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刚才的事情,秦姑姑不在,梅香去厨房那?边了?,公主喜欢安静,春暖阁内也没有留人,只有些小宫女在外头看守。
此处不是宫里,宫女们在宫里好几年了?,没机会外出,这?次乍一到了?玉泉苑只觉得?看哪儿都新鲜热闹,一个个的心思?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不过也都在院子里,彩萍略微嘱咐了?两句,知晓没人在春暖阁里,便想着进去向?公主交代一下自己做的事情,也给公主看看账册。
几个小宫女倒是告诉过她?燕侍卫正在面见公主,彩萍当时心里有些异样,却?没想许多,仍是走了?进去。
正厅里不见公主和燕侍卫,彩萍心想,也许是在卧室旁边的书房或是小花厅里。
她?照旧抱着账本往前走。
果然在花厅见着了?公主和燕侍卫,只是这?场面却?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燕护卫半跪在地面,背影宽厚,看着像一座小山,公主坐在胡凳上,略微低着头,似乎在与?燕护卫说些什么话,也许是燕护卫说了?什么,她?唇角一丝笑意微微加深。
当时彩萍的心脏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因为她?所看见的还?不止如此。
从燕护卫背后的方向?看过去,两人距离极近,燕归一双有力的手臂怀在公主腰间,漆黑的袖子,冰冷的甲衣,和公主鲜艳漂亮的衣裙叠在一起。
公主笑起来纯净娇慵,燕侍卫从来都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凶人,这?个场景对彩萍来说有说不出的矛盾和震惊。
目睹这?一切的彩萍只觉得?恐怖极了?。
比她?见过燕护卫的任何时候都觉得?恐怖,比她?听过燕护卫所有的传说加在一起都要恐怖。
这?一幕中?的燕侍卫看起来像是一个可怖的恶徒。
彩萍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也许这?个场景实在是危险,也许她?惊吓过度忘了?动,就像是一些人类巧遇蟒蛇或是虎豹之类的动物?,第一反应可能未必是逃走,有些人第一反应是将自己伪装成树木土石,或是什么无?害的小动物?,有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只要自己一动不动,对方就发现不了?自己。
而且,燕护卫的确是一个看起来比猛兽还?要可怕的人,尤其是他抱着公主的时候,像是一头守护珍宝的猛兽。
不知道?是公主还?是燕护卫,哪个人先发现了?她?。
彩萍看到公主抬头看向?帐幔旁边的她?,脸上的笑意只是微微收敛,表情里没有什么紧张。
燕护卫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像是紧绷的弓弦,又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
好像公主一声令下就会一跃而起将任何敌人杀死?。
彩萍那?一刻才明?白,在这?一刻之前,燕侍卫刚刚的所有表现其实都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甚至说是柔情也不为过。
她?看到燕护卫当时的状态,除了?自己会死?在这?里根本不做他想。
但永寿公主的手轻轻搭在了?燕护卫的肩膀上,她?十指纤纤,原本莹白如玉,今天看着却?像是涂了?胭脂一样,素来冰冷的手指有些暖红。
欲要回头看她?的燕护卫止住了?动作,看向?公主,公主低头对燕护卫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彩萍的方向?,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你去玩吧,这?里不用伺候。”
彩萍慌里慌张地跑掉了?,并?没有去外头,而是躲到了?别的房间,靠着墙壁捂着差点跳出胸膛的心脏缓神。
没过多久,听见燕护卫离开的动静,她?才走出来。
刚见着公主,红蕊和绿柳两个小宫女就提着饭菜进来了?,这?会儿功夫,二人走了?,她?才有机会单独和公主在一起。
永寿公主吃了?一枚春卷,放下筷子,舀了?一勺百合粥吃下去。
说道?:“这?粥还?不错,厨下应该还?有,一会儿你去吃些,晚上好好睡一觉吧。”
彩萍看着永寿公主,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准公主是什么心思?。
她?举起右手抬起,两根手指并?指朝上,道?:“奴婢发誓,一定将适才所见之事守口如瓶,绝不说给任何人听,若违此誓,就叫奴婢日后不得?好死?。”
手里的调羹放下,檀华心想,她?知晓彩萍是个做事心细有条理的人,彩萍本身就不是爱泄密的人。
更何况,她?笑了?笑,说道?:“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更不值得?要了?谁的命,你不要怕,平常该怎样还?是怎样就好,燕归那?里,我会和他说,没有哪个会找你的麻烦。”
“账册我一会儿会看,彩萍你也忙一天了?,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一觉醒了?,天也蓝了?,水也绿了?,什么都好了?。”
彩萍刚刚拿着账本进来的时候其实有些饿了?,还?想着一会儿去厨下找点东西吃,但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不知怎么的,她?一点饥饿感都没有了?。
对吃东西,只觉得?,吃也好,不吃也好。
彩萍离开房间之前忍不住问永寿公主:“公主,您不怕吗?”
第57章
换了?住处,檀华睡得很好。
早晨的时候总会起的晚些。
有时候太阳都升得老高,永寿公主才?姗姗起床。
连着三日?都是?如此?。
随行的人有些惊讶,彩诗说:“许久不见公主睡得这样好了?。”
秦姑姑一边给?檀华号脉一边笑着说:“人在身?上不舒服的时候本就容易睡觉多,睡得多养得好才?容易恢复。”
“我看公主这些天看上去好多了?,都不怎么咳嗽了?,今天早上没听见公主咳嗽。”
秦姑姑轻轻放下檀华的手腕,说道:“已经好了?九成,只?要注意不要再着凉就好。”
“这两天公主一直泡着温泉水呢,知道公主体寒,我们在被子里放了?好几个汤婆子,能一直热到第二天早晨。”
檀华收了?手,问秦姑姑:“药可以停了?么?”
