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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徐忘真挨了永寿公主一耳光,目光辗转过去,见她虽在床榻之上?,却肩背挺拔,气度威严,一双杏眼看过来,竟叫人不敢直视。

“是臣冒犯了,只是公主久眠,为保您凤体安康,还需按时?看诊。臣知晓您相见时?心绪不佳,且心存抵触,故而在您入睡时?诊脉,还望公主见谅。”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檀华攥了攥刚才打对方耳光的手,不算疼。这一巴掌没有解掉她这些时?日的怒气,反倒更?激起了两分戾气。

他目光浸在冷冰冰的目光里,像置身于十二月的冰雪里。

不过,冬天也快到了。

敷衍的道歉永寿公主是不认的,其实不论是在王子皇孙里,还是在世家子弟小姐中,永寿公主的脾气都算是很好了。

的确是他过分了。

徐忘真说:“臣不请而来,已知错了。”

檀华说:“不如你放了我,我们两厢安好。”

这句话徐忘真没有回?应。

从这日之后,檀华清醒的时?候多了些,徐忘真每次来给?檀华请脉都是在她清醒的时?候进?行。

有时?候在清晨,有时?候在饭后。

檀华更?多的时?间在车厢里,下车走动的时?候越来越少,车厢里放了一只博山炉,里面烧着苏合香,丫鬟青梅时?不时?拿着簪子拨一拨,檀华坐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丝被?。

她的情况并不见好,这两天睡觉的时?候见少了,心脏却跳得很快。

徐忘真说她没病。

一行人在七日后到达澜沧城,车子在一座宅邸之前停下,青梅将檀华扶下马车,时?至深秋,她披了一件银白斗篷,徐忘真一身青色衣袍,在她身侧,随行的弟子叩门,正门打开,徐忘真和檀华一同走进?去。

一个二三?十岁的管家走上?前,他说:“主人,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

徐忘真微微点头,说道:“先到梧桐苑。”

梧桐苑,檀华听见这名字看了身侧的徐忘真一眼,正在与管家交谈的徐忘真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视线,侧头温声问道:“可要?乘轿?”

檀华微微摇头,说:“不必。”

管家在后陪着几人往梧桐苑去,檀华走近一处临水的院落,说是梧桐苑,里头没有梧桐数,倒是有一丛芭蕉生在墙角,再往里,侍女推开门,青梅扶着她走进?去,一走进?去,暖意袭来,秋季的冷意顿去,她目光扫过室内,脚下一顿。

屋子里有她熟悉的花瓶软榻,走近看屋子里的帘帐和珠帘上?的珍珠云母,墙边悬挂的琉璃灯……都和芙蓉殿里一样。

他怎么会知道芙蓉殿的装潢?

徐忘真说:“不知道您住不住得惯。”

临走之前,徐忘真帮檀华号脉,她看着对方,对方说:“公主一切都好,没什么大?碍。”

檀华说:“我有些乏。”

徐忘真说:“这段时?间舟车劳顿,您受苦了,好好歇着吧。”

这段时?间她服用天香养神丸的频率越来越高?,从每五日一次变成了每两日一次,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一天夜里她从疼痛中醒来,从枕头下面摸出装药的瓷瓶。

守夜的侍女睡得熟,没听见动静,瓷瓶盖子打开,她动作顿了顿,瓷瓶冰冰凉凉的,沉甸甸的,坠着手。

轻轻摇了摇。

里面是满的。

怎么会?她的药吃到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了,又怎么会变成满的?

出宫之前,檀华没想过自?己的病会这么频繁的发作,按照原本的发病频率估算,这一小瓶药够她用上?半年。

现在这满满一瓶药,按照她现在的发病频率算,也能用上?一个多月。

她从中倒出一粒药,夜里看不清颜色,放在鼻翼下低头轻嗅。

苦涩中带着药香,外表是一层蜂蜜糖浆,是槐花蜜。

这味药一落到舌尖就是甜的。

檀华从小是个懂事的孩子,中药苦涩辛辣,五味混杂,着实难喝,她从有记忆以来就在喝药,最初是闭着眼睛屏息喝掉一碗药,有时?候药太难喝,时?不时?的,喝进?去的药又吐出来,太难喝了。

太医们尽量将药做得不那么苦,后来给?她用糖衣裹的小丸子,再后来她吃一些别的药的时?候,包括天香养神丸,也是都是裹了糖衣的。

回?忆着宫中旧事,身上?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将药丸装回?瓶中,檀华撩起床帐,室内点着一盏暗淡的油灯,青梅睡在床边的小榻上?。

地上的阴影像是被风吹过一般,微微晃动了一下,檀华看了一眼晃动的影子,重?新?放下床帐。

白日里,她在院子里休息,这是一个精巧秀丽的宅院,花鸟虫鱼都不缺,来往行走的婢女童子俱是灵秀可人。

檀华一个人倚靠在秋千上?看着天上?的云朵出神。

风吹过,树叶瑟瑟作响,忽然之间,一个灰仆仆的东西从枝杈中间坠落下来,伴随着一声“哎呦”落在地上?。

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穿着一身灰色布衣裳,头上?随意绑了个发髻。

“这位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您别做声,饶了我吧。”

不等檀华说什么,这孩子扑通一下跪下,没鼻子没眼睛的胡乱磕头。

这孩子举止有十二分的轻快滑稽,又长得瘦小,像是大?人一样磕头也是奇怪,檀华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笑了笑。

这孩子听见声音悄悄抬头,一见檀华的脸就是一阵失神,说道:“仙女娘娘……”

檀华又是一笑,她说:“你起来吧,我不是仙女。”

那孩子站起来,摸摸头,笑嘻嘻地说:“那您一定?是主人家的姐妹或是妻室。”

檀华摇摇头,说道:“都不对,你不是府里人,你叫什么?怎么到这儿的?”

