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缩地千里风沙迷行(1 / 2)

🎁美女直播

谢怜一张嘴便又吃一大口沙子,但事到如今吃着吃着也吃习惯了,他道:“咳、三郎不要慌……”

可是,他马上就发现根本不需要这种安抚。那少年被若邪迅速拉近,谢怜看得分明,三郎虽然一脸无辜,但半分慌乱也没有,简直给他本书他就能立刻在沙尘之中看起来,临到近前还向他招招手,坦然得谢怜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邪在两人腰上绕了几圈,将他们绑在一起,谢怜道:“手给我!”

那少年莞尔:“好。”便从容伸手。照理说在风沙中不易接触,谢怜却一把就抓住了这手,把他拉过来道:“抓紧我!”

三郎便乖乖搂住了他的腰,谢怜又道:“再去!这次不要再抓人了!”

于是若邪再次飞出。这一次,抓住的果然不是人,是……南风和扶摇!

谢怜身心俱疲,教训若邪道:“我让你别抓人,这个‘人’并不是指狭义上的人……好吧。”又冲下面两人大声道:“千万撑住!”

南风与扶摇自然是想要撑住的,奈何这风沙实在太狂,不一会儿,又有两道黑影也加入了龙卷风空游队。这下,四个人都在天上转圈圈了。暗黄的天地间,那龙卷风犹如一道支天沙柱,一条白绫连着四道人影在这条沙柱中旋转不休,越转越快,越升越高。他们不得不都用最大声音相互嘶吼,扶摇一边吃沙一边呸道:“你这条傻白绫怎么回事,我从没见过这么蠢的法宝!”

谢怜双手掐着若邪喊道:“听到了吗,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然以后你就改名叫傻白绫。去吧!”

带着悲壮的心情,他再次撒手。不一会儿手上又是一紧,谢怜精神一振,道:“又抓住了!”

扶摇吼道:“可别又是个过路的,放过人家!”

不过,这次另一端纹丝不动,若邪带着四条人影急速远离风柱,渐渐的,谢怜看清了下方一个半圆的黑色轮廓。

那是一块巨大的岩石。风沙之中,仿佛是一座坚实而沉默的堡垒,无疑是最好的避风之所!

甫一落地,四人立刻绕到背风面。谢怜眼前一黑,却是心中一亮。原来,这块砂岩背风一面有一个洞,足有二门之宽,洞口并不规整,歪歪扭扭的,但也不像天然形成。

这岩石几乎被挖成空心的了,洞内空间不小,但里面黑乎乎的,几人在光可照处先坐了。谢怜拍掉身上的黄沙,若邪焉头搭脑缠回他手腕,委委屈屈的。南风和扶摇都在吐沙,衣服褶脱下来一抖也沉沉的全是沙。谢怜道:“我就说这阵风沙有古怪了。真没想到你们也扛不住啊。”

扶摇可能觉得被他看扁了,一边恶狠狠抖着外袍,一边恶狠狠地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极西北的荒漠之地,又不是我们家的主场。北边是裴家二将的地盘,西边是权一真的地盘,方圆数百里根本找不出一间玄真殿。”

须知人间尚且有一句俗语,“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上施法,必受限制。看扶摇憋屈气恼,想来吃这种亏还是头一遭。南风吐完了沙,道:“怎么会突然有一块这种岩石?还开了这么大一个洞。”

谢怜道:“不少见,以前的半月国人为了在外放牧赶不及回家时能躲避风沙或临时过夜,就会找块这样的大石头炸个洞。”

南风疑惑道:“荒漠里怎么放牧?”

谢怜道:“百年前,这里可是一片绿洲啊。”

扶摇看他一眼,道:“你倒是了解。”

三郎在谢怜旁边地上坐了,正在帮他倒掉斗笠里的沙子。四人之中,看起来最体面的就是这少年了。他弯腰进来之后就意思意思地掸了掸袖子,除了黑发束歪了点,惬意之态分毫不改。可他那头发原本就给谢怜束歪了,再歪一点,也没什么所谓了。

谢怜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三郎,半月国师,是男是女?”

