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修靠在悬空秋千椅的扶手上,懒懒地望向远方:“你会成为世上最伟大的王。”
“我直到现在,仍然相信。”奥丁淡淡地说:“我必将统一整个大陆。”
千年前英雄王结束圣战,建立了至为宏伟的帝国,南大陆极度强盛,留下了极其辉煌的历史。然而数百年后,随着政教的分离,这个帝国分裂了。
经历了久远历史长河中的岁月变迁,沧海桑田,吟游诗人们已不再提起那段史诗般的往事——直到这一天,从奥丁的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我必将统一整个大陆”这么震撼的话来。
直至此刻,亚历克斯与修才隐约明白了沙克王室所背负的使命。
“父亲觉得。”奥丁又说:“说不定有一天我将成为王者,而乔伊斯则成为教皇,这样因时间,地域,以及人心分离而被割裂的大大小小的王国,利益纷争的势力,便将再次被统一起来。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帝国。”
“恕我直言。”亚历克斯道:“奥丁,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修没有说话,只是一瞥奥丁,继而又将他的目光投向山林的深处。
“你觉得我是为了凌驾一切的权力和地位,以及荣耀?”奥丁侧头望向亚历克斯,笑道:“不,别侮辱我了,去他妈的狗屁英雄,狗屁荣耀,那都只是别人给我的评价,评价于我何妨?我向来不介意被人如何评价,就算让我当上英雄王又怎么样?”
“说得对。”修淡淡道,又喝了口酒。
“背井离乡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居民,教廷征收的重税,为了解除痛苦,盲目地信仰……这才是我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奥丁示意他们看拉斯法贝尔山下的平原,又问亚历克斯:“你们的圣光真的普照世间?不,不能,连神都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宣誓时,教皇才会说『愿你将圣光照耀到世间光明所不能到之处』,因为教廷办不到,大家也不能被光照照,就茁壮生长,不吃饭,不喝水,又不是植物,对不?你看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在为了贫穷,疾病,欺压而挣扎?”
亚历克斯沉声道:“正因为路途无止无尽,这个愿望才值得我们与乔伊斯为之奉献,不是吗?”
奥丁道:“圣光不能到,但我相信,王权可以。扫除你我的敌人,并重新规划这个大陆,各个王国的陈腐势力已盘踞得太久,是时候扫除他们了,还给底层的百姓一个充满富饶的生活。”
修喃喃道:“好小子,你想把贵族势力全部清理掉吗?”
亚历克斯皱眉道:“就算一时间能达到也不可能持久,贫富,地位,阶级,总会再次渐渐地显现。”
“历史就是这样。”奥丁沉声道:“特权阶级日益增多,底层百姓民不聊生,到了某个临界点时,格局便将被打破,重新分配土地,物资与财富,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不过要做到这件事,首当其冲的,教廷就需要归还你们从人民手中征来的财富。圣战是个好机会,因为亡灵军团的入侵,打破了整个大陆的所有势力格局,圣战结束后,我想每个人都将拥有全新的机会,这是人类的新生,也将是信仰的新生,教廷需要重新思考,自己需要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你会受到所有人的反对!”亚历克斯厉声道。
“我不在乎!”奥丁道:“只要乔伊斯和你们支持我。”
奥丁耸肩,继而嘲笑道:“不过我猜你不会愿意,你就是另一个易卜然。”
亚历克斯铁青着脸,深深吸了口气,奥丁道:“你的母亲因为出身卑贱,只能在香格里拉当侍女,你因为出身卑贱,只能在罗德斯堡当一个低阶骑兵队长,如果不是因为出身高贵的乔伊斯,你将永远不得翻身,你的后代同样是贱民,你觉得,这公平吗,老友?”