那孩子说:“我叫李狗儿,大?家都叫我狗儿,是个乞儿。前两年这座宅子主人不在,只有几个看门的,我自?躲在厨下柴房,只是最近主人回?来了,我就躲在了树上?。”他脸上?带着一点从树上?滑落的擦痕,说道:“我已躲了三?天,从厨房偷来的饭菜都吃光了,饿得头晕眼花,方才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不小心惊扰了您,还请恕罪。”

说了几句话,李狗儿抹了一把口水,看着石桌上?的烧鸡和点心双眼发亮,一个劲儿的吞口水。

檀华看看桌上?的饭菜,看看低着头肚子咕噜咕噜作响的李狗儿,她说:“桌上?的饭菜你不能吃。”

李狗儿说:“小人不敢。”

“青梅,让人给?这孩子拿点孩子喜欢的吃食吧。”

青梅应了一声,转身去花阴处吩咐,片刻后折身而归,她看一眼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檀华,坐在秋千上?的人,看上?去清减了许多,这段时?日以来,她不大?用膳,每一顿饭只是吃一点米饭一点肉类,今天早晨,只吃了半碗粥,半碟冷牛肉。

她对观主一向?是冷面相对,对这孩子却很亲近,眼下正在问这孩子的来历和外面的天色。

李狗儿出身农家,并非是天生的乞儿,去年大?雨,他家的麦子被?水淹了,家里活不成了,父母带着他一路行乞到了澜沧城,说是要?打渔为生,结果染了时?疫都没了,他就在城里当了乞丐,城里也有些好心人,凑合活着。

他平日走街串巷,说起外面的大?事小情也是滔滔不绝。

檀华说:“可怜的孩子,暂且跟在我身边吧。”

李狗儿一愣,不敢相信,听说这样的大?小姐身边的侍女都是漂亮能干的姐姐,怎么会要?他这个下九流的粗笨乞丐?

“没什么下九流的,都是一样的。”

那孩子只听到这一句话,就被?人牵去洗澡了。

晚上?的时?候,徐忘真来见檀华时?看见一个孩子坐在一张春凳上?和她讲澜沧江的鱼,她听到蓝色的鱼,眼睛都瞪大?了。

看上?去很可爱的。

果然,徐忘真没有表露出半分意外,他照旧给?檀华号脉,这次沉吟的时?间有些长了,过了一会儿,他对檀华说:“那个小崽子,你喜欢就养着,当个逗趣的。”

檀华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知道,一旦这孩子从府中离开,他就会有性命之危。

毕竟现在的这座小宅子已经不是前段时?间那个可以让流浪猫随便?住,府中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房子了,现在监管严密,连一只蚊子都飞过不去,虽然近处只有几个侍女仆从,但不知道有多少双看不见的眼睛暗中观察着。

这孩子这几天躲着藏着,没人捉他,看来也不是什么福大?命大?,原来是徐忘真拿着当逗趣儿的玩意呢。

还好他没有往外逃,只是躲在树上?,若不然恐怕已经没命了。

临走的时?候,徐忘真说:“您是千金贵体,应当好好保重?,早晚用饭,您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尽管吩咐青梅。”

然后青梅再去告诉他吗?

檀华垂着眼睫,背靠在迎枕上?,一直到徐忘真离开,她捂着帕子咳了咳,拿开帕子,视线低垂,只见白色锦帕上?有一点殷红,是血迹。

她将帕子卷起来丢在一旁,心里想着自?己这段时?间没有吃药,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四?肢皮肉连着筋骨全在痛。

檀华试过,只要?继续吃天香养神丸她就会像从前一样,一旦停药就比从前更?重?几分。

她的病是愈来愈重?的,但是徐忘真却说一切如常。

不一会儿,狗儿从外面回?来了,他是个半大?孩子,这几天吃饱喝足,渐渐熟悉了环境,好动的本性就显出来了,到处跑。

李狗儿跑到檀华床榻边上?,整理?了一下衣裳,跪下来说:“姑娘,我以后会报答您的。”

第152章

李狗儿眼睛很?亮,满腔赤诚,檀华笑了笑,她?肋下又?是一痛,便收了笑意,对李狗儿说:“你若饿了就去找青梅,让她?给你拿些吃的。”

李狗儿说:“我不饿。”他不敢看檀华,犹豫一会儿问道:“大小姐您不舒服吗?”

“是老毛病犯了。”她?招呼李狗儿走近些,李狗儿往前?走了两步,蹭到脚踏上跪下,初见时候,这孩子头发蓬乱,发髻上落着树叶,一身叠着补丁的旧衣服,脏兮兮可怜巴巴的。

后来青梅把这孩子带走一个来回,将人打理了一番,又?换了干干净净的衣裳,让人给李狗儿梳了头发,看起来这孩子也像是个好?人家的孩子了。

檀华笑笑,说:“怎么总是跪着?”

