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新旧年交替,宴会有多番安排,先是除夕和元旦有两场家宴。
皇帝萧翀乾不好热闹场面,这些年他愈发?喜欢安静,这样的日子,只是请了几个年长?的子女,至于?宫妃,却?只请了两个人,淑妃娘娘是一人,这次外出还没有回来,也请了他的母亲丽妃李娘娘。
谢婉仪来时,华服严妆,看着气色好了许多,连眼?睛都更有神?采了,看不出前不久生过?病,看上去消瘦了一些,走起路来有些弱柳扶风的单薄,她屈膝给萧翀乾见礼。
萧翀乾坐在主位,说?道:“不必多礼,安坐吧。”
谢婉仪在下首坐下,李娘娘是个四?十出头的女子,看上去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又坐在谢婉仪下首。
几位公主在两位娘娘下首,檀华是挨着李娘娘的,旁边是玉宁。
对面是几位皇兄,第一位就?是太子。
宴席开始,按照习惯有歌舞助兴,侍女一一为大家倒酒,檀华照旧是不喝酒的,她在宫女之前,自往酒杯里倒上清水。
萧翀乾这些年向来是道士生活,桌前的菜是素菜,酒是素酒。两位嫔妃,诸位皇子公主的桌上却?是有荤有素,有鱼有肉,有酒有茶。
萧恒带大家向皇上祝贺敬酒,大家一起喝过?一杯,萧翀乾也喝掉了一杯素酒,舞乐声渐渐热闹起来,檀华抬头看了一眼?,见着萧翀乾偶尔向前看看歌舞,有时候拿着筷子夹一筷子东西吃,闲适自如。
今天只是小宴,婀娜歌舞在中央,歌曲音乐婉转动人。
皇子公主不知道与他说?什么,又怕得?了他的训斥,一个个乖乖的,或是看歌舞,或是吃东西,说?话的多用眼?神?,话音也是小小的。
李娘娘寡言少语,只是偶尔喝一点水,谢婉仪偶尔和皇上说?两句,看皇上兴致不高不再说?了,低下头喝酒。
檀华低下头,夹了一只肉丸子来吃,一旁的玉宁偏过?头悄声说?:“那个蘑菇炒笋怪新鲜的。”
有些意外,檀华夹了一筷子,尝了尝,的确鲜香可口,对玉宁笑了笑,两个人压低声音说?话,歌舞杯盏声中,并不明显,大家偶尔吃喝一些东西,偶尔说?上两句话。
檀华正好夹了一筷子鱼,抬头看上首,发?觉萧翀乾不知何时不在了,玉宁看她视线转个来回,说?道:“父皇已走了半刻钟,那会儿有个青衣道童来找的,往年也坐不多时。”
她固然有些失落,更多的是放松。
檀华点点头,心知既然是道士来请,总归是没什么好事的,她将筷头的鱼肉放入口中,多少有些食不知味。
究竟是冷是热,是腥是香,也未尝得?出来,才咽下去,却?觉得?嗓子里有个软针抵在那里,她忙喝了两杯茶,喉咙是干净了,仍觉得?有什么抵在那里。
檀华撂下筷子,略做了片刻,和玉宁告辞,还是出门离开了,想来今晚,萧翀乾都不会再来了。
走出定坤宫去,檀华往前走了一会儿,回头看一眼?挂着红灯笼的定坤宫,见到?是淑妃披着一件厚重的披风从里头出来,侍女一旁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搀扶,淑妃帕子掩着唇,似是在咳嗽。
原来淑妃还是没好么?
竟是拖着病体来参加这次宴会的,想来还是为了皇上,檀华小的时候正是人小鬼大,她在萧翀乾身边,在后宫里看了不少事,知道淑妃喜欢萧翀乾,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现在这副样子看着多少有些狼狈。
檀华转过?身去,只当没看到?,她往前走,故意走了一个岔路,想要绕个弯子,不被人看到?,也不看人。
只是走着走着,她一个人孤身孤影往前走,没拿灯笼,看不清路,只是循着有亮光的地方走。
不知不觉经?过?御花园里,前段时间放在花园里的冰雕已经?不见了,却?有一支琉璃灯笼挂在御花园石柱狮子头上面,檀华觉得?奇特,琉璃贵重,这里怎么会有琉璃灯笼?她伸手碰了一下,才发?现这灯笼是冰做成的,四?四?方方的一个,黑夜里光亮朦朦的,若是白?天应该能看出来灯底座的冰是白?色的。
四?周没有人,檀华提起灯笼,自上方吹熄了灯笼里的火烛,还将它挂在原位。
她再挂上灯笼,嗓子里藏着鱼刺,觉得?痒痛难忍,激起来一些呕意。
连走几步,到?背光地方,背着路,低头用帕子遮住嘴巴干呕。
喉咙里面酸涩不堪,骨鲠在喉,想呕也呕不出来,檀华都给逼出了眼泪。
不一会儿,忽地眼前白雪地一片亮光,雪里面发?着光,歪头一看,那盏冰灯被人提在手里。
站着的人一身明黄。
檀华一双眼睛也是酸涩,泪眼?朦朦看过?去,发?觉眼?前人是萧恒。
方才那盏冰灯叫他点燃了提在手里。
他微微皱着眉头,握住檀华空着的左手把脉,檀华将将克服住呕吐欲,去抽他手里的手,被他牢牢扣住。
冰灯被萧恒递给身后的太监。
她腕骨细瘦,捏在手里像是捏着细细一根玉条,萧恒不敢用力,两个人一个抓一个挣,檀华挣了几下,萧恒就?松了手。
檀华从地上捞了一捧雪对着萧恒当胸砸了过?去,雪块砸到?萧恒身上,雪的碎屑乱飞。
从他衣袍落在地上。
萧恒挥挥手,让太监远着些,他自己绕过?碎雪走到?檀华身边。
被冰雪砸过?,他略微冷静了些,看看檀华,见她站在一旁一双眼?看着雪地,也不看自己,朝她说?:“妹妹,既然身体不适,为何不肯诊脉?”
