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胜负(2 / 2)

刺心6·无冕之王 墨武 11130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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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机会并不多,他若错过,只怕再难有第二次的机会。

独孤伽罗望着眼前这两个男人,神色复杂。

这无疑是天底下最有魄力,却又截然不同的两个男人,但这两个男人,又似有相似之处。

孙思邈终向兰陵王望去,见到他仍抱着斛律明月的尸身,神色木然,暗自叹口气,缓缓道:“这第三局吗?”

他话音未落,衣袂已动。

郑玄见了,立即叫道:“拦住他。”他话未出口,凌空而起,挡在了孙思邈的身前。

他一直留意着孙思邈的举动,一直琢磨着眼前的局面,孙思邈和他不是一路,和杨坚也不是一路,而他看起来和杨坚早是一条线上的人。

他接连参与刺杀宇文护、斛律明月之事,信心暴增,几乎感觉天下并无不可为之事,他当然也看出杨坚也有雄心,有雄心的人,就绝不甘心屈居人下,他们本有共同的目标,眼下联于当是天衣无缝。

杨坚这个聪明的人,当然明白这点。

孙思邈要救兰陵王,当知道擒贼擒王,他想对杨坚不利,想要劫持杨坚,放走兰陵王。

念头不过电闪,郑玄已有了主意,他一定要拦孙思邈一拦,他知道不是孙思邈的对手,他虽是北天师道双子之一,隐藏了实力,但他究竟还是不如孙思邈,他只想要表明心意,和杨坚并肩作战,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别人去做。

更何况,孙思邈从不杀人,但他却可趁机看看能否除去孙思邈。

他身形展动间,已见到裴矩斜斜冲出,直奔孙思邈的背后,更增信心,拔剑劲刺,那一刻,剑影如漫天雪舞,凄迷了孙思邈的眼。

有青光突破那剑影,突然勒到了他的脖颈之上。

郑玄一惊,就感觉一股大力传来,如同被绳索吊住脖子挥出,身不由己地摔在雪地之上,“砰”的一声大响,筋骨都要折断。

孙思邈身形一起,身形已凝,身躯已离杨坚不过一剑的距离。

裴矩的手掌离孙思邈背心不过咫尺,却没有击下。

因为一条青色丝带笔直如剑,指在他的喉间。

丝带是孙思邈袖中的丝带,剑是天衣之剑。

天衣本无敌。

郑玄摔在地上难起,眼中满是骇然,他实在难信方才就是这条青色丝带先如绳索般套住他的脖颈,将他摔出,然后又如利剑般制住了裴矩。

北风寒,寒了裴矩的喉间,他一寸寸地缩回了手掌,额头见汗。

他虽知孙思邈不杀人,可兔子急了都要咬人,他要真想要孙思邈的命,谁能敢保证孙思邈生死关头不杀他?他没必要用命做赌。

裴矩收手,孙思邈收剑,青光一闪,回到衣袖间。

剑在袖中,天衣之剑,本可刺杀人于瞬间,但剑出时,从来只想救人,却不想杀人。

孙思邈望着杨坚。

杨坚也在望着他,竟未稍动,他实在有着超越常人的冷静,他身后诸人亦是未动,他们本是不得志之人,得杨坚向天子推荐,才有机会崭露头角,他们为了杨坚,本可以赴死,他们未动,是因为他们未得杨坚的命令。

晨风吹拂,寒意萧瑟。

孙思邈凝望眼前的杨坚,突然笑笑:“我还记得你讲的那个师兄弟的故事。”

“哦?”杨坚没有笑,面无表情。

“你说过,你不想重蹈那师兄弟的覆辙。”孙思邈淡淡道,“可你在我一出山,就将我的消息传到邺城,不然斛律明月也不会那么快发现我的行踪。”

杨坚未承认,可也未否认。

斛律明月在孙思邈一入城就能发现他,当然也有原因。

“你说出我的身份,也间接让宇文护知道了我的下落。”孙思邈又道,“有几次,我若忍不住,可能就会死,也可能从此改变。”

“你还没有死。”杨坚淡淡道。

这点他当然能确定,可他不确定的是,孙思邈是否已改变?

