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医院的手术室。又是手术室外的冰冷长椅。
陈未识不是跟着救护车过来的。他和陈秀云、张小逢另外打了车到门诊部,看着陈秀云做完包扎,取了药,再送她回家。其实张小逢也能做好这些事,他好几次不安地搓着手问陈未识:“宋董没关系吗?你不用去看看吗?”
陈未识没有回答。等他们都回家休息了,他便一个人又回到了医院。
宋道初的手术还没有结束。
陈未识坐在距离手术室大门很远的地方,一条空荡荡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紧闭的窗,往他身上洒下寒冷的辉光。最初的慌乱都已经过去,黑夜里,手术室的灯通红地亮着,像不愿睡去的眼睛。孟勤回去处理事情了,来替班的是一个陈未识没见过的秘书,在手术室门外打瞌睡。过不多时,有高跟鞋的声音轻轻响过,是葛家表姐来了,还跟那秘书小声交谈了几句话。
想来宋道初也不是个众叛亲离的人,陈未识不在,总还是有人关心他的。
陈未识把自己的外套裹得更紧,脑袋压在胸前,她们都没有发现他在这里。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直到值班护士都以为他被冻僵,过来问时,才发现他仍然睁着眼睛,盯着手中一根攥皱的香烟。
护士好心提醒:“外面有吸烟室。”
陈未识朝她笑了笑。
他其实还挺清醒,不需要用抽烟来提神。应该说,他自始至终,都很清醒。两年前,妈妈开刀的时候,也是他等在手术室外,睁着干涩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等了十二个小时。这样的时候是不可能睡着的,医生随时都可能出来找家属,或者提问,或者裁决。他不能缺席提问,更不能缺席裁决。
但他看了一眼手术室门口等待的几个人,最终还是站起身,好像真打算往吸烟室走去。却正在这时,手术室的灯闪了一闪,那扇白色大门轰然而开。
几个穿白大褂的医护一同推着宋道初奔了出来,雪白的颜色一下子夺去了黑夜。主刀医生对葛仙洲点了点头,说了句“手术顺利”,旁边的连秉儒便去拿秘书手里的资料。再过一会儿,葛仙洲开始打电话,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是庞阿姨。
医院已经给宋道初准备好了单间病房,几人一同把宋道初的病床推进了电梯。连秉儒正要跟进去时,心头忽而一动,向那黑暗的手术走廊望了一眼。
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两张长椅安静地面对着面。一个人也没有。
*
接下来的几天,陈未识、陈秀云和张小逢等都被公安机关传去了几次。李卓涉嫌绑架和故意伤人,检察院要提起公诉,他们是重要的当事人和证人,做了不少笔录。他们都没有提及宋道初带枪一节,警察竟也完全没问。
园艺师证考试的日子也一天天逼近了,陈未识只能在晚上读书,挑灯到凌晨两点,睡三小时的短觉,五点起来做早餐,一般是现熬的粥和老面馒头,趁着热乎乎的装进保温袋,带去医院。
这么早的时候,宋道初一般还在熟睡。陈未识会把早餐放在他的床头,再给柜子上的小向日葵换水、剪根、加保鲜液。病房里不好用玻璃器皿,他找了一只陶罐式样的藤编小花篮,小到刚好只能放下一支探出脑袋的向日葵。
有时候他会碰上庞阿姨,多数时候不会,因为他总是离开得非常早。之后如果宋道初醒得太晚,庞阿姨会帮忙把陈未识做的早餐放微波炉里热一热。
宋道初是在手术两天后苏醒的,醒来后不久就迎接了警察的盘问,还给云鼎的董事会开了一次视频会议。据庞阿姨讲,他说话条理,头脑清晰,如果不看那身上包扎的绷带,真好像还是从前那个笑里藏刀的宋老板。宋道初还每天刮胡子洗脸,吃饭不需人喂,去厕所不需人搀扶,对着医生护士凡事都客客气气。这都是庞阿姨偷偷发短信跟陈未识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