“已经可以停了?,只?要当心这阵子不要受寒应当就没事儿,公主泡完温泉一定要尽快将头上身?上擦干净。”
彩诗说:“秦姑姑您放心,这两天除了?陪夜都是?我们几个伺候公主,万没有不周到的。”
秦姑姑说:“我自然?是?信得过几位姑娘的。”
眼见着檀华到了?玉泉苑里,才?三天就好得差不多,身?边的几个人都很高兴,难免多说了?几句。
其实来之前,大家?不知道玉泉苑是?个什么地方,还担心了?好久,怕舟车劳顿之后人身?上不舒服,又担心这园子里头有个什么蛇虫鼠蚁的,蛰了?咬了?人,来之前特意找了?不少驱虫的药,连捕鼠的夹子都带了?一小箱子过来。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玉泉苑是?一座占地不小的林苑,湖泊、假山、树林,应有尽有的,院子里有一片空地,这儿的人说以前本来想安个戏台,后来一直没人来这边住,就没有安,后面还有一座小山可以赏景打猎。
隔壁长公主的园子和这边原本是?一起的,若是?两个加一起,就得有大半个皇宫那样大了?。
檀华对彩诗说:“这些日?子,你们几个也辛苦了?,往后就不用陪我泡温泉了?。”
“您身?上还没好利索,这如何能行呢?”
“怎么不行呢?秦姑姑您觉得呢?”
秦姑姑点点头,说道:“温泉室内本也是?暖的,公主一个人也可以,只?是?得多当心着些,出来的时候穿厚点,不要贪凉。”
彩诗想道公主身?边也不是?全然?没有人的,还有个神出鬼没的影卫,至少安全上是?没问题的。
她想了?想说:“奴婢见着温泉房里有一条绳子,上面挂着一只?银铃,您若是?有事,只?管摇摇铃铛,我们在旁边的屋子就能听见。”
“好,我知道了?。”
彩诗这算是?放了?心,脸上也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檀华笑了?笑。
彩诗送秦姑姑离开,才?走出正房的门,秦姑姑说:“彩诗姑娘,我又不是?什么外?人,就住在西厢房,哪用得着这样客气。”
彩诗回去的时候,见彩萍从书?房里出来,便问:“公主是?在书?房?”
彩萍点点头,彩诗问:“可要人奉茶?”
“茶水我已上过了?,公主在看书?,咱们不要打扰。”彩萍说着,和彩诗说:“你没什么事儿吗?”
“姐姐你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交代?”
“且随我来。”
“公主说叫我给?这些日?子大家?忙前忙后的辛苦了?,叫我发些赏钱下去,你来帮我分一分。”
这样一说,彩诗应了?一声,抬脚跟着彩萍走了?,也就忘了?书?房的事儿。
紧闭的书?房里,檀华看着一桌子零零碎碎的东西,有街头的小吃,她认识的有鲜花玫瑰饼、定胜糕、翡翠烧麦、香蕈饮、金橘雪泡等等,其中还有一份山楂糕,装在竹杯里。
里头还有一堆的小玩意,缩小版的马车和泥人儿、七巧板、连环锁。
檀华拿起中间的那杯山楂糕,里头有个赠送的小小木勺,她吃了?一口,只?觉得酸甜可口。
心情亦是?不错,她笑了?笑,说:“这些都是?城里来的吧,你都连着送了?好几天了?,街头巷尾的吃的玩的,我这两天几乎是?全都尝过了?,也见过了?。不要总是?送我东西,怪麻烦你的。”
两人隔着一张小桌坐在软榻上,中间的小桌上满满都是?燕归送来的东西,还有他?前两天送的在身?后的小柜子里,主要是?一些玩的东西,吃的东西怕坏,檀华只?留了?些自己觉得可口的能吃完的,剩下的吃不完,就都让燕归带走。
这些零碎的东西,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每一样都是?各有各的好,看着就能感受到送东西人的心意。
燕归说:“不麻烦。”
他?一直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燕归微微垂下头。
不过今天知道了?,公主喜欢吃山楂糕,也许是?喜欢吃酸甜口味的东西。
燕归想起这两天看人给公主送的菜里有腌的酸萝卜。
对面的永寿公主又舀了?一勺山楂糕,吃下去的时候眼睛都是?弯弯的,她确实是?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
檀华吃了?小半杯,放下手中的竹杯。
看了?燕归一眼,发现他?一直全心全意地看着自己,他?认真?看人的时候,好像睫毛都不会动一下,只?一双倒映着她身?影的眸子望过来。
剑眉之下,是?一双弧度清晰利落的单眼皮,他?眼窝深邃,眼睛很大。
燕归的气势其实不是?从眼睛散发出来的,更多的是?来自于身?躯和骨骼,他?是?一个从背影或是?侧影看就足够令人感到威慑的男子。
他?的眼睛并不残忍嗜血,而是?看上去有些冷然?安静的,有时候让人觉得他?眼睛里面有些什么看不清摸不到的东西,让人觉得这个人可能有些故事,有时候又让人感到这个人的目光其实很空,什么也没有。
但檀华看着面前的人,就发现他?是?一直看着自己的,全心全意地看着自己,当眼睛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时,眼睛的会肉眼可见地温柔一些。
连他?的嘴角也带了?一些若有若无的,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弧度。
山楂从药性上来讲是?开胃的,檀华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被那一小份山楂糕刺激出了?食欲。
要不然?她怎么会好奇燕归唇角的弧度是?不是?甜的?
