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
白锦虽骁勇,但这骁勇只能令他在沙场上万夫莫敌,却不能给他落到实质好处。别人在意的东西他并不在意,于是他每次的战功都被上级和平级瓜分,所得赏赐也都分给了别人,自己几乎身无长物,再加上“心智不全”的传闻,哪里有女郎愿意亲近?所以七夕这日,旁人佳人在怀前呼后拥,唯有他一人单形只影。
女郎们颇为遗憾:分明如此仪表堂堂,却是个痴儿。可惜。可惜!
可将士们就不大高兴了。须黎国颓腐至此,皆因朝堂沙场养着一群酒肉栋梁,越是酒肉越是见不得有真本事的,他们往日总也被明目的百姓戳脊梁骨说还不如那傻子,早就有气,这时又见怀里女郎们纷纷为白锦皮相所迷,难免醋意大发,变着花样贬他。谢怜一直在附近盯牢白锦,难免听到这些杂言碎语,这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而以白锦的耳力,他不可能听不到,于是谢怜过去道:“白将军,你要不要回去算了?”
白锦摇摇头,道:“我看一看,左右今天营里没事,这文会也只几个时辰。”
谢怜也知道他要一直等的,只是于心不忍才来问一声。他很清楚,白锦来这里是想看看,能不能等到灵文。因为今日,恰好也是他的生辰。
旁人生辰都是收礼,白锦的生日却是反过来。他日常打交道的人——大多是铜钱那样的小孩子,这些每人他都送了一点小东西,就连谢怜也收到了一只精致的木制饭勺。虽然莫名为什么是饭勺,但谢怜依然很开心。
一天下来,白锦怀里还揣了一只小纸包没送出去,想也知道是给谁留的。
世家公子必不会错过今日的凌波文会,这可是在天下人前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可问题是,灵文根本不是他所以为的人间世家公子。
白锦守在这里越久,旁人看他的目光便越戏谑嘲弄。尤其是他不吃也不喝,不谈笑风生也不迎杯敬酒,只是站在那里,越发符合传闻中的心智有障的怪人模样。谢怜想了想,道:“你要看看也好的。不过,不用守在门口,你进去坐着也可以等的。”
这样好歹不那么扎眼,旁人也不会有这么大一个靶子可供谈资。白锦道:“进去坐着人多,太乱,容易错过。”
谢怜笑道:“我们靠门口坐不就行了?那里也是必经之地。而且我帮你一起看,两个人四只眼难道还会看漏?”
他努力说服,白锦也稍稍被他说动,谢怜便拉着他往凌波楼里走。谁知还没迈进门便被几个武士挡住质问:“做什么?”
谢怜温声道:“劳驾,我们是来参加文会的。”
武士粗声道:“文会早就开始,你们来迟了,下回再来吧!”
方才还明明有数人长驱直入,不见人拦,这时他们要进就不准了。谢怜心知必是受人指使有意刁难,正想说话,大街上忽然一阵马蹄雷动。他侧首去看,只见一群黑衣骑士拥着一个红衣人影涌到凌波楼前。
或许是感觉到来人非同一般,凌波楼里,到场的贵人们连觥筹交错都放缓了,安静了。还是那一身红叶猎装,花城翻身下马,一对银枫耳坠荡得飞起,鹿皮手套一摘,扔到身后侍从手里,未定先笑:“哥哥!”
谢怜一见他,忙道:“三郎,你先冷静!”
花城却已经开始了。他扫了一眼凌波楼的匾额,换了一种笑法,道:“哥哥,你这是被堵门口了?”
谢怜:“不不不没有,真的你先冷静!”
花城已经变成冷笑了,带刺的马鞭在他手里一绷,发出尖锐危险的厉响,道:“这什么劳什子文会,不就是一群人吃吃喝喝抄文章?有这么高贵?”
不等他举起马鞭指向哪里发出攻击指令,谢怜已经扑上去抱着他拖到一边了。由于时常被幻境鬼影攻击,导致花城对这心境里的一切也极具攻击性,几乎是一点就炸,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这么段日子下来谢怜可算是领教了他的破坏力,上次谢怜去军营行医被几个犯浑的士兵堵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结果花城差点把整个军营连整条街都推平了,不拦着他把这凌波楼拆了都算轻的。谢怜几乎是在哄他了:“三郎,原是我们迟到不好,别气了别气了,让我们进去就好了。”
好在花城也挺好哄的,马上就平静了,道:“那也是他们不好,时辰定错了。”
谢怜马上挽住他的手,道:“对!是他们定错了!那我们进去吧,不要让他们错上加错。”
花城看看他的手,道:“好。”
那些武士看看这楼前黑压压的架势,又想起前不久凭空消失的城中军营和半条街,哪里还敢再拦,早闪丈八尺远了。花城大摇大摆,带着谢怜和白锦大步踩进凌波楼大厅,中途有张桌子拦路,他就一脚踢开,春兰秋菊般的各路丽人目光皆热聚于此,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直接说什么。谢怜在临近大门处挑了张桌子坐下,心想在白锦真实的人生中,他应该是一直站在门口等了一晚上,没有人带他进来的,不由轻叹了口气。花城敏锐地道:“怎么了?”
谢怜笑道:“没什么。我在想凌波文会是真的已经开始了吧,楼上吵吵嚷嚷的,好像已经在斗文了,不知今年的魁首会是何人?又会挑选哪位丽人到楼顶摘星揽月?”
花城道:“哥哥,你很想上凌波楼顶?”
谢怜立刻道:“并没有!”千万得打住花城这个念头,否则他万一心血来潮要争这魁首就难过了。须知这凌波文会上斗文,那文章可是要手写的!
花城却点头道:“哥哥若想上凌波楼顶看看,倒也不难。须黎国近代文风喜靡丽,这样的文章学会一篇就能照着模子写十篇。凌波文会各届魁首,十之八九都是这个路子。”看谢怜饶有兴趣,便给他点评起了这些魁首们各自优缺。白锦听听他们,听不懂,又去看门口。门口一直再也没人进来过。
凌波楼一楼宴酒,二楼斗文。待到杀出结果,魁首便会从楼上下来,迎接众人的热烈追捧。此刻,楼上正斗文斗得如火如荼,人语轰轰声一阵间一阵,楼下众人举杯,皆道:“看来今年的文会很是激烈!诸位才子这动静不小,只怕这魁首是不好当啊。”
有人道:“不知今年是什么题?”
有人答:“今年题好,应时!我须黎国名将如云,今年凌波文会的比试题,正是论将。取一将为题作文即可。”
须黎国眼下百将凋零,贤者不能得用,赫者尸位素餐,竟也好意思说是“名将如云”,谢怜轻轻摇头。众人却并不觉什么,互相吹捧那必是以某将军您为题才能夺魁、不不不那还是写某将军您才能成为名篇华章流芳百世云云。也不知是谁笑着来了一句:“以哪位将军为题都不稀奇,我倒想看看,有没有以白将军为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