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众人有觉得他危言耸听的,有觉得他神神叨叨的,有觉得他不可小觑的。一人站起身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说?”
“他好像是最早来的一个人。我来的时候他就在这儿坐着了。”
“怪怪的……”
“是啊,还蒙着脸。”
“你有什么凭证没有?”
谢怜淡声道:“没有凭证。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那怪物把你们引来肯定不会是要请你们吃饭的,小心些不需要我多说吧。”
话音刚落,还没人回应,远处传来一阵急速狂奔的脚步声。众人精神立即为之一振,道:“又有人来了!”
当即便有人想迎出去看看,可都刚迈出庙门就赶紧聊溜了回来。因为,伴随着奔跑声传来的,还有一阵阵欲疯欲狂的大叫声!
这叫声简直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众人脸色大变,一齐往庙里退,道:“我的妈,这是什么人?可别是什么野兽吧?!”
而迷雾中的人影越奔越近,谢怜眯眼道:“不,那的确是个人!”
只不过,那人一边冲这边跑,一边大声嚎叫,而且双手捂脸。眼看他就要跑到太子庙里了,谢怜挤出人群,站在外层想看看到底什么情况,那人却仿佛没长眼,直往太子庙门口的一棵树上撞去,“砰!”的一声,当场被弹开一丈,倒地昏死过去。
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挤在庙里伸着脖子惴惴道:“……这……这人怎么回事啊?”
包括那卖艺人在内,有几个胆大的要去察看,谢怜立即道:“不要靠近!”
几人又被他严厉的口气吓了一跳,道:“那怎么办?就让他在那儿躺着?”
谢怜道:“我去看就好。”
众人都道:“那你小心些啊?”
谢怜点点头,缓缓走近那棵树,蹲下身来,正打算把那人覆面的手挪开,那人却忽然一跃而起,发出了两声尖叫。
不错,正是两声尖叫。而且,是同时发出的两个声音。一个是从这人嘴巴里发出的,而另一个,则是从他脸上发出的——这个人的脸上,还长着一张脸!
人面疫!
谢怜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瞳孔骤缩,庙内众人也被这可怖的一幕吓呆了。那人弹起来后,张开双手就要朝人多之地冲去,多亏谢怜眼疾手快,一掌拍出,那人面疫患者登时被他拍飞到数丈之外。谢怜急速后退几步拦在庙门口,他身后众人惊恐万状地道:“这个病不是只在皇城那边才有吗?皇城死了那么多人,这个病不是已经绝了吗?!”
“假的吧不是真的吧?!他脸上那真的是个人脸?!”
更可怕的是,下一刻,从四面八方传来了更多的尖叫,十几个人影摇摇晃晃地朝太子庙这边聚来。
不用看也知道了,全都是人面疫患者!
有人喊道:“大家快跑!散开!不要被他们靠近!!!”
谢怜却喝道:“别散开!森林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万一外面更多就完了!”
“那怎么办啊?!”“总不能等他们来瓮中捉鳖啊!”“这不是等死吗?!”
之前路上折的那根树枝一直别在谢怜腰上,他一把抽出,如剑斜持,道:“放心,他们过来不了。能不能靠近这里,当然是我说了算!”
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太子殿!
“你……”
不等众人再问,谢怜飞身出去,“刷刷刷”几树枝,瞬间将那些人面疫患者点倒在地,这对谢怜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说到做到,这些怪人果然一个也没能靠近。庙内众人均是喘气不止,看得胆战心惊,见他战胜,纷纷叫好,高声谢天谢地。而森林的夜空中不知何时游来了许多鬼火,当空乱舞,不知是不是在帮忙驱赶那些人面疫患者,反正谢怜觉得它们没有碍自己的事。扫完一圈,他习惯性地要把剑收回鞘中,收了个空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的不是剑而是一根树枝,尴尬了片刻,下一瞬,便见不远处一个白色人影正在向他招手。谢怜刚刚战过一轮,正热血沸腾中,立即追了上去:“别想逃跑!”
那群鬼火也咻咻咻咻地跟随他冲了上去,仿佛在为他照亮前路。白无相自然不是要逃跑,走的不快不慢,甚为从容,但永远快上他那么七八步。谢怜追了几步,心中一亮,立即折回。见他不追了,白无相却反而不走了,道:“为什么不跟过来?”
谢怜回头道:“你无非是想把我引开再散布一次人面疫罢了,我为什么要跟过去让你得逞?”