红尘往复,坠入其中,有几个能够不改变?

“不错,我没死,我还要完成冼夫人的嘱托。”孙思邈轻淡道,“你当然知道我来邺城的目的?”

“我知道。”杨坚平静道,“你为了兰陵王,你也想救天下。”

他们是同门师兄弟,或许裴矩不解孙思邈,但杨坚知晓。

“不错,我奔波往复,除了为兰陵王,也是为了天下百姓早脱战乱之苦。”孙思邈笑容略带苦涩,“可只怕……”

他并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随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斛律明月已死,齐国立即由强转弱,只怕随后的几年,战乱频繁,百姓日苦。

若一统,当然会有代价。

“十三年前,若非冼夫人,我说不定已死。”孙思邈缓缓道,“我那时曾说过,一定会报答她。十三年后,你派人向冼夫人通知了我的行踪,同时暗传天下,说我身有如意,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孙思邈说得平静,说的却是事实。

杨坚只是回了一个字:“是。”

“但这世上并没有如意。”孙思邈淡淡道,“其实据我所知,张角临死前说的是,若得按那律,何至这般田地!他说的律,本是天地之道——亦是天师告诉他的道,他不尊天道,终难逃一死。”

这和他对高纬说的不同,因为他知道很多事情,说得神秘些更有人信。

可他不必对杨坚那么说,杨坚不信神秘。

“只是后人以讹传讹,将按那律说成了阿那律,又和天竺梵语联系在一起,变成了如意。”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该笑。

若孙思邈所言是真,那一切的一切,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从来不认为世上会有如意。”杨坚淡淡道,“所谓的如意,不过是人心软弱之向,人因懦弱,才有神之出现,我只相信自己。”

孙思邈淡淡一笑:“我却信世上还有如意,但这如意,本在人的心中,关键是你是否去寻。”

杨坚露出沉吟之意,他虽自负,但有意义的话,他还是会听。

孙思邈说完想说的话,凝望向杨坚。

“可无论如何,我答应冼夫人的事情,就一定尽力去做。”

他眉一扬,眼眸深沉如海:“第三局我想赌——你若是现在杀了兰陵王,你觉得我会不会破誓杀了你?”

晨风似凝,众人屏住呼吸,一时间错愕万千。

裴矩更是眼珠急转,不知如何抉择。

第三局本是决定胜负的一局,可其中有多种抉择,最稳妥的一种当然是,杨坚不会去杀兰陵王。

不杀兰陵王,也没有所谓的输赢。

裴矩虽不想承认,但亦知道,如今孙思邈的武功绝非他能望其项背,孙思邈眼下若杀杨坚,绝不是难事。

既然命悬一线,何不以退为进?

当然了,杨坚还有别的选择,他若是性格刚硬,那就是宁可杀了兰陵王,赌孙思邈会否破誓,或赌手下高手是否能敌得过孙思邈。

但这种可能极为凶险,裴矩扪心自问,换了自己,恐怕不会冒险。一件事,若没有八成的把握,他不会轻易动手。

王远知人在雪地,感觉周身疲惫,却是忍不住骇然,眼下他绝没什么讨价还价的本钱,孙思邈若和杨坚崩裂,死得最快的恐怕反倒是他。

张仲坚却想,先生因我而入局,要死大伙一块死,若真的出手,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连累他。

独孤伽罗眼中却泛光华,她什么都没想,她只在等杨坚的决定,杨坚的决定,当然就是她的决定。

众人那一刻可说是心思迥异,杨坚沉默无言,郑玄挣扎站起,突笑道:“随国公一代豪杰,若被你威胁,日后如何能够称雄天下?”

他一句话落地,所有人脸色均已改变。

这是挑拨之言,但也最能击中人的争强好胜之心。

杨坚眸中厉芒一闪,冷冷道:“不错,我若今日受师兄威胁,日后如何能够称霸天下?”

