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鬼正盯着堂而皇之进来的谢怜,好奇不已,听了那声音都道:“再稀世的宝贝到了咱们城主这里也不过是个搁靴子的命,说不见就不见,走吧走吧!”
谢怜一路被无数双手推进大厅,花城就坐在长桌尽头,是整个赌坊里唯一坐着的人,第二张椅子摆在谢怜身后。花城看着他,歪了歪头,道:“这位哥哥,今天又来玩儿了?”
他神色俏皮,谢怜忍不住浅浅一笑,还没说话,一名女郎便双手给他送上了一枚小小护身符。白符金穗,似是手工制作,手艺花纹都粗陋得很,边角早已磨损。
谢怜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拿这个?”
花城笑眯眯地道:“哥哥的什么我不知道呢?”
正在此时,赌坊大门外的那黑衣人又开口了。
他道:“我的筹码,鬼市之主一定想要。它是当世排名第一的邪兵,一把诅咒之刃!”
立即有鬼呸道:“胡吹什么,当世排名第一的诅咒之刃是我们城主他老人家的刀!怎么就成你的筹码了?”
谢怜哭笑不得:你们怎么回事,“诅咒之刃”这种名声很好听吗,怎么还争起这个来了?
但谢怜已看出来者不善,望向门外。花城似乎兴趣不大,只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赌坊女郎会意,道:“那就看看你的筹码吧。”
那黑衣人站在门口,抬手一掷。一道黑风从众鬼上方掠过,钉在了赌坊墙上。那东西被重重封禁符缠得密不透风,仍有肉眼可见的戾气溢出。
那是一把剑!
花城眯了眯眼。不光坊内群鬼如寒风过境噤声,谢怜也定在了原地。
那黑衣人道:“绝剑芳心。花城主可曾听闻?”
与此同时,剑上封符自行脱落,锋芒尽出!
这把剑通体如黑玉锻造,深沉森然,光滑胜镜,若有人在,剑身上能映出清晰倒影。唯有剑心一道细细银白贯穿,宛如一线芳心。
黑衣人道:“相传,有数十位皇族死于它刃下。据说,还沾染过更宝贵的鲜血。”
比皇族血还宝贵的血,那岂不是只有……神血?
群鬼都被这剑散发的不祥气息激得倒退出一圈空白,极为不安。而那黑衣人一路将它带来,居然稳如泰山,绝非等闲。他道:“听闻鬼市之主爱好收集天下名兵,对这把绝剑芳心更是搜寻多年。这筹码,够不够资格一赌?”
花城目光沉沉,笑意不减,道:“你想赌什么?”
那黑衣人道:“赌这绝剑芳心,和你的弯刀厄命,谁的邪气更重。”
花城又道:“你想怎么赌?”
那黑衣人道:“你我皆以手中兵刃攻击对方,不闪不避,先败者,即输!”
谢怜听到四面八方传来各色各式的磨牙声。
有鬼道:“这个赌法有毒吧?你砍我、我砍你,看谁先把对方砍得撑不住,谁的兵器就更邪,是这个意思吗?”
真是简单粗暴。赌坊女郎道:“你可想好了,要攻击你的,可是弯刀厄命!你根本撑不了几招。”
黑衣人道:“没关系。我更好奇,在绝剑芳心的攻击下,花城主又能撑多少招?”
群鬼一听,大是不忿,纷纷道:“凭什么要答应你这种荒唐的要求?”“是啊,不会答应你的!”可只有谢怜看出来了,花城虽在笑,眼中却殊无笑意。
看来,花城对这把剑,势在必得!
谢怜不禁暗暗心惊:难不成真要让这剑去砍他?
花城哈哈一笑,一举手。赌坊女郎得令,曼声道:“为赢芳心,何惧豪赌?城主答……”
眼看就要成立赌局,情急之下,谢怜脱口道:“且慢!”
群鬼纷纷扭头望他。花城目光也是一凝,坐了起来。谢怜握了握拳,走到芳心之侧,对那黑衣人道:“抱歉打扰阁下雅兴。但我想,花城主是不会和你赌的。”
那黑衣人道:“哦?为何不会?”
谢怜笑道:“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绝剑芳心,只是一把普通的剑啊。”
有鬼道:“嘎!这位道长你冷静一点看清楚再说,这剑一点都不普通,它多吓人呀!”
谢怜却道:“是吗?”
说着他便伸手握住了剑柄。群鬼大骇:“不要乱碰,会死人的!”