李狗儿的脸一下子红了,嗫喏着说:“青梅姐姐说在您跟前?要有规矩。”

梧桐苑居住的人身份特殊,照顾得仔细,守卫更加严格,她?骤然多出个人,青梅万万不敢疏忽,严厉地叮嘱了李狗儿几句,见人的时要干净整洁,说话之前?要先跪下,没有问话不许开口,最重要的是要服从。

这些都是大户人家最基本的规矩,假如李狗儿不听话,他们会用胳膊粗的棍子打他。

檀华听李狗儿重复青梅的话,摸了摸他的发髻,李狗儿感觉一阵香气拂过,他靠近这位女主人,能品尝到一点?点?苦涩,有点?像他父母去世之前?的药味,这味道不同于破庙稻草堆里的苦辣,缠缠绵绵的,是苦的也是甜的。

看着这孩子跪在脚踏上的膝盖,孩童眼神温驯濡慕,檀华想道,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地方。

柔软的手指在幼童的发髻之间?抚弄了几下,李狗儿想起了他的母亲,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这样摸过他的头了。

此时此刻,李狗儿觉得,不论?这位女主人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但是檀华说:“你有没有梦想?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想要做的事情?”

檀华靠在床边,后脑勺倚靠着床柱,一身浅粉近白的素服,头上松松梳了个发髻,只?戴了几个柔软的绒花,她?的目光落在这孩子身上,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街头上的大小乞丐没那么和气,大家干架的时候比说好?话的时候多,他一个外乡人在这里初来乍到的时候受了这里大小孩子不少欺负,结的仇多,交的朋友少。

李狗儿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好?好?说过话了,想要什么这样的话也曾对别人说过,后来被取笑的次数多了就不说了,后来他渐渐地将那些话当做是机密,轻易不肯对人讲,有时候他想除非那个人肯让他打个半死,否则他是绝对不说自己的心?里话的。

但在这位女主人面前?,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敞开的盒子,什么念头什么话语,也不考虑应不应该,通通往外面飞去。

李狗儿攥了攥拳头,说道:“我想读书。”

话语脱口而出,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他眼睛瞪圆,心?里想着若是女主人取笑自己,他是跑还是不跑?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仍是落在檀华的衣袖上,十分恋恋不舍。

檀华已然收回了手,她?轻笑着说:“读书呀,是好?事,读书使人明理,也可以?求取功名。”

李狗儿眼睛亮了亮,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

檀华下了床,李狗儿想要帮她?递鞋,她?轻轻摆了摆手,自己踩上写字,对李狗儿说:“跟我来。”

她?在坐到书桌后面,让李狗儿在一旁坐下,铺开纸张,蘸墨写字。

“你拿一副纸笔,跟我学?,这个字是一。”

檀华笔下划出一条起伏的横线。

李狗儿小心?翼翼拿了纸笔,动作僵硬地握着笔画出一个一字,他心?里想,他如今的身份也能读书习字吗?

书房里不缺笔墨书本,琴棋书画都有,是个陶冶身心?好?环境。

在这里,除了没有自由,几乎她?要什么有什么,不论?怎么耗费,笔墨总是不绝。

没人问檀华为什么要教导一个乞儿读书。

李狗儿是个好?学?生,也许是因?为这一年的漂泊生活,他虽然平时举止有点?孩子气,学?习的时候不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孩子那样好?动,十分听话。

檀华用论?语给李狗儿开蒙。

已经有几天时间?,青梅等几个婢女看檀华教导李狗儿读书,不免对这个来路不明的乞儿客气了一些,也不再说那些打打杀杀的话了。

徐忘真有一天来陪檀华吃饭,说是陪人吃东西,他不动筷,面前?放了一杯清茶也不喝,看着桌上的菜色,他说:“这道炙羊肉不错。”

那筷子菜朝着檀华的碗碟过来,檀华筷子微动,格住他的筷子,说道:“不劳烦道长?。”

徐忘真收回筷子,将那块羊肉放到自己面前的碗里,看了看檀华,又?看了看书房里写大字的李狗儿,自打这个小乞丐来了,永寿公主就不再直接称呼他国师,而是开始叫他道长?。

他说:“这么大的孩子从没读过书,要从头教起,得花费不少力气。若是想要体会为人师的乐趣,不如找一些读书人家的孩子,最好?上过两年私塾,耳濡目染,更会当人弟子。”

檀华对这些话不知可否,说:“听起来道长很有经验?”

徐忘真说:“我教过一些孩子”,他想了想,又?失笑,“不过也有例外,有些孩子天生就会读书,而有的天生就是一块朽木,读书再多书也是无?益。”

他说过这段话,拿起一直没喝的茶喝了一口,表情难辨,檀华却觉得这个人此时情绪有些低。

“这些人身上放太多心?思也是无?用。”

檀华笑了笑,说道:“你大弟子很?聪明。”

“……那样聪明的孩子少有,你这个大约是不如。”

“他还小。”

过了一会儿,徐忘真起身,将要离开,出门前?他说:“既然身体难受,怎么不吃药?您素来聪明,何必自讨苦吃?”