第132章
暗夜里,冷风过处,掀起雪粒,如裹刀锋,刮擦着人脸过去,吹得人斗篷鼓荡飘飞,环佩叮铃作响。
檀华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晓,也日常请着平安脉,身体还如往昔。”
她想?了想?,看了眼?暗中看着她,虽是有心哄她,却?难掩忧愁的萧恒,说道:“哥哥担心什么我亦是知晓,却?是虚惊,还请宽心。”
萧恒初见檀华作呕似女子?害喜之态,立刻担心她是有了身孕,只想?立刻擒住她,辨别分明?,两人争执之间又怕伤了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自己是个男子?,自知下手没?轻没?重的,唯恐伤了她,只好低声下气?地?求她。
现?在听檀华说不是他想?的那?样,又有些恨她懂得自己此番为何,不深想?其中事情?,更有些担忧,怕她专心敷衍自己。
说道:“既然没?有病,缘何呕吐呢?还是请一位太医来看看吧。”
檀华说:“我没?有得病,也没?有别的,是嗓子?里卡了鱼刺,是以干呕。”瞥了萧恒一眼?,夜幕里看不真切他的表情?,檀华说:“事情?如此,哥哥爱信不信。”
说完这句话,檀华循着微光走着。
萧恒默默跟在她身后。
安永年提着灯笼远远跟着,走了一段距离,他才抬起袖子?擦擦额头。
方才还是拉拉扯扯,像是起了争执的两个人,这会儿看着才和平常差不多了。
宴会尚未结束,两个人只是暂时离席,到?了偏殿,萧恒身边只带着一个安永年,二?人去偏殿,门前自有太监宫女守卫,因为是除夕夜,到?处张灯结彩的,殿门口和殿内也都点着灯。
萧恒和檀华进了偏殿,霎时觉得温暖,檀华解开?身上的披风,侍女接过帮着挂了起来,却?是不方便换鞋子?,也就罢了。
萧恒也是如此。
兄妹二?人在榻上坐下,侍女送来热茶一人倒上一杯,萧恒问那?侍女道:“可有饴糖,要软一些的?”
侍女说道:“有的,殿下稍等。”
在这会儿,檀华和萧恒洗了手。
才过了年,宫里不缺饴糖,檀华和萧翀乾却?都不大吃,身上也没?有,不一会儿侍女取了一碟子?半干的饴糖放到?桌上。
萧恒说了句:“赏。”
摆摆手。
安永年给那?侍女一块儿银子?,弓着腰带人退了出去,许多人都知道永寿公主不喜欢被人伺候。
萧恒将麦芽糖的盘子?推向檀华,檀华捡起一块放到?嘴里,随便咀嚼两下,直接吐下去。
一块又一块。
萧恒说:“记得小时候,你喜欢吃鲤鱼,有时候不小心被鱼刺卡住喉咙”,他笑了笑,那?时候檀华也会呕,吐不出来会眼?泪汪汪的,今天晚上光线太昏暗没?看清她有没?有泪汪汪,看过去眼?眶确实有些红。
檀华手指顿了顿,又拿了一块麦芽糖
这是太医教的方法,其实还可以用猪油,她吃不来,一直是吃麦芽糖。
她吞掉了鱼刺,喝了两杯茶,嗓子?还是有些不舒服。
檀华说:“离席有点久了,我们回去吧。”
她说话声音有些哑,喉咙有点疼,萧恒起身,走到?衣架前,先将檀华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又拿了自己的斗篷披上。
回去的路上,他叮嘱道:“这些天吃些清淡的东西?,暂时就不要吃糖了,想?要吃鱼叫婢女挑好刺再吃。”
二?人走了一段,望见张灯结彩的宫殿,隐隐听见歌舞的声音。
萧恒说:“今天是我鲁莽,妹妹消消气?,晚上好好睡觉。”
太监开?门,二?人入殿,萧翀乾仍是不在,席上换了一场歌舞,皇子?和公主稍微放开?了一些,有的换了位置,在和相熟的人说话喝酒。
檀华回了座位,侍女立刻给她上了一碗热茶。
旁边的玉宁在吃酒,见着檀华回来,转身凑到?檀华身边,小声说:“妹妹,你猜父皇怎么离席?”
檀华摇摇头,萧翀乾一向不怎么参加宴会,玉宁也不卖关子?,借着酒杯掩住唇,说道:“是仙师的新药开?炉。”
仙师那?个月又没?有新药开?炉呢?
看檀华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玉宁笑了笑,问她:“也不知道仙师的药有什么功效,是能?叫人恢复青春,还是消解疾病,还是延年益寿?”
她胡乱猜测着,有几分向往,自今年夏天仙师算着了雨水停下来的季节,许多对?仙师不甚相信的人都有了三五分的信任,觉得这人应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至于这真本事究竟是什么,一个人猜的就是一个样子?了,有的是算卦批命、炼丹修仙、撒豆成?兵、修道飞升……
听说前两天有个吐蕃来的使者问朝中臣子?,仙师能?否驾云,这件事是宫里的小福子?讲来博她开?心的。
檀华摇了摇水杯里的水,黄绿色的茶汤接下红烛火光,她说:“谁知道,也许都能?呢。”
萧翀乾这些年,什么样的丹药没吃过呢?