奥丁的每一句话,都毫不留情地击中了亚历克斯最不愿去辩解的过去,然而亚历克斯的脸色却在奥丁的质问中渐渐缓和下来。
“你说得对。”亚历克斯道:“但我不希望以这样的方法,事实上我相信乔伊斯将成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主教,我会尽心竭力地辅佐他。”
“你身不由己。”修不客气地说:“至少在这点上,我认为奥丁说的不错,坐上了教皇的位置,就必须向许多人妥协,利剑,才是扫除一切的根本办法。”
亚历克斯不说话了,奥丁又说:“骑士团个个出身显赫,夜枫是战斗大师的后人,罗杰是炼金大师的弟子,菲里德是公爵,而修是卡兰纳之子。”
“这点我不能同意你,奥丁。”亚历克斯握着空杯,沉声道:“你只看到了他们的出身,却没有看到他们的经历,每一个人,都有过流浪平民的生活,也感受过苦痛的折磨,我相信在这一点上,他们会比从小就接受骑士训练,被甄选后来到主教身边的贵族子弟们做得更好。”
“那么就让时间来证明吧。”奥丁若有所思地答道:“我即将加冕为王,今天不过是给你们一个交代,不管乔伊斯是不是支援我,我都会去努力。”
“你想做什么?”亚历克斯侧头看着自己的朋友,他和修都注视着奥丁,奥丁的身份对他们来说,既是战友,又是师徒,他们曾经一同冲锋陷阵,性命相托。
“扩张沙克的势力。”奥丁道:“扫除我所有的敌人,保护弱者,对抗亡灵,群山之国现在拥有大陆上至为强盛的兵力,不管是在时间上还是空间上——我们有最强大的骑士团,也有天才般耀眼的主教,还有目标明确的新王。”
“我会吞并所有无力对抗亡灵的地区。”奥丁道:“建立新的人类联盟,并令教廷减少它的影响力,制定新的联合法律,并重新规划财政及戎防。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我支持你,奥丁,作为我违背承诺的补偿,愿你不会令我们失望。”修淡淡答道,继而起身,召唤出旋风,离开了悬空椅,飞向长廊。
奥丁看着亚历克斯,漫长的沉默后,亚历克斯道:“拭目以待,我的战友。”
他起身,踏在长椅的扶手上,背后出现光翅,答道:“我将配合你的计划,但一旦你被野心与欲望蒙蔽了双眼,我也将毫不留情地打败你,好自为之,陛下。”
亚历克斯展开翅膀,飞向天空,离开了空中花园。
奥丁看着酒杯内折射的星光,嘴角现出惆怅的微笑,荡漾的酒杯里,仿佛包容着一个千亿星辰彼此谐振而构织出的新世界。
乔伊斯的房间里亮着温暖的灯光,夜枫抱着他坐在镜前,两人一起看着镜中的自己。
乔伊斯不住喘息,枕在夜枫的肩上,两腿分开,脸色蕴红,他的衬衫被夜枫解开,他白皙的肤色,锁骨与胸膛上一阵泛红,不明显的少年腹肌微微起伏,胯间那物硬起并淌出滑液,被夜枫的手指来回撩动。
“舒服吗?”夜枫低声道。
“很……很舒服……”乔伊斯呻吟道:“我快要射了。”
“嘘。”夜枫小声地笑道,他的手指撚着一朵小白花的茎秆轻轻旋转,插进了乔伊斯的尿道里,堵住他几乎要喷涌出的热流。
“我……我来帮你……”乔伊斯的快感渐渐消去,然而另一股令他酸麻肿胀的惬意感从身下传来,他跪坐着,让夜枫调整了坐姿,为他舔舐他笔挺的阳物。
夜枫的雄根漂亮而完美,带着雄性的力量感,乔伊斯握着它,感觉到它在自己的手中微微搏动,他的肉茎粗大,肌肉分明,龟头饱满且渗出甘甜的汁液,乔伊斯吸吮时只觉得一阵强烈的催情欲望令他全身发热。
他跨坐在夜枫的腰间,侧头望向镜中的彼此,看着夜枫的那硬物顶开自己的后穴,并逐渐没入体内,准确地顶中了敏感点。
乔伊斯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轻轻按摩夜枫轮廓分明的腹肌,以手指拨弄他的乳头。