檀华说:“我怕死得更快。”

“不会的……”

等他身影消失,檀华来到书房,李狗儿举着大字给她?看,上面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大字,重复了一整页,檀华坐下,指点?了几个字的运笔,她?指尖沿着天字划过,说道:“上面的一横要略短一些。”

李狗儿点?头记下。

她?想起洛京,不知父兄现在如何,面对徐忘真的时候她?很?少生气,但想到远在洛京的父兄,思念之余,怒火随之而来,愤怒情绪一簇火苗一般燃起来,她?心?里同时又?觉得好?笑。

桌子上铺着一张白纸,檀华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句话出自《论?语》,你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他说:“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也不要让别人去做。”

李狗儿身上有点?市井的圆滑气息,有个饿出来的尖下巴,但一到学?习的时候就会冒出几分憨气,看起来意外的朴实,的确没有徐微生身上那种一眼望去就能感受到的毓秀灵气,更不要说对方的出尘淡然。

这孩子的确不算太聪明。

——檀华这样想道。

这句话的涵义不止于此,但一个小孩子,能够分析出一个角度就可以?算是读懂了这句话。

檀华点?点?头,算是做出了回应。

李狗儿看着她?的表情,攥了攥自己的衣服,他跪在檀华身边说:“我不聪明,我爹从前?就说我笨。”

看来李狗儿刚才听到徐忘真的话了,檀华心?中想道,她?说:“那个人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胡说的,你很?聪明,以?后也会越来越聪明,读书也会越读越好?。”

“小姐,我不知道怎样报答您才好?。”

“怎么又?说这样的话呢?”

从这一天开始,李狗儿读书之外就陪檀华聊天,他发现这位不知是主人还是客人的小姐是一个很?孤独的人,她?不和这里的奴婢说话,男主人来的时候,两个人偶尔说几句话,很?多时候也是话不投机,气氛冷冰冰的。

他给檀华讲自己经历过或是看过的趣事,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人生太短了,有趣的事情也很?少,尤其是他这样没有什么童年的小孩子,有趣的事情更少,只?说了两天,便无?话可说。

这座府邸的一草一木,李狗儿都很?熟悉,他可以?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到处乱走,这里的人和事物?,都是他没见过的,他把府里的人事物?,当做趣谈讲给檀华听。

有时候怕檀华听了不耐烦,但很?快发现她?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他讲的更多了,平日里会下意识观察府里的事情讲给檀华听。

“……小姐,您不知道,府里的侍女和护卫都吃素。”

“我听见两个人在说庄周梦蝶,后来他们说要抓一个蝴蝶去看。”

檀华靠在床上,半闭着眼睛打盹,一边听着身边人的话。

“小姐,您怎么越吃越少了?”

檀华说:“我在控制食欲。”

“……为什么要控制……食欲?”

“因?为要减肥。”

望文生义,很?好?懂,接触之后才知道,她?时常说一些古怪的话,李狗儿看了眼檀华说:“我家里说能吃是福,胖了也是福,您如今有些瘦,不用减肥,不如多吃点?。”

李狗儿惊讶地说:“我昨天在厨房看见那个人在给您做饭。”

他敢保证,他娘把饭做的再怎么难吃,他爹都不会下厨做饭,寻常百姓家,也没有奴仆做饭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贵人们有什么独家手艺,这些饭菜真的很?好?吃,他闻到香气就舍不得走路,回到住处也一直在回想。

也听过一些小孩说过,某某家的家生子说他们府里小哥小姐剩下的饭菜点?心?都给他们都让他们吃,但这里不一样,小姐吃饭的桌子谁也不许靠太近,剩下的饭菜有专门的人物?过来收起来。

檀华没什么意外,菜是谁做的,从口味就能辨别出来的。

李狗儿又?说:“府里来客人了,骑马来的,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好?像脾气不太好?。”

第153章

檀华听到此处微微挑眉,李狗儿见她有?兴趣,越发详细描述起当?时的情形:

“一大?早的,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叩门,当?时我在门房烤红薯,红薯是这两年的新鲜玩意,听说是番邦来的。啊,说远了,那骑马的一行人?有?十几个,领头的穿一身黄色袍子,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发冠,嘿,他?穿的鞋子真好?,好?像是水牛皮的,这人?长得高高大?大?的,气势很足,年纪轻轻看起来腿脚不太好?,别人?扶着他?从马上下来,他?膝盖弯了一下,举起鞭子就给了扶他?的人?一鞭子。”

“看着身子骨不太好?,脾气也不太好?,一鞭子下去?就给随从后背打?出血了,那个人?哼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守门的清尘认识他?,见了人?先将我赶走了,我在门口?听见清尘叫他?二?师兄……”

檀华摸了摸身边小子的头发,她的手?一落在李狗儿头上,他?就眯起眼睛,一脸幸福。

守门的清尘,檀华在路上见过,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子,看着是个修道的,她从前不认得这个人?,听说琅镜山太虚观有?三?百多?个道士,宫里还有?一批,别的地方有?没有?也不知道,她只认识几个常常跟在国师身边行走的大?小道士。

从前的徐微生是一个,还有?几个眼熟的小道童,还有?一个就是国师的二?弟子罗元,她没见过对方几次,听过对方名头的时候更多?一些,这个罗元是个热衷于在名立场上汲汲营营的人?物,听说此人?穿金戴玉,常行走于权贵之家。

檀华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案,对李狗儿说:“离这些人?远一点,注意保护自己。”

她心里怀疑徐忘真会不会放过李狗儿,这个人?深得萧翀乾信重?,他?送过去?的丹药萧翀乾从不用?人?试药,也曾为了这个道士当?朝斥责大?臣。一直以来,檀华就不相信徐忘真来到皇宫毫无所求,只是这件事情他?没有?漏出一点破绽,这些年他?只为萧翀乾炼药,那些弟子大?多?数被徐忘真和徐微生这对师徒拘得老实,只有?二?弟子罗元带着几个小弟不服管教。