檀华想?着。
除夕之宴,是萧翀乾身边的太监梁闻喜来宣布结束的,淑妃的席位是缺着的。
晚间为了那?颗遇刺吃了好些的糖,回到?宫里,晚上睡觉之前檀华好好刷了几遍牙齿,才盖上被子?睡觉。
初一是大朝会,初二?大宴群臣。
淑妃娘娘身体仍是不太好,由楚娘娘和魏惠妃一起接待宫外来的命妇臣妇,她们带了自己的儿女在身边接待,又问了几位公主是否要过去。
玉宁去了,宝珊也在,她们是去认人和交际的,檀华这两天都在芙蓉殿里。
她手头没?有事情?做,冬天也不想?做什么,是有点上火,被鱼刺扎了的地?方有点疼。
和人相互送了些过年的礼物,玉宁送了她两本书,宝珊送了她一件自己做的一件衣服,萧恒今年送了她一套画集,画上画的是花草鸟兽,另有两匹绫罗。
这些一一回礼。
又收到?了萧翀乾的赏赐,一桌好菜,一瓶好酒,另有女孩子?用的首饰头面,还有上好的绫罗衣料,还有一些写字用的笔墨纸砚。
檀华略吃过一桌好菜,看见素菜多吃两口,大多粘一下筷子?就离开?了。
御膳房的饭菜其实也是不错的。
别人送的礼物是要亲自道谢的,这么来来回回又过去了几天,檀华到?底是有了一些应酬,连见到?萧翀乾也没?有太多心情?说话,只是略走走。
这一天天气?好,太阳升得高高,四处一片灿然,风声歇了,偶尔有一缕从铜铃旁边溜过,带出一阵清泠泠的铃声,地?面上,白?雪是除不尽的,总有零零星星的雪屑,星星点点,亮晶晶的点缀在地?上。
新年里头,什么都是新的,连朱红色的宫墙都红得一新,投下来的影子?短短的。
檀华沿着影子?的边缘走。
一整年也就过去了,今年她十九岁了,想?到?这个就不由得想?要微笑。
新的一年又要做什么呢?
练字读书的事情?是每天都要做的,就不必说了。
去年写的真假千金,还有不到?百分之十就要写完了,崔让老师发的书,已经看完了,一鼓作气?把这百分之十写完好了。
她打算好好和老师崔让学习一段时间。
萧翀乾说要让檀华开?府,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相关的安排都做下去了,只等着春天来到?,冰雪消融。
因为这件事,檀华打算捐出去一笔钱,她总是没?办法心安理得的用国库里的银子?。
捐款要讲究技巧,这个到?时候再说。
……
初十这一天,萧翀乾当时正和仙师品鉴丹药。
有一枚金丹在两人中间桌上的白?玉盘里,萧翀乾说:“这枚丹药吃起来怎么样?”
仙师说:“聊做饱腹。”
萧恒说:“你总是这样说,外面的人都说大师可以知道过去未来事,仙师可以预知生死,撒豆成?兵,说仙师炼制而成?的丹药,延年益寿、美容养颜、起死回生。”
仙师道了句告罪,说道:“此世没?有起死回生的药,这些药还差一味药草,缺了这一味药草,好与不好,相差总是很大。过两日,略安排好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即去访山寻药。”
此时有小太监来报,行礼后说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萧翀乾点点头,让人收了丹药,宣太子?入殿。
萧恒由太监引入萧翀乾的书房里,在这里,已经看不到?仙师了,丹药也已不见踪影,桌上也只有一杯茶。
绮云香飘飘荡荡,带着一点幽微的香气?。
萧恒作揖行礼问候,萧翀乾点点头,直说:“免礼。”
待萧恒直起身,二?人也没?有多做寒暄,萧翀乾视线隔着香雾看向站在室中的太子?,说道:“太子?今日来此何事,不妨直言。”
萧恒说:“儿臣想?请父皇为五妹赐婚。”
萧翀乾的目光穿透香雾落在萧恒眼?睛上,萧恒微微垂眼?眼?睛,再次弯腰深揖,拱手行礼。
“儿臣想?请父皇为五妹赐婚。”
第133章
问仙殿的大门紧闭着,香雾蔼蔼,缭绕飘散,三位道祖双目低垂。
这里是皇权的中心,厚重的墙壁足够封锁一切声?音。
听了声?音的人可?以从里面?走出来。
仙师头戴玉冠,身穿一身金纹白袍,腰上系着一条祥云腰带,踏着一双云履,似剑一般的眉宇修长?整齐,一双眼乌沉沉的,像是深渊,面?色常年略失血色。
他缓步而出,身后跟着两?个灵秀道童。
垂下头,轻轻咳嗽一声?,手帕落下一点血迹,他不动声?色将帕子攥入袖中。
小童见?着观主咳嗽,有?些担忧,两?个过去要去搀扶,观主轻轻扫了扫手,说?道:“无碍。”
两?个小童仍有?些担心,其实自打夏日观主下山时遇刺,身体就一直不太好,那些伤好不容易才好了,到底是伤了元气,往年冬天都好着,今年冬天得了一场风寒,却?怎么也好不得。
背对着问仙殿,皇上和太子交谈的声?音渐渐远去了,风声?渐长?。
将要行到观中,观主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什么时辰?”