“你越来越敏感了,乔伊斯。”夜枫喘息道:“你就像一个散发着强烈求爱欲望的同族,乔伊斯。”
“我总觉得你们。”乔伊斯艰难地说:“都是故意的……啊……你别动……”
乔伊斯回过头,他双膝分开,蹲着让自己的身体缓缓起落,让夜枫粗长笔挺的肉根在自己体内来回进出,然而夜枫却已忍不住了,他抬起胯部朝上顶撞,乔伊斯感觉到夜枫的动作每一下都顶在自己最吃不住的地方,他大口地喘气,双手撑地蹲着,夜枫开始采取主动,直捣他最受不了之处。
“啊——啊——”乔伊斯快要被逼疯了,他的双腿发软,夜枫却坐起身搂抱着他,让他朝下直坐,那一下令乔伊斯全身颤抖,感觉到夜枫已经顶到了自己难以忍受的地方,忍不住大叫出声。
夜枫抱着乔伊斯一腿,把他放在地毯上,开始侧抱着他,拉着他的手,快速几下浅浅抽插,再一次深深顶到底,这个动作换来乔伊斯的又一声大叫。
紧接着夜枫开始啪啪作响地干他,他的腰力太好了,冲撞时完全不用休息,来回干了数百下,直到乔伊斯开始觉得后庭发麻,已经失去了知觉,夜枫仍在一下又一下地顶撞着他的敏感点。
这是奇异而无法抗拒的快感,乔伊斯的深处已经在这反复的顶撞与摩擦中发麻,但小腹深处的敏感点还会带来强烈的感觉,到得最后,他都叫不出声了,一身汗水淋漓,白衬衫湿得近乎透明。
他一手捂着自己的嘴,泪水横溢,另一手与夜枫十指交扣,他侧着身,面朝穿衣镜,看到自己衣衫凌乱,脖颈与胸膛发红,身上还穿着修的衬衫,而夜枫跨坐在他的一腿上,以侧入式几下浅,一次深地猛入的场面。
夜枫的眼里带着笑意,伏身下来,吻了乔伊斯的唇,温柔地说:“我爱你,乔伊斯。”
“我也……爱你……”乔伊斯以手按在夜枫有力的腹部上,低声道:“别太猛烈……这样我很快就会受不了……”
夜枫趴下来,低声道:“我已经射了。”
乔伊斯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他的身体更热了,夜枫的体液令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小声地哀求道:“可以继续吗……我……还好想要……”
夜枫专注地亲吻他的嘴唇,小声道:“当然可以,乔伊斯。”
他的阳根稍软了点,在彼此动情的亲吻中,又渐渐硬了起来,他抬起一脚,以一个夸张的姿势跨在乔伊斯的身上,踏在竖起的镜面上,这么一来,他的胯部,硕大的肉囊与发红笔挺的肉棒一览无遗,乔伊斯趴在地毯上,侧头看着镜中倒映出的夜枫的硬挺阳具正在一下一下地干着自己的臀部,在发红的后穴内温柔地进出,并发出轻微的声响,那画面太具有冲击力,以至于乔伊斯忍不住探手到身后,来回抚摸他们的连接处,以看得更深。
夜枫也伸出手,以灵活的手指按摩他们连接的地方,他的手指有力且灵动,乔伊斯呻吟着以手指牵引夜枫的大手,示意他按自己的胯间,配合夜枫的有力插入,乔伊斯的快感登时加倍袭来,令他的身体,精神同时感觉到难以承受的剧烈惬意。
他顺着夜枫的大腿朝他身后摸,同样按揉夜枫的后庭,夜枫的呼吸便粗重了些许,但乔伊斯没有把手指探进去,只是沿着他的后穴抚摸,夜枫便趴在他的身上,动作再次加快。
片刻后,夜枫低声道:“太累了……换到床上去。”
乔伊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夜枫却笑着抱他起身,把他抱到床上,这时两人的身下仍紧紧相连,夜枫便亲吻乔伊斯以作为中场休息,乔伊斯发现每次和夜枫做了一段时间后,疲惫得无以复加,但休息一会,当夜枫再次开始动作时,快感竟然能更强烈,也更清晰。