这是好?事,檀华让人?顺着罗元调查过,一只没有?摸到国师的狐狸尾巴。

不过有?一件事很好?笑,罗元曾托人?几经周折买了个犯官女眷,他?把人?安置在京城一个小门小户的院子里,不久之后这事儿被徐忘真知道了,罗元和徐忘真见过一面,那女子就被放了,徐忘真和罗元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元整整半年没下过琅镜山。

日前徐忘真说弟子当?中有?人?朽木不可雕,说的大?约就是这个罗元。

这件事儿被人?当?做笑谈在萧翀乾面前说过,当?时的情形不必多?说,总之国师圣宠日隆。檀华曾以为徐微生和徐忘真的关系更亲近一些,因为两个人?同样姓徐,早有?徐忘真意图让徐微生继承衣钵和山门的传说,而且,徐忘真的弟子当?中,最拿得出手?的还是得说徐微生,其余一概弟子都差得远呢。

但现在看来,可能罗元和徐忘真的关系更亲密一些,他?知道徐忘真的动向。

檀华闭着眼睛想道,快点动起来吧,她的时间?不多?了。

而一边,罗元梳洗一番,请随行的大?夫在膝盖施过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去?求见徐忘真。

步于廊下,不远处有?翠湖假山,湖光山影,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弟子在前头引路。

罗元问:“贵客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清风听入耳中,心里一个激灵,贵客是公主,师父劫掠了公主,这件事实在是大?逆不道耸人?听闻,他?们这些做弟子的都是在师父和永寿公主交谈时才知道公主的身份,二?师兄竟然也知道这件事吗?清风转而想到二?师兄是在师父跟前长大?的,与师父关系自然不一般,他?们不能知道的事情二?师兄自然可以知道。

他?说:“贵客一切都好?。”

事实上,公主的事情都由师父经手?,除了师父,知道最多?的要数青梅师姐,最近一段时间?那边守卫森严,院子里的事情外头的人?都不知道。

罗元说:“青梅在那边伺候?一会儿你我别过,你传信给青梅,说叫她一会儿来见过。”

清风道:“是。”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徐忘真居住的院落,他?住的院落没有?名字,当?中也不养花草,几根细瘦的竹子不敌秋风,叶子尽败,只剩下几根细瘦的黄绿色树枝,院中有?几块嶙峋的石头随意摆放。

清风在院门口?已经告辞,领了罗元的话去?寻人?了,罗元一个人?走入院子,只觉得这里的秋意比别处更浓一些,冷风直往他?的膝盖骨里刺。

罗元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他?推门进去?,屋子里和外面一样,空荡荡的,连个鬼影也没有?,他?一眼看到徐忘真坐在桌案旁边写东西,他?身侧有?一只陶杯,里面应当也只是清水。

罗元跪下,道:“弟子给师父请安。”

徐忘真抬头扫了他?一眼,说道:“让你安心留在洛京,怎么来这边了?”

罗元说:“师父身边没有知冷知热的人服侍终究不好,几个师弟久不侍奉师父,弟子恐他?们有?所不周。”

这一番敷衍的话啊,徐忘真听着有?趣,罗元是一条朽木,他?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比谁都了解罗元。

他?不是想要服侍他?,而是担心他?脱离了视线,罗元知道自己要达成心愿就少不得依赖徐忘真,洛京的权贵中的笨的,他?看不上,聪明人?又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更加信不着这些人?,只有?徐忘真和他?是一伙的……

但是徐忘真和他?铁胆忠心的祖父不一样,和他?刚直鲁钝的父亲也不一样,这个人?像他?来历不明的母亲,像一条多?变的毒蛇。

越是接触徐忘真,他?就越是不放心,但除了徐忘真,他?又能依靠谁呢?

罗元说:“师父,弟子听说永寿公主在您这里做客。”

他?有?十分忐忑,又觉得自己的构想十分的好,还是像以前一样,只要徐忘真点头,什?么都不成问题。只要徐忘真觉得可以做,不管多?离谱的事情,都是可以做的。换句话说,不管他?想做多?离谱的事情,只要徐忘真站在他?这头,愿意帮他?,这件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徐忘真点头,罗元见此,心下稍安,说道:“师父,永寿公主为皇帝爱女,太子与永寿公主亦是颇为亲厚,若我能迎娶永寿公主,大?昭的皇帝必然站在我们这边。异日归向景国,也可向大?昭借一支兵马,有?此支持,不愁不能推那庶子下去?,届时有?大?昭皇帝支持,我必定可以顺利登基,到时候封师父为相国,我与师父二?人?共治一国。”

不会有?人?想到,罗元是景国皇室流落在外的子嗣,这些年一直想要重?归景国,登临皇位,他?这几年频繁交往权贵,也是为了寻求助力。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永寿公主这个人?了,只是一个公主又怎么可能和他?有?来往呢?而且永寿公主向来讨厌道士,当?初徐微生凭借才学成了公主西席,永寿公主对他?算是以礼相待,他?走不了这条路。如今大?昭和景国相处亦是和谐,若他?自爆身份,不知道是否引火烧身。

想来想去?,一直都没什?么机会,直到今天,师父竟然抓到了私逃出宫的永寿公主!

徐忘真看着罗元隐含激动的眼睛,温声说道:“阿元,你可知大?昭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元想了想,即使这些年萧翀乾似乎对徐忘真无所不依,他?也不敢轻视,说道:“几年前大?昭的皇帝心思深沉,内藏乾坤,手?段过人?,心狠手?辣,且有?治国之才。”

“你想回景国,一定要回去?吗?”