她自己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看着燕归,燕归能看出她目光中一点好奇。
相处久了?,就知道檀华其实是?一个有很多天马行空想法?的人。
她曾拿着一本疑似墨家?子弟,或者是?向往墨家?机关?术的人写的话本看,并将里面的故事讲给?燕归听,故事里的人可以穿顶天立地的木制人形战甲,与一些异域鬼怪战斗。
燕归以为,那只?是?一些擅长想象的人写出来的神异故事。
但檀华一本正经地和他?讨论,那些战甲是?不是?用钢铁来做更好?钢铁会不会太重了?,也许有比钢铁更加坚固合用的东西。穿战甲的人受到攻击战甲破损后,是?感到疼痛还是?不能感受到疼痛更好?里面装两个人更好,还是?三个人更好。
燕归很认真?地和檀华讨论这些似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也有时候,檀华不会说自己在想什么,她看着什么,杏眼里闪过一丝好奇。
那双眼睛里有时候闪过的是?快乐,有的时候是?一些别的东西,但她不会和任何人诉说那时候她想到了?什么。
燕归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是?个手掌大小的红漆木盒,他?将这只?盒子双手俸给?檀华。
檀华微微挺直后背,两只?手接过盒子,她将盒子拿到面前,一只?手拨开盒子前方的黄铜锁扣,掀开盒子,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枚柳叶宽的细窄黄金手镯,上面镶嵌了?许多的宝石,正中是?一朵由几枚剔透的粉色宝石镶嵌而成的五片花瓣的小花,两旁镶嵌了?几颗形状相同颜色不同的黄色、绿色的宝石。
宝石的形状都是?经过切割的,不同的角度能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辉,看起来很漂亮。
檀华将镯子取出来,戴在手腕上,正合她手腕的大小。
镯子也不重,就算是?日?常戴也不会觉得累。
而且,看上去和现代的某些镯子风格其实有些相似。
但细节更加古朴一些。
燕归送给?她这只?镯子是?很稀有的,大昭地大物?博,偏偏不是?很产宝石,尤其是?纯净的彩色宝石。
皇宫里有一些宝石,多是?朝贡来的,或者是?贸易交换来的。
大多数作为收藏,一部分作为赏赐,通常只?在显贵门庭之间流动。
而在外?界,切割过的宝石虽然?不太符合大昭人的审美,但纯净的顶级的宝石,一直都是?稀有的,玩家?的最爱。
一直都是?有价无市。
它很难得。
“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燕归看着这枚镯子在檀华白皙的手腕上,与她肌肤交映成辉,问:“公主喜欢吗?”
“我很喜欢。”
“公主喜欢就好。”
檀华看着手腕上这只?镯子,忽然?想起,自己第二次见到燕归的时候,是?在宫外?,她用一枚黄金嵌宝的镯子捐款。
那时燕归还劝过她,不要将自己的随身?物?品捐款,他?当时拿出刚领来的薪水给?她,说让她用来捐款。
只?是?,她不觉得手上的镯子捐出去会给?自己添加什么麻烦,更不喜欢和别人借钱,还是?捐掉了?手上的镯子。
她还记得那只?被自己捐掉的镯子的来历,是?很多年前她和从随小国朝贡的使者一起来到大昭的异国商人那里买来的,依稀能想起挑选出那只?镯子的心情,那时很快乐。
看燕归送自己的这只?镯子,也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很漂亮,她能感受到两种快乐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会想到送我这样一只?镯子呢?”
檀华看向燕归的眼睛。
自从看见永寿公主将那只?镯子投入慈善箱之后,不知为何,燕归总是?觉得檀华缺了?一件镯子。
明明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皇上和太子有什么好的,新奇的东西都会惦记着公主,但他?还是?想给?公主一些微薄的东西。
这些想法?,这些念头,实在太荒谬,又有些凌乱,燕归没办法?说出口。
他?的眼睛看着檀华的眼睛,那双像往常一样专注的,又宛如敞开一切的眼睛,在他?意识不到的时候,爱意流淌在那双冷然?的眼睛里,像是?一片雾又像是?一片雨。
“你靠过来些。”
檀华轻轻说。
燕归下意识服从,檀华按着他?宽厚的肩膀,隔着一桌凌乱琐碎的东西,没吃完的零食、全新的被摆弄过两下的玩具、敞开的带有黄铜锁扣的红色绒布木盒……
她轻轻吻上他?的唇角,一点一点,加深这个吻。
对面的人敞开自己,纵容一切侵袭。
渐渐地,有人回以她暴风雪一样的狂潮。
第58章
檀华的手紧紧扣着?燕归的肩膀,微凉的指尖偶尔会碰到他的脖颈的肌肤。
男子炽热的肌肤下,是奔流的血液。
燕归的手,不像最开始一样,垂在身侧。
那双宽大有力的手,一只虚扶檀华的后背,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肢,两只手几乎遮挡住檀华半个脊背。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他掌心的肌肤,渡到檀华的肌肤上。
夏日里,像是在和一个火炉相拥。
他比她高大许多,有时候檀华看到燕归会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带有科幻色彩的小说和故事。
很多时候人们会将新人类描写得?格外高大。
燕归的身高很符合人类幻想中的那种新人类的样子。
他的肌肉和骨骼,则有些像科幻漫画里高达和机甲的结构,檀华曾怀着?这样的好奇心,观察和研究对方的身体。