说话间,他身躯挺拔,一挥手,喝道:“杀!”

杀字才出,有鸟儿惊起,似不堪杨坚身上的杀意。

他身后十数人已动,这些人本是他的死忠,绝对以奉行他的命令为第一要义。

郑玄几乎同时冲出,他知道大局已定,他还不服,他认为方才自己不过是大意,只要能和杨坚手下的高手合作,他们还有诛杀孙思邈的希望。

杀了孙思邈,兰陵王不足为惧,兰陵王若死,齐国必崩,到时候草原就可挥兵南下,就算不能一统天下,亦能和大周并肩称雄。

他身形才起,心中就惊,因为有惨呼声起,那发出惨呼声的竟是他的手下。可不待他去看,感觉一人飞快接近他的身后,有寒风迫来。

郑玄断喝一声,竟能冲天而起,避开身后那人的偷袭。

偷袭他的人是裴矩。

郑玄又惊又凛,转目之间,就见到圈外的骑兵和杨坚十数个手下里应外合,已将他带来的手下杀了半数。杨坚的手下竟不杀孙思邈,反对付郑玄的手下!

郑玄人在半空,厉声喝道:“杨坚,你要做什么?”

没人回话,有红缨枪一闪,趁郑玄人在空中时,接连刺出。

独孤伽罗已出手。

她虽是个女子,但绝不让须眉,当初她能一枪刺杀宇文护,武功高明可见一斑。

郑玄手臂已伤,可在这片刻,空中腾挪,居然还能躲过独孤伽罗的数枪,才一落地,裴矩就一掌拍来。

郑玄避无可避,大喝一声,同时一掌拍出。

他当然知道裴矩掌法高绝雄厚,但这刻他纵有千般妙计,却也无计可施。

“砰”的声响,二人双掌相交,裴矩退后一步,可郑玄却早借这掌力倒飞而出。

他已知道不妙,亦知道杨坚有了除去他的打算,眼下他处于极不利的境地,可他若能飞出重围,还能有一线生机。

因此他硬接一掌,却已借力高飞,直如飞鸟般。

可飞鸟虽灵动,却快不过一道微红的光芒。

红日起,照天下灿烂,那微红的光芒,夹杂在日光之中,若隐若现地从郑玄胸口掠过。

郑玄惨叫一声,已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在地。

红袖刀远逝,落入那苍茫的雪地中,再也不见。兰陵王出手,出手一刀,洞穿了郑玄的胸膛。

惨叫声已停,郑玄在雪地中挣扎扭动。

山坳又静。

郑玄抬头望向远远的杨坚,神色凄厉道:“杨坚,你为何要杀了我?”

杨坚淡淡道:“受人威胁而变,当然不能称霸天下,但轻易听人挑拨,一样难以称雄天下。郑玄……孙思邈不和你我同路不假,但不意味着你我会同路。”

“你不怕佗钵找你麻烦?”郑玄嘴角溢血,嗄声道。

“我怕。”杨坚淡淡道,“可杀你的不是我。”

杀人者是兰陵王。

红袖远落人仍定,兰陵王抱着斛律明月的尸身,面无表情。

他有理由杀了郑玄,可杀了郑玄能如何,一样挽不回斛律明月的性命,他手上青筋已起,但仍未动,如今结果本非他能够决定。

目光转动,杨坚环望众人道:“更何况,今日之事,我想不会有人说出去。”

有红缨枪动,一枪将郑玄钉在地上,独孤伽罗还能笑着补了句:“你为除斛律明月身死,我等一定将你的功劳转告佗钵,你放心去吧。”

郑玄死死地望着独孤伽罗,似终于明白,他不但不解孙思邈和杨坚,也不解女人。

他还瞋着目,但已气绝。

山坳又静,郑玄虽死,肃杀不减,王远知、张仲坚已作好背水一战的准备。

缓缓望向孙思邈,杨坚轻淡道:“郑玄输了,但你我还要分个胜负。”

场面一乱就定,孙思邈始终动也不动,只是眼眸中,却难免露出一分无奈。

顿了片刻,杨坚一字字道:“我赌就算我眼下杀了兰陵王,师兄也对我无可奈何!”

