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外传:鬼王未梳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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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怪这一天谢怜醒的比花城早。

八百年摸爬滚打下来,他也算是个起早贪黑的生计人了,毕竟就算是收破烂这行也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但鬼究竟是鬼,不需要睡觉,是以花城总是比他醒得早。

有时候,谢怜都感觉自己是不是被他盯醒的。因为好些次一睁眼,就能看到花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视线对上,才绽出一个微笑,轻声道早。仿佛彻夜未眠,始终在等待他醒来的那一刻,就为了做一天里第一个向他问好的人。

但偏偏这一日,谢怜睡的浅,天还没蒙蒙亮,便睁开了眼。

他一动,花城似乎被他带醒了,也动了动。谢怜揉揉眼睛,回头一看,一下子挪不开目光了。

糟糕,糟糕。

这可是从没见过的花城!

他一手支腮,侧卧着,红衣领口大敞,慵慵懒懒,仿佛精怪传说里绝色的山鬼或狐妖,刚梳理完亮丽夺目的皮毛和尾巴,窝在藏玉熏香的红巢里贪一晌清欢。

花城没带眼罩,眼眸轻垂,看不出一只眼睛下是空的。他明艳的五官被半梦半醒的朦胧之意冲淡了锐气,乌黑的长发拢到一边,是微微凌乱的,蓬松柔软的。

是头发都睡乱了的三郎呢。谢怜心想。万种风姿,种种有情。

这画面仿佛有某种魅人的魔力,会吸住人的视线,也会凝住人的呼吸。谢怜越看越着魔,脸也忍不住越凑越近。恰在此时,花城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

他一睁眼就看见谢怜,第一反应就是微笑,道:“哥哥,早?”

花城一笑,谢怜眼睛都亮了,小鸡啄米样地点头,道:“三郎,早!”

“……”

花城正要继续开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脸色一变,猛地坐起。

谢怜给他吓了一跳,人也往后一坐,道:“你怎么啦?”

花城道:“我!……”

他瞳孔剧烈收缩,捂住了半边脸,另半边脸也有长发轻遮,又是别样一种狂乱之美。但他右手举起,那是一个拉开距离的姿势。谢怜一下子呆了,不明白怎么回事,道:“对……对不住?是我吓着你了?”

绝境鬼王当然不可能会被他吓到,但这反应,怎么看都只能说是“大惊失色”。

花城却飞快地道:“不。不关殿下的事!”说完,他就立刻跳下床,冲了出去。

谢怜:“???”

谢怜:“等等,三郎?三郎!”

但花城早也冲没了影。谢怜大感莫名,连鞋都没穿,胡乱拢了一把头发也冲了出去。

极乐坊里里外外,地上铺的不是柔软雪白的妖兽皮毛就是锦缎红毯——都是因为花城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八百年前的谣言,说他喜欢不穿鞋到处乱跑,于是某天就都给铺成这样了,还煞有介事说这是为了防止哥哥哪天没穿鞋着凉了,必须保证谢怜随时随地都能躺能坐,没想到真有一天派上用场了。总之谢怜赤着脚踩来踩去,在朱楼红墙间穿行,半天也没找到花城。无奈,只得折返,老老实实穿好衣服鞋子,准备出去发动鬼市众鬼一起找人。

那鬼市众鬼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谢怜一说,马上都敲锣打鼓点灯笼起来,一群都在鬼哭狼嚎。可嚎了好一阵,只怕上天庭都被吵死了,也没把花城嚎出来横眉冷对地它们说声“滚!”

于是,谢怜更担心了。

前不久花城才伴随千灯归来,他难免有些患得患失,生怕一不留神,花城又不见了。一路都在胡思乱想:“莫非是我早上无意间做了什么,惹得三郎不高兴了?”

虽说他觉得花城不是会这样赌气的性子,但也不敢想当然。谁都有生气的时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可认认真真反省了半天,他也没猜出问题可能在哪。

好在不久,花城就出现了。

谢怜沿着见君川走,边走河里鲤鱼儿也跟着他游。这些鱼儿煞是好看,红的、金的、银的、花的……好像一大片色彩斑斓的水中云,跟在谢怜身后飘。谢怜便停下问它们:“请问,有没有看见花城主?”

一尾小红鱼竟然真的点点头,箭也似的向前窜去,仿佛在给他指路。谢怜抬头一看,只见前方绿柳隐隐下,一个红衣人撑伞飘然而至,远远的声音就送了过来:“哥哥,你在找我吗?”

谢怜一听这声音,心下先一宽。可再一看,他就眨了眨眼。

顺着足边鲜花蜿蜒的小路,花城款步而来。但那竟是少年皮相的花城。

而且,还是不太一样的少年皮相。之前他化作少年,素面朝天,不带银饰,头发都不好好梳,就随便歪着一扎,大有几分丽质天成、无畏无惧的意思。今天却是精心修饰过的少年模样:长发束得规规矩矩,红衣以银线暗绣怒蝶护花纹,银腰带上雕镂的是百鬼千妖图,连红伞伞缘都坠着水晶的连丝雨滴。

好个张扬又漂亮的小公子,神气得不得了!

谢怜看他一眼,好俊,忍不住再看一眼。这样看了一眼又一眼,越看越觉得眼睛不够看。花城过来就很体贴地把伞送到他头上,笑吟吟的仿佛早上无事发生,道:“日头这么大,哥哥不晒吗?来帮哥哥挡挡太阳。”

如此距离,观如此美貌,谢怜更觉压迫感十足,不由略略偏移目光,以避过他那逼人的锋芒,半晌才委婉地道:“三郎……你没事吧?”