罗元说:“就算九死一生也要回去?。”

徐忘真笑了笑,说道:“可你若要叫永寿公主爱上你,就算你死一百次,粉身碎骨也不能再回到景国。”

罗元愕然,徐忘真继续说:“大?昭的皇帝是绝不会让永寿公主离开大?昭的国土的,公主若是心爱你,也不能随你走,她的父亲会将你留下来,或是让你死。”

这句话罗元竟是无从反驳。

“那太子呢?”

“你等得了吗?”

第154章(修)

罗元攥了攥拳头,说道:“弟子为先皇嫡脉,这些年却眼睁睁看着那些旁支庶孽高登皇位,心头恨苦!早已忍无可忍!”

景国先帝赫连茂晚年昏庸,奸臣弄权,宠妃当道,好几个?皇子死于非命。

他的第三任皇后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孩子为中宫所出,当时最大的奸臣,太?尉卫祎早已对着孩子虎视眈眈,皇后深知这孩子若是留在宫里,恐怕不能活命,便让人暗中将这孩子送走?。

这二十?年来,卫祎权位日?盛,景国先帝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此?时卫祎已经官居太?尉,把持朝政多年。而?先帝后宫中的皇子公主竟然是一个?成活的都没有了,百官以为卫祎将要登基,他却在宗室旁支中找了个?叫赫连文亭的宗室子弟登基,算一算此?人继位已经有十?年了。

想到这里罗元攥紧了拳头,他盘算一番说道:“现在回景国就得?对上卫祎,卫祎在朝中经营多年,树大根深,恐怕不好对付。”

徐忘真说道:“阿元,你难道是怕了吗?”

罗元被他说中心事,看徐忘真目光淡然,似笑?非笑?,心里有些不安。

“……卫祎比大昭的林丞相年轻几岁,去年夏天他染过?一次时疫,当时病得?不轻,不知怎么活了下来。”

徐忘真说:“现在的皇帝是颍王的幼子,性情?温和宽厚,深得?百官心意,若是卫祎在皇上之前去世,又?该是何等情?形?”

“任谁当了皇帝也?不可能放开手中的权势,就算有姚家为你作证,到时候是何等情?况也?难说。”

历史上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前朝太?子登基之前遭遇地动,下落不明?,当时情?况紧急,太?子的一位兄弟登基,两年后这位太?子说两年前被重物砸到头失忆了,那位皇帝说尚有功业未竟,百年之后再将皇位归还兄长?,而?等这位皇帝百年之后果然将皇位归还给太?子了,而?年纪很大的太?子只当了三个?月皇帝就去世了。

罗元也?听过?这个?故事,他担心自己就是那个?太?子,而?且柳家是他母亲的母族,也?是母亲的妹妹当年冒死将他带出皇宫。这些大家族都有自己的考量,他不确定将来柳家会不会向新皇出卖他,的确是事不宜迟。

站的久了,罗元觉得?膝盖有些不舒服。

去年他传徐微生的谣言,正值阴雨天,连续半个?月每天夜里被徐忘真罚跪好几个?时辰,膝盖总是不舒服。

前阵子在洛京和萧宏一起上山游玩,半路上萧宏的马崴了脚,一行人都换做步行,几人到山上打猎游玩,一直到日?暮才?下山,他第二天醒来就觉得?膝盖痛,一段时间还没好。

徐忘真说:“阿元,你怪不怪我?”

罗元说:“弟子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怪罪?”

徐忘真将面前的纸张推过?去,说道:“照着这副药方抓些药吃吧,以后当心些。”

罗元上前取了药方,再次施礼。

徐忘真说:“在过?两个?月,我送你回景国。”

这么快?罗元心惊。

徐忘真送客:“兵马的事情?无须忧心,你回去休息吧。”

罗元出门看到天上乌云朵朵,知道自己膝盖疼痛的由来,回到住处,将药方交给仆人,打发人去抓药。

一个?灰衣仆从打扮的中年文人来到罗元跟前,问道:“那位怎么说?”

罗元皱着眉,两人说话之前已经赶走?了屋子里的奴婢和弟子,这灰衣仆从取了暖炉递给罗元,他摆摆手,将面见徐忘真之后两个?人交谈的内容都重复了一遍。

林季枞侧耳细听,听到一半说道:“大昭的皇帝竟是如此?爱重此?女?”

罗元对此?比林季枞了解得?多,说道:“大昭宫中凡皇子公主,除却太?子,无一人可比永寿公主,便是太?子,也?难比永寿公主与大昭的皇帝亲近。”

林季枞说:“如此?看来此?路不通啊。”再听罗元说道徐忘真有意让他尽快回到景国,他再次皱眉:“那位说的在理,国内局势复杂,这些年卫祎弄权,大半个?朝廷都是他的党羽,他又?让儿孙和几个?宗室联姻,听说有些宗室已经暗中投靠了卫祎,实在难办。”

罗元说:“师父说兵马的事情?不用担心,难道师父他已经有安排?林大人您可知晓?”

