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师点了点头,慢慢退下。谢怜心知她这一退就要被监视了,心内微焦,忽然雨师又折了回来,道:“太子殿下。”
谢怜心中一突,道:“雨师大人有何指教?”
雨师却道:“并无指教。离京多年,带了一些手礼上来,赠予你几件,可愿意收?”
谢怜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事,道:“啊?啊……谢谢。”
君吾自然是从不收礼的,笑着放了雨师的随从进神武殿,道:“仙乐,雨师大人要送你礼物,何不快接?”
他这么说,显得谢怜仿佛是一个需要管教的幼稚小孩,别人来串门,给小儿带了礼物,长辈便让小儿出来接过然后道谢。谢怜无奈,一名农人双手把一只包的严严实实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交给他,谢怜随口道谢,心不在焉接过,忽然脸色一变。
他背对君吾,君吾理应看不到他的神情,却也道:“是什么礼物?”
雨师微笑道:“非是贵重之物,一些地里种出来的土产罢了。如无他事,我先行告退了。”
君吾道:“去吧。”
于是,雨师牵着那黑牛,带了随从,慢慢向仙京空置多年的雨师府走去。谢怜把那礼物揣在怀里就要跑掉,君吾却道:“站住。”
谢怜果然站住,足下仿佛被钉住,君吾又道:“回来。”
谢怜退回神武殿内,转身看他。君吾步下宝座,把他手里攥得死紧的东西取下,这才道:“去吧。”
他果真多疑,直接将雨师送的礼物拿走了。谢怜看他一眼,一语不发,回了仙乐宫。
回了仙乐宫,谢怜坐立难安,就在宫中走来走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太子殿下?”
谢怜猛一转身,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绑着头巾的少年不知何时翻上了窗棂,正坐在上面、一脸俏皮地冲他笑呢!
谢怜大喜,冲上去两步,却忽然想起这少年方才叫的是“太子殿下”,又定住脚步,不确定地道:“你是……三郎?”
那少年哈哈一笑,跳下窗,一把扯了头巾。黑发散落,又被他从容束起,露出黑发之下一张俊美苍白、截然不同的面容。正是那张谢怜十分熟悉的面容。
花城悠悠甩着那头巾,叹道:“哥哥啊哥哥,这回,想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如登天了。”
方才,在神武殿上,谢怜接住雨师礼物的那一刻,的确是觉察到了异样。不过,那异样不是来自礼物,而是来自于送礼物的人。
他一接过,就感觉到对方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
不得不说,这动作有些轻佻了,如果是对姑娘做的,那就是有意轻薄了。当时谢怜眨了眨眼,抬眼望去,站在他对面的,是一名个子高挑的少年。
那少年虽是一身农人打扮,打着补丁,沾着泥巴,扎着头巾,面貌却是俊秀至极,眸中更是灵光闪动。
不过,这眸光却只闪现在他们二人目光交接的一刹那,等谢怜眨眼再看,那少年又恢复了羞怯青涩的模样,低头退下了。
花城说他很快就来,竟真是说到做到。一看到他,谢怜便觉得什么也不用烦恼了!
他还未走近,谢怜已经猛地扑了上去。这一扑可厉害了,花城居然没给他扑得倒退三步,连晃一下身形都没有,只是抱紧了他,轻笑不语。谢怜正欣喜着,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等等三郎!帝……君吾对你颇为忌惮,他肯定派了人去下面盯着,你消失了恐怕他会察觉?而且只有风师大人一个人守阵会不会出问题?”
花城却道:“放心哥哥,这个已经处理好了。暂时不会露出破绽的。”
他既然说处理好了,谢怜也不用问怎么处理的了,只是点点头,安心把他抱得更紧了。花城手指顺着他脊背一下一下摸着,带笑的声音就在他头发上:“看来哥哥是当真想我想得紧啊。”
谢怜一下子想起之前当着君吾的面和他通灵时说的乱七八糟的话了,连忙松手站直,恨不得袖子挡脸,疯狂摆手。花城又抓住他漫无目的的两只手,拉近道:“哥哥,摆手做什么?当时你可是承认了的,怎么现在又不认了?没关系啊哥哥,你可以继续像刚才那样抱着的,三郎不介意的。三郎怎么会介意呢?”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看谢怜被提起债务问题一副要死了的样子,花城还是高抬贵手又无不遗憾地放过了他。谢怜扯着他胡乱转移话题道:“呃,对了,找国师!我有很多问题要问国师。我们先去找国师!”
二人火速出了仙乐宫。花城既已进入仙乐宫,自然把监视的眼睛都解决了。果然,里里外外所有的卫兵早被尽数定住。谢怜边走边道:“雨师大人是你请来帮忙的?君吾竟肯放她上来。”
花城笑眯眯地道:“正是。出这么大的事,雨师要回上天庭看看是极符合常理的。如果君吾死不放她上来,雨师必会觉察异常,他当然只能让雨师来。”
谢怜道:“可他为何不动雨师?”
花城道:“哥哥有所不知。雨师是掌农的神官。这一神官,职位虽然看似灰头土脸无甚颜面,却是民生之本。”
谢怜若有所思,已想通其中关节。花城继续道:“民以食为天,如果直接杀了雨师,农事不顺,便要天下大乱。你不给人吃饭,人就不给你饭吃。雨师掌农,但君吾掌百神,他也脱不了干系,没准火会烧到他身上。”
也就是推了他的庙,倒了他的神像,就如当初仙乐国众做的那样。花城又道:“雨师没有攀升的欲求,也就没有什么把柄。对外,他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贬谪雨师,不好下手;对内,他一时也找不到比雨师更适合的人来接替这个位置,让雨师继续掌农他的地位才稳妥,所以肯定能不撕破脸皮就不撕破脸皮。先瞒,瞒不住了再说。”
他一路走,护腕上不断有银蝶振翅飞出,拍着粼粼银光,渐渐失色,隠入空气。恐怕这一会儿,他就已经在仙京里散布了上千只死灵蝶。一路上,他们忽上忽下,忽隐忽现,完美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卫兵。二人飞檐走壁,来去无痕。少顷,谢怜落在一处檐角上,忽然定住,回头看着花城,若有所思。
见他停驻,花城也停了下来,道:“怎么?”
谢怜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莫名觉得,这情形很,熟悉?好像以前什么时候也……”
这时,花城道:“告诉哥哥一个好消息,死灵蝶,已经找到国师的关押所在之地了。”
谢怜精神一振,道:“哪里?”
灵文殿。
少了往日携着堆积如山的宗卷进进出出的文神们,灵文殿异常冷清。悄无声息地落到飞檐一角上,谢怜蹙眉道:“国师被关在这里?怎么没人看守?”
将一只栖息在他指尖的银蝶收近,花城道:“关押国师的内殿,设置了关卡。除了君吾,只有穿着锦衣仙的人能出入。”
这可难办了。谢怜道:“可灵文什么时候才会脱下那衣服?”
二人正低声商量,忽然一个黑衣人负手从灵文殿内一间偏殿缓步走出。谢怜屏息。
此人正是灵文。她方才在神武殿是男相,这时却是本相,身法步伐不如之前轻灵有力,更无那般滔天的邪气威压。
花城笑道:“哥哥,看来你运气不错,刚刚才问你这位同僚什么时候才脱,她这就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