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的深秋,瑞秋生病昏睡不醒,他为了找药偷偷跑出地下室里。那是他头回见尤金,这个穿着光鲜亮丽的小孩被无数信徒拥簇着,神情扑满了厌烦。白川忍不住看了两眼,羡慕他能穿着那么漂亮的衣服。但没想到很快目光就和对方对上了,年幼的尤金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很久,阔步走过来,命人把他摁在地上,居高临下如蝼蚁般打量他,随后一脚踩在他的头顶。
“哪来的狗东西?”
他听到尤金说。
那一刻白川红着眼睛,头一次感受到屈辱。
再后来,信教徒们偶尔会把他从地下室里叫出去。瑞秋身体弱,他担心瑞秋知道后会伤心,所以每次回到地下室都平静地说那群人是找自己出去玩的。瑞秋也不多问,但会用那双湿润的眼睛注视自己,随后孱弱的身体把他抱在怀内,默默给他擦掉脸上的脏污。
其实他们彼此都清楚,每回白川被叫出去,那群信教徒都会揍他,羞辱他,用冰冷的水泼他,甚至会拿球把他当牲畜一样逗得团团转。他们还说他是邪恶的化身,是教皇关押在教堂里需要被净化的存在。
那个时候,白川一度觉得自己真的很脏。
午夜梦回的时候还会羡慕,羡慕尤金每天可以穿着那么干净华丽的服饰,众星拱月一样被捧起来。
直到后来有天,他又被叫出去,在一顿发泄般歇斯底里的殴打下,听到角落里有人低声谈论。他们说真奇怪,这个邪恶的化身擦干净脸后,和尤金少爷长得好像,仿佛亲兄弟一样。那瞬间白川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突然发疯一样反抗,爬起来,慌慌张张地冲回地下室,扑进母亲怀抱中。
“瑞秋瑞秋,尤金是我的哥哥吗?”
他睁大眼睛看向瑞秋柔美苍白的面庞。
瑞秋表情愣住了,如鲠在喉般,过了许久才低声。
“白川…他只是一个,和你同样诞生于悲剧的可怜孩子。”
年幼的白川听不懂瑞秋这句话里的意思,但他知道尤金就是自己的亲人。可他也并不感到高兴,只是更加觉得困惑。为什么哥哥可以穿得这么光彩夺目,自己却每天都要被当成狗一样?他不懂,心理觉得很可恨。而这份恨意伴随着越发年长的时光滋生,直到现在,直到漫长当下的每一个瞬息。
可以说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由衷地痛恨着教皇和尤金,希望他们生不如死。
……
绵长沉哑地深呼吸一口气,白川缓缓闭上眼,又睁开。
他转过身,看向面容阴鸷的尤金,表情格外平淡。
“我没心思管你和教皇之间的父子情深,也不准把这些事说出去。前提是,离我的伊野远一点。”白川藏蓝的眼睛深如海底,毫无温度,“教皇真面目暴露的那天,他和你这个便宜儿子是会被拉上行刑台,还是被大火烧死,你真的很想亲眼见证一下吗?”
尤金讥嘲:“威胁我?”
“是警告。”
“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会认为伊野会在你我之间优先选择你。”白川像是真的觉得这句话有些可笑,扯了扯嘴角,“清醒点吧,圣教的信教徒,在他看来,连奥德里亚家的都比你好得多了。”
“和我比?你这辈子都没资格。”
尤金的表情几乎说得上狰狞。
白川没再说话,转回去静静等待着治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