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执红伞心荡护花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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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怜知道,这根杆子是专门用来挂罪大恶极之人的。通常狱卒们会把那人衣服扒光,□□着吊上去,任其饿死晒死,死后尸体随风摆动。竟然把一个少女的尸体挂在这种地方,这能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阿昭、天生等人见了这凶残情形,脸色苍白,不敢前行,好在刻磨也没有再赶他们。他冲着坑底,长长地喊了一声。

谢怜心中正觉奇怪:“为什么要如此喊上一声?”下一刻,他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似是对他这一声大喝的回应,漆黑的坑底传来了阵阵咆哮。如虎狼,如怪兽,如海啸,成百上千,震耳欲聋。

墙檐上数人几乎被这吼声震得站不住脚,谢怜还听到了沙尘碎石被震落的簌簌之声,清晰至极。

底下的是什么东西?罪人的亡魂?

刻磨吼完,说了一句话,比了个手势。虽然大家都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所有人都能看懂他想做什么。因为那手势很简单。

“扔下去”!

众人魂飞魄散,都冲谢怜道:“道长!”

谢怜举起一根手指,笑眯眯地道:“明白了。不要急。就来。”自觉往前站了一步。

反正下面无非就是没有新意的毒蛇猛兽、厉鬼凶煞,只要不是岩浆烈焰、化尸毒水什么的就行,他先下去探探路也好。

但不知为何,看到他这一步,三郎却脸色微寒。众人纷纷感动得恨不得痛哭流涕:“道长,若有机会,我们以后一定给你修个祠子子孙孙供着,有我们一口饭吃、就有道长你一炷香!”

谢怜哭笑不得,但还是很高兴的,道:“真的吗?那太好了,最近还没有人给我修过祠呢。但我这边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那么先说坏消息吧:方才那位将军说,要把我们全部丢下去。”

众人畏惧:“那……好消息呢?”

谢怜道:“我会在下面接着的。”

众人崩溃:“这算什么好消息呀!”

兴许是觉得必死无疑不如拼死一搏,一人突然发难,埋头朝刻磨冲去。谢怜错愕:“阿昭?!”

正是那年轻向导。他这一冲似是拼了同归于尽的决心,刻磨身材高大,形如铁塔,竟也被他撞得倒退三步,险些失足,当场大怒,翻手便把阿昭掀了下去。众人齐声惨叫,而黑不见底的坑下远远传上来一阵欢呼,以及极为残忍的撕咬之声,犹如恶鬼争相蚕食。光是听着就知道,绝无生还可能了!

谢怜大是诧异。他原本对阿昭略有怀疑,却没料到,这青年上来就死了!

刻磨又是一比手,这次,他挑中的是天生。见天生吓得要死,谢怜忙道:“将军!”

听他开口说的是半月语,刻磨黝黑的脸上现出吃惊的神色。他道:“你是什么人?”

谢怜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我插个队,先丢我吧。”

刻磨肯定从没见过有人要在这种事上插队的,双眼瞪如铜铃。这时,漆黑的坑底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咆哮。想来下面的东西似乎已将阿昭的尸体分食完毕了,可依旧饥饿,渴求更多的新鲜血肉。刻磨也知道下面等不及了,但又觉谢怜可疑,再次去抓天生。谢怜便挡在他人之前。正拉拉扯扯,谢怜忽然心一跳,回过头,却见一旁的三郎往前走了一步。

那少年抱着手臂,正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目光打量着那深不见底的罪人坑,若有所思。谢怜感觉不妙,道:“三郎?”

听他出声唤自己,三郎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嗯?”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已经站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了。

谢怜心头和眼皮都砰砰乱跳,道:“等等!你先不要动。”

高空之缘,那少年红衣下摆在夜风中烈烈翻飞。他看了谢怜一眼,笑了一下,道:“不要害怕。”

谢怜道:“你……先退回来。你退回来我就不害怕了。”

三郎道:“没事。很快我就会回来了。”

一滴冷汗落下,谢怜道:“你不要……”

话音未落,那少年便维持着抱臂的姿势,轻飘飘地一跃,消失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在他跃出去的那一瞬间,若邪便从谢怜腕上飞了出去,化为一道白虹,想要卷住那少年的身影。然而坠速太快,那白绫没有抓到一片衣角便黯淡收回。谢怜一下子跪在高墙上,冲下面喊道:“三郎!!!”

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那少年跳下去之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高墙之上,半月士兵们都震惊极了。今天是怎么回事?以往要抓着扔才能扔下去,今天却是轮流抢着往下跳?

谢怜来不及多想,收了若邪就纵身一跃。可人没下去,衣服后领却是一紧,就此悬空。原来刻磨见他也往下跳,竟是长臂一伸抓住了他。谢怜喝道:“放开!”

刻磨不理。谢怜发狠道:“不放你就跟我一起下去!”

若邪如一条毒蛇绕着刻磨手臂爬上,死勒他喉咙。绞杀是若邪的拿手好戏,换个人早已脖颈断裂,奈何半月人皮糙肉厚。谢怜正要加力,忽然眼角余光扫到了极为诡异的一件事。

那被吊在长杆上的尸体动了一下,抬起了头。

那群半月士兵也注意到了这尸体动了,纷纷挥着狼牙棒打去。而那黑衣少女动了一下之后,扯断吊住自己的绳子,跳下长杆,朝这边疾速冲了过来。

犹如一道黑风从高墙之檐上刮过,众士兵被这阵邪风刮得东倒西歪,惨叫着摔下了高墙。见他的士兵被扫进罪人坑里,刻磨狂怒,大骂起来。他骂得极为粗俗,大概使用了不少市井俚语,谢怜不是很懂,趁他分心,突然用力,拽着他一起掉了下去。

这一掉下去,可就爬不上来了!