凡所有血液流通的地方都是带着?生命力的热度,他是一个习惯沉默的人,不习惯表达欲望,但?他的身体却不会沉默,更加没有说谎的习惯。
冷水一直加热会沸腾,而燕归,他的沸点意?外的低。
欲望很轻易被激起,一点即燃。
有人在书房外头轻轻敲门,彩萍隔着?一扇门说:“公主,英国公世子前来拜见。”
这句话,隔了一个呼吸又?重复了一遍。
檀华按着?燕归的肩膀抬起头,说道:“我知道了,让他在厅堂里等一等。”
说完这句话,檀华头枕着?燕归的肩膀,上身靠在对方结实而温暖的胸膛,微微低着?头,轻轻喘息,平复呼吸。
不知道自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靠坐到了一起,小榻上的桌子还是原模原样的,上面的东西也还是刚才的样子,一桌子零碎东西的位置都没有变化,只是,这些东西已经是在两个人面前,而非中间了。
过了一小会儿,檀华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她抬头含笑吻了一下燕归的唇角,说:“我去看看,那位世子到此?有何?贵干。”
檀华从小榻上跳下来。
自书房出来,彩萍说:“英国公世子在前厅等候,奴婢已安排人上了茶。”
檀华点点头。
洗过脸,略微整理一番,换了身衣裳,檀华到前厅见英国公世子。
她在主位落座。
适才在座位上喝茶的沈修明见永寿公主进?来,放下茶杯,微微直起身,向永寿公主低头行礼。
“臣沈修明,见过公主殿下。”
对方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一身蓝色银纹衣裳,头戴一顶玉冠,面容英俊,气质潇洒。
他面前桌案上除了侍女?送上来的一杯热茶,还放着?一把白色折扇,扇子应该是他自己带来的。
沈修明是长?公主和英国公的儿子,长?公主与皇帝萧翀乾一母同胞,按照基因来说,沈修明身体里应该也流淌着?一些和萧翀乾一样的血液,但?他在长?相和气质上都继承了他的父亲,和萧家的人没有半点相似。
也随他的父亲一样,像个书生。
檀华看他,很离奇的没有多少见到表亲兄弟的亲切感。
本朝勋贵多从武职,听说沈修明也领了个定?威将军的职位,不过檀华还没见过沈修明穿铠甲拿刀枪的样子。
“免礼,请坐吧。”
沈修明重新落座,又?抱拳行了一礼,说道:“今日贸然拜访还请公主恕罪。”
古代繁文缛节很多,比如主人见什么样的客人要穿什么样的衣裳,客人见主人也要注意?衣着?,有些个讲究些的还会带着?衣箱子作客,便是国君也不能幸免。
而如客人,应该在拜访之前送上拜帖。
尤其是一些不太相熟的人。
比如沈修明和永寿公主,双方合该以?礼相待,贸然拜访,的确是沈修明失礼在先。
沈修明继续说:“臣前些日子出城办事,昨日回家,听说您身上不适,来到玉泉苑休养。母亲备了些养身的药材,还有一位医术不俗的名医,特意?交代臣明日亲自给您送过来,只是疾病于人多有煎熬,早些治好总是好的,小臣便在今日贸然拜访了。”
檀华看了眼厅堂地中央放着?的两只半人高的木箱,她方才一进?来就看见了这两只箱子。
那里头装的应该就是长?公主送来的药材之类的东西。
“不知公主您身体怎么样了,太医在外头,可要现在召他进?来?”
“我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好多了,用不得?这些东西,朗中也用不上。”
“公主,您真的好了吗?”
沈修明不太相信,在他的记忆里这位漂亮的公主表妹,从小就身体不好,小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听说她病着?,由柔贵妃或是皇上陪着?。
有一段时间,很多太医在芙蓉殿给永寿公主看病。
后来她连国子监也没去过,那时候沈修明还在国子监读书,他还遗憾了许久。
宫里宫外来往多有不便,他母亲虽然和皇上是同母的兄妹,关系却冷淡得?很。
别人不知道,沈修明却知道,母亲畏惧皇帝威严,一般也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入宫拜访。
他大约也不太讨这位公主表妹的喜欢,一直没什么机会见她。
就算着?意?听取芙蓉殿的消息,所能听到的,也只是几条“某月某日,公主有恙”这样的消息。
这位表妹这些年一直都是久病之身。
皇帝给公主所取得?封号,也是希望这位体弱多病的女?儿长?命百岁。
他托人往芙蓉殿送过几回东西,那些个宫女?嬷嬷,大小太监都连说不敢。
沈修明心念永寿公主已久,乍一得?知她来玉泉苑养病,直恨不得?背生双翼。
心中歉意?,着?实不敌万千渴望。
檀华说:“没什么大碍,怎好劳烦姑母担忧,药材和朗中,还请世子一会儿都带回去吧,帮我向姑母转告,永寿已经好了。”
“世子请用茶。”
沈修明刚刚在此?等候永寿公主的时候,一边想着?一会儿见着?公主表妹说什么好,一边喝了一盏茶。
这会儿永寿公主请他喝茶,也明白公主今天没有待客的兴致。
只是他仍是不愿意?走,拿着?一杯茶,想说什么,抬头看见永寿公主只觉得?她一颦一笑无处不好,眨眼的功夫就忘记了想要说什么。
不知不觉喝掉了半碗茶,看着?已经喝掉的半碗茶,意?识到实在没办法再留下了,沈修明只好起身告辞。
“公主身上既然好些了,何?不外出走走?洛京城内繁华热闹,城外亦多有奇景,公主不常出宫,于京中不熟,若哪日有意?出门游玩,臣愿为向导,还请公主不吝驱使。”
使人送着?沈修明带来的东西一起离开。
厅堂里的两只茶杯由小宫女?带下去了。
檀华去换掉身上见客的衣裳,她不用人伺候更衣,只有梅香等着?一会儿帮公主梳头。
彩诗与彩萍说:“长?公主很挂念公主呢。”
刚才公主见客的时候,是彩萍和彩诗两个人陪着?的。