直到深夜里的最后一次——乔伊斯体验到难以言喻的疯狂感受,夜枫的抚弄,亲吻,甚至手指无意中碰触他的皮肤时,他都仿佛被快感贯穿了一般的强烈,他意乱情迷地与夜枫亲吻,并带着无法控制的爱意紧抱他健壮的背脊与有力的胸膛,夜枫的力度如此大,几乎要将乔伊斯拥入他的身体,他们停了下来,并不顾一切地相拥,乔伊斯不住震颤,释放出高潮,而同时感觉到在这静谧与安宁中,夜枫的热流被注入了他的身体。
在这一刻,他们没有说话,夜枫的手心发出圣光,他们之间的圣光之力汇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倒灌回夜枫的身体,令他的圣痕愈发纯粹明亮。
乔伊斯捋起夜枫的头发,怔怔看着他的双眼,他们在这一刻感觉到对彼此的爱意是如此强烈,强烈得让人甚至不想说一句话,一切的爱与渴望在此刻都纯属多余,仿佛要将所有的杂念驱逐出身体,留下空空荡荡,毫无一物的灵魂来容纳这激荡的爱。
夜枫抱着乔伊斯让他躺下,并拿来清水,以唇喂到乔伊斯嘴里,虽然经过了一次如此疯狂的持久战,乔伊斯却感觉到那爱意仍未消退,他伸手去爱抚夜枫匀称的身体,低声道:“我爱你,夜枫。”
“我也爱你,乔伊斯。”夜枫笑了起来,亲昵地以额头抵着乔伊斯的额头,伸手抚摸他,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像森林内的一对动物爱抚彼此时,顺理对方身体一般。
“我觉得你该睡了。”夜枫小声道。
“嗯。”乔伊斯闭上双眼。
数天后,他们迎来了一段忙碌至极的日子,整个拉斯法贝尔感觉就像陷入了一片混乱,新王奥丁即将登基,他们需要一段时间来演习彩排,阳光刚照耀进房间时,乔伊斯便被叫醒,去准备今天必须做的事。
法尔玛正在给宫廷骑士们排演加冕时的阅兵仪式,宾客络绎不绝地进入拉斯法贝尔,沙克各个领地的领主都来了,以及整个大陆上几乎所有尚存的势力亦想方设法,来到了拉斯法贝尔。
群山之国是圣战开始后,第一战大捷的地方,夺回丹斯丁顿,以及圣城守卫战极大地提升了沙克在大陆诸国中的地位,圣城隐约成为了黄金之城陷落后,这片大陆上相对而言至为安全的地方。
来自一百一十六个不同势力的代表在这几天里陆续抵达拉斯法贝尔,奥丁为他们安排了王宫内的落脚处,乔伊斯到哪都能碰上叫不出名字的人,偏偏这些人又热情而礼貌地朝他打招呼,根据沙克与大陆诸国的关系,总能攀上那么点亲缘,于是乔伊斯只得耐心停下来应付一番。
亚历克斯与修等人纷纷出面为乔伊斯挡驾,亚历克斯曾在罗德斯堡服役,而修的身份则曾是塔克军团长,罗杰作为炼金师协会的弟子足够应付他们,泽则是世袭的公爵,就连没有头衔的夜枫,也常常会遭到骚扰,诸如:“啊,英俊的夜精灵,我想你一定是主教的骑士……”一类的话,令夜枫都不得不笑着与他们交谈。
然而夜枫并不能有效地分辨哪些人的闲聊是因为好奇,哪些人则是想与他套近乎,或者从他那里打听国王与主教上台后,将会采取什么样的方针。
曾经他受到人类的驱逐与恶意,孤身游荡大陆时,人类甚至不允许他进入村庄,但突然一下待遇彻底变了,让他简直受宠若惊。
他根据自己与人类相处的简单经验来与大使们,公爵们,男爵们,议员们交朋友……这导致他的朋友越来越多,一头冷汗,却又不知道如何有效地拒绝这种热情。
当然,这也直接导致了另一个人的郁闷——乔伊斯。
乔伊斯已经有好几天没和自己的骑士说过话了,每当他要找人时,得到的答案无疑千篇一律——斯科特/科索恩/皮埃尔/暹诺德/菲里德阁下正在与某某大人议事。白天没完没了地有人缠着他的骑士们,夜晚他们回来时,乔伊斯又已经睡下了。这种愤怒终于在彩排时达到了顶峰,疲倦且暴躁的乔伊斯险些就要把黄金之柱连根拔下来,并当做棍子把奥丁和他的王冠一招敲到天边去化为闪亮的星辰。
“这到底要让我怎么彩排?”乔伊斯道:“奥丁呢?今天再不来,就别想我为他加冕了!”
