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白话仙人喜宴哭丧 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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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算命先生道:“让你们别张扬,你们非不听。这下这孩子撞了真仙,这辈子都要后患无穷了。这一场高热还不算什么,不久就会退了。但这个,只不过是它的见面礼!”

那撞上的东西,自然是白话仙人了。只是,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赶跑的普通白话仙人,而是一只岁数最大、道行最高的白话仙人。不逢喜宴,也能哭丧。所以,被叫做“白话真仙”。

这“真仙”可谓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眼光毒辣,缠上的人,无一不是一生传奇的大人物,千百年积攒下来,根基深厚。如今,它已休息了一百多年,算算日子,也该出来走动了,这次开口,肯定要吃一口大的。恰好在此时出生的师青玄命格很对它胃口,便被这真仙“定”下了。虽然眼下的小小婴儿即便听见了它的预言也听不懂,但小婴儿总归会长大的,总有一天能听懂,总有一天会知道害怕。并且,从幼时埋下的这份恐惧,将深深根植于心,挥之不去。

好在,这种精怪往往脑子一根筋,于是,算命先生想了个办法骗它:先让师家把师青玄送出去,假意送人,再把儿子伪作女婴送回来,说是从外面接回来的养女,让全家都管这位公子叫小姐,将他从小扮成姑娘养。只要那白话真仙一直找不到当初定下的男婴,时间一久,没准就不记得当初他挑中的是谁了。

如此,师青玄果然平安无事长到了十岁。

十年间,当初的豪门大富之家渐渐衰颓。二师父母去世,家中勾心斗角,争夺财产。师无渡不胜其烦,于是,在他十六岁那年,带着比他小好几岁的师青玄离家了。

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师无渡先一步上山拜师修行,把弟弟寄养在山下小镇。他每日修行练功到很晚,大傍晚才下山。山上没有吃的,夜里才能回家吃上饭。有一天晚上,师无渡与人切磋入了迷,忘了时辰。师青玄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哥哥回来,担心他没饭吃肚饿,便决定送饭上山。

那时师青玄尚且是个孩子,不会走山路,夜里又漆黑一片,拎着饭盒子走了许久,等得内急。一急,便在山路边脱了裙子。这时,山路前方远远走来一个黑影,问道:“前方的可是玄儿?”

师青玄一听有人叫他乳名,以为是哥哥叫来接自己的人,连忙把裙子又放下了,应道:“是我!”

那陌生的声音又问:“你的生辰八字,可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时?”

师青玄更奇。一奇为什么突然问生辰八字,二奇这人说得竟是分毫不差,也应了:“没错!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

那声音不答,最后说了一句:“你过来,让我看清你的脸。”

这是命令的语气。到这里,师青玄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他抱着送饭的盒子,拔腿就跑。跑着跑着,听得身后上方呼呼狂风、哈哈狂笑,竟是那东西紧紧追在后面,喝道:“你马上就要摔倒了!”

师青玄魂飞魄散,说到“倒”字时,他果然摔倒,摔破了饭盒子,饭撒了一地。那东西就要扑上去时,师无渡赶到了。

师无渡虽修仙,但性格强横,身上煞气颇重,各种邪祟都经常见之则避,见他一来,那白话真仙便消失不见。师无渡抱起了摔得满脸是血和饭的弟弟,兄弟二人都是心惊不已。

还是给它发现了!

被躲了这么多年,白话真仙尝到了第一份甜头,从此开始定时出没,一次比一次神出鬼没。师无渡尽力守在弟弟身边,但总有防不胜防之时。这东西道行厉害,师家家业已垮,他也无力怒砸百万功德向上天直接传达自己的声音。虽然它一直没要师青玄的命,但兄弟二人皆知,这东西不过是在享受吸食恐惧的过程,想养肥了再杀!

