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铜炉开山万鬼来朝 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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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城道:“因为上面写了。”

这建筑大门前的石梁上果真刻着一排斗大无比的文字。虽然经历岁月磨砺,还有一些奇怪的划痕,但也还算清晰。

沉默片刻,谢怜道:“上面的确是写了,但是……”

但是这个文字,根本看不懂啊!

万万没想到,连这个也难不倒花城。他对谢怜道:“这一行文字,大意是‘太子殿下携光降世永恒照拂乌庸大地’。歌功颂德的废话罢了。”

裴茗道:“花城主居然连这种失传千年的古国文字也能解读,裴某真是佩服。”

花城挑起一边眉,假笑道:“我在铜炉山呆过十年。一个月都能做很多事了,如果十年了连一种文字都解读不了,那还留在世上干什么,对吗。”

上天庭里的文神们也未必敢说这种话,作为一个武神,裴茗能怎么办呢,只能也假笑道:“或许吧。”

谢怜轻轻吐了口气,道:“乌庸国信奉的神明,也是他们的太子殿下吗?如果帝君也在这里,或许能问问他知不知道这个国家,知不知道这个人。”

花城却道:“那可未见得。乌庸国在两千多年前就消失了,跟它比起来,君吾不过是个小年轻。都隔代了。”

君吾飞升于约一千五百年前,乃是一乱世名将,后自立为王,操持了几年,圆满升仙。身为坐镇千年的第一武神,他是什么出身,早就被摸得一清二楚了。而花城所说的“隔代”,则是指天界的“代”。

如今,以君吾为尊、百位神官组成的上天庭,属于一代,而比这一代更早的,又是另一代。

正如凡间的王朝更迭,天界也是会“改朝换代”的。虽然所需时间很长很长,但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新的信徒会代替旧的信徒,新的神也会代替旧的神。

有时候,一个神的衰落,不是因为他做错什么被贬了,或是有比他更强的神官出现了,仅仅只是因为人们的生活和心思逐渐改变了,不再需要他了。

比如,一位掌马的神官,当今必然混得不错,因为人们出行离不开马和马车,谁不希望自己的马身强体壮、出行平安?所以,短不了他的香火。

但如果有一天,凡人们发现了某种全新的东西跑得比马更快,在这个新事物成为人们出行的首选后,掌马神官的香火必然会越来越冷清。这样如流星般一闪而过的神官,才是绝大多数。

这种衰落方式是最残忍的,因为这个过程几乎无法逆转。除非那位神官从天上跳下去,将自己打回凡人之身,换一条道路重新修炼一次,作为一个全新的神再次飞升,否则,他注定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衰落至直消失。可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勇气和运气的。

前一代的诸天仙神便是这么衰落的。也有说是因为他们惹出了大乱子,混战了一场所以才全体陨落,具不可考,也不重要了。

因为,几百年后,君吾横空出世,开辟了一个新的天界神纪,并在他之后络绎不绝地起来了一大批新代的神官,填补了信徒们的空缺,逐渐形成了如今稳定的天庭。

也就是说,除非有比君吾一千五百年资历更老的神官,否则,不大可能知道,乌庸古国和他们所崇拜的神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被抹去了一切痕迹的。

一行人迈过坍塌的围墙,进入黑黢黢的大殿。没走几步,谢怜便发觉了不对劲。

他原本以为,这大殿里面黑黢黢的,是因为常年不见光,没有开窗,谁知他走到墙边,手在墙上一划,忍不住道:“这是……”

花城道:“黑的。”

不是光线暗淡,这座偌大的神殿,墙壁居然是全黑的!

花城道:“据我所见,铜炉山内几乎所有的神殿,都是这样的。”

这幅景象甚为骇人,有什么神殿的墙壁会被涂成这种仿佛地狱一般的漆黑颜色?光是看一眼都瘆得慌,又如何能在这里虔心祭拜神明?

裴茗道:“全都是这样?搁太久了腐朽的?”

谢怜道:“我们方才路过别的房屋可没见黑成这样。照理说,这些屋子的年月应该都是一样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轻轻抚摸探索这神殿墙壁。这墙壁非但黑得骇人,而且还凹凸不平,仿佛一个女人毁容后的脸庞,布满凄厉可怖的伤疤,且坚硬无比。谢怜心中一动,道:“这神殿被火烧过。”

裴茗道:“何以见得?”

谢怜转过身,道:“这神殿的墙壁上,原先应当是画满了壁画,用的是特殊颜料,很厚的一层,大火焚烧过后会变成黑色,并且熔化一部分变形,凝固后,就是这种凹凸不平的坚硬手感。”

裴茗道:“太子殿下知道的还真多,裴某也佩服一下你好了。”

谢怜道:“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佩服的事,只是因为我以前有许多座太子殿被烧了之后,就是这种效果。”

闻言,众人沉默了。谢怜道:“还有外面那石梁上刻的赞颂语,有许多划痕,不像是普通的磨损,应该是有人拿着刀子在上面划的。”

裴茗皱眉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城冷声道:“因为不承认这句话了。”

谢怜道:“对。和砸匾额是一个意思。”

“所以,这座神殿,是乌庸的国民们,自己放火烧的吗?”