乔伊斯穿着厚重的主教袍,身上挂着一大堆饰品,感觉自己就像棵神恩节被装饰的树,脑袋上还顶着三磅重的足金主教之冠,冠冕上镶嵌着一枚鸡蛋大的月石,他站在光之圣女的神像前,对着面前并不存在的“奥丁”,拿着王冠,要戴在这个因事务繁忙而缺席的新王的空气人头上,在此之前,他已经重复这个动作好几次了。
“请息怒,主教。”温琳娜哭笑不得道:“我也正在练习和空气结婚呢。我想奥丁很快就要来了。”
加鲁曼停下脚步,亲了妹妹的脸颊,说:“我必须得走了,使臣还在等待我,我想我需要与他共进晚餐。”
“好吧。”温琳娜无奈地说,耸了耸肩,摘下后冠,扔到一旁。
乔伊斯郁闷地一脚踩在圣坛上,撩起主教袍襟,在圣水池里洗手,温琳娜坐在石台一侧,说:“亲爱的乔,这可不太好。”
乔伊斯笑道:“别把这些看得太重,大部分仪式都只是拿来唬人的。”他说着话,带着笑意,主教金冠的垂韬挂在他的面前,他转头望向温琳娜,吹了声口哨。
“小时候我有一次也在圣水池里洗手。”温琳娜说:“被我父亲狠狠打了一耳光。”
“真神根本不在这里。”乔伊斯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记仇的话,可以把你父亲带过来,我帮你把这耳光还给他。”
温琳娜倏然大笑起来,她的笑声爽朗而明亮,仿佛给这个明媚的夏日增添了不少色彩,乔伊斯也乐了,温琳娜静下来,说:“亲爱的,你还记得我吗?”
“啊?”乔伊斯茫然道。
温琳娜说:“小时候我有一次来你家,那年你还很小。”
乔伊斯:“……”
“完全不记得了。”乔伊斯莞尔道:“难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像……认识我挺久了。”
温琳娜微笑道:“来你家的客人太多了,我猜你根本记不得谁是谁。”
“是的。”乔伊斯洗完手,在神坛的桌披上随手擦干,温琳娜又打趣道:“那年你只有四岁,我很想和你还有奥丁一起去玩,可惜父亲不让,我只好在走廊里眼睁睁看着你们。后来你送了我一件礼物,是一只虫子。”
乔伊斯:“……”
温琳娜又是一阵爽快地大笑。
乔伊斯想起他无忧无虑的童年,每一天都阳光灿烂,那时候丹斯丁顿还没有沦陷,父亲也还在位,他总会在正殿内时不时地接见来自远方的访客,有带来有趣玩意的炼金师使臣,有北方戎防的领主,有名声显赫的公爵与富甲一方的商人……贩夫走卒,三教九流,诙谐的小丑,神秘的喷火者……
从小到大,大部分时间都是奥丁带着他玩,奥丁总会找到许许多多新奇古怪的乐趣,有时候是带他去荡秋千,有时候是上山冒险,有时则是教他钓鱼……如今一眨眼,那些事已成为回忆。
“这实在是太冒犯了。”乔伊斯简直尴尬得无以复加,说:“希望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不。”温琳娜带着笑意道:“你一直很可爱,我很喜欢你。”
乔伊斯脸上泛着红晕,他一直没有什么机会与温琳娜聊天,他甚至根本没有作好准备,以迎接一个陌生人进入他的家庭,直到此刻,他还有点难以相信,一切就像做梦一般。
“谢谢。”乔伊斯温和地说,他走下了圣坛,坐在温琳娜身边。
温琳娜先是一怔,继而温和地笑道:“谢谢你愿意接受我成为你的家人,乔伊斯。”
“不。”乔伊斯轻轻地答道:“该道谢的是我,谢谢你在沙克最危急的时候,来到这里,并一直留在奥丁的身边。”