“师父,今天初十了,再?过几天就是上元佳节,观中已经备好了祭祀一应事物,陆师兄和罗师兄也准备好了。”
观主低头,五指微动,做了一番掐算,问那道童:“去丹房。”
道童看?观主面?色,见?他色如白纸,愈发显得一双眼睛黑如点漆,说?道:“师父,您这些日子身体不好,何不吃一吃药,安心歇一歇?刚才给陛下献过药,下一炉药不该着急的。”
观主说?道:“炼药自有?天时,不可?延误,无需多言。”
师徒三人径直往丹房去了,观主洗过手先去了药房里头,不叫人跟随,他亲自挑拣药材,两?个小童在外头点火洗炉子。
只见?观主取了一小篮的各色药材,红的、黑色、白的,成块的、成片的、成枝的,未见?他取用朱砂元水之属,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白玉盒子。
取下瓶塞,霎时芳香盈室,闻到这个香味,他眉宇之间略有?舒展,眼皮微微下坠,立刻咬了口舌尖。
银勺只取了一点出来,放到一张光洁的白纸上,色质微黄,似土非土,观主立刻合上瓷瓶盖子,室内的香味少了源头,消了大半。
待他折上纸张,香味又淡了一些。
李太医来芙蓉殿为檀华请平安脉,他说?:“公主这几天睡得还?好吗?”
檀华说?:“睡得好。”
“当中有?没有?再?发病?”
檀华说?:“没有?。”
李太医摸着胡须笑了笑,说?道:“如此算来公主今年冬日里发病仅有?六回,比去要少一天,而在年后也没有?发作,也是极好,愿望今年也更好一些。若是能一年好似一年,公主这病也是渐渐能好了。”
檀华笑了笑,说?道:“不敢贪求,只借您吉言,谢谢老太医。”
而想到前些日子干呕虚惊,檀华挥手屏退宫中婢女?太监,李太医亦是让身边的弟子。
室内只剩下两?人,檀华问道:“李太医,若我成婚,当真不能有?孕?”
李太医面?带几分愧色,摇摇头,说?道:“公主服用天香养神丸多年,体内寒气凝结,行于血脉。而公主身体,虽看?似和常人无异,实则病根扎于五脏肺腑,根基薄弱。既寒且虚,实不能孕育,即使停下药,也是不能有?孕,非得经年调养才行,没个三五年是不成的。”
他摇摇头,知?道太子近来为永寿公主相看?驸马的事情,怕永寿公主有?了什么心思,有?多说?了一些:“若是三五年不服药,病是不能好的,疼痛交加非常人所能忍耐,那样?的疼痛,久而忍耐,不死也疯,而身怀子嗣之人,忍受这样?的疼痛,只怕也留不下孩子。”
“万望公主以自身为重。”
李太医心中愧疚,天香养神丸对永寿公主是最好的药,却?有?这样?的副作用。
檀华点点头,面?上并无异色,“谢谢李太医关心。”
她只是再?次确认一下自己的确不能轻易有?孕。
这个问题是檀华第二次问起,其实以前檀华发现自己月经来得不大规律的时候问过李太医,当时李太医略作犹豫,请檀华屏退诸人,也是像今天一样?回答了。
“这件事,请您为我保守秘密。”
李太医说?:“自然自然,请公主放心,出得此门,老臣即刻忘记此事。”
涉及女?子身体之事本来就是隐私,应该保密,又涉及婚姻孕育,更是秘密当中的秘密。
尤其,无所出为七出之一,实在是个恶名?。
永寿公主未嫁之身,怎可?背负这样?的名?声?,更不该言语。
“今年的天香养神丸就要炼制好了,在元宵前后,届时老臣给公主送来。”
檀华说:“辛苦您了,老太医稍等?,我这儿有?些今年的新茶,是我父皇赏赐的,我喝不得许多,您带回去一些吧。”
几日之间,诸位兄弟姐妹,欢欢喜喜聚了几回,看?了几场歌舞,听了些新的旧的曲子,又窝在宫里睡了些时辰,眨眼就到了十五,元宵佳节。
到处是张灯结彩,宫里挂着各色的彩灯和冰灯,说?不尽的精巧漂亮,檀华却?换了一身常服,挂了出入自由的腰牌走出了宫门。
元宵夜不宵禁。
一年一度的日子,街道两?旁到处是各式各样?的花灯,一个个的都点亮起来,照亮了半个夜空,一整条街道。
经过路边的小贩,檀华给对方两?文钱,摘了一支冰糖葫芦,山楂不怕冻,冬天的糖葫芦冰冰凉凉的,檀华边走边吃,边看?两?边的花灯。
灯笼是什么形状的都有?,圆的方的,动物形状的,上写字的画画的都有?,有?的写谜题,有?的写寄语,还?有?的写上两?句诗文,画画的有?的画一副嫦娥奔月图,有?的话?小儿对弈,还?有?的画个瓜果鸟兽……
两?边许多灯笼摊子,不卖灯笼的也挂着灯笼,街上的人许多也都提着灯笼。
路亮亮的,黑夜里出行不用灯笼都能看?清人脸。
檀华一双眼睛看?风景,看?热闹,哪里看?得顺眼往哪里走,有?时候不看?热闹,只是随意闲逛,看?看?两?边摊子卖的什么。
街道上,时不时的有?一两?顶轿子经过。
只是轿子是人抬着的,也是和大家一起人挤人,这会儿有?些拥挤,檀华站在一个卖灯笼的摊子旁边站定,手中的糖葫芦还?剩下六颗,若是她也一起人挤人着走,怕手里的竹签子戳到人。
一辆蓝色帷幔的轿子在人群里随着潮水一般的人群挤来挤去,像是被海水扯来扯去,两?个抬轿子的人也是拥挤着,有?些左支右绌的样?子。
檀华目光不由得随着那轿子来回,谁叫它帘子一甩一甩的。
也是这会儿在里头颠簸的人应该醒了,檀华看?见?有?人掀开小轿窗子帷幔,露出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对方半垂着眼睛,似是有?一点惺忪睡意。
这人也是一眼就看?见?站在摊位旁边,穿一身斑斓彩衣,手里拿着糖葫芦,看?着轿子方向,脸上带着一点笑意的檀华。
她这时候的笑意,其实是有?些看?热闹的笑。