下落过程中,刻磨的怒吼声几乎把谢怜耳膜震穿。他只得收了若邪,顺便踢了刻磨一脚让他离远一点保护自己耳朵,紧接着驱动若邪向上蹿起,想抓住个东西缓冲一下,可这坑阵法厉害,若邪被一层无形的东西挡了一下,抓了个空。正当他以为自己又要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摔成一块扁平的人饼嵌在地上好几天都挖不出来的时候,黑暗之中,银光一闪。

一双手轻飘飘地接住了他。

那人接了个正着,简直像是守在底下专门等着去接他的,一手绕过他背,搂住他肩,另一手抄住了他膝弯,轻松化去了谢怜从高空坠落的凶猛之势。

谢怜刚从高处落下,猛地一顿,还有些头昏眼花,下意识一抬手,紧紧搂住对方肩头,脱口道:“三郎?”

四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当然也看不清这人是谁。对方不答话,谢怜在他肩头和胸口摸索了几下,想要确认,道:“三郎,是你吗?”

坑底的血腥之气冲得人几欲晕倒。谢怜一路胡乱往上摸,摸到那人坚硬的喉结时突然惊醒,心道罪过罪过,这是在干什么!立刻抽了手,道:“是三郎吗?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半晌,他终于听到了那少年的回应,从距离他极近的地方沉沉传来:“没事。”

不知为何,谢怜觉得,他这一句的声音,似乎和平日里有着微妙的不同。

谢怜道:“你当真没事?放我下来吧。”

三郎却道:“别下来。”

谢怜一怔,心想:“怎么回事?莫非地上有什么东西?”

那双手还是紧紧抱着他,一点松开的意思也没有。谢怜本想举手轻轻推一下他胸口,可这手刚放上去,他就记起方才摔下来被接住时胡乱摸索、摸到了这少年喉间那个坚硬的突起,又偷偷把手缩了回来。

也不知怎么回事,谢怜几百年过来了都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此时心中却有个声音一直在警告他不要乱动手动脚,老实点儿。

这时,坑底另一边传来一道嗥叫。这声音正是被谢怜一起扯下来的刻磨。他本来便是死的,自然也没摔死,只是估计也砸出一个人形坑,嵌在里面了。等他爬起来后,就开始吼:“士兵!你们怎么了?!”

方才他在高墙上朝下呐喊,分明有成百上千个声音回应他,仿佛坑底深处挤满了嗷嗷待哺的汹涌恶灵。但此时此刻,谢怜耳中听到却是一片死寂。他甚至连近在咫尺的三郎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听不到。

谢怜呼吸一凝,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是的,他分明紧紧贴着这少年,可是却完全没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刻磨道:“是谁杀了你们!”

阿昭掉下去时还能听到底下传来蚕食生人的恐怖声音,可那红衣少年跳下去后,下面就再没任何动静了,还能是谁杀的?

谢怜一动,道:“当心!”

他直觉有危险正朝这边冲来。三郎却道:“不用管他。”仍是抱着他,脚下微一挪步,转了个身。

黑暗之中,谢怜听到了一阵极其细碎的“叮叮”飞响,清脆又激烈,转瞬即逝,煞是好听。就这么几响的工夫,刻磨扑空了。

待要再捕捉那清响,刻磨再扑。那少年又是轻轻巧巧地一转,闪身避过。谢怜手臂不由自主地攀了上去,先是搂紧对方脖子,马上觉得不妥,立刻改抓他胸口衣物;还是觉得不妥,那改抓肩头?一抓,却好像抓到一条细细的小辫子。

谢怜就跟抓到了狐狸精的尾巴似的,飞速松手,心道:“怎么哪儿都不能碰!”

他想抓点什么,可其实这双手抱他抱得极稳,闪转腾挪,照样托得稳稳当当,只是一双手腕上似乎有什么冷冰冰的事物时不时硌他一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银光闪烁,四面八方传来利刃飞割之响以及对手的连连怒声。刻磨肯定伤得不轻!

但他果然悍勇,仍未退缩,挟着一阵怒风第无数次袭来。谢怜道:“若邪!”

白绫应声飞出,“啪”的一声,击中!刻磨马上道:“二对一,卑鄙!”

三郎却哼哼笑了一声,道:“一对一你也没胜算。你别出手。”后面这句是对谢怜说的,语音低沉了一点,前一句里的讥讽之意也消失了。谢怜以为旁人插手他不乐意了,道:“好。”又道:“不如你先放我下来?这样我太碍你事了。”

三郎却道:“不碍事。马上打完了,你不要下来。”

谢怜莫名其妙道:“到底为什么不能下来?”总不至于这少年喜欢抱着人打架,藐视对手也不必如此吧?

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脏。”

“……”

谢怜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理由,偏生语气还这么认真,有点好笑,道:“但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抱着我吧?”

三郎却道:“未尝不可。”

谢怜那一问只是开玩笑,可这一答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反倒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几句话间,一声巨响,谢怜听出,那是一个巨大躯体轰然倒下的声音。接着,三郎道:“打完了。”

这就打完了?可这少年分明双手都抱着他,究竟是怎么打倒对手的?

谢怜忙道:“等等!你先别杀他。我还要问话。”

三郎果然站定不动,道:“自然。否则他留不到现在。”

坑底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这诡异的沉默让谢怜憋得慌。憋了好一阵,终于憋不住了,他道:“那个……三郎,下面这些,是你做的吗?”

就算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可这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和杀气已经清晰地勾勒出了答案。半晌,谢怜终于听到了回答。三郎道:“是。”

意料之中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