温这时候下的。

徐温早就成了吴国的最高统治者,金陵也实际上成了江东的行政中心。对于杨溥,徐温不冷不热,徐温很有心计,他不想被后世骂为“篡逆之贼”,想做 “周文王”,至于“周武王”的人选,徐温虽然看好徐知诰,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人心难度。顺义七年(公元 927年)十一月,徐温再一次强迫杨溥称帝。还没等杨溥考虑好呢,吴国大丞相徐温就已经死了。

行军司马徐玠曾经劝徐温把权力传给徐知询,严可求也不喜欢徐知诰,希望徐温胳膊肘儿不要往外拐。徐温也想换掉徐知诰,毕竟干儿子再亲也亲不过自己生的。徐知诰运气不错,徐温在这个节骨眼上病死,徐知询天大的能耐也没辙了。吴国军政大权毫不意外的落到了徐知诰的手里,徐知诰继承义父遗志,继续逼迫杨溥当皇帝。杨溥无奈,只好徐温死后不久自称大吴皇帝,改元乾贞。

徐知诰当政,徐温的几个亲儿子非常不满,暗骂父亲糊涂。徐温糊涂,徐知询比老爹更糊涂,徐知询不会笼络人,甚至连自己的几个亲兄弟都刻薄寡恩,“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人心都跑到徐知诰那边了。徐知诰能做杨行密和徐温的干儿子(虽然杨行密没认下来),这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徐知询是他最大的劲敌,必须要除掉后患,反正徐温已经死了,诺大淮南地界,谁还敢对徐知诰说半个不字?

乾贞三年(公元 930年)十一月,徐知诰以皇帝杨溥的名义让徐知询来扬州朝见,徐知询不知是计,刚到扬州,徐知诰就把“阴谋造反”的大帽子扣在了徐知询的头上,关了起来。徐知诰改任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六弟徐知谔去守金陵重镇。

不过徐知诰对徐知询还算客气,在徐温的四子、镇南军节度使徐知谏病死后,徐知诰念及旧情,又让徐知询去守洪州。当然徐知询也只是个挂名的镇南军节度使,实权还在徐知诰手中,即捞名声又捞实惠,何乐不为?

吴大和三年(公元 931年)十一月,徐知诰上奏皇帝杨溥,说自己想回金陵养老,杨溥同意。徐知诰这年只也有 43岁,养哪门子老?不过是徐知诰准备在金陵建立新政权的前奏,扬州实在不是一个建都的地方,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如金陵。徐知诰学起义父徐温,坐镇金陵总控淮南,让亲生儿子徐景通(后来改名李璟)在宋齐丘、王令谋的帮助下在扬州“辅政”,实际上是监视杨溥。

杨家的孩子们自从杨行密死后,三个小主子都是傀儡,一个比一个窝囊,年纪轻轻就当上“精神领袖”的痛苦,也只有他们自己体会得到。杨溥命运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至于生死,听天由命吧。

第二年(公元 936年)封徐知诰为东海王,实际承认了徐知诰准备“禅代”吴国的事实。徐知诰做事稳妥,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沉得住气。这跟杀人一样,让人慢性中毒比当场把人毒死更不容易被察觉,徐知诰就是这样。到了大和七年(公元 935年)九月,杨溥先将年号改为天祚,然后“顺从民意”,加封徐知诰 “尚父、太师、大丞相、大元帅”,爵位再进一级,进封为齐王,加九锡,弄了十个州为“齐国”封地。

事情到了这一步,傻子也知道徐知诰下一步要干什么了。四百多年前,萧道成这也是混过来的,齐公、齐王、大齐皇帝。徐知诰假惺惺的以“臣何德何能,敢受重封”为由三辞三让,群臣一个劲的劝,估计这些人都在想:“你有完没完?演的一点也不真。”徐知诰只辞去了尚父和丞相,当上了大齐王。

吴天祚二年(公元 936年)十一月,杨溥下诏允许徐知诰在金陵建“齐都”,称为西都,和东都江都府(扬州)并为吴国二都。这些都是额外的小菜,徐知诰根本感觉不到吴国皇帝的“厚恩”。徐知诰为了“报答”杨家给自己的“厚恩”,将自己的女儿许配了杨溥的儿子江都王杨涟,曹操也这样做过。不过汉献帝太不划算,捞了一个曹操的女儿,又把自己的两个闺女赔给了曹丕(辈份有点乱)。

徐知诰掌握吴国军政大权近十年,统治基础已经根深蒂固,即使那些杨行密时代的老臣,看到杨家血脉不久就要灭绝,心痛不已,但又没胆量给徐知诰使绊子,也只好向现实低头,象德高望重的中书令周本就是这样,徐知诰本希望周本能带头劝杨溥下台,周本本来不想干这缺德事,长叹:“杨家待我恩重如泰山,食人禄,不忠于人,传出来,脸面何存?”他的儿子周弘祚巴不得徐知诰称帝,好在新朝中谋个好位置,强迫周本去劝进,拗不过儿子,周本只好低首下心的率群众向徐知诰劝进。

