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老师,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等过了年,就回来住一阵吧?”周长城一直都担心桂老师在香港过得不好,现在又一个人住,想得不免就更多。
桂春生咳嗽了几声,嗓音有些疲惫:“不用担心,都是老毛病了,以前在广州也这样。你们回去住几天也好,火车上要小心,别和陌生人说话,也别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跟大人叮嘱孩子似的,就是没说要回广州住的事。
“知道了桂老师。”万云连声答应,她跟周长城一样,对这个唯一教导过自己如何当大人的长辈怀有强烈的孺慕之心。
杂事做完,小两口把以前在县里穿的衣服找出来,返乡的火车上还是别穿得太光鲜了,跟大众融为一体才是最好的保护色。换上后,他们又是土老帽的一对夫妻,互相看着对方都笑了出来,不过这些年在广州生活过得好,跟七年前相比,脸色和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尽管穿着不入时,眼睛里的精气神是完全不同的。
朱哥把火车票送过来后,万云留他坐了会儿,上楼给小马打了个电话:“小马,你之前不是说拉哥忙着催促各方,要重建楼房吗?我这里有个大包工头,你替我引荐给拉哥,他在广州建了很多楼,经验很足。明年回来,我请你吃饭。”
这事儿小马可没这么大的能量,但万老板和他共享了那么大一个秘密,他也答应了:“行,你把我BB机号码告诉他,让他来找我。我只能保证跟拉哥提一句,行不行可不能担保啊。”
“知道的,小马哥,多谢你了。”万云在这些事情中逐渐找回一丝属于自己的精力。
朱哥接过万云手上那张写着小马BB机号码的纸,直对她拱手:“阿云,不论成不成,我都给你和这个小马哥包红包。”
“朱哥客气了。”万云笑,他们那几个朋友,不都是这样互帮互助的吗?
到了要坐火车的那一晚,广州火车站人山人海,夜里不比白天人少,新闻上天天报道,好多人都坐火车返乡过年了,这里的火车开往四面八方,一天开出去几十趟列车,但人数依旧不变,仿佛有源源不断的数量在不停补充进来,后来周长城和万云才知道,除了广州本市的外来务工人员,还有其他城市的也会来省城坐车。
好不容易挤上了车,人都要变形了,周长城把万云护在胸前,两条健壮的手臂还拖着两大袋行李,夫妻两个死命地挤上车,检票员都来不及检票,只拿着个大喇叭喊让大家别侥幸逃票,等会儿上了车还要查票的,一旦发现逃票,双倍罚款。
武汉是大站,许多人到那儿转车,因此多的是人上下车。
过道上和门口全是各种口音的老乡,冬天什么味道都有,周长城和万云两人好歹还有个坐票,有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只有站票,硬是和他们挤在一起,人家哭惨喊累,也不能把人赶走,只好三个大人一个孩子,挤了一夜并一中午到武汉,下车的时候万云双腿都要站不直了。
周长城单手扛着两大袋行李,另一只手用掐的力气拉着万云,怕她被人挤走。
万云有点后悔,回什么县里,非要挑春运这个时间坐火车,真是活受罪!还连累城哥跟她一起熬了一夜!
出了站,夫妻被空气里的冷意冲得打了个冷颤,多久没过过寒冬了,两人一刻也不耽误地找地方修整,他们已经不是那对连五毛钱一碗的热干面都舍不得吃的穷夫妻了,从大门出去,四处看,找个看起来过得去的宾馆,出示证件,要了间房,再要了两个热菜,准备休息几个钟头再去买回平水县的票。
到了武汉,人就相对少了很多,且这里到县里的票也是充足的。
吃过饭,周长城找服务员要了壶热水,用两个大大的塑料袋装了水,扯着塑料袋坐在床上齐齐泡脚,万云提着那塑料袋的耳朵,撸起裤脚,双腿泡在温热的水里,笑得不可抑制,倒在床上,在广州积累的郁气渐渐散了出来,笑出眼泪:“城哥,你真会想办法!”
周长城耸耸肩,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宾馆里又没有脚盆,洗澡的话又太冷了,泡泡脚就行了:“小心点,水别洒出来了。等会儿你在屋里睡觉,我出去买晚上回去的票。”
万云笑够了,这才坐起来,脸上有种跟从前一样的光彩,眼睛里都是晶莹的笑意:“一起去吧,是我说要回县里的,哪能让你一个人去排队。”
周长城就亲了她一口:“还是我的小云好。”
夜里,他们两人买了几盒方便面和火腿肠,终于坐上了回平水县的火车,周长城加钱买了卧铺,总算不用跟人挤在硬座车厢,只需睡一觉就能到平水站了。
昨晚从广州到武汉,车厢里都是人,吵闹又充满了味道,两人全身心抵抗这种环境,根本没有心思说话,又要顾着脚下的两袋行李,也不敢睡死过去,现在坐在下床的卧铺,又经过下午在宾馆的修整,才算是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