好在,转机终于来了。苦修狠冲数年后,师无渡飞升了。

他一飞升,立刻把师青玄提到中天庭,猛砸天材地宝,没过几年,师青玄也顺利飞升。那白话真仙,从此便销声匿迹了。

师青玄理所当然地以为它终于放弃,知难而退了。可这似乎只是他想得美。

前几日,他找了一大帮朋友喝酒,醉醺醺之时,忽然听到耳边有个声音恶狠狠地道:“你永远也别想再见到你哥哥!”

那声音熟悉至极,在他十岁以后到飞升的日子里,几乎年年都能听到一两次这个声音,对它的恐惧早已刻入骨髓,简直是一个炸雷响在耳边。师青玄瞬间就酒醒了,吓得连夜跑去裴茗的地盘,亲眼看到了师无渡正好好的和灵文他们聚会,这才定了心神。事后他也怀疑那声音会不会是自己幻听,但前思后想还是放心不下,便拉了明仪来找谢怜问问,岂料冤家路窄,在菩荠观撞上了花城。

听完,谢怜问花城:“三郎,你可亲眼见过那白话真仙?”

花城手里把玩儿着一支筷子,道:“嗯?未曾亲眼见过。不过,我有认识的人见过。”

这个“认识的人”是谁,谢怜虽好奇,但也没多问,只道:“它道行究竟有多高?当真厉害?”

花城把筷子丢了,缓缓地道:“很高。”

闻言,师青玄和明仪的神色都越发凝重了。花城又道:“它跟一般的小喽啰可不同,的确难对付。”

虽然说着“难对付”,但他依旧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客套一下。不过,能得到花城这般评价,也是极不容易了。谢怜道:“风师大人,看来问题不小。这事你何不告诉水师大人?”

师青玄摆手道:“不行不行。你知道的,我哥眼下又要渡劫了,万一他在这个节骨眼去斗那白话真仙,分心了怎么办?这事我得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跟我哥交好的神官,我也一个都没告诉。”

一位神官并非一生只能渡一次劫。渡过的天劫越多,境界越高,地位越稳,法力越强。师无渡乃是有二道天劫加身的神官,谢怜早先也在通灵阵的闲聊中隐约听过,他现在正在等第三道。如若分心,确实不利。渡劫失败,怎么说也是要掉境界的。

师青玄道:“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自己把那东西解决了。不管怎么说太子殿下你也比较有经验,有空没有?如果没有就不勉强。”

此前师青玄帮了谢怜不少忙,眼下他需救急,谢怜肯定不会推辞。但花城远来是客,还没在这里玩几天呢,他走了谁来招呼花城?虽说他招呼得也不怎么样。却见花城一手支腮,笑道:“哥哥可是要去瞧瞧那白话真仙?不嫌弃的话,捎我一个可好?毕竟是个稀罕怪,我也没亲眼见过。”

谢怜好生感激他体贴,连连点头。师青玄也没什么话说,他自然清楚花城不是来帮他忙的,但花城至少不会捣乱,来不来对他没差。谢怜又道:“但那白话真仙神出鬼没,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师青玄道:“我也不知,实在不行,我打算到皇城最好的酒楼去包酒席,喝他个百八十天的,天天放鞭炮唱大戏,它总会出来的。”

谢怜道:“这也是个办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风师大人是否查过以前它的猎物都有些什么人?看看有无规律可循。”

师青玄道:“这个我哥自然是早就查过的。”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只卷轴,铺展开来。谢怜凑上去一看,不禁道:“厉害,厉害。”

好家伙!这东西真是不大的鱼都懒得下钩,卷轴上一溜儿的名字,几乎全是在人间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而且无一不是下场凄惨。每一个的结局,都是崩溃自绝。兵败如山倒,横剑自刎的;万千家财一朝散尽,三尺白绫了了的……不过,名册上倒是没有帝王。真帝王自有天子之气护体,不易为邪祟入侵。其实一般而言,有飞升潜质的人,也会天生一层灵气罩体,令这些鬼怪退避三舍,所以,谢怜隐隐觉得师青玄被缠上不是那么简单,许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刻意针对他。但师青玄被盯上时尚且是个婴儿,又缘何会招惹到这种了不得的角色呢?

这时,花城道:“哥哥可否借与我看看?”