孙思邈未动,杨坚亦不动,只有雪泛寒光,映在二人的眼眸中,迷离不定。

独孤伽罗手持红缨枪,美目中露出少有的紧张之意,在场诸人无不屏住呼吸,静等答案。

许久,孙思邈这才点点头,轻声道:“很好,你赢了。”

众人均是一怔,张仲坚、王远知已是露出绝望之意,兰陵王还在那里站着,只是浑身关节已咯咯响动。

杨坚脸上并没有丝毫的表情,可他的眼中,却也露出一分诧异,半晌后,他突然笑了,轻淡道:“可我何必杀他?”

众人又是一愣,兰陵王也有意外的表情,从未想到杨坚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是威震天下的兰陵王,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杨坚竟不想杀他?

孙思邈嘴角终浮出分笑容,他输了,可他看起来比赢了还要高兴。

望着孙思邈嘴角的笑容,杨坚轻叹口气道:“看来师兄终究不会和我走一条路了。”

“我只是感觉这条路有点挤。”孙思邈缓缓道。

气氛似又有些冷,杨坚微微一笑,化解了冬的僵冷:“师兄虽和我路不同,但我从不介意别人和我走不同的路!”

一摆手,外围骑兵和他的手下散了开来,杨坚缓缓道:“要走的可以走了。”

众人均是一怔,他们见杨坚用雷霆手段诛杀郑玄,虽是痛快,但心中难免惴惴,以为杨坚会斩草除根、杀人灭口,哪里想到杨坚竟能网开一面?

王远知本已蓄力,见状站起,看了孙思邈一眼,神色复杂,终于挣扎向外行去。

并没人拦阻,王远知渐渐走远,消失在茫茫的天地之间。

刘桃枝神色木然,似对发生的一切均已麻木,杀了斛律明月,他眼中只有空虚之意。

缓缓移动脚步,他才走了两步,杨坚突道:“刘桃枝。”

见刘桃枝站立,并不转身,杨坚又道:“斛律明月其实已经变了很多,他本想实现对李八百的诺言,只可惜,李八百在联系斛律明月之后,又联系了草原的郑玄。”

刘桃枝身躯微震。

李八百又联系了郑玄?难道说李八百也和草原勾结,要对中原不利,斛律明月就因为这点,才下手除去李八百?斛律明月就因为这点,才一定要先除去郑玄?

李八百、郑玄已死,这个问题,只怕没有了答案。

凝立片刻,刘桃枝这才举步离去,始终竟未多说一句话。

兰陵王却到了孙思邈的身边,孙思邈亦在望着他。

红日初升,有光芒温柔地落下,却驱散不了雪地的寒光。

兰陵王那一刻的眼眸中,突然有了雾,许久,他才道:“我来这里,本想随后和你一起……前往岭南。”

他这次说的是真心话,因为那雾已要化成了泪。

孙思邈未语,只是眼中也有分迷雾,也带分无奈。

“但我现在已不能。你告诉我……娘亲,我现在不能离开。”兰陵王只说了这一句,霍然转身,抱着斛律明月的尸体,大踏步地离去,再没有回头。

天地间有光芒落下,给他身躯拖出个长长寂寞的影子。

他已不能离开——因为斛律明月已死,斛律明月死前曾恳求他,卫护齐国。

可他不去岭南,难道仅仅是因为斛律明月临终的嘱托?

