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吾微笑道:“都是些一只手就可以碾死的蚂蚁罢了,全杀了,换一批新的神官上来,你再改头换面换个名字造个出身,谁又会知道什么呢。”
他说这句话时神色轻描淡写,仿佛在说茶水凉了就倒了换杯新的,轻描淡写,轻车熟路。
最后,引玉道:“在新的上天庭,我,我会是什么身份?”
君吾道:“灵文为我的左手,你便是右手。”
终于,引玉一咬牙,道:“好!请帝君记住今日对我的承诺。那么,现在……”
他没说下去,只是视线转向了权一真,君吾道:“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权一真突然面容扭曲起来,大叫一声,七窍流血,抱头打滚,而引玉的身上则发出一阵突兀的灵光。他整个脸庞都被映得透亮,举起一手,打向上方,奇英殿,轰然倒塌!
站在废墟之中,引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握紧拳头。君吾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个小儿试他新买的玩偶,道:“感觉如何?”
半晌,引玉才道:“……我从来没拥有过这么强大的力量。”
他望向一旁在地上狂叫的权一真,神色复杂,道:“我师父以前说过一句话。他说,权一真是天生要飞升的人,是天给的本事。这就是天给的神力吗?”
君吾道:“从此以后,是你的了。”
引玉缓缓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提起一掌就劈向君吾!
这一掌用了权一真十成十的法力,威力骇人,镜中爆出一团白光。随即,引玉迅速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光圈,把那圈子从空气中摘下一丢,套中了君吾。君吾看到脚下光圈,微微皱眉,又看到引玉去拉地上的权一真,不动声色地道:“引玉,临阵反悔,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解释吗?”
引玉背对他背起权一真。君吾道:“这么做当然可歌可泣,情操高尚。不过,这真的是你的本心吗。你勉强了自己这么多年,现在还要继续勉强下去?”
“……”
“你真当一点都不恨你现在救的那个人?就算不恨,难道也不讨厌?”
引玉终于忍不住了。
他拳头咔咔作响,猛地转身,道:“我是恨!我是讨厌!!!但是,那又怎样?!”
权一真激动不已,一边说话一边从鼻子嘴巴里往外狂喷鲜血,道:“师兄……”
引玉喝道:“闭嘴!!!”
他又转向君吾,道:“您……您……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提醒我这一点?说得好像你们都很了解我似的!是,我是讨厌他!但是,那又怎么样?他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我难道都不能讨厌他?!”
谢怜的心沉到谷底又高高抛起,哭笑不得,险些栽倒。这是什么歪理啊?
引玉又道:“但我也就只想讨厌讨厌罢了,不等于我就一定要害他。什么叫‘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天赋以外,没有什么东西天生就是该属于谁的。别人的东西,我不要!!”
谢怜眼前一亮,喊道:“说得好!”
引玉道:“我是想回上天庭,我是想位列十甲!但如果不是我自己修来的,那就根本没有意义!我倒霉,我认了!如果我没他厉害,那我起码能承认我的确没他厉害!”
他大喝道:“承认我就是不如他,也没那么难!”
傲气!
这一刻,谢怜终于又在引玉身上,看到了他少年时的那种光采和傲气!
“哇”的一声,权一真在他背上哭了,鲜血混着眼泪鼻血一起滚滚,引玉给他喷得也满脸是血,崩溃道:“别喷了!”
权一真呜呜嗷嗷地道:“师兄,对不起!”
引玉忍无可忍地道:“你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了,反正你再怎么道歉也还是不懂的。我真的受够你了!”
君吾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道:“精彩。我想,你和仙乐一定很谈得来。”
引玉道:“你把太子殿下……”
咔。
君吾转过身,犹如漠视脚下一块花纹不合心意的地砖,从容不迫地迈出了那个看似强劲的光圈。而谢怜在这边,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怎么了?
怎么了?
谢怜被绑在椅子上,心脏狂跳要跳出胸腔。引玉怎么了?!
他只是不说话了,脸色也变得很奇怪。而君吾道:“在你这么选择之前,为什么就不能想想,为什么我不先给你取下咒枷呢。”
咒枷?
引玉手上,的确是有个咒枷的!谢怜看到引玉抬起手腕,只见从那咒枷上爬出了蛛网般的纹路,而引玉整条手臂的血都在往它的方向涌。
这咒枷,居然在吸他的血!
谢怜猛地向前一扑,连人带椅扑倒在地,这下连镜子也看不到了,只听到一阵拳脚相加的砰砰声。他在地上疯狂挣扎,却看见一双白靴出现在他眼前。
君吾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只吸满了血、变成深红色的“咒枷”,蹲下来,摸了摸谢怜的头顶,道:“和你的小朋友去道个别吧。”
若邪的死结终于松开了。谢怜爬起来就冲他脸上打了一拳,当然没打中,还差点又摔倒,但他本来也没指望打中,只是泄愤,狂奔到隔壁殿内。
只见引玉干巴巴地躺在地上,又白又薄,像个纸片人,脸颊也干瘪下去许多,身上的灵光都消失了,重新回到又鼻青脸肿了几倍、已经完全认不出本来面目的权一真身上。看来,那些法力已经物归原主了。
谢怜扑过去。引玉瞪着一双比平时突兀多了的眼睛,哑声道:“太子殿下……”
权一真趴在地上号啕大哭道:“对不起师兄,我只会打架,但是我打不过他!”
他口鼻的鲜血又喷到引玉脸上和眼睛里,光是看着都难受极了,引玉额上忽然青筋暴起,回光返照般地喝道:“让你别喷了!唉!算了……你气死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