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宁淅有些普通的外貌相比,他的声音好听得不像话,高亢起来嘹亮,低沉时候喑哑,像山间清泉流淌过片片河石,又像和田软玉做得黑白棋子坠落崩得笔直的琴弦。
此时此刻,宁淅的声音飘荡在夜色里,单薄又醇厚地、漫不经心地环绕在钟磬音的身边,比故事本身更让人迷醉。
“中学,初中开始,暗恋过一个人,很帅,公认的班草级别的帅。小时候不懂,当着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做了不少傻事。”宁淅说着,自嘲地笑了一声,“高中的时候,他突然和我表白了,突然亲了我,给我吓够呛,吓得当时没能回答他,后来自己一个人想了很多,想我不好看、成绩一般、身材也就那样、还是个男的……”
——“后来第三天,我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了。”
钟磬音听宁淅讲着,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前前后后换了很多女朋友,和我还是老样子,我也没怨过他,觉得,嗯,果然因为我是男的所以不行,后来大学的时候,他……去追你们林老师了。”
钟磬音货真价实地惊讶起来:“什么?”
宁淅倒是露出一丝事不关己的笑容,转了一下手里的香烟:“不仅如此,还在同时又回过头来追我,还是你们林老师先发现、先来和我说的。那个时候也是你们林老师告诉的我,不是我不行,是我喜欢的这个人,他实在不怎么行……就算这样,最后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
钟磬音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问:“那‘五年前的事’,就是这个人吗?”
宁淅愣了一下,垂下眼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轻得就像某颗星星不为人知地、隐秘地闪烁了一下:“年少不知事,为了一个人渣做了那么多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情,力气耗尽了,热情也耗尽了,人都掏空了,觉得什么喜不喜欢、恋爱不恋爱的,就那么回事罢了。没力气也没勇气再喜欢别人……后来演多了戏看多了戏,觉得海誓山盟更加漫不可期,兜兜转转,都是剧本里的笑话罢了。”
“宁老师……”钟磬音抿紧了唇,看着宁淅将手中的烟吸尽了,又从盒子里掏出一根来含在嘴里,双手凑近烟头去点燃。
打火机的火光发出短暂的橙黄,微弱地照亮了一瞬宁淅的脸,而后重新陷入夜的黑暗。
钟磬音觉得宁淅看起来是释然的,但是又是悲观的、需要安慰的。
但是钟磬音没有这个安慰的立场,就算抛开粉丝与偶像、抛开台柱子与小龙套、抛开六年年龄的差距,单纯在旧日情愫的面前,钟磬音是一个不懂事的加害者,而宁淅从来都是那个纯情且无辜的受害人。
钟磬音所能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是那么的伪善。
他没有资格。
随着林翊君组最后一场演出圆满落幕,重山话剧团也结束了在勐仑长达二十四天的行程。
飞机定在两天后,谢双睿让大家可以四散活动,林翊君便提议一起去一趟景洪,跑一跑边境、看一看澜沧江。
宁淅对边境和澜沧江都没什么感触,不过这一段日子在勐仑小镇里封锁了太久,他还是愿意去景洪的水上夜市逛一逛的,便在林翊君统计同去人数时第一个报了名。
到达景洪后全是自由活动时间,宁淅简单地在周边溜达了一下,看了几个赌石开料子的热闹,被热情的商贩拉着买了一身本地的衣服鞋子。
晃到晚饭光景,宁淅不怎么想再吃米线之类的食物,随便找了个看起来装修不错的饮品店,上到二楼点了份奶茶点了份凉拌鸡爪,又挑了一份牛排。
他坐的位置在二楼的露台处,搭着一个小小的棚子,时近中午还有些闷热。林翊君一落地就领着七八个人去看澜沧江了,连发个消息的功夫都没有,宁淅自己逛得百无聊赖,靠在露台边往下看,好巧不巧又双叒看到了钟磬音。
钟磬音身边还跟着一向同他玩得好的茜茜和韦捷,声音很大地站在一个卖围巾的摊位前争执着什么,钟磬音笑得倒是开心,宁淅看了钟磬音一会儿,疑惑着他们怎么没跟去看看波澜壮阔的澜沧江或者难得一见的中越边境,走了走神,花了些时间才听清三个人在讨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