花城随手扔了两颗小鱼食,河里鱼儿们争相夺食,噘着嘴一阵乱亲。他哈哈笑道:“哥哥何以如此发问?我能有什么事?”

“……”

他不说,明摆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瞧他表面上神色如常,谢怜也不好追问,只好暂且咽下,决定过几天再找机会问问怎么回事。

两人在见君川旁无所事事喂了一阵鱼,鱼食喂完了鱼还恋恋的不肯走,花城就不客气地丢了块石头,鱼们终于哭着被吓散了,虽说哭的是难听了点,像五十岁的巨婴怪叫,但谢怜还是对它们充满同情。随后,花城就给谢怜展示了他才练的字——不错,他就是这么解释自己刚才跑哪儿去了的。说实话,这几张字写的的确格外认真,至少十个字里有两三个勉强能猜出偏旁。

日上三竿时,花城陪谢怜一起去处理了一桩祈愿,去捣一窝食人螳螂的老巢。

那螳螂不愿交出被害的几家人的魂魄,谢怜觉得没有必要再劝导下去,正打算武力超度,谁知还没斥出若邪,花城就一伞飞了出去。

那血雨红伞,好不了得!不知为何,花城今日下手格外狠辣利落。伞开则飞旋,伞缘如削骨钢刀;伞合则如长枪,将数个妖精鬼怪钉死成一串。它在花城手里大开大合,杀完一圈转一转,抖落一阵血雨,又被他重新撑起,伞下露出小半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落雨飞花,优美又凌厉,杀气腾腾。谢怜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花城就已经气定神闲地立在一旁,问他:“哥哥?”

“嗯?”

花城转着红伞,道:“哥哥,解决了。我们不走吗?”

谢怜终于反应过来,道:“啊!解决了呀,那走吧。我们去找那些人的魂魄。”

但走了两步,他忽然记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道:“那个……三郎,你的银蝶,方才在吗?”

花城歪了歪头,道:“抱歉,我没放出来。怎么了?”

谢怜嘴上说没事没事,心中却在痛叫可惜:

怎么没有放出来呀!

谢怜真是爱极了这个。他和花城平日里经常谈这些,之前就探讨过不同的武学风格。有的人武风沉稳,虽然扎实,但就像你不会觉得水好喝,也不会觉得白米饭好吃,往往看上去不够出彩,比如天下归心流。凌厉的武风则截然相反,极易出彩,很好拿来炫技。

花城其实综合了这二者的优点,够稳又够狠。不过,因为他总是绝对压制的一方,往往没机会看到他更多发挥,无可炫之对象。对手全都被他一招血雨术法给洒了,还打什么呢?谢怜也只在他和白无相在铜炉的那一战里窥得几分风采。

可是今天花城风格截然不同,好像就要给谢怜看个够似的,他没动用血雨术法,就只动手,而且招招往狠辣凶残凌厉走,怎一个好看了得!他本就身手过硬,是少年时就被谢怜看中的好苗子,这么一炫,直接把谢怜炫得人都要迷怔了。

所以,他现在心里也痛得要抽搐了:怎么没叫银蝶把花城打得这一场给记录下来呢?

这一战,值得他时时回味、回味好几年啊!

直到两人回到极乐坊,谢怜还在目眩神迷中不能自已。以至于在晚间的二人小宴上,面前琳琅满目转着各色佳肴,他脑子却都还走马灯一样的在转着花城方才的一抬手、一转足。转啊转,忽然听见对面花城在叫他,谢怜回过神,道:“什么?”

花城若有所思,道:“哥哥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是觉得无聊吗?”

谢怜放下筷子,道:“有三郎在,我怎会无聊?”

他放的随意,筷子碰碟,格外清脆的一响。花城道:“那是这套新换的食具用不惯?”

谢怜看看自己刚放下的筷子,这才发现那是一双从未见过的白玉箸。花城要不说,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换了。谢怜奇道:“也不是……我怎么记得没几天前才换过一次?那套象妖牙的不好吗?”

花城道:“可是,哥哥后来不是说,象妖大多生性温驯吗?我想哥哥用餐时看着,或许总会想起,觉得它们可怜,便收起来了。”

……他倒的确这么说过。不过,那只是后来和众鬼闲聊时恰好聊到象妖时的无心之言。谢怜才不会对着那套食具大发议论呢,小题大做又拂人心意,况且又不是花城没事去殴打的象妖,他手上许多宝物,都是有求于鬼市之主的妖魔鬼怪主动进贡给他的。

没想到花城不光听到了他的随口一言,还如此在意。谢怜不免有些腼腆,把那白玉箸重新执起,轻声道:“三郎有心了。”

花城笑了一笑,又道:“说起来,哥哥手上这双白玉箸,是昆仑山上一只千岁玉精的一段玉骨制成。此玉奇妙,恒久性温,入口入手皆温凉宜人,不伤脏腑,且有延年益寿、静心定神之能。再用用?不好的话,我们再换。”

谢怜忙道:“换什么呀!能吃饭的筷子就是好筷子。不过,这样的宝物,就拿来做筷子?是不是有点……”

花城无所谓地道:“这个哥哥不必在意,宝物就是要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供的。给了我就是我的,做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