林季枞摸摸胡子,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叹口气摇摇头:“他既然说不用担心兵马的事情?,一定是安排妥当了,殿下可以放下这桩心事。至于国内,您有母族姚氏倾力相助,算起来也?不是全?无依凭。”

不过?姚氏曾为皇后母族,也?许是卫祎对皇子的死心有疑虑,几番打压姚氏,姚氏族中子弟虽入朝为官,但没人身居要位,姚家的势力早已大不如前。在罗元眼中姚氏着实难堪大用,也?远远不如徐忘真。想到徐忘真,他伸手摸了摸羊毛毯子下面的膝盖,在温暖的室内几乎感受不到膝盖的疼痛了,他却还清楚得记得自己双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气一点点侵入身体的感觉。

师父好像一点也?不畏惧他皇子的身份,教训起人的手段毫不留情?,这越发使他畏惧,心里也?觉得?师父很可靠,师父的药和师父一样可靠。

林季枞留意到罗元的动作,说道:“殿下且忍一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到您登基之时那人不过?是殿下的一个?臣子,绝不敢再对您放肆,您大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罗元低头想道:林季枞不过?是个?世家出身的投机之辈,这样的人他身边有,卫祎和景国现在的皇帝身边也?有。

只是就目前而?言,徐忘真和林季枞都让人摸不到底,难说徐忘真手里有什么,而?林季枞人是近两年来到他身边的,是他连接景国朝堂的桥梁,他和姚氏关系匪浅,据说在景国有一些人脉和钱财,只是这两样东西都没让他接触过?。

罗元又?想到了永寿公主,宫里说永寿公主在养病,也?就是留守这座旧宅子的仆从中有他的人,否则怎么也?猜不到永寿公主会被师父请来做客。永寿公主不信神?仙道术,记得?师父刚入宫的那两年,公主总是找师父的麻烦,还请了个?变戏法的让师父和人一比高低。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

外面湿润一片,李狗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丢了一只鞋子,他在草丛里摸到自己的鞋子,见到有人说话,便攥着鞋子偷听。

“你帮我想法子见见公主。”

什么公主?李狗儿觉得?莫名其妙。

“谁在那儿?”

李狗儿被两个?仆从样的人从草丛里捞出来打了一顿,直到有路过?的人说他是梧桐苑的人,身上拳脚就都没了。

两个?狗腿子拉起他,领着他见刚才?说话的主子,“你叫小?狗子,是梧桐苑的人,那儿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李狗儿在地上滚了一圈,都是泥土,他看见那个?叫二师兄的人眉头皱了皱,便故作粗野,吸了吸鼻子,用脏兮兮的袖子在鼻子上摸了一下,那个?二师兄眉头又?皱紧了,眉心打了个?疙瘩,额角青筋直跳。

罗元再三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就看那个?泥猴子一样的小?孩子一手拿着鞋子,另一只手带着袖子抹鼻涕。

然后小?流氓一样坐在地上,抬起下巴说道:“我是梧桐苑的人,你们是哪个??凭什么打我?”

一个?狗腿子说:“嘿!小?崽子,大人在上,容不得?你放肆!”

罗元抬起手,制止身后的随从,吩咐道:“给这孩子拿一双新鞋,拿吃的。”

不到半个?时辰,又?下起雨来了。

檀华撑着窗棂看外面的雨,听李狗儿讲到这里,问道:“他们下手厉害吗?你身上怎么样?”

李狗儿说:“我聪明?着呢,在草地里打了好几个?滚,他们怕脏了鞋子衣裳不愿意过?来,假模假式的,我没受什么伤。”

“要是不舒服就去找青梅,让她给你弄些药油。”

“我才?不要找她,那个?青梅和那个?坏蛋是一伙的。他们说不敢惹那个?师父,不能来芙蓉园,叫她偷偷说他的好话,改天把您引出来。”李狗儿说的来气,又?和谈话说:“您可不能相信那些人,我知道他们这些穿绸缎衣裳的人,坏起来比街头的地痞流氓还要坏,他们专骗女人。”

檀华笑?着说:“你这小?孩子知道这么多。”

“我小?姨就是叫这些人骗走?的,公子哥说要见她一面,后来她就再也?没能回家。”

“那个?人问我您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害怕什么……他一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怎么说的?”

“我说您最喜欢安静,最讨厌这里的主人,好像什么都不怕。”

“您在看什么?”

“听过?洛京吗?在这个?方向。”檀华向着北方指了指,说道:“我从那里来。”

“您想家吗?”

“不想。”

“你想家吗?”

“我想我爹我娘,还有家里的阿花。”

“阿花是谁?”

“是我家的看门狗。”

檀华闭上眼睛等待着,黄昏时分,天上浮现出一道月亮的影子,清白盈盈,看着快圆了,不知道洛京的人有没有在吃月饼。

晚上青梅带着人上菜,檀华发现今天的饭菜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她拿起调羹舀了一勺近在咫尺的汤勺,认真尝了尝。

这不是徐忘真亲手做的,徐忘真怎么了?为什么没来做饭。

青梅没有主动提起那位二师兄,像是已经完全?忘了对方交代她的话,檀华问:“你师父在做什么?”

“师父今日?闭关静修。”

第155章

檀华问:“你师父要?闭关多久?”

青梅道:“三日。”她顿了顿,说道:“趁这三天,我想办法送您离开。”

青梅是徐忘真的弟子和下属,专帮徐忘真做一些私密的事情,是他的一把刀,素来稳重?可靠。

但?是现在她选择背叛徐忘真。

檀华没有对青梅做过什么,也没有承诺过青梅给她荣华富贵,但?前几日里,忽然有一天,青梅忽然指着桌上的一道菜低声说:“这道菜是干净的。”

从那时候起,她就背叛徐忘真了,最初也仅仅如此。

后来青梅偶尔会和檀华说徐微生和罗元的事情,比方这次,她本不应该将徐忘真闭关的事情告诉檀华,但?她就是做了。

徐忘真养她长大,给她衣饭金银,她本不该背叛他,但?她就是背叛了。

哪有那么多的理由呢?

