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把心一横,赌上性命似地哭到肝肠寸断:“冯衙役说,那年水患时,朝廷所拨下来的银两有大半都被卜魁黔贪污了去,水祸滔天,他全然不顾百姓死活,只知自己饮酒寻欢作乐,水患过后,他又联合本地的一些黑心粮商,外头做足表面功夫粉饰太平,内里却乘机哄抬粮价,发国难财,逼的有些人没受水灾冲击的人家也支离破碎,最后家破人亡。”
“至于那个卜邹箜,说起来更是可恶!”林菁苒轻轻止住抽泣,后牙根咬得咯咯作响,“放眼整个汉源县,略是平头正脸些,不论书生还是姑娘,只要他能看得上眼的,就没有不得手的,像我这样被他卖进青楼的还算是捡条性命,可大多无辜的女子最后都被他为掩人耳目灭了口。”
“岂有此理!他们父子当这天下没有王法了吗?”穆桦气得眼角眉梢都乱颤,若不是为了隐藏身份挖出卜魁黔更多的黑料,他实在是有心直接带人将那两个黑心肠的卜氏父子押送刑场,“你所说的那个冯衙役,现在何处?”
“据衙门说,他在醉酒后的两日失足掉进水里淹死了,连带着作陪的两位姐姐也被山匪撸去,没了踪迹。”林菁苒止住了哭声,脸颊两侧的脂粉被泪水拖出两道长长的印子,言语中是抑制不住的讽刺,“这些鬼话,您相信吗?”
信?
谁是傻子谁才会信。
穆大人堂堂大理寺少卿,他可不是任人欺瞒的傻子。
“卜魁黔生性贪婪,自打他上任,汉源县的冤情出了一桩又一桩,只要是拿钱进去的富家子,哪怕是犯了人命,最后也能平安出来,连顿板子都不肯赏,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既没有银钱,也没有人脉,只有活活被他们欺压的份。”林菁苒稍稍平稳了呼吸,随后从凳子上起身,一个响头磕在地上,“菁苒身为女子,又在烟花地,想要向上去告御状实在是难于登天,只怕还没逃出这鬼地方就会被他们灭口,先生您是京城来的,见过大世面,还望您仗义出手,救汉源县于水火!”
穆桦赶忙伸手要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仗义每多屠狗辈,你虽为女子却有一颗侠义之心,卜氏父子做的那些丧尽天良之事不会没有惩罚,你放心,这件事我必定会帮你。”
林菁苒听到他应允,感激地又磕了三个响头,坐回桌上后,眼泪婆娑地望着穆桦,喃喃问道:“先生,您说这世上,当真还有青天吗?”
穆桦刚想回答,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角一抽,神色莫辨地回道:“青天不好说,罗刹现如今倒是有一位。”
林菁苒眨眨眼,面上一派懵懂,看上去没怎么听明白。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青天酒足饭饱醉卧温柔乡,罗刹磨刀霍霍高举向庙堂。
卜魁黔为了灾民劳心劳神,此刻早已睡得香甜,徒留下一两鬼面罗刹,深更半夜稳立云杉树梢左右。
朝汐饶有兴致地抱着肩膀,看着底下那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小贼,翻墙越瓦,垫步凌腰,怀揣一包打有印记的官银,偷偷摸摸溜进她的房间,四处塞塞藏藏,那样子着实有些可笑。
“将军,咱们还不下去吗?”朝云低头瞅着那即将大功告成小贼,心里不免有些着急,生怕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