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迎着地平线,一口气跑到红红面前。
天冷,他喘着气,白雾从鼻子嘴巴里冒出去。
红红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柳杨。
柳杨穿着打着补丁的棉衣,棉衣不很厚实,越发显得她身形消瘦。
“你们怎么来了?”小段问。
柳杨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听说你和裴公子要离开了,所以想来送送你们。”
红红拿了一包肉干和一兜煮好的鸡蛋,鸡蛋还热乎着,他塞给小段,“拿着路上吃。”
“我路上缺不了吃的。”小段道。
“我知道,带着吃。”红红只是这样说。
小段看了看油纸包好的肉干,叫小段来说,红红他娘做的肉干可以称得上新平一绝,但是红红娘不常做,只在过年的时候才舍得做一些。
“你是把你家里所有的肉干都拿来了吧,”小段道:“你娘可能要揍你。”
红红只是嘿嘿的笑。
小段抱着肉干,揉了揉冻红的耳朵,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舍不得红红,柳杨看得出来,她道:“年后我们也会去京城,到时候还能见面。”
小段惊讶地抬头,她说的我们,是柳杨和红红。
“你要去京城?”小段问红红。
红红有点不好意思,“我娘总嫌我没出息,我想出去闯一闯。”
这不像真话,红红是个吃了上顿不想下顿的人,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县城外祖家。
小段又看向柳杨,“是你想去京城。”
柳杨点头,那是个繁华而自由的地方,繁华,能给她这种小人物吃饭的机会,自由,能给一个女人呼吸的机会。
按照红红的计划,过完年在父母跟前尽了孝,他就去书院里跟先生说明,先生在州府里有同窗,先去州府,从州府找进京的商队,然后去京城。
“我倒是想跟着你走,”红红道:“但是我想想着,怎么也要过完这个年吧。”
小段看着他,“真想出远门?”
红红很肯定的点头,“我已经想好了。”
他看向柳杨,脸上泛着羞涩,没有害怕和不安。
小段咬着肉干,喜欢这种情绪总能叫人瞎了眼蒙了心,去做一时冲动的事情。
队伍停靠在路边,等着小段慢悠悠地回来。
他抱着一堆肉干,穿过人群,走到换女的马车边。
换女坐在马车里给绿豆喂水,绿豆乖巧的待在笼子里。
小段从车窗递进去一包肉干,又同她说了几句话。
不远处张金风坐在马上,同几个亲随交待事情,他的马儿不安分地动着蹄子。
看见小段慢悠悠地走到马车边,张金风才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小段没理张金风,他爬上马车。
刚爬上去还没坐下,马车猛地开始走动,小段一下子栽倒在裴再脚边。
裴再把他拽起来,隔着车帘,张金风在最前面也听到了小段骂人的声音。
他们走的很快,几乎是在赶路,一上午的马车颠得小段骨头都快酥了。
到中午的时候,队伍停下休息。
小段趴在车窗边往外看,周围是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景色,这已经比他走出的最远的地方还要远了。
他从车上跳下来,活动着手脚。
他们的马车被禁军夹在中间,前后各有数十人。这些人又分为两部分,有人休息有人放哨,不必提醒就知道轮转换班,秩序分明,井然有序。
小段走到其中一个禁卫身边,笑着搭讪,想摸一摸人家腰上威风凛凛的宝刀。
然而这禁军大哥客客气气的,却一句话不跟小段说。
没有人跟小段说话,小段四下里看了看,人很多,但都跟他无关。
他叹口气,站起来,远眺来路。
身后传来踩动枯叶的声音,裴再走到小段身边。
小段问他,“裴再,我以后还会回来吗?”
裴再看着青色的山影,“离开家容易,再回来就难了,一向如此。”
小段转头看向裴再,“那我会死吗?”
裴再偏了偏头看小段,他才十八岁,他可以怕没有钱花、没有自由、不得人喜欢,可是不该怕死。
“我会尽力让你活着的。”裴再说,“尽我所能。”
小段笑了一声,他没有依赖人的习惯,因此对裴再的话没什么感恩戴德的想法。
“我要是死了,你该怎么办?”小段伸了个懒腰,“你还能找到另一个趁手的棋子吗?劝你一句,如果要换人,还是要换个笨点的,好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