白无相却微笑道:“不,你错了。我的目的不是引开你,我的目的,就是你。”
虽然他脸上戴着悲喜面根本看不出表情,但不知为何,谢怜就是能感觉出来,他在微笑。
调虎离山也的确说不通,白无相如果想再一次散布人面疫,天南地北任他散,谢怜根本拦不住,为何非要在这深山里散?
谢怜道:“那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他问了无数次,已经快失去耐心了。白无相道:“我说了,我想你到我这边来。”
谢怜拔出树枝指他,虽然这样根本没什么威慑力,还显得有点好笑,但这是此刻他手上唯一的武器了。还好,有一团格外明亮的鬼火落在那树枝的前端,还是给他增添了几分气势的。谢怜厉声道:“你想我到你那边去干什么?要你的命吗?”
白无相低低笑了几声,温声道:“太子殿下,让我来教导你吧。”
“……”
谢怜又是滑稽又是愤怒,忍不住啐道:“凭你也配教导我?我师父是仙乐国师,你是什么东西!”
白无相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你又错了。太子殿下,应该说,在这世上,只有我才配教导你。你看,我教你的,你学的很好。”
谢怜怒道:“你教我什么了?你鬼扯什么?完全听不懂!”
白无相哼笑道:“我教你的第一件事,是:世上有很多事,你是无能为力的。”
闻言,谢怜脑海中闪过了许多杂乱无章的声音和画面。最终,他咬牙一“剑”刺出,白无相轻松闪过,道:“第二件事——”
他一把抓住谢怜,拽得谢怜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一跤,感觉一只手在他头顶摸了一下,道:“你想拯救苍生吗?苍生根本不需要被你拯救。他们不配。”
谢怜的动作又滞了一下,拍开那只手反手又是一刺。“啪”的一声,却是白无相折断了他手里的树枝,闪到他身后,冰冷的两指,已经放在他脑后致命一点上!
谢怜被他抵住了后脑,感觉随时会被他穿脑而过,僵住身形。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如果你不到我这里来,你是永远赢不了我的,永远只会被我打败。”
谢怜喘了几口气,沉声道:“……尽管来!”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地道:“赢不了,只是现在。你可以打败我无数次,但你杀不死我。而只要你杀不死我,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打败你!”
那鬼火听到了他的话,烧得更凶了,像是要把整个夜空都照亮一般。白无相在他身后沉默片刻,问道:“我杀不死你?”
谢怜屏息不语。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君吾给他保的不死之身,到底能坚强到什么程度。万一白无相一怒之下,真的挖穿了他的脑子呢?他还会再活着吗?
这时,白无相淡声道:“我的确杀不死你。我也不会杀你。但是,你现在别太有自信。之后,不要为这个后悔才好。”
后悔?为什么后悔?
谢怜还没想明白,一记手刀猛地砍在他脖颈上,眼前登时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前方遥远处似乎有光和热传来。谢怜逐光而去,一点一点苏醒。
微微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方的一团鬼火。看来,昏迷中感受到的光和热,就是它。
见他醒来,那鬼火一下子贴了过来,又仿佛觉得距离人太近了不好,微微退开了些。谢怜总觉得这团鬼火似乎格外不一般,没记错的话,刚才路上结阵阻拦自己的就是它。他想伸手探一探,岂料,手完全伸不出去。
谢怜愕然,霎时清醒。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伸不出手的原因,是他的手脚都被缚住了。
他居然被紧紧地绑在神台上,身下就是那个残破的底座。许多人挤在神台下,正圆睁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注视着他。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谢怜懵懵然,边听有人低声道:“好像啊……”
“不是好像……是一模一样!”
“真的是他吗?”
有人直接问出来了:“你是……那个,太子?”
谢怜下意识脱口道:“我不是……”
然而,话音未落他便发现,原先他用来遮挡真面目的白绫,不知何时被解下了。此刻将他五花大绑的,就是那道白绫。他的脸,已经在众人面前一览无遗了。
谢怜的心吊到了嗓子眼,硬着头皮对上那些视线。
不知是不是他心理作怪,他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得诡异起来。不过,还好,或许是因为眼下情形危机,这些目光中,并没有他所想象的厌恶或是愤怒。而他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下一刻,观外便突然爆发了一阵非人的嚎叫!
谢怜勉力扭头,发现嚎叫的竟是那些被他点倒的人面疫患者。他们不知何时又爬了起来,而且多出了几倍,围在太子殿外,手牵着手拦成了一个圈,绕着太子殿边转边喊,仿佛某种恐怖的仪式,又仿佛纯粹的群魔乱舞。殿内众人嚇得俱是一缩,还有幼童哭了出来,被父母抱在怀里捂住眼睛耳朵。每张脸上都满是恐惧:“怎么办?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