谢怜便把卷轴递给他,道:“看。”

花城只粗略扫了一眼,道:“谁写的卷轴?”

师青玄道:“我哥。怎么了?”

花城把那卷轴往桌上一丢,道:“不怎么样。错的离谱。建议你哥重编。”

师青玄一听就要拍板了:“血雨探花!”

谢怜拉住他道:“风师大人坐下吧。你不要在意,三郎说话一贯是这样的。”

师青玄坐下来了,怀疑道:“‘一贯是这样的’?”

谢怜转向花城,问道:“三郎,你说错的离谱,是错在哪里?”

花城也向他靠过去,两人坐得近了许多。花城指了几个名字,道:“这几个,错了。”

谢怜认真看了,那几个都是恶贯满盈的一方霸主,道:“你怎么知道的?”

花城道:“因为这几个是我杀的。”

“……”

谢怜道:“这上面不都是自杀吗?”

花城道:“我动手之前,叫人去跟他们先打了个招呼,他们就自己了断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我杀的?”

不知道这算不算他杀的,但大概可以算很诚实。师青玄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嘴皮子微动,道:“鬼不要在神官面前坦白地描述自己是怎么杀人的行不行。鬼不要和神官在其他神官面前光明正大地讨论这种问题行不行。”

花城又指了几个名字,道:“这几个,也错了。”

谢怜道:“这又是谁杀的?”

花城道:“黑水杀的。”

谢怜道:“那位黑水玄鬼不是一向很低调吗?”

花城道:“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随即,他对师青玄道:“尊兄给你的这份卷轴错漏百出,根本没用心查证,反而很有搅乱视野的嫌疑。请他就算编,也编得认真一点。”

师青玄夺回那份卷轴,道:“我哥才不会这样!”语气倒是很笃定。亲弟弟的事师无渡肯定不会不用心,那么还有一种可能,谢怜问道:“术业有专攻,水师大人在查证过程中应该也借助了他人之力。敢问整理卷轴的人是谁?”

师青玄道:“灵文。”

谢怜不说话了。灵文殿虽然总被骂效率低下,但其实每次很少出错。要说是在敷衍师无渡,可毒瘤们的关系看上去还挺好的。至少表面上是挺好的,不至于这样乱搅。

花城靠了回去,继续道:“怎么辨别真假,我再告诉你一条:白话真仙一旦盯上一个猎物,会斩草除根。不光它的猎物要崩溃而死,猎物的亲族友人,也全都要受波及。所以,上面这些只死了自己一个,亲朋好友都还活得好好的,也全是错的。”

闻言,师青玄面色白了一下,随即他便又打起精神,对明仪干笑道:“那岂不是明兄你也有危险?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明仪离他坐的远了点,满脸都写着“我能不要你这个最好的朋友吗”。这么一挪,离谢怜坐得近了点,花城一眼扫过他,目光如刀。见师青玄这时候还不忘开玩笑,谢怜忍俊不禁,但也看出了风师的不安。不如说,正是因为不安,所以才要用加倍亢奋来克制。师青玄一展风师扇,扇得残影都出来了,黑发在狂风中凌乱,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到最华丽的高楼上纸醉金迷去也,我倒要看看,我们这么多人,它还敢不敢出来。我们人多,哈哈哈哈哈哈……”

几句话间,明仪就画完了一个缩地千里阵。上次南风画了老半天也粗糙得很,他则完全相反,画得极快,却毫不潦草,一笔到底,那徒手画的圆简直比拿尺子画出来的还工整,字也是整整齐齐如版刻,谢怜不由暗暗惊叹。

阵法完工,明仪道:“走了。”

谢怜早交待过村长如他不在家就帮忙照看谷子,倒不担心离开几天他们饿着,率先起身。花城最后起身,却轻飘飘地便闪到了最前,第一个去推门开道。师青玄吹熄蜡烛,屋里黑了,小门“吱呀”打开,门外也是黑的,似乎是连通到了一座废弃多年的老屋,空气中满是霉味和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