三郎道:“我没说过吗?女。”

果然!谢怜道:“还记得吗?各位,废弃小楼前路过的那两个人,步法轻盈奇异,绝非凡人。其中有一名白衣女冠。我在想,那会不会就是半月国师?刚才那阵风来得古怪,会不会是她召来的?”

南风道:“有可能!但她身边还有一名黑衣人同行,那又是谁?”

谢怜道:“不知,不过那人身法比她更快,本领绝不在她之下。”

南风道:“难道是妖道双师的另一位,芳心国师?”

谢怜道:“这个吧,芳心国师我略有耳闻,乃是永安国的国师,出世时间远早于这位半月国师。我想,所谓妖道双师,可能也只是因为凑个双数好记,就像鬼界四大害之类的,不够四个也要凑足四个。”

三郎哈哈笑出了声,谢怜看他,他道:“没事,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四大害里面有一个的确就是凑数的,你继续。”

扶摇则疑道:“你没听过鬼界四害,却听过永安国的芳心国师?”

谢怜认真地道:“因为我收破烂路过永安国,就刚好听说了。鬼界又没有破烂可以收,当然没机会听说。”

这时,三郎道:“哥哥。”

谢怜回头道:“怎么了?”

三郎指了指,道:“你坐的那块石头上,似乎写了字。”

“什么?”谢怜低头起身,这才发现,他坐的地方乃是一块石板。石板上果然刻有字,谢怜道:“我没法力了,你们谁托个掌心焰借我?”

南风打个响指,掌心凭空生出一团小小火焰,递给谢怜。谢怜就像接一只水杯那样接过了火焰,托在掌心。

火焰照亮了那些字,十分古怪。扶摇道:“看不懂。这写的是什么东西?半月国的文字吗?”

谢怜清理了埋着石板的沙,又清了清嗓子,道:“将军。”

“什么?”

谢怜:“这个词是‘将军’的意思。”

扶摇:“你为什么会看得懂半月文?”

谢怜:“很久以前,我也在半月国收过破烂。”

“……所以你究竟还在多少地方收过破烂?”

谢怜正想跟他说这种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忽觉不对。他一抬手,幽幽火光照出了黑暗中一张僵硬的人脸,两个眼珠子正在盯着他。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把谢怜的耳朵刺穿了。但尖叫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张黑暗中的人脸。南风和扶摇双双出手,火焰蹿起老高,终于把整个岩洞都照亮了。

岩洞深处,竟是早已有一堆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南风喝道:“什么人?!”

那七八人哆哆嗦嗦,半晌,一个少年才壮着胆子道:“我们是过路的商队,风沙太大,走不了,就在这儿避风。”

南风道:“既是商队,为何鬼鬼祟祟躲藏在此?”

那少年道:“你们突然从天上冲下来,手里还会凭空放火,谁敢出声?我们还以为你们是出来巡逻抓人的妖魔哩。”

其他商人似乎怕这边狂性大发宰了他,都道:“天生回来!”

三郎忽然笑道:“厉害,厉害。半命关恶名远扬,‘每逢过关,失踪过半’,明知有此传闻还敢从这里走,好厉害的过路商队。”

那少年却是胆子不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也有很多商队平安路过这里的!”

三郎道:“哦?”

天生道:“只要不进到以前半月国的领地就行了。我们这次,就特地找了本地人带路。”他指了指一旁一个俊秀木讷的青年,道:“这一路上多亏了阿昭哥,要不是他带我们避开流沙避开风,说不定咱们现在就被沙给埋了。”

虚惊一场。谢怜道:“好了好了,我们也只是路过的而已,还是继续看石碑吧。不过,我的半月语也忘得差不多了,后面这个词我不认识。”

三郎道:“将军冢。”

“什么?”

见谢怜侧首,三郎笑道:“哥哥,这个字符,是‘冢墓’的意思。所以,这块石碑,是墓志铭。”

谢怜奇道:“怎么你也识得这文字?”

三郎笑道:“不多。兴趣使然,认识几个。”

谢怜已经习惯这少年的说话方式了。他说“懂得不多”,意思就是“尽管问我”,向他招手道:“好极了!你快过来,我们一起看。”

他一招手,三郎便过去了。二人手指慢慢拂过碑上文字,一起低声讨论。读着读着,谢怜目光越来越奇。

那天生还是个小孩子,看得好奇死了,问:“道长,这石板子上写的是什么?”