许多鬼捂了眼、抱了头,谁知,好半晌也没听到预料中的惨叫,又悄悄睁眼,却见“芳心”已被谢怜拔出握在手中。持剑的人一脸平静。
群鬼大是诧异。
这怎可能?刚才这剑明明黑气缠绕,邪得用肉眼都能看见啊!
谢怜泰然自若道:“方才的邪气,不过是障眼法。”
赌坊女郎不确定地道:“可我们一靠近这把剑,确实觉得阴冷无比……”
“鬼市常年不见日光,夜露深寒,自然冷。多穿点衣服,多喝热水就好。”
“……”
谢怜道:“总之,这把剑当真不是什么绝世邪兵,不信,各位来亲自摸一摸?”说着就把手中长剑递出。群鬼先是避之不及,有大着胆子的小鬼一根手指碰了一下剑刃。没事?
这下,大家胆子都大了,开始将长剑传来传去,摸来摸去——完全没事!
也有鬼怀疑:“该不会是你方才动了什么手脚吧?”
马上有鬼反驳:“真要是那么厉害的邪剑,就算是神官会被排斥的,怎会有人碰一下邪气就散光了?除非它肯听这人的话,不然肯定是障眼法啊!”
谢怜马上赞道:“英明!所以,此剑根本无法与花城主的弯刀厄命相提并论,花城主又怎会与你赌呢?”
这话群鬼爱听,但凡赞美城主的都是自己人,于是蜂拥而上:“说得好!”“就是嘛!”谢怜一下子就被乌七八糟的一群妖魔鬼怪簇拥起来了。见状,那黑衣人也起身了。赌坊女郎道:“阁下这是?”
黑衣人道:“既然阁下认定此剑并非芳心,想来也没什么必要赌了。”
花城这才终于把视线慢悠悠地从谢怜身上收回,道:“谁说的?”
那黑衣人走到一半便被拦住去路,道:“花城主还有指教?”
花城微微一笑,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黑衣人道:“你的。”
花城道:“那么,赌不赌,当然我说了算。”
黑衣人道:“鬼市之主还想赌什么?”
“啪”的一声,花城将他腰间那把修长的银色弯刀压在了赌桌上。
弯刀刀柄也缀着银色的细链子,此外,还雕着一只银眼。这只眼闭着,似乎正在安眠,银线妖媚狭长,透露着一股诡异的邪气。谢怜不禁注目,心道:“这就是当今三界第一邪兵,诅咒之锋、不祥之刃,弯刀厄命?”
花城一字一句,轻声道:“我赌,下一刻,你就会粉身碎骨。”
话音刚落,那只安眠的银眼突然睁开,露出一只红宝石般的瞳珠,发出妖异狰狞的红光。
那黑衣人急速向后飞跃,但已经迟了。只听一声巨响,下一刻,他整个人就炸成了碎片!
碎片纷纷扬扬,犹如鸦羽。花城身体纹丝不动,只略略一抬手指,拒绝了一片颤颤巍巍即将落在他肩头的鸦羽。
弯刀厄命,根本没有出鞘,仅仅只是开眼,那黑衣人便真如花城所言,粉身碎骨了!
赌坊女郎朗声道:“此人谎报筹码价值,违反赌坊铁则,现城主已将其处罚,请大家不必在意,继续玩乐便是!”
谢怜截了空中一片碎片,正仔细查看,忽然一只手放到他肩上,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太子殿下,符拿到了没?”
师青玄不知何时挤到了他身边,谢怜道:“风师大人,你怎么进来了?我不是让你们在外面等吗?”
师青玄却道:“早进来了!你半天没出来,我们当然要来看看。”
闻言,谢怜心一悬,道:“早进来了?千秋也进来了?”
“是啊,他不就在那边?”
果然,郎千秋就站在不远处,正盯着他手中的芳心,脸色极其古怪。
谢怜一侧身,低声道:“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师青玄道:“你拔剑那会儿我们就在了。太子殿下,厉害呀!你要不说,我都没看出那邪气是障眼法呢。”
谢怜正拿着芳心不知该往哪里放,手上却一轻,原来是一名赌坊女郎双手接过了他手中沉甸甸的长剑,笑道:“这把剑已经是我们城主大人的战利品啦,有劳道长。”
群鬼并不在乎方才的骚乱,每天来鬼市砸场子的他们早已见怪不怪,重新玩乐起来。三人赶紧躲到角落,谢怜状似若无其事地把护身符递给郎千秋,师青玄道:“太子殿下,鬼赌坊里不分白天黑夜全都爆满人人鬼鬼,怎么深入调查?”
谢怜道:“不难。我引开所有人注意,你们趁机去调查。”
师青玄:“你怎么引开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