彩萍总觉得?不是长?公主多挂念公主,公主素来不爱交际,与长?公主也谈不上亲厚,只是多些尊敬而已。
长?公主这些年和宫中走动的也不多。
她总是想起刚刚英国公世子喝茶不时看向主位的样子,有些像那天发呆的绿柳。
那个样子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事情都怕是越闹越乱,因为越乱就容易越大。
彩萍和彩诗说:“这话你可万万不要在公主面前说。”
只愿英国公世子少出现几次,这样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了。
一个不来,一个不去,自然不会多见面。
不知燕护卫是什么时候看着?公主发呆的。
彩萍呆了呆。
总觉得?燕侍卫和“发呆”这个词不太能联想到一起。
檀华换回日常穿的衣裳,头上的钗环拆掉,梅香快速解开她头上略微复杂的发型,三?两下梳了个檀华习惯的简单发型,用了几支简单的华盛和几枚珠花装饰。
“这样舒服多了。”檀华在妆镜前站起身。
她笑着?对一旁的香梅说:“好巧的一双手,梳头化妆都是又?快又?好。”
这个质量放到现代就是大师水平,加上速度无敌了。
梅香低头说:“算不得?什么。”
檀华趁着?心情轻松,回到书房里,燕归在她离开之后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就着?玉泉苑里阳光明亮温暖,檀华在书桌旁铺开纸张继续写自己没写完的古代版真假千金爽文小说。
她写字很快,剧情早就已经想好了,事业线是经典烂大街的种田路线,一路发家致富,打脸各路人马。
月上中天的时候,永寿公主的卧房里点着?一盏孤灯。
有人推开窗子跳进?来。
当他双脚落在地上,直起身来,舒展成一个魁梧的身形。
檀华就着?昏暗的灯光在铜镜前面解头发,她半闭着?眼,摸头上的小珠花。
燕归走到她身后,低头替她摘掉头上仅剩的两三?个小巧珠花,檀华伸手接过,放在梳妆匣里。
身后的人又?帮她解开头发。
动作轻快利落,和他一起舞刀弄剑的护卫们大概想象不到,燕归那双充满力量的手,竟也会这般灵巧。
也做得?来这样的事情。
一头青丝滑落在檀华后背上。
檀华却有些熟悉了。
她站起来,往屏风后边走,说:“你等一下,我换个衣裳。”
相隔一扇屏风,燕归背对着?檀华,檀华也背对着?那道在烛光照射下,投射着?燕归身影的屏风。
她低头脱掉身上的衣裳,长?发被她收拢到肩膀左侧。
在微弱的光线里,泛着?一丝流光,只是她半垂着?眼睛,只关注身前的衣带,没注意?这些。
燕归问:“今日怎么睡得?这样晚?”
檀华说:“今天精神?足,这会儿才有了困意?,大约是风寒真的好了。”
第59章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各自盖着一条被子。
床帐垂落,一片黑暗笼罩下来。
檀华躺在里侧,她?身上穿着一身白色寝衣,闭着眼睛,躺在玉枕头上,上床的时候上下眼皮就已经在打架了,一躺在床上,床帐放下来,很快就半是睡着了。
燕归躺在外侧,人还清醒着。
这里用的是从芙蓉殿带来的床帐,非常遮光,燕归分?不清自己有没有睁开眼睛。
他不知自己有没有睁着眼睛,也难以分?辨自己眼前?的黑暗是闭着眼睛时的黑暗,还是属于黑夜的黑暗。
他也看不见檀华,也没有碰触到她?,但能听?见她?逐渐变得悠长的呼吸。
这几天,燕归一直在这儿?这样陪着檀华,每个夜里,他都会在半夜帮她?取走变得温凉的汤婆子,然?后给汤婆子换上新的热水,重?新塞到檀华被子里。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会收起自己用过的被子离开。
而侍女?在檀华早起之后,叠被的时候总会发现被子里还是温热的,这几天都是如此。
第二天早晨,侍女?托盘里端着几个汤婆子,旁的洒扫的侍女?说:“这水别往远处倒,倒在那边空盆子里就行,我这儿?正好还有两盆花没浇水。”
拿着汤婆子的侍女?说:“它还热着,用它浇花可得等?一会儿?再用,若不然?花儿?得被烫坏了。”
“有那么烫?”
“可不是。”
那侍女?将汤婆子的盖子打开,里头的水倒在盆子里,热气顺着水流一起淌出来。
旁边拿着鸡毛掸子的丫鬟过来,在倒在盆子里的水中?摸了一下,立时拿了出来,轻嘶一口气,说道:“这汤婆子好生厉害。”
前?厅里头,看门儿?的太监送来一封拜帖,交给彩萍,“彩萍姐姐,这是英国公世子送来的拜帖。”
彩萍打开查看,大致看过,她?点点头,将贴子收到袖中?说:“好了,你去吧。”
她?照旧算账。
这会儿?公主是没空看贴子的。
春暖阁的温泉室里,房门紧闭着,里头上了门栓。
室内有一座占了大半个屋子的方形汉白玉温泉池,泉水从墙壁上几枚雕刻成龙首的巨龙口中?落下,室内一片朦朦热气带来的白雾。
檀华披着一件略微厚一些?的长袍坐在水边。
燕归在她?身后拿着一把黑色檀木梳子帮她?梳理湿润的长发,他动作轻柔,檀华长发顺滑,很容易一梳到底。
湿润的头发让他干燥的手掌逐渐变得湿润。
漆黑的发丝如同一匹黑夜织成的绸缎,她?脖子后一点肌肤莹白如雪,一梳到底,从头发上滴落的温热水滴一点点沾湿了燕归身上干燥的质地?略有粗糙的衣服。
两条长腿落在淡青色的温泉水里,双腿如玉,修长洁白。
她?笑着,两条腿随意地?晃动,偶尔踢一脚水面?,欢快自在。
不经意垂落到水面?的衣摆被汉白玉池子里的温泉水浸湿,白蒙蒙的水雾笼罩在温泉池的水面?上,成了她?的新裙子。
燕归其实和她?的身影一起在雾气里,不过两个人距离近,可以将彼此看清楚。
头发梳好,燕归用一条青色的丝带帮檀华绑起来,他还系了一个工整漂亮的蝴蝶结。
没拿镜子,也没有回头,檀华看不到。
她?从水中?抽出两条腿,赤脚踩在地?面?上,半转过身侧坐。
燕归拿过一旁干爽的布巾帮檀华擦拭双腿上的水珠,他的头低得很低,只看自己面?前?的一小块汉白玉地?面?。