坐在轿子里的齐璟吩咐人停轿,自己从轿子里下来,吩咐轿夫走了,自己去到檀华身边。
作揖道:“多日不见?,娘子安好。”
他穿着的是和往日一样?素净的半旧白色直裰,再?加上乍见?时有?些倦怠的神色,虽然这会儿变成了轻松自然。
檀华问:“多日不见?,郎君还?是像往常一样?忙碌。”
齐璟看?着就像是连着上了好几天班,过节还?要加班的倒霉社畜。他刚才在轿子里睁眼的时候分明有?些不分地点,若不是轿子晃着,人颠簸中醒过来,可?能都没听见?街头上的繁华。
就是现在齐璟乍然听见?街头欢悦之声?,还?觉得隔着一层,各色的灯笼光线晃得有?些刺眼,对永寿公主却?是一见?就立刻熟悉起来了,好像昨天才见?过。
但见?她俏生生立在面?前,又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她的杏眼,笑靥,眼睛里的神光都是全新的。
齐璟微微笑了笑,这会儿困意一扫而空,他说?:“没什么事,都是瞎忙。”
第134章
齐璟比檀华要高一些,他比檀华高一些,手里提着一个八角宫灯,八个角翘起来,垂着大红色流苏,八面白纱纸上各自?画着一些寓意好的画,蟠龙、狮子、老虎、兔子、莲花、牡丹、百合、芍药。
是方才他从?摊主那里买了的,只说:“正是十五,映个节日。”
如此自?然?也没什么不好。
今天?夜里,有许多热闹,猜灯谜算一个,还有许多卖艺杂耍的,远着看?不见人,也能听见什么锣鼓声音,叮叮当当地响着,还有唢呐、笙箫,不同家不同的曲子相互交叠在一起,还有观众叫好声,交织成了一片欢乐。
一队踩着高跷跳舞的人敲锣打鼓从?两?个人身边经过。
快乐是会?相互传递的,檀华也开怀了许多,什么都看?两?眼,但也只是看?看?。
齐璟见檀华留意到一个猜灯谜的摊子,问?她:“要猜灯谜吗?”
檀华摇摇头,说道:“若你想去,我?可以?陪你去。”
“您不喜欢猜谜么?”
檀华自?身边的摊位捡起个铜铃摇了摇,她说:“我?不要什么大灯,故作玄虚的东西我?都不喜欢。”
假若檀华有兴致,齐璟是想要陪着她的,他只是笑?了笑?,想看?看?檀华喜欢做什么,陪着她走走逛逛。
而除却?猜谜,檀华看?什么都好,看?什么都有意思,也没什么固定爱好。
齐璟却?是没什么要看?的,街上人多眼杂,他和檀华一起,只怕被这?人流冲散,又不想哪个碰着她,也不想遇见什么人,一边留神在檀华身上,一边分神在周围人身上,并不看?什么热闹。
两?个人正走着,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扛着一束红艳艳亮晶晶的糖葫芦经过,檀华摸出两?文钱,“老板,要两?支糖葫芦。”
前面不远处,一个锦衣郎在猜灯谜的摊位之前,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看?着像是等人的样子。
此人就?是许久不见的沈修明,今天?陪着妹妹沈蔓菁来猜灯谜,妹妹兴致不错,他这?些日子心神恍惚,六神不聚,看?灯谜看?得进眼睛看?不进心里,猜过三个灯谜什么也没什么好歹,沈蔓菁就?不叫他猜了。
他也乐得个清闲,在一旁等着,手上没事儿,心里却?藏着事情。
前段时间,太子殿下为永寿公主择驸马,看?过许多青年才俊,母亲问?他说:“我?儿若是有意,母亲让人和太子通通信,也请永寿来家里坐一坐。”
沈修明为这?个念头心动,他与永寿公主是表兄妹,当今圣上是母亲的亲哥哥,他父亲是英国公,从?家世?上他是配得上永寿公主的。
比空有世?子名头的裴嘉铭要好。
太子为公主择驸马,还让这?些人和公主打个照面,就?是要公主挑一个可心的人。
但是公主不喜欢他……
而且,只要一想起永寿公主沈修明就?会?想起自?己被关入暗室的经历。
他感到恐惧。
最终他还是请托母亲把自?己的履历簿子拿给太子殿下了,心怀一点侥幸,总想着也许会?得到她的回应。
人流如织的元宵夜,他又看?到了永寿公主,她立在一个摊位旁边,穿一身袖口和领口镶嵌着白色绒毛的湘妃色窄袖衣裙,她手中捧着一个圆滚滚的泥人,看?两?眼又放下,朝着前方看?过来。
沈修明等着永寿公主看?见自?己,她转过身来了,眼神也看?过来了,忽然?,一直袖子挡在了她眼前。
视线移向袖子的主人,沈修明刚才只顾着看?檀华,一晃记得有个人站在她身边,也没大留意,现在才发觉站在永寿公主身边的人是齐璟。
英国公说齐璟很快就?要当上丞相了。
齐璟似是没有看?到他,正在和永寿公主说话,人流如织,他笑?意十分温和。
檀华看?着眼前突然?垂下来的袖子,暗青色的袖子宽袖,隐约可见袖口的暗纹。
不等她问?,齐璟说:“要有烟花了。”
话音刚落,檀华听见天?上有烟花炸开的声响,齐璟的袖子落下,她抬起头,看?见天?上亮起五颜六色的烟花。
大朵大朵的炸开。
满街上的人都在看?烟花。
檀华也跟着看?了一会?儿,低下头,视线回归,她看?向前方,沈修明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她心说:“我?早就?知道,这?就?是一个封建社会?,社会?是封建的,人也是。”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距离近一些,就?足够被人误解的。
天上蓝色、紫色、金色、绿色,各样烟花在空中随着一爆鸣,像是彩色的花雨一般,在夜幕前纷纷坠下。
齐璟在一旁问?:“什么封建?”