孙思邈望着兰陵王的背影,沉默下来,可他终究没有去拦。

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也一定要走。

他对冼夫人承诺,他会尽力而为,他已尽力,他相信冼夫人能够理解,不但理解他的所为,还能理解兰陵王的选择。

缓缓到了张仲坚的身边,孙思邈伸出手来。

张仲坚蓦地感觉一股热血涌到了胸口,霍然拉住孙思邈的手站了起来,他虽被斛律明月重创,但早用易筋之术锁住了受创的血脉,他知道自己不会死。

孙思邈搀扶着张仲坚,缓缓地向圈外走去。

杨坚一直默默看着众人的举动,突然叫道:“师兄。”

孙思邈止步,缓缓转过身来。

“你还欠我一件事情。”杨坚淡淡道。

张仲坚心有抽紧,孙思邈只是点点头道:“你说。”

杨坚目光数变,凝望孙思邈许久,才缓缓说道:“不论北天师道和齐国恩怨如何,但自此后,天下再无北天师道。”

裴矩一旁立着,脸色似有改变。

“可天师六姓之家尚在。”杨坚沉声道。

张仲坚握紧拳头,暗想杨坚这么说,难道也想如斛律明月般,除去六姓之家?

“道者为道,生生不息,如斛律明月般强自逆天行事,终难成事。我只想师兄日后辛苦些,为天下百姓约束天下道教。”杨坚嘴角露出抹笑容,“不知师兄可否应允?”

孙思邈只是点点头,扶着张仲坚缓缓离去。

杨坚一直望着孙思邈的背影,目光中满是复杂。

日头东升,山坳已静静如初,杨坚仍立在山坳中,痴痴出神,只有独孤伽罗陪伴在他身旁。

若非雪地上有鲜血凝紫,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

“我以为你会留下孙思邈,问问他从昆仑学的第三技是什么,你难道从未有过好奇之心?”独孤伽罗依偎过来,脸上带分笑,也带分自豪。

这是她选的男人,她尊重他的每一个选择。

“问不问能如何?”杨坚道,“他学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了什么。”

独孤伽罗点点头,突道:“你为何不杀了兰陵王?斛律明月已死,兰陵王若也死了,岂不对大周极为有利?”

杨坚只是笑笑,轻淡道:“齐国既然有心除去斛律明月,怎容得下兰陵王?我们杀了兰陵王,徒让齐国激愤,若是齐国朝廷动手,形势远比我们动手要好。”

独孤伽罗眼前一亮:“物必自腐,然后虫生,齐国若连诛功臣,必定众叛亲离。”顿了下,询问道,“因此就和宇文护是被宇文邕杀的一样,这次杀了斛律明月的不是郑玄和裴矩一帮道中高手,而是刘桃枝?刘桃枝岂不是受齐国朝廷的吩咐?”

杨坚笑而不语。

独孤伽罗秋波如水,又道:“你当初传孙思邈的消息给冼夫人和斛律明月,真的想要借机除去他?”

“你说呢?”杨坚笑容淡淡,看起来有些深沉,也像有些天真。

“我说你不会,你不是这样的人。”独孤伽罗轻轻握住杨坚的手,“你知道天下道之混乱起源于冼夫人和高澄之事,你也知道天底下,能解决这件事的只有孙思邈,因此你一定要让他参与进来才能解决此事,可你为何不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他懂我懂就好,我何必让旁人知道。”杨坚反握独孤伽罗的手,微笑道,“聪明的人,自会懂得。”

“你信他能将天下道教管好?”独孤伽罗微蹙着眉头。

杨坚摇摇头,“他管的肯定不如我们想象的好。可是……”叹口气道,“他做的远比我们能做的要好。”

“夫唯不争,天下莫与能争,这本是大道之律。”独孤伽罗点头道,“但如今天下,只有他能做到。他故意输给你,除了要给你面子,还要坚定你对一些人的信心——你赢了,并不小气,这点没让我失望。”

“他为天下拱手,我岂能无容人之量?”杨坚望着苍茫的远方,神色亦有分感慨。

赌注无输赢,输赢本在心。

“可你留下他,是不是也早看出裴矩野心勃勃,日后只有孙思邈能够降服他?”

杨坚笑容突变得有些神秘,可他只是回道:“事情远没有完。”

“不错,你杀了郑玄,却放了兰陵王,我就知道你还另有打算。”独孤伽罗握紧了杨坚的手,缓缓道,“不过无论你如何打算,你我之间,此生绝不能重蹈寇谦之和郑夫人的覆辙。”

轻咬红唇,独孤伽罗微笑道:“毕竟——我守了你十年……”

杨坚亦笑,揽独孤伽罗入怀,坚定道:“我会守你一生!”

