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道:“那可就多了。不过,我现在想向哥哥讨的,是一枚符。”
“符?”
“符。防鬼的那种,护身符。”
谢怜怀疑自己听错了:“还要防鬼的那种,护身符?”
鬼找道士讨符篆——怎么接才好?不过,既然他要,给就是了。他几乎把整个袖子翻过来才找到了,道:“幸好我还收着!来,随便挑。”
见他塞过来一把,花城半开玩笑道:“哥哥真大方。”
谢怜道:“哪里,我还有很多。”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但你真的要这个吗?不知为什么,这符总也送不出去,没什么人要,这些都是积压了很多年的,我差一点找不着……”花城却道:“我就要这个。别人不要是他们瞎,哥哥不如全都送给我好了。”
谢怜道:“那还是算了,这符其实威力挺强的,恐怕对你……”
还没说完,花城就把数枚白底金纹的护身符佩全挂在了腰上。谢怜看他仿佛爱不释手,半点儿也没有作为鬼的自觉,正欲言又止,忽然又听一阵嘈杂。他随口道:“那边又有赛事,不知这次奖品是什么?”
花城顺他目光望去,笑道:“你想要吗?再等等我。”看他居然挽起袖子就要出发,谢怜忙拽住他道:“不不不,我不是想要!我是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找地方休息吧。”
花城这才放下袖子,欣然道:“好啊。那我们就一起等等。”
谢怜道:“等什么?”
花城向他身后一扬下颌,道:“来了。”
谢怜转身,只见河道的拐角处缓缓出现一只红艳艳的画舫,四角都挂着金黄的灯笼,河岸两旁人都争相追着它看稀奇。画舫游到两人面前,这才停下,花城轻轻一跃而下,回身对谢怜伸手。
二人上了船,一开门,竟是别有洞天,三进三出,像一座小宫殿。花城把谢怜送到一间房前,谢怜道:“早点歇息。”说完就想起花城是鬼,又用不着休息,可他这几天每晚都忘记这一点,每次还是忍不住要道晚安。花城也道:“好。哥哥也早点歇息,我就在你对面。”
关上房门,谢怜便听到窗外传来“叩叩”之声,打开一看,窗棂下方的水里伸出两双手,抓着船身。水里又浮起来两颗头,齐齐吐水。扶摇率先质问:“你干什么?”
谢怜道:“你们每次见面都鸡飞狗跳的,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扶摇:“那你可以把他踢下河去啊,为什么踢我?”
谢怜:“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游泳呀。慢着!”
他再一次把两个即将翻窗踏足画舫的少年按进河里。扶摇在水里咕咚咕咚地道:“你又干什么???”
谢怜道:“你们不要进来。这画舫设有禁制,不被允许的客人一旦踏足就会被发现。”
扶摇咕咚咕咚:“知道了,你别按了,要淹死了!”
谢怜撤手,两颗头又浮了上来。谢怜道:“你们还没通知上天庭吧?”
扶摇道:“暂时还没,但你想好,如果明晚郎千秋还不出现,结果会怎么样可不好说。”
谢怜叹道:“我尽力。你们等等。”说完,就关上了窗。
为今之计,唯有找到郎千秋,才能将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于是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幽灵样地飘到了对面花城的房间门口。
窗纸镂花,透花看花。花城侧卧在美人榻上,似在小憩,似在冥想。
谢怜从袖里掏出一张符,符上画着一支香。他把符贴在窗上,咬破手指,在香头上戳了一点红,瞧着仿佛符上线香被点燃了一般。不多时,真有一缕渺渺轻烟飘进屋内。
谢怜屏息静候一阵,试着敲了敲门,花城没动。他再推开门,花城也没动。看来,迷神符生效了,花城已经陷入冥思状态。
谢怜叹了口气。可以的话,他也不想用这迷神符,感觉像登徒浪子欲行不轨似的。他心道一声得罪,这就动起手来。花城毕竟是绝境鬼王,这迷神符虽是他下了血本保命备用的,恐怕也迷不了他半柱香,必须速战速决。他拉拉袖子,不是乾坤袖,藏不了东西;扯扯胸口,扯开了红衣,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也没有法术。但他佩着一枚小小的护身符,就贴在心口,谢怜看到,愣了一下。这时,窗外传来扶摇的声音:“你搜他的身干什么拈着两根手指像个大小姐在洗碗一样?把手伸进去查啊!”
一回头,南风和扶摇两颗头居然就在窗外,乍一看,像两棵诡异的盆栽放在窗台上。谢怜压下抓过一旁的玉枕砸过去的冲动,压低声音道:“那也太无礼了!”
扶摇道:“你都快坐他身上去了还讲什么礼?他又不是女人,你就算扒光了他从头搜到脚又有什么?”
谢怜假装没听到,拈着两根手指谨慎地搜完后得出结论,发愁:不倒翁不在。
此时,他手下的花城已是衣襟半开,黑发也是微散,谢怜连他头发里都摸过了,确定没有端倪,只好给他拉好衣服,梳理长发,极力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谁知衣服拉到一半,花城忽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视线毫无防备地撞了个山崩地裂,面上却是风平浪静。谢怜彬彬有礼地道:“三郎,你醒了。”
花城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绽出一个浅笑,慢条斯理地道:“哥哥要是想和我一间屋子,何不早说呢?”
谢怜干笑两声,立马从美人榻上滚了下去。
“喀啦”两声,却是南风和扶摇见势不好,破窗而入,一跃到他身后。南风打开天窗说亮话:“血雨探花,交出泰华殿下!”
花城从榻上起身,红衣滑到肩头,支起一条腿,仍是个闲适的姿势。他道:“哥哥,你答应了我要帮我办一件事的。如今事还没完,怎能找我讨要人?”
谢怜不敢说天界已在准备明晚讨伐鬼市,否则以绝境鬼王之心高气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人了,只好道:“三郎,你的事只要说一声,我必定奉陪到底。只是能否先把千秋放回去?”
花城道:“可是,我要做的这件事,少不了郎千秋。”
谢怜道:“那,你能直接说,到底是什么事吗?”
花城叹了口气,道:“不行。如果我说了,哥哥一定不会愿意帮我了。”
扶摇哼道:“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忽然,南风道:“城里有火光!”
谢怜循声向窗外望去,画舫此刻行驶在僻静的河道里,远处城中果然有一处火光冲天。谢怜一看方位,似乎是那座今日他们路过的新泰华殿,又想起花城白天说的那句笑言,果然不是戏语,忙道:“快去救火!”
南风扶摇向窗外一扑,所有门窗却都齐齐关上。看来,画舫的主人是不打算放他们走了。花城这才缓缓将双足从榻上放下,银链叮当作响,他道:“哥哥放心,方圆三里已经无人,没什么好救的,烧就烧了。”
南风道:“那庙怎么得罪你了,你就要烧了它?!”虽然今日他们一行人都在那庙里被瓜果白菜砸的晕头转向,但对所有神官而言,毁一座庙便如割了身上一块肉,瞧着心有戚戚,不能袖手。花城却微笑道:“不为什么,看它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