人声太吵,他只是依稀听见檀华说的这?两?个字眼,直觉这?个词不是字面上“封土建设”的意思,其它的又是不解,故有此问?。
檀华说:“什么都很封建。”
像什么表哥表妹,近亲结婚,还有什么,一个女人或是一个男人,和异性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被人误解的。
前几次,相看?的时候,檀华只要和齐璟流露出一点不一样的地方,甚至只要说两?个一起,或是表达一点她对齐璟的欣赏,别人就?立刻会?误解。
屡试不爽。
原来这?样的招数不止有她知晓,不过也正常,古代人对这?个时代和人情的了解不会?比她这?个现代人少。
檀华咬了一口糖葫芦,咬碎清脆甘甜的糖衣,嚼碎酸甜的山楂,微酸的汁水在舌尖化开,耳边能听见自?己咀嚼的声音。
想了想,檀华对齐璟说道:“这?段时间,有一些见过我?的男子有些关于我?和你的误解,你是不是都知道?”
齐璟提在手中的灯笼八面流转,他说:“起先是不知道的。”
后来次数多了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檀华心里没什么意外,就?算是笨蛋也不太可能一直都不是笨蛋,更何况齐璟不是笨蛋。
他说:“大概是在楚小?将军之时。”
檀华回想一下,楚小?将军是萧恒安排给她的第三个相看?的对象,一个比她小?一岁的小?将军,一看?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态度不讨厌,但对方看?见她把冷冰冰的雪球放在齐璟手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听人说,楚小?将军和兄弟打了一架,双双挂彩,不能出门?。
萧恒评价这?个楚小?将军有些好斗,看?着就?有些不喜欢的样子了。
当时檀华在看?鱼缸里长大一些的金鱼,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至此那次相看?就?算是结束了。
后面还有一些人,大多数时候都不用叫齐璟露面,只需要她似是而非的说上两?句,那些人就?会?想出一本故事来。
思路回到现在,天?上的烟花还在放,有的行人在往天?上看?,有的则是寻常看?地。
齐璟说:“后面着意观察了一些人,也就?确定了。”
檀华说:“你没有来找过我?。”她又看?了看?齐璟,下了个结论,说道:“你现在还来找我?,就?不怕……”
都说当官员的人爱惜羽毛,尤其是齐璟这?种前途无量的高官。
他们找到一家小?店,各自?要了一碗汤圆,坐下说话。
齐璟说:“适才说起猜谜,我?没说过,元宵夜的这?些谜题,每一年变化都不大,十几年前和今年区别也不大。”
这?个话题听起来是风马牛不相及。
“这?些谜题,大约十几年前,我?就?猜过了,许多题目,纵使不记得了,看?着也是眼熟,而向您这?样青春年少的女?孩子,眼熟的大约有个十之一二?。”
有一件事,齐璟不愿意说得太明显,话出口便是一道双刃剑,一面刀锋割伤自?己,一面刀锋对着自?己。
与她这?样的年龄相比,他已?经不算年轻了,大约也是不如那些年轻人可爱。
齐璟笑?了笑?,到底如实说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今年三十有余,便是能活七十岁,寿数也已?然?过半。您这?样年轻的女?孩子,恰似早春之华,桃李灼灼,我?与之相比,不堪已?甚。”
齐璟从?没想过有人会?在自?己三十多岁的时候说要服老,这?个人还是自?己,光阴如水,白驹过隙,一切都在倏忽之间。
他看?近在眼前的檀华,却?觉得她实在年轻得可爱。
檀华说:“最近我?一直拿你当我?的挡箭牌……”檀华戳破一个汤圆,黑芝麻馅流出来。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是该道谢还是应该道歉,看?着齐璟,心里一时之间天?人交战。
说是有点歉意,其实并不多,在于齐璟给她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十分好吧。
齐璟笑?了笑?,说道:“像我?这?样年纪的人,能有一些用处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第135章
又有什么?叫做用处呢?
香香甜甜的芝麻汤圆味道中,檀华看着面前的齐璟,罕见地感到一些费解。
她低头?吃掉一颗汤圆,檀华想到,齐珣也好,齐璟也好,这两兄弟初见时候总是让人有些讨厌的。
只是齐璟要比他?弟弟齐珣更加圆润内敛一些,假如?说齐璟是一颗有棱有角的石头?,齐珣就?是一个被流水磨得光滑的鹅卵石。
他?会在人际交往中不着痕迹做一些试探和改变,让两个人能好好交流,有时候檀华甚至觉得和他?说话很自然,像是和一个老朋友说话。
齐璟说:“公主讨厌臣么??”