宽大的布巾包裹着纤细的双腿,怕伤了她?的皮肤,两只大手,带着布巾轻轻按压擦拭着她?的双腿。
男人掌心的灼热隔着一层薄薄的布巾传来,双手修长有力,骨节较寻常人更加粗一些?,檀华能感受到对方掌心和指腹隔着布巾作用到自己双腿上的力道,并不重?,甚至可以说是温吞柔和,但她?奇异地?能从对方的轻轻握着自己小腿的双手和按压的指腹感觉到对方的力量。
双腿的水珠一点点被布巾吸收干净,残留下来的却是一种存在皮肤内层的酥痒,像是有细细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
她?低头看去,白色布巾裹住她?的两条小腿,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布巾之外包住了两条纤细的小腿。
布巾和双手随着按压一点点向下,从膝盖一路向下,眼前?的男人一直低着头,他将头压得很低,只看眼前?一寸汉白玉地?面?,檀华能看到对方眼睫低垂的样子,像是凝固了一样。
一直擦拭到脚踝,双手隔着布巾握着永寿公主纤细玲珑的脚踝,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将布巾放回一边的木制托盘里。
檀华说:“你抬起头,看着我。”
燕归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深刻而英俊的面容,他黑色的眼睛里一片浓稠,藏着化不开的黑色雾影,又像是关着一只随时想要出笼的野兽。
被他一瞬锁定,檀华终于感受到了别人所说的那种,像是被野兽虎视眈眈的感觉了。
心里有一瞬间的战栗。
檀华微微笑了笑,对燕归说:“我想问你要一件东西。”
燕归看着永寿公主的笑靥,里面?一片明媚纯真,像是清晨的阳光,仿佛能照见浮动在空气里的尘埃。
他觉得自己仿佛也变成了空气里的一颗小小的尘埃。
映在她?的眼睛里。
但看到自己在她?瞳孔中?的影子,燕归仿佛真切地?看到了那些?狰狞着想要出笼的野兽,他将野兽重?新按回去,尽量用自己平常的语气和低沉的声音说道:“燕归所有,皆为公主所有,不知公主现在想要何物?臣即可取来。”
“可以这么听?我的话吗?”
檀华轻笑一声。
燕归凝视着她?唇边的弧度,想到这一刻就算公主杀掉他,也是最好的安排。
他沉默以等?候檀华的命令。
檀华的双手捧起燕归的头,掌心下是他跳动的颈部?脉搏,燕归服从地?靠近。
他们的呼吸碰到了一起,缓缓交融,交融成一种化不开的热度,像一把火。
檀华错开燕归的鼻峰,吻下去。
二人唇瓣相贴,被吻的人立刻回应了她?,燕归是个好学生,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他总是慢半拍,用慢了的半拍去学习,去模仿,然?后青出于蓝。
第二次接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怎么让她?舒服了。
第三次的时候,她?甚至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很舒服。
檀华闭上眼睛,微微启唇。
得到应允的燕归深深吻了下去。
许久,这一吻结束。
不等?燕归冷静,檀华伸手一推,燕归顺着檀华的力道躺在汉白玉地?面?上。
檀华站起身,走过去,她?跨坐在燕归的腰腹上。
朦朦雾霭里,燕归太阳穴微微紧绷。
“公主……”
檀华看着燕归的眼睛说:“我想问你要一样东西,你还记得么?”
“公主,您请说,不必您做任何事,只要您下令吩咐就好,臣立刻去做,绝不推辞。”
燕归双手握上檀华的腰肢,他想将檀华抱起来放到一边。
檀华抓着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说道:“不,我不用你做任何事,也不需要你找什么宝物。”
“我要你,燕归。”
“你愿意把自己送给我吗?”
他的情欲一直蓬勃地?生长,像一只野兽,过去不知道什么叫做饥饿,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渴望。
但遇到永寿公主之后,这一切都分?明得可怕。
燕归用一桶一桶冷水洗刷身上的欲望。
希望他们像是汗水一样被冰凉的井水冲洗干净。
但是并没有。
它们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恐怖,就像是现在。
他能看到永寿公主垂在自己身侧的莹白修长,骨肉匀亭的小腿,她?的脚踝玲珑,像是某种艺术品,而她?的双脚则像是花朵一样漂亮。
潮湿的长发垂在她?身后,米黄色长袍领口是她?精致漂亮的锁骨,深深凹陷。
檀华能感受到,燕归的身体是愿意的。
同时,她?也能感受到燕归身体蕴藏着的强大力量,这些?力量在矛盾,在挣扎。
但当人克制自我的时候,身体本身就会变成束缚自己的枷锁,越是力量强大,越是克制,这道枷锁就越是结实坚固。
一丝一缕的情欲几乎蔓延在这具身体所有血液流通的地?方,而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筋膜、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一起组成了一道罗网,将他整个人围困、限制。
任凭所有的欲望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只叫它们无处可去。
经过煎熬的渴望,变得格外强烈,也变得更诱人了。
她?问道:“怎么,你不愿意么?”
燕归艰难地?平稳住呼吸和理智,问道:“恐怕于公主来日不利。”
“没有那些?,只有现在,此时此刻,我要你,你是否愿意?”