谢怜回过神来,回答道:“这石碑上记录的是一位将军的生平。”

“哦?是哪位名将?”

谢怜道:“不是名将。虽然石板上称此人为将军,但其实,他只是一名校尉。”

“那他是后来升的将军?”

谢怜道:“并没有。一开始他统领百人,后来他统领五十人,再后来他统领十人。”

南风和扶摇都无语了。谢怜总结道:“总而言之,一贬再贬,贬无可贬。”

天生就奇了怪了:“怎么做官还有这样,越做越低的?只要没犯什么大错,就算不会升,也不会降吧?这人是有多讨人厌啊?”

谢怜干咳道:“这样的事也很常见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三郎轻笑一声,继续解读,道:“这位校尉之所以官越做越低,并非是因为他本领不济,相反,他武力高强。只是,他在战场之上,总是碍事。”

“什么叫‘碍事’?”

三郎道:“不允敌军杀伤己方百姓,也不允战友杀伤敌方百姓。”

众人不知不觉都坐拢了听得投入,议论纷纷:“不让随便杀百姓,这不对吗?为什么要降他的职?”

“是啊,我觉得这校尉没错啊。”

谢怜听了,微微一笑。百年事灰飞烟灭,今论古人,当年半月国与永安国的不死不休,在后人眼中已成不可理喻。

只有那向导阿昭道:“那时候永安国和半月国仇深似海,杀起来,不管士兵和百姓的。这位校尉这么行事,只被贬职没被杀头,已经是运气很好了。”

扶摇眉眼郁郁,道:“在其位谋其职,这人既然做了士兵,就该奋勇杀敌。如此妇人之仁,只会让己方厌憎他,敌方嘲笑他。不会有任何人感谢他。”

他这番话很有道理,洞内大家都看他。扶摇淡淡地道:“到最后,这种人就只有一个下场——死。而且,多半是死在自己人手上。”

无言片刻,谢怜道:“是啊。你说的对。死了。”

“怎么死的?真是被自己人杀的?”

纠结了一下,谢怜还是诚实地道:“这倒不是……上面说,是有一次边境暴乱,双方交战时打着打着,这人靴带没系紧,自己踩着了,摔了一跤,就……”

众人原本以为这人既然被立碑,那一定死得无比悲壮,闻言都是一愣。

谢怜硬着头皮道:“……就被双方杀红了眼的士兵乱脚踩死、乱刀砍死了。”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郎道:“很好笑吗?”

谢怜无奈。三郎看他一眼,悠悠地道:“总之,虽然这位校尉遭军队嫌弃,但许多边境百姓都受过他的照顾,便尊称其为‘将军’,两国边境百姓合力为他在这里修了一个石冢,立石碑以纪念。后来,人们还发现了这石碑的一个玄妙之处。”

众人这才止住笑,忙道:“什么玄妙之处?”

三郎道:“只要对这块石板跪拜三次,便可在戈壁逢凶化吉。”

他的神情口气都高深莫测,实在很让人信服,众商人一听,好几个马上就拜起来了,都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谢怜却莫名其妙:“有这句吗?我怎么没看到?这么神奇?”

三郎微微一笑,低声道:“没有。我编的。既然他们笑都笑了,拜一拜,不为过吧。”

谢怜哭笑不得,也低声道:“顽皮。”

三郎冲他眨眨眼,得意得很。两人正笑着,突然有人惊叫道:“这是什么!!!”

这一叫,整个岩洞嗡嗡作响,谢怜道:“怎么了!”

原先在对着古石碑跪拜的人连滚带爬逃开,惊恐万状道:“蛇!有蛇!”

南风与扶摇掌心焰一转。沙土之上,赫然盘踞着一条色泽艳丽的长蛇!

众人都慌了:“怎么会有蛇?!”

那蛇被火光一照,蛇身上扬,似乎随时准备暴起攻击。谢怜娴熟地撸起袖子,道:“没事,诸位看我……”还没说看我怎么地,一只手已经把那蛇一捏,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