独孤伽罗盈盈一笑。

有暖暖的阳光落下,雪将融。

孙思邈扶着张仲坚,一步步地向前走着,他当然知道,路还遥远,要有耐心走下去。

张仲坚却是满肚子疑惑,忍不住问道:“先生,杨坚放了你和兰陵王、王远知,甚至放了刘桃枝,唯独杀了郑玄,他究竟有何目的?”

见孙思邈不语,张仲坚又问:“他是否决心对草原佗钵动手?”

孙思邈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他那一刻,只是望着红日初升。

张仲坚却不依不饶,依旧问道:“此次斛律明月的死,难道真和齐国朝廷有关?”说到这里,不闻孙思邈的答案,轻轻叹口气,张仲坚黯然道,“我以为这次必死的。”

他从未想过能击中斛律明月,他也认为,斛律明月那时完全可以杀了他。

可斛律明月终究没有动手。

斛律明月为何没有下手?

他目睹了斛律明月的死,却丝毫没有报仇后的舒畅。

不闻孙思邈回话,张仲坚急道:“先生,到现在了,你怎么还是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说?如果高纬能对斛律明月下手,这个疯子说不定也会对兰陵王下手。你为何不拦住他?”

孙思邈停下了脚步,望着张仲坚。

“怎么了?”张仲坚不由问道。

孙思邈转望地上两人的影子,轻声道:“日出就会有影子。”

“废话。”张仲坚搔搔头,似又回到了以前的那个冉刻求。

“你可以背着影子走向阳光,或者是追逐你的影子,看不到阳光。”孙思邈微笑道,“就如这里雪还未融,江南却已遍是绿色。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事情,如何去做,终究要你自己选择。”

见张仲坚还是搔头,孙思邈问道:“你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张仲坚微笑道,“你难道不能把问题说得简单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微有分狡黠,他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孙思邈亦笑:“简单点来说,你饿了就要吃,困了就要睡,谁也无权阻拦和强迫你,这个道理你明白不明白?”

“简单明了。”张仲坚忍不住笑,牵动了伤处,痛得有分抽搐,“我现在还明白一点,你眼下肯定要去岭南见冼夫人。”

“你果然聪明了许多。”孙思邈望向南方,有日照雪地,江山如画里。

岭南如意峰的冼夫人,此刻只怕也在望着邺城的方向。

雪地上行来一点淡绿的身影——如江南情思点点。

那绿影脸上有着憔悴,眼角还有着泪光,该离去的终究要离去,她却选择了留下。

张仲坚望着那绿影,突然笑道:“你到底会向着阳光走,还是跟着影子走?”

阳光暖暖,却暖不过朋友间的笑容。

他以前说过的话虽绝情,但他始终当一些人是朋友。

斛律琴心那黑白分明的眼眸转转,又像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慕容晚晴。她轻轻一笑,忧伤仍在,但轻声而又坚决道:“我跟着先生走。”

“你比我要聪明。”张仲坚忍不住又笑,这些天来,他从未有今天笑的这么多。

孙思邈看着面前的两人,微微一笑,喃喃道:“这次,我们走得会更远。”他又回到以前的从容,因为他知道,路再远,只要走下去,终究有到的那一天。

张仲坚忍不住道:“可我这次受了伤,你不能像上次一样,再让我走下去,总得给我雇辆马车才行。”心中却想,六姓之家,四道八门的事情,我一定要帮先生解决。

红日高升,撒下光辉万道,散了一天的寒色。

雪地泛着点点的光芒,如江南的流星闪耀。

斛律琴心笑靥亮丽了雪的白洁,她只是点点头,看着远方心中在想,等到风往北吹的时候,江南又会有流星,可她现在终于知道,心愿本不是由流星来决定,无论有没有流星,她都有个最大的心愿……

想到这里,她向孙思邈望去,嘴角浅笑,眼中柔情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