所有的一切理智被这个问题击溃。
围困欲望的牢笼破碎,男人本是要将人推远的手臂变成了一个禁锢般的拥抱。
好像谁也不能从他怀抱里将人夺走。
燕归说:“我愿意。”
他将檀华抱在怀里,像是要将她?融化成骨中?骨、肉中?肉,用尽所有的一切去吻她?。
从唇齿到漂亮的脖子,一直往下,不放过任何地?方,到所有的一切。
檀华的手死死叩住燕归的双肩,指尖无意识地?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在对方肩膀的肌肤上抓出月牙形的痕迹,有淡淡的血迹从月牙形的伤口了出来。
燕归像是完全感觉不到。
男子黑色的长袍被丢在汉白玉水池边缘。
在欲望的潮水里,檀华披着袍子,肌肤上结了一层细细的汗水,她?像涸泽之鱼一样拼命呼吸,左侧心口上一点朱砂红痣的颜色深了深,透过一双朦胧着春水的眼睛,她?对抱着自己的燕归说:“我们去温暖的地?方吧。”
四周温热的水雾弥漫,越往高处白色的云雾越是多,这座温泉室的屋顶很高。
檀华和燕归一起栽入淡青色的温热的泉水之中?。
第60章
淡青色的泉水溅起一道水花。
水花落下来,涟漪在汉白玉池子中化开。
翡翠青颜色的织锦发带系成的蝴蝶结被温柔的水流解开,在涟漪的余韵中不断远去。
一直飘到宽广的汉白玉温泉池的边缘,它柔柔地浮在水面上,因为浸湿了水,上面原作暗纹的金银绣线在乳白色的水雾中,隐隐有辉光流转,又与温泉水面相互反射的光交相辉映。
在水中,人仿佛也变得和这?丝带一样轻盈了。
融化在水中,能听见泉水在歌唱。
太?阳落下山的时候,彩萍来到檀华的卧房,才撩起珠帘,听见里头?彩诗在和公主说话。
讲话的人是彩诗,她说:“公主您今天睡了好久呢,奴婢有些事儿想讲给您,一直好好记着?呢。”
“咱们是五日之前来到的玉泉苑,那天正好是科举考试的日子,您可还记得?”
檀华靠在床边微微点头?,“难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故事?”
彩诗说:“故事是要有的,可不是那一天,而是明?天。”
檀华有些疑惑,“明?天?科举三?日,三?日后放榜,明?日不是放榜的日子?”
她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这?次科举中,除了殿试,所有需要天子出面的场合都由萧恒代天子出面。
这?次的考题是萧恒先过目再呈送萧翀乾的,他送上去三?道,萧翀乾从中选了一道。
这?就?安排了下去。
冯老丞相近日腰伤好了些,虽能起床,却还是不能常走久坐,皇上赐了辇轿,但因为不合礼制未见冯老丞相乘坐。
目前老丞相只在家中处理一些重要的政务。
这?次科举的事情?,主要由萧恒主持。
他虽不是考官,但会一直和考官在一起,学生考试的时候,他会过去转两?圈,考官批阅试卷的时候,他也会挑一些试卷看一看,防止考官帮人舞弊。
萧恒忙碌,檀华这?阵子也得了风寒,来京郊的玉泉苑养病。
上次他离开洛京巡视黄河流域水情?前,两?个人说好等他回来,雨应该也停了,他们就?一起去吃锅子、看杂耍。
现在看来这?约会也要无限延期了。
檀华心里将这?事儿放在一边。
思绪回到科举这?件事上,考什么她也略知?一二,只是不好说出来。
算算时间?,科举放榜之后有三?日琼林宴,萧翀乾顶多走个过场,若是皇上不出面,应当还会是萧恒出面。
檀华估计着?今年萧翀乾也不会出面,这?天下的事情?,对她这?位父皇来说,就?没有什么算得上是真正的大事。
而萧恒做事一向能得萧翀乾的放心。
他既是一丝不苟的,也向来不辞辛苦。
琼林宴之后,萧恒作为理政太?子还要根据这?些士子的能力和性情?安排他们日后的官职和去处。
这?样一算,萧恒能从繁忙的政务中稍稍解脱一些的时候,至少得是六七日之后。
这?段时间?,估计也只有一些臣下和客卿见他的时候多一些,要么就?是一些东宫的宫女太?监。
檀华东想西想了一通,就?听见彩诗笑着?说:“欸,说的就?是放榜的日子,公主可听过榜下捉婿?”
前朝朝纲不稳是断断续续地搞科举,到了大昭这?边,有些皇帝不爱搞科举,也曾经暂停过。
萧翀乾登基后一直很重视科举,在檀华印象里,其实一直到她少年时期,母亲过世之前的一段时间?,当时已经无心朝政的萧翀乾对科举还是比较用心的。
只是科举到底才稳定发展没多少年,怎么榜下捉婿就?出来了?
彩诗只当檀华没听过,笑着?说道:“说是一些人家会在放榜那天到皇榜下等着?,那会儿有些考生和考生的家人仆人看榜,若是哪个考得好的考生被人在榜单下捉住,就?要去人家做女婿,否则呀,不放出来。”
彩萍走近来将一张名帖从袖中取出,俸给靠坐在床上的檀华,说道:“这?是英国公府世子早上送来的帖子,邀公主出门游玩。”
檀华接过,展开来看上面的文?字。
彩萍和彩诗说道:“听你说的,捉个大活人和猎场捉兔子一样简单了。”
彩诗说:“十来个家丁仆役围在皇榜下头?,连抬带拖地把考生女婿绑走呢,可不简单?若是考生生得柔弱些,找两?三?个年轻力壮的就?能抬走。”
彩萍说:“既然简单,不如?我也去雇两?个人到皇榜下抬了一个给你。”
“又拿我取笑。”
两?个人嬉笑之间?,檀华看完了手上的帖子,和彩萍说:“这帖子放到一边吧,往后英国公世子来了,不管送什么东西,都不要留。若说要见我,就?告诉他我不在,或是不宜见客,找个借口?推了去。”
彩萍说:“奴婢记下了,待会儿就?交代下去。”
彩诗的目光落在檀华脖子上,忽然“呀”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可是被什么虫子蛰了?”
