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万云,江曼说起彭颖,脸上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艳羡:“彭颖以前也是工厂女工吧?她长得好看,命也好,嫁了彭鹏,地位一飞冲天,立即就是老板娘了,跟我们这些为了三瓜两枣还在给人打工奔波的人不一样了。”
“对了,彭颖现在怀了第二个,彭鹏怕她吃不惯广东菜,还特意请了个她老家的保姆来做饭搞卫生。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女人嫁对人,真有福气!”
万云瞧着江曼脸上的神情,没有揭开她沉浸其中的欲望,五光十色的广州,让人沉沦在无尽的繁华里,也会让人看到拥有金钱的好处。江曼当初来广州,一心是奔着“当老板娘”这件事来的,葛宝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羡慕羡慕彭颖,也很正常。
江曼说完彭颖,又说冯丹燕这个嫂子也是个贤妻,朱哥的包工头事业,整个珠贝村谁不知道呀,哪家要起房子,哪家要搞装修建筑,全都去敲朱哥家里的门:“我看朱哥他们收钱,都是直接拿麻袋去收的!丹燕嫂近来很少骑车出去卖面条儿了吧?她家去年的债应该都还完了!两万多呢,一年就还清了,真厉害!家里男人能挣钱就是好,女人在家躺着也有饭吃。”
万云一一点头称是,冯丹燕和朱哥已经逐步走出去年欠兄弟劳务费的阴霾了,但冯丹燕近来少出门,是因为施婆婆摆了寿酒后,患了一场重感冒,顾不得带孙子孙女,她得在家照顾老人孩子,不是因为朱哥赚不赚钱。
这是江曼难得的一面,她虚荣得坦坦荡荡,毫不遮掩。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太多了,葛澜又闹着要走,他要去电影广场上的喷泉那儿玩水,江曼找补地笑说:“其实阿云你这样也很好,自己也是个老板呢。我也好羡慕你。”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江曼对彭颖和冯丹燕是羡慕的,一说到自己,就变成了“也很好,也很羡慕”,万云近来心情不爽,听什么话都有点小心眼儿,对她的话计较起来,哼,江曼不就是觉得周长城只是个打工的,以前还在葛宝生手下,自己是个地位不高卖盒饭的嘛,以嫁人论成败,拜高踩低,谁听不出来呢?
万云看她跟李腾飞的老婆吴晓丽倒是挺合拍,都渴望嫁个有本事的男人,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不过显然江曼要比吴晓丽更要强,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万云堆起一个不太好看的笑,跟江曼说了再见,自己心中发闷回家去了,那股要改变现状、要做出点成绩出来给大家看看的心气涌上她的心头,迟迟没有消散!
你羡慕别人当老板娘,可我万云偏偏要自己当老板!我要做自己的主!我不靠丈夫,不靠男人也是人人敬重的万老板!
很有意思,江曼那得不到满足的欲望,间接地激起了万云另外的欲望。
她想清楚了,以自己的脑子,没办法回到学校去,读什么都不对,她也没有读书的方向,脱离学校这么多年,她的心静不下来,只能是就读于社会大学,在社会大学中实现自己的价值。卖盒饭上不了台面,那就去当一个真真正正的老板。
万云决定要开个餐馆!等一个餐馆开成熟后,她还要开间大大的酒楼!在广州城叫得出名字的酒楼!对标白天鹅宾馆!
这个念头,其实早已经在万云脑子里模模糊糊地种植下了,之前跟着桂老师和裘阿姨去一些古色古香的高档酒楼吃饭,听着长辈们谈起这些地方的历史,出过多少名人轶事,每一段故事都深深地吸引着她。
她就想,人家为什么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只是一家酒楼而已,历经风雨战火不倒下,为何有这样强悍的生命力?同一个招牌的店怎么能有如此不同的装修风格?花了多少钱?而且市民们一说起某某酒家,谁都知道这个地标性的建筑,他们在中间到底付出了什么努力?每一日的流水得数以万计吧?开这么大个酒楼,如何处理社会关系?尤其是那些接待过领导人的酒店和宾馆,于万云来讲,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同一个酒楼载体,接待过重要领导,下榻过文人墨客,见证过起义,资助过革命,甚至成为短暂的民众庇护所,可寻常食客也能进去一尝口福,吃着跟伟人名人同样的饭菜,品尝同样的香茗,谈古论今,家长里短。像是同一枚月亮下,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所有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小小酒楼里,吃饱喝足后,真正实现大同社会。
好的食居,它的文化意义与经济意义同等重要。
万云很痴迷于这种看尽酒楼众生相的感觉,她想拥有这种饭店,想象自己有本事与风头正盛的名人觥筹交错,在经济报纸上留下姓名,最好能参与社会大事。
可她的力量微小,又无本钱,过得是最平凡无奇的日子,因此这种念头只敢偷偷想,不敢说出来,即使是枕边人,也没有听过万云这种“狂妄的”想法。
如今有了一点经验的积累,就晓得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来办,百年老店也是从零开始,没有办法一蹴而就的,既然手上的存款不多,那至少先从小餐馆开始做起,从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开始做起。
不论是生活本身,还是广州的整个生意氛围,都教会了万云“务实”两个字。
三十岁!万云立志,至少三十岁,自己肯定能在广州开得起一间酒楼,带厢房的那种,当一个名副其实、掷地有声的万老板,她不要再随波逐流,只能被动地选择去卖盒饭!她要人人恭恭敬敬地喊自己一声“万老板”,而不是“那个卖盒饭的”!
今年二十四岁的万云,给自己设立了这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