喜欢永寿公主不需要?什么理由,也不需要?檀华做什么,靠近她的人自然会知道爱她,而没有靠近过她的人总会有意无意地想办法爱她。

檀华从来不去?想别人为何爱她,她不会刻意去?想象自己有什么可爱之处,又或者是有意无意讨好到了什么人。

“可是我不能这么走?掉,我得弄清楚徐忘真给我下了什么药,还有他劫我至此的目的是什么。”

永寿公主所住的梧桐苑,看管得内松外?紧,她身边只有一个青梅,另有四个婢女在不远处以供差遣,她们听从青梅的吩咐,但?围绕着这座小院,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许多双在暗中?监视的眼睛。

这些人都是眼力和武力俱佳,他们不是道士,也不会惧犯下杀孽。

在这一个晚上,两个人盘算怎么清理附近的人手,李狗儿在一边站着,时不时补充一下院子的布局,帮着描画周围的地形。

檀华在草稿上写写画画,最后将草稿烧掉。

第二天凌晨,李狗儿摸到厨房给人下蒙汗药。

日暮时分,一直想见永寿公主的罗元受到了邀请,他换了新的衣衫冠带,仔细修了胡茬,随着青梅来见檀华。

一路行来,路上人很少,他不以为异,只当是青梅安排过,满足她的识趣,说道:“师妹,听我的话,有的是好处给你。”

走?到梧桐苑的西厢房,他目光疑惑,青梅说:“公主在此处赏景。”

罗元走?进去?,青梅在他之后合上房门。

“二师兄,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师父为什么如此看重?师兄,让师兄如此有恃无恐。”

檀华在一墙之外?的室内,窗子打开,对面是深青色湖水,她扶着窗栏,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能听见青梅和罗元交流的声音。

熏香里有药,会让人精神松弛,反应迟钝,吸入香气的人会不知不觉说一些以往不会说的真话。

两个人不是很愉快地交谈了几句,青梅说公主身体不适,让罗元暂且等待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密闭的室内烟雾越来越多,青梅再?次提问,罗元渐渐不能抵挡。

“徐微生怎么和我比,他不过是个野种弃婴……”

“师父当然看重?我,这是理所当然的。”

“永寿公主嫁给我最好,将来……将来……”

……

檀华微微侧目,原本神经粗大口?无遮拦的人开始有意识地保守秘密了,另一边,青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继续问:“二师兄,慢慢想慢慢说,现在如何将来又如何?”

……

有的是让人开口?的办法,对付罗元这样?的人,不用?那么多办法,就能让他听话。

“……我是天潢贵胄……我的妻子能当皇后!”

檀华轻轻敲了敲窗栏,隔壁的青梅问:“师兄是哪国的天潢贵胄?”

“景国……我是景国的皇子……”他呻吟一声,像是有几分清醒,混沌中?说道:“你欺君罔上,我会把你五马分尸!快请公主过来!”

青梅问得更加详细了。

檀华笑了笑。

一个时辰之后,问讯结束了,隔壁的门关上,檀华和青梅走?出房间。

月上中?天,乌云遮掩,扑通扑通,有人落到地上。

青梅能调遣二十来个人手。

这些人有一部分精通暗器,他们在银针或是物?品上抹了药,暗中?给没有中?药或是药量不足的人二次下药。

来人回报青梅,整座宅邸的人尽被控制住了。

梧桐苑四周的眼睛都闭上了,天香养神丸也是上好的止痛药,也是最好的迷药,。

他们给宅子里的人和狗都下了蒙汗药,走?在路上,时不时看到昏睡在地上的人。

这些人正在被人挨个捆上带走?。

檀华来到了徐忘真居住的小院,月色如霜,她仰头?看了一眼,手中?拿着一把短剑,两个人走?入院落,推开正房的门走?进去?,青梅在一道不起眼的房门前说:“这是师父闭关的静室。”

她在门正前,青梅在她身边轻轻叩门,说道:“师父,梧桐苑的人吐血不止,恐怕不好。”

里面没有人应声,青梅还要?再?敲门,檀华抬手制止,二人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声音。

檀华的手触碰到静室的门,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人就在这里。

这个念头?强烈地几乎能刺穿她的心?脏,她听见了一门之隔的心?跳,檀华按着房门,对青梅说:“你在外?面等我。”

话音落下,青梅微微后退,檀华推开门走?进去?。

室内弥漫着她再?熟悉不过的苏合香的味道,幽香中?带着一点药物?的苦涩,这香味太过浓烈,檀华喉咙发痒,但?随着呼吸,她能感觉到,周身的疼痛略有缓解。

灰色的烟雾笼罩在室内,室内点着几只蜡烛,光线昏暗,室内并?无杂物?,徐忘真盘膝坐在蒲团上,面朝墙壁背对着人,微微垂着头?,看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他面前是一面白墙,没有三清神像,也没有书籍拂尘。

经过博山炉,她往里面扔了几颗天香养神丸。

这个药催眠效果很好,她这些年有了点抗药性,非要?服用?才能对她有效,但?换了别人,只是嗅闻就会发昏,可以让人行动迟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