彩诗弯腰低头?看檀华脖子,只见雪白的肌肤上有几点小小红痕,不大,颜色微红,只因她皮肤白,那些小小的红痕格外明显些。
檀华摸了摸脖子,因眼前没有镜子,彩诗说:“往前一点,锁骨上方。”
“就?是这?儿。”
檀华摸到了彩诗说的位置,彩诗问:“痛不痛?”
檀华摇摇头?,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
“看着?像虫子咬的,听常太?监说,咱们来之前,宫殿里外、树上、草丛里,都撒过药了。咱们来之后秦姑姑怕奴婢们笨手笨脚不会撒药,亲自带人又到各处撒了咱们自己带来的药,还下了好几个鼠夹,就?怕这?些个小畜生带来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怎地还有虫子?”
她左看右看檀华脖子上的痕迹,说道:“好生厉害的虫子,这?些虫子真真可恶,奴婢这?就?去拿些咱们带来的清凉油来,那个顶顶管用,上次奴婢叫毒蚊子在手背上咬了一口?,只涂一点就?解了大半痛痒。”
彩萍看见檀华脖子上的痕迹,心里一惊,不像彩诗一入宫后学好规矩就?直接到了芙蓉殿,她入宫时年纪还小,伺候过几天贵人,又知?道公主和燕归的事情?,自然知?晓檀华脖子上红痕是怎么来的。
怕彩诗说话走动再招来什么人,忙拉住她说:“我看不是什么虫子咬的,倒像是风疹,你忘了公主前阵子还得过,那会儿用的蔷薇硝还有,这?次也带着?呢,一会儿给公主用一些。”
又说了一句,“就?像公主上次从定坤宫里回来一样,也别说出去,叫人知?道了倒显得陛下一番好心让公主受了罪,要是传到陛下耳中只怕公主将来出宫就?不易了。”
彩诗捂了捂嘴巴,说:“我记下了,彩萍姐姐,这?件事儿我守口?如?瓶,谁也不说。”
檀华已经反应过来脖子上的东西是什么了,她什么也没说。
不一会儿,彩诗走了。
彩萍心疼地看着?檀华脖子上的痕迹,说道:“到底是些舞刀弄剑的人,一身的蛮力,下手不知?道轻重。”
檀华手已经从脖子上落下了,笑了笑。
往常彩萍见了燕归便?是人不避开对方,眼睛也要向别处看,总之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这?个人,别人提起燕归如?何可怕的话题,她就?要对方不要说些有的没的。
是个会保护自身能量的人。
这?还是檀华第一次听彩萍对燕归做出什么评价。
彩萍未必是这?样想的,是出于对她的关心,说的气话。
“我父皇身边最看重的护卫首领,一等一的身手,到了彩萍口?中就?剩下一身蛮力了。”
“管他是什么人,到了公主这?里就?剩下一身蛮力就?是个不好的。”
檀华说:“这?些痕迹,看着?严重,其实不痛不痒的,很快就?能好,莫要担心。”
其实燕归并不像彩萍说的那样用了多少蛮力,他一直都很克制,因为克制,那双富有力量的手落到她身上的时候,有时候轻得像是没有触碰到她,有时候又紧紧地抓住她,像是要将她揉入血骨之中。
但只要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立刻会收回手。
整个过程,燕归都没有停止过克制,偶尔克制崩塌,也只是崩塌一个小小的边角。
彩萍说:“您还帮他辩解!”
见彩萍像是真生气了,檀华柔声说了句话:“若是他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好,也就?没有半点好了。世界上尽是这?样的男人,又有什么稀罕呢?”
“那样的人,就?算是皇帝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彩萍被这?句话吓着?了,“隔墙有耳,公主慎言。”
这?话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可了不得。
“奴婢去给您找点药,这?样的痕迹还是擦点药的好,擦了药第二天就?能消个八九分?了。”
彩萍去旁的屋子,开了药箱去找药。
秦姑姑的侄女儿看见她翻的是药箱,问了句:“彩萍姐姐你找什么药?什么药在什么地方我都知?道,不如?让我来找。”
“我找得到,外头?几个小丫头?不知?打哪儿摸了一篮子栗子在烤,你不快些过去,就?剩不下了。”
打发了这?个,彩萍挑了瓶清热化瘀的药膏出门。
握着?药膏走到公主卧房门口?,就?见一个身影高大的人坐在公主床边,他一只手里拿着?个白瓷小盒,里面有淡青色的膏体,一只手在公主脖子上抚摩,看动作是在给公主擦药。
永寿公主靠坐在床边,膝盖上放了半本书?,火烛在旁边燃烧,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她半张侧脸。
玉面不施粉黛,头?上也只是插了一根不起眼的玉簪,穿着?一身半旧的烟粉色长?袍,却人美如?画。
在公主面前的燕归仍然是那个样子,从后背看过去森然可怖,彩萍看着?对方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仍能感到惊骇。
但对方动作之间?温柔仔细,没有任何粗鲁笨拙的样子。
想来今天是自己冤枉了人。
谁也无法想到,永寿公主会和燕归在一起,但此时此刻,钱眼看到这?二人共处一室,彩萍发觉好像也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矛盾。
她将手里拿的药收到袖子中,悄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