徐知诰装好人,自称“无才寡德,不足宰制天下。”不同意,一劝即进也太假了(三劝三进更假)。没等徐知诰等二劝呢,杨行密的二儿子历阳公杨濛痛心杨家将亡,去找周本希望能帮他搞掉徐知诰。周本有些心动,周本做为杨行密的嫡系,和徐家父子不算深交,自然希望能弄倒徐知诰,也算给老主子杨行密有个交待。可他的宝贝儿子周弘祚哪还把杨濛当回事,密使亡命徒把杨濛抓起来送给徐知诰。还那有什么好?以吴国皇帝的名义将杨濛处死。

徐知诰有点等不急了,装来装去的也实在没什么意思,戴着面具就等于承认自己没脸见人,徐知诰决定废掉杨溥,自建新朝。吴天祚三年(公元 937年)十月,吴国皇帝杨溥正式逊位,遣代理太尉江夏王杨璘去金陵传禅国诏书,齐王徐知诰在金陵(今江苏南京)称帝,建国号大齐,改吴天祚三年为齐昇元元年,尊义父徐温为太祖武皇帝。

虽然徐知诰受“禅”时对逊帝杨溥还自称什么“老臣”,并尊杨溥为“高尚思玄弘古让皇帝”,看上去天花乱坠,可一年以后,杨溥就不明不白的死在扬州。至于杨溥怎么死的,只要看一看南北朝时前朝逊帝的悲惨状,就不用多说什么了。

杨行密的老臣周本勉强到了金陵劝进,回来后长叹:“我随吴太祖大恩,今见徐氏篡吴而不能报死太祖,我快八十的人,难道让我再向徐氏屈膝不成?”不久气愤死去。

徐知诰当上大齐皇帝后,就有一个想法:“自己本来姓李,差点改姓杨,最终姓了徐。现在还有必要再给徐温传香火吗?”徐温没把徐知诰当成亲生子,徐知诰以怨报怨,也不想给老徐家脸上抹粉了,徐知诰把便这个想法“传”给了徐温还在世的两个儿子徐知证和徐知谔。

这二位在徐知诰称帝后当上了王爷,但毕竟只是人家徐知诰门下讨生活,徐知诰想改姓,二人自然顺水推舟,带着众臣上请皇帝还复李姓。徐知诰在改姓之前又演了场戏,众人再劝,这才决定复姓。

昇元三年(公元 939年)正月,徐知诰复李姓,改名为李昪。徐知诰本来想改名李昂,可犯了唐文宗李昂的名讳,又想改叫李晃,可朱温这厮称帝后也改名朱晃。后来才定了个昪字。不知是不是巧合,唐五代十国宋时的帝王改名时,名字多带“日”旁,如唐昭宗李晔(李杰)、梁太祖朱温(朱晃)、唐明宗李嗣源(李亶)、后汉高祖刘知远(刘暠)、北汉世祖刘崇(刘旻)、南汉中宗刘洪熙(刘晟)、闽景宗王延羲(王曦)、后蜀后主孟昶(孟仁赞)等人,后来还有一个宋太宗赵光义(赵炅)。

在讲究门第高下的封建时代,李昪既然复了姓,自然要在李姓中认个象样的老祖宗。姓李的嘛,认唐朝皇帝做祖宗再合适不过了。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自然要做先祖,可李家支脉太多,具体认哪一家呢?要说李昪真有眼光,挑来挑去,挑上了唐朝近三百年中号称英武仅下李世民的太宗三子吴王李恪。

李恪本来最有希望继位,要不是长孙无忌因为李恪不是自己的外甥强加阻止,也许整个唐朝的历史都要改写。李恪的身份不可谓不高贵,他母亲是隋炀帝杨广的女儿,长孙无忌也是抓这一点攻击李恪的。

李恪后来含冤而死,没想到三百年后,居然有孝子贤孙要认自己做祖宗。李昪做了唐朝子孙,国号当然也要改,改齐为唐。至于徐温,既然不是一家人,也就不用那么毕恭毕敬了,改徐温庙号为义祖,意思就是说你这个祖宗不算数。

李昪和许多封建皇帝一样,对前朝逊帝都不放心,不斩尽杀绝是睡不着觉的。不过李昪比起刘裕、萧道成等人来更加心狠手辣,李昪把杨家子孙迁到海陵(今江苏泰州),派兵严加管束,除了给点吃喝外,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去,让他们自生自灭。时间一长,杨家的男女因为没有配偶,只得近亲结为夫妇,结果生出一大堆智障儿女。后来周世宗柴荣下淮南,已经继位的李璟害怕杨家人被周世宗利用,将杨家人尽数斩杀,杨行密的子孙一个都没传下来(忍不住痛骂一句:无耻!)。