假如?齐璟问檀华喜不喜欢他?,爱不爱他?,这些问题要比讨不讨厌他?更容易回答。
回答这些问题几乎不用犹豫,略微迟疑只为措辞。
现在听?他?这样问,檀华心里像是翻起潮水来,她咀嚼着口中香甜软糯的汤圆,乘此体味心潮起伏。
齐璟早已知晓檀华不喜欢四郎,阿珣年轻气盛,锋芒太过,这本不是缺点,只是永寿公主得到过太多闪亮又可爱的东西了,她看过太多好的东西,好的人,从未经历过疼痛的人,不会喜欢被刺伤的感觉。
考虑婚姻大事的时候,公主的父兄会为她在优秀的人当中挑选一个最合适的人。
假如?齐珣在这里,大约是个人选。
至于他?,已是不敢想了。
齐璟默默等着檀华的回答。
檀华思绪已然明晰,她说:“我不讨厌你。”
自从身来此世,她对皇亲贵族、世家子弟,峨冠博带的士大夫,总有些说不出的讨厌,就?像是指甲里扎了一根细细的毛毛刺。
学富五车的士子,不能让她信服,双方反而因为文化隔阂太深而生出矛盾,比如?说从前那个教?导檀华读书的老探花,其实对方平生也没做什么?恶事,只是迂腐而已。
皇亲贵族,如?沈修明,算起来两个人是亲表兄妹,但她自小就?不大喜欢这人,没什么?亲近感受,沈修明小时候,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惹是生非,遭殃的必然是他?身边伺候笔墨的书童。
不独独是他?们讨厌,他?们只是其中的典型罢了。
……
虽然一直戴着眼镜,檀华尽量不偏见看人,而是敬而远之,否则也是以礼相?待。
但是现在她忽然发?现,有色眼镜还在,随时都能戴起来,指缝里的那根毛毛刺不见了。
有时候,某些人有血有肉,也没有太过讨人厌。
心头?的戾气消解了一半,做弄人的心思也就?没了。
和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做朋友,是有些麻烦的,她不缺朋友,也不喜欢麻烦。
又过了一会儿,再?次走在街上的时候,两个人变作是一个人,檀华依旧穿梭在人流当中。
她从一个摊位上捡了个红色拨浪鼓,丢下一枚碎银给对方,再?经过下一个摊位的时候,拿了一个狰狞的面具戴在脸上,卖花灯的问路过的人:“要不要买一盏花灯!”
檀华掏出钱,“来一盏。”
这盏灯是正好送她回家的。
越是靠近夜里,街道上也安静了一些,只是节日的氛围还没有消散,仍然是热热闹闹的。
行至宫门前,檀华看着守卫,只觉得人比寻常多了些,守卫也是异于寻常。
她仍然是提着灯笼,摘掉了面具,自袖中勾出令牌,走近城门给守门的看,对方也是认得她的,略一扫令牌,躬身行礼道:“今夜不宁,公主殿下早些回宫为好。”
檀华将令牌挂在腰间玉钩上,问说:“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二人也是实话实说,说道:“方才上官来说,宫里来了刺客,叫我等严加守卫,仔细辨别各位面孔,一旦遇上不认识的人,立即将之抓捕。”
檀华有些吃惊,问道:“有刺客,可有人受伤?”
两个守卫,歉然道:“此中细节实非小人所能知晓。”
“刺客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严加守卫的?”
“刺客大约是在半个时辰前来的,我等也是才安排了守卫。”
也是半夜里,檀华提着灯进?去,今日民间不宵禁,宫里也是到处灯火煌煌。
她心里担忧,整个皇宫里最有价值的就?是萧翀乾和萧恒,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储君,那些刺客多半是为了刺杀萧翀乾,不知有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他?找到了如?今的禁卫军首领岑远明,对方听?见她召见,来的很快。
只在御道旁边,岑远明向檀华行礼,道:“连累公主下降相见,微臣见过公主。”
“夜深了,将军忙碌,莫要多礼,我只是听?说宫里有刺客,是怎么回事?刺客刺杀的是谁人?可有人受伤?”
岑远明一板一眼地行礼,说道:“今夜陛下请仙师在观星台作法扶乩,却?有一个道士叫刺客顶替,刺向皇上。陛下只是受了些轻伤,在手臂上,匕首并没有喂毒,陛下如?今正安,公主勿要担心。只是当时淑妃娘娘也在,受了惊吓,人昏了过去,已被太医救醒,太医说没有什么?大碍。而那刺客伤了腿,大约是走不远的,我等正在搜查抓捕。”
檀华点点头?,问道:“我父皇现在何处?”
岑远明说:“陛下在问仙殿,现在恐怕是睡了。”
既然只是伤到了胳膊,与性命无碍,檀华决定明天再?去看萧翀乾,这会儿是有些晚了。
她先?回了芙蓉殿。
解下身上的杂物,更衣洗漱之后?,她回到床上睡觉。
今日热闹得有些累了,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半夜里好像听?见什么?杂音。
只是睡得太沉了,分辨不出来是真的还是梦,第二天一早也忘了这件事,满心都是记着萧翀乾昨天遇刺的事情。
匆匆吃过早饭,换了衣裳,看过时辰,萧翀乾一向早起,便?是她早一些过去,对萧翀乾来说也是不早。
心里装着事情,无暇看什么?冬季景象,带着两个宫女,一早就?到了问仙殿。
守门的太监远远见了永寿公主,即往上报告。
萧翀乾此时正在静室当中做早课,梁闻喜进?去禀告,说道:“陛下,永寿公主来向您请安了。”
萧翀乾睁开眼睛,看向梁闻喜。
梁闻喜以为萧翀乾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笑着说:“也是才过了十五,永寿公主关心着您呢。”
萧翀乾起身,中止了今天的修炼,他?起身时候左侧手臂微微紧绷了一下。
檀华过来的时候,父女二人在客室见面,桌上放着几盘新鲜的点心,一些流行的各色糖果,还有一些一看就?水灵灵的苹果葡萄梨子之类的水果。
“儿臣见过父皇,祝父皇身体健康,千秋如?意。”她屈膝行礼。
萧翀乾说:“吾女坐吧。”
檀华坐在萧翀乾对面,视线在萧翀乾左右手臂上转了一圈,只见他?两条手臂,右手摆姿势请她坐下,左手还放在膝盖上。
“父皇臣女听?说昨日有刺客?父皇手臂受了伤,不知怎样?”