沉默一阵,谢怜正想开口,忽然,目光扫过一处黑壁,瞬间凝住了。

他道:“各位,快来看,这墙里还留着一张脸!”

果真如此。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烧尽,还是上方的颜料受热融化后流下来覆盖住了下面的图像,使之免于遭难,谢怜指尖下,的确隐隐约约能看见小半张人脸。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去剥除那些成型的黑色硬物,居然并不困难地便擦掉了几片黑色硬物,他愣了愣,道:“这些居然可以……”

这层看似烧焦了的黑色硬物,居然可以大块剥落!

几个字间,他已经剥下了一大片,露出了一张婴儿拳头大的人脸,虽然线条极为简单,但脸上神情栩栩如生,似乎在追逐着什么,连眼神里的狂热都画了出来。那层黑色硬物似乎反而形成了一层保护膜,使得被包裹着的壁画的颜色还十分鲜艳,仿佛才刚完成不久。谢怜回头道:“三郎,我们一起……”

只见花城一动没动,黑暗中,却有一片银光闪烁起来。不多时,数百只银蝶无声无息地振翅出现,停留在了黑漆漆的墙壁上。随着它们齐齐扑扇翅膀,谢怜听到了轻微的碎裂之声,仿佛被剥落了脸上的面具,黑色的墙壁裂开了无数条细小的裂缝。

然后,崩溃。

那些原本附着在墙壁上的黑色硬物都落了下来,露出了其后的真容——

一幅巨大的彩色壁画!

谢怜仰头望着这面墙壁,只觉头皮阵阵发麻。

整个画面分为明显的四层。最上面一层金光闪闪,云气缭绕,没有人。

第二层,只画了一个人物,是一名俊美的白衣少年。他周身都描绘着灿灿的金光,与最上层的光芒用的是同一种颜料。

第三层,画了四个人物。每个人的脸庞、服饰、神情、动作不尽相同,个子比第二层那个白衣少年小了一半。

第四层,也就是最底一层,则画了无数个人,比第三层的四个人又小了一半,乌压压的。每个人的脸都一模一样,神情亦然,皆充斥着狂热、崇拜、迷离。谢怜剥出来的第一张脸,就是处于这最底层的一张脸。

整个画面线条优美圆熟,谢怜被它震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三郎,你……以前见过这个东西吗?”

花城缓缓地道:“我走遍大半铜炉山,走过几乎每一座乌庸神殿,可以确定,我从没见过这个东西。”

谢怜回过神来,道:“这壁画恐怕不是两千年前的东西吧。”

花城道:“绝对不是。看颜色和保存完好程度,最多一百年。也许,更新。”

也就是说,这幅壁画,是后来才被画上的!

谢怜指着最上一层,道:“那一层,应该是画的‘天’。因为‘天道’凌驾于众生万物之上。”

又指第二层,道:“这一层,应该是乌庸太子。既然这座神殿拜的是乌庸太子,那么壁画的主角自然是他,所以他是画面上最大的人物,身上的光和天光颜色相同,而且,仅次于‘天道’之下。”

再指第四层,道:“最底层的人物最小,面目雷同,应该是乌庸国众。”

最后,指第三层,道:“但是,这四个人又是谁?无论位置还是个头,他们都处于国众之上,太子之下。说明地位也应如此。是大臣?护卫?还是……”

花城走近几步,道:“哥哥,你看,他们身上也有一层灵光。”

果然,的确是有,只是,因为乌庸太子的光太强盛了,对比来看,他们身上的灵光几乎被隐没了。谢怜了悟,道:“是太子飞升后,点将点上去的神官。”

也就是等同于风信和慕情的角色了。

可谢怜越看他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花城注意到他神色,道:“哥哥,怎么了?”

谢怜蹙眉,道:“我总觉得,有点眼熟。”

他指着其中一张人脸,道:“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旋即道:“不对,不是好像。是一定。我一定在哪里见过!”

可不知为何,怎么想他也想不起来。似乎这个人他虽然见过,但那已经是太久远的事,早被蒙尘封印在记忆的角落。

这壁画到底是谁留的?为什么留?它想说什么?

忽然,花城沉声道:“哥哥小心,有东西来了。”

殿外,黑黢黢的密林里群鸟惊飞。谢怜也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无意间去握花城的手。谁知这一握,竟发现了不妙的讯息。

花城分明是鬼,此刻他的体温却是发了高烧一般的滚烫。谢怜一怔,立即低声道:“三郎,你是不是要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