历史有这样一个奇特的现象,姓李的和姓杨的、姓朱的有“仇”,杨坚的隋朝被李渊所灭,杨行密的吴又被李昪所灭,加上杨玉环间接导致安史之乱,杨李不同根,信然。还有姓朱的,李渊的唐朝被朱温所灭,朱温的梁又被李存勖灭掉。到了明朝末年,朱元璋的明朝(不包括南明)又被李自成灭掉,这还没包括唐德宗时朱泚当了几天临时皇帝又被唐德宗给干掉。姓李的专“灭”姓杨的和姓朱的,实在是历史一大巧合。

李昪对杨家手段残忍,但对百姓却比较宽仁,得罪了杨家不过被后世骂骂,但得罪了百姓就要得到“现世报应”。江东在杨行密扫灭各路草头王后,社会还算比较稳定,经济也在缓慢的恢复,经过徐温和李昪的治理,江东已经富甲天下。

李昪在昇元三年(公元 939年)四月,下诏鼓励农民开拓荒地,规定每个劳力如果开荒达到了八十亩,政府奖励每人两万钱(二十贯),并且五年免收租税。这对江东地区的经济发展起到了助推作用,管仲曾经曰过:“仓癝实而知礼节”,江东的文化也因为经济的快速恢复而得到了发展,甚至在李昪治下发生一件稀罕事,江州(今江西九江)有一个陈姓大家族,七百多口人同吃同住,最让人喷饭的是陈家养着几百条狗,每次狗狗们吃食,有一只狗没赶上饭局,其他狗们没一个动嘴的(太夸张了吧,真可谓仁及禽兽)。

一般来说,开国皇帝在创业初期,尝尽人世艰险,有很强烈的危机感,对下面提出的一些正确建议也能采纳。有次江南一带大旱,百姓收成大减,而租税依然很重。李昪问群臣:“朕听说金陵附近都下了雨,唯独金陵没有下,这是为什么?”,这谁能回答上来,都不说话。

这时教坊部长(艺人管理机构)申渐高知道重税害民,便趁机站出来说: “主子,这问题好回答,雨之所以不来金陵是因为要交税。”李昪大笑,下诏免住一些杂税。

李昪为人严察,对下头人的所做所为了如指掌,昇元四年,李昪派一个太监头子去祭庐山,这个太监见甩开了皇帝,便大吃大喝起来,花了不少钱。回来复命后,李昪问他:“听说你很过日子?”太监自得不已:“奴才平时只吃疏菜。”李昪大笑:“你一路上东家买鱼、西家买肉,以为朕不知道?”太监立刻红脸,伏地请罪。最高统治者深居宫中,下面人等打着皇帝的旗号捞油水,黑锅却由皇帝背着,象李昪这样的精明人,哪愿意干这亏本买卖?

李昪知道创业不易,在唐末大乱世中,要想不被别人吃掉,必须时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少怠。李昪实行保境安民的政策,对外不轻启战事。这时的北方已经石敬瑭的天下,南唐和晋朝的关系不算很好,但也没有发生过重大武装冲突。除了昇元四年(公元 940年)六月,晋朝的安州(今湖北安陆)节度使李金全因不接受石敬瑭让前横海军节度使马全节代替自己的诏命,背叛了石敬瑭,投降南唐。

李昪也想摸摸石敬瑭的底细,出兵接应。石敬瑭认李昪是老几?胆敢接纳叛臣,那还了得,石敬瑭让马全节南下攻唐,在安陆大败南唐军,活捉南唐鄂州屯营使李承裕。不过石敬瑭“宽厚”,将南唐俘虏放归江东。李昪知道石敬瑭认小干爹耶律德光的丑事,心下很鄙夷石某人,可没想到姓石的并不好惹,李昪吃了败仗,不敢再小瞧中原,只好收起野心。

李昪将注意力集中在国内的政治经济文化建设上,昇元四年(公元 940年),李昪在庐山白鹿洞建立了著名的白鹿洞书院的前身“庐山国学”,招揽天下贤才来书院讲学。白鹿洞书院和岳麓书院、睢阳书院、石鼓书院齐名的中国古代四大书院,到了宋代达到极盛,李昪对中国文化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胜利者往往对失败者斩尽杀绝,用了种种惨无人道的手段,对于这点,我们要给予严厉的批判。但同时,这些胜利者对老百姓实行的“仁政”,保证了社会经济的发展,同样也要给予肯定。任何人都是有两面性的,个体的道德缺失不是否定一个人的理由,在阶级社会中,道德往往是和社会发展脱节的。

象李昪这样的皇帝,有些象李嗣源,进取不足、守成有余,而且随着岁月的老去,青年时代的进取心消磨的差不多了。李昪能守住江东这块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地盘就不容易了,统一大业太过遥远,不想也罢。李昇生逢乱世,好容易谋下这份家业,足够儿孙们用的了。从李昪主政时就开始刻意培养长子李璟,吴国灭亡时封李璟为吴王,然后以唐易齐时又改封李璟为齐王,昇元四年(公元 940年)八月,立长子李璟(徐景通)为皇太子,准备接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