“只是皮肉伤而已,没有毒,也没有伤筋动骨,过些天伤口就?会愈合了,不必过于担忧。”
他?本就?是经历过沙场的人,早些年刀剑伤也有不少留在身体上,一些成了暗病,一些成了疤。
是以那一点小伤当真一点都不怕。
见檀华面有忧色,捡起水果刀,抓来一只红彤彤圆滚滚的苹果,和檀华说:“记得从前永寿喜欢苹果。”
檀华说:“不要削了,等父皇好了,我再?来您身边找苹果吃。”
萧翀乾笑了笑,放下刀子和苹果。
他?看着檀华,见她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望着他?问:“是伤到了哪条胳膊?”
萧翀乾撩起左手袖子,只见他?左臂上缠着一条洁白整齐的绷带。
檀华仍是望着,不晓得这道伤口是大是小,是深是浅。
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眼睛里又是着急又是担忧,泛起了泪光。
萧翀乾轻轻叹了口气,落下衣袖,本以为她会安心。
说道:“永寿,万一父皇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呢?”
檀华不解其意,望向萧翀乾的眼睛。
却?见他?说:“我给你找一位夫君吧。”
第136章
檀华从问仙殿里出来,回到芙蓉殿里,让人备了礼品,第二天?去翠羽宫看望淑妃。
她到了地?方,身后侍女奉着礼品,自有人交接。
侍女带着檀华到淑妃卧房相见?,淑妃半靠在?床边,一身菡萏色中衣,未施粉黛,看着憔悴苍白,她从春到冬天?今年一直在?生病,面白如纸,唇色微粉。
头发挽成一个发髻,只簪了一支白玉钗。
坐在?雕花床上,身后有迎枕,却不依靠,看着虚弱疲乏,面带笑意,温和柔婉。
她说:“公主大驾光临,臣妾病体虚弱,却是失礼了,还请公主恕罪。”
檀华在?她床边坐下,说:“是我听?说您昨日受惊了,身上不舒服,过来看看,万望没有打扰。”
“哪里的话,臣妾这翠羽宫里,一年到头见?不着几个人影,公主来此,欢迎还不及,哪里来的打扰。”
檀华扶着谢婉宜靠在?身后迎枕上,说:“娘娘此番受惊了,且自在?些,好生修养。”
谢婉宜靠在?迎枕上,精神松散了些,闻言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也是我近来精神差,那刺客也不是青面獠牙的恶人,仙师家?的道童都是灵秀体貌,那个刺客混在?里面,也是个灵秀样子。当?时他拿的也是一柄小剑,长不盈尺,也不是什么可怖的武器。我这阵子神乏眼笨,只看一个人影闪过来,急匆匆的要转身护住陛下,却反倒叫陛下为我抵挡阻拦,连累着陛下受了一刀。”
她叹了口气,捂住心口,细眉微蹙,目光愧疚,说道:“是臣妾无用,连累了陛下。而那刺客,也是来无影去无踪,这头才?见?陛下袖子染了血,再抬头就看不见?人了。再后来,宫中禁卫里里外外差了许多遍也找不见?人。”
“我却无事,只是心忧陛下,连番遇见?这些事,刺客竟能?闯入深宫,这次走脱,恐怕以后还要找机会行刺。”
檀华说道:“娘娘且安心修养,父皇身边一直有禁卫贴身保护,定然周全。”
“不知娘娘昨日为何去看人扶乩?”
淑妃说:“是臣妾想念姐姐,请安时得皇上要请仙师在?观星楼扶乩,沟通鬼神,我心念家?姐,想着过去问一些话,不想店里被刺客搅乱了,事有不谐。”
人在?病中,不便打扰,檀华和淑妃寒暄片刻,说了几句话,就要告辞了。
淑妃牵着她的袖子说道:“我与公主许久不见?,今朝才?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就叫人走了,太子也是,日日忙着,来的时候也是少之又少。公主若是得闲,还望多来看看,”
又叮嘱一番,两个人就此告辞。
萧翀乾手臂上的伤口未曾见?骨头,不损筋骨,好起来也快,没多久就愈合了。
春天?的时候,已?经寻不见?伤口上的绷带和鲜血,只余下一道比柳叶细窄,比麻绳粗糙的疤痕。
冰雪都已?融化,百姓之家?修理房屋和田埂,洛京之南,一座占地?广大的府邸已?经开始修建了。
檀华的婚事也大致定下来了。
赐婚的旨意摆在?问仙殿的御书房里,等待宣读。
正值春光好,日光耀耀,微风送暖,桃李含英,柳枝挂新?叶,春燕衔泥来,郊外一片绿草绒绒,暖风吹过,绿波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