温琳娜没有说话,继而抬头看着圣女之像,许久后,她温和地说:“我现在觉得,这是我一生中所做的最正确的事。你知道的,我父亲领地上的情况实在是糟透了。”
“哦其实我并不知道。”乔伊斯马上截住温琳娜的话头,答道:“奥丁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我,只要在他看来是重要的事,他可以瞒着我十来年,并且让我不要多问,从小就是这样,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迫切地想结婚。”
温琳娜有点意外地看着乔伊斯,因他的善解人意而心生感动。
乔伊斯笑了起来,说:“你到底喜欢我哥哥什么?那个家伙简直是不能再糟糕了。”
“我打赌你可是一点也不这么想。”温琳娜笑了起来,两脚在大理石台下轻轻晃了晃,柔声道:“许多人一不小心,可是会被他轻薄油滑的表象给蒙骗过去的呢。”
乔伊斯抿着嘴角,不说话了,片刻后他抬眼笑道:“你为什么没被他蒙骗过去呢?”
温琳娜淡淡道:“或许他觉得我实在太笨,连装也懒得在我面前装了吧?”
乔伊斯哈哈大笑,以前没有发现,现在赫然发觉,温琳娜居然是个这么有趣的人。温琳娜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与温柔,那眼神乔伊斯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令他心生触动。
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眼神,作为王子的奥丁,坚守拉斯法贝尔的奥丁,率领人类军队的奥丁,以及油嘴滑舌,总是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的奥丁。
他仿佛有许多张面具,然而逐一摘下来后,真正的他,只有乔伊斯与温琳娜知道。
“你经常不给他留任何面子,反驳他的话吗?”温琳娜问。
乔伊斯想了想,说:“只有私底下会,或者是在我们都熟识的共同的朋友面前。”
“就像现在这样。”奥丁的声音在神殿内响起,乔伊斯当即哭笑不得道:“王子殿下,你可以不要总是用这种方法来偷听别人的谈话吗?”
温琳娜起身道:“你显然还没有当个国王的觉悟。”
温琳娜的语气里带着责备,看着奥丁的眼神却带着欣喜的温柔,奥丁走进神殿,脚步一停,打趣道:“如果我不这么做,又怎么能知道在你们眼里的我是怎么样的呢?”
乔伊斯:“好奇心杀死猫,你要知道乔伊斯主教的报复心是很重的,如果在明天的加冕礼上给你开个小玩笑,我想你一定就不敢再偷听了。”
“他很明显需要一个教训。”温琳娜笑道。
奥丁马上举手投降,说:“我为我的不正当行为道歉,事实上我正在和洛萨公爵以及财政大臣讨论,预备在登基以后,以主教的名义重新解读《圣典》,并顺应神旨,颁布新的政治改革十六条。”
“譬如呢?”乔伊斯起身,走上祭坛前,翻开圣典,奥丁左右看看,在空旷的西斯廷纳寺内说:“我们开始彩排吧?”
乔伊斯作了个“你随意”的动作,奥丁便穿着铠甲,披着红披风,从正门外缓缓走进来。
“我要鼓励民众生育。”奥丁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我打算每家每户,愿意生孩子的,有粮食的优先额度配给……”
乔伊斯对政治不太懂,也并不感兴趣,不过奥丁耐心地朝他解释,令他基本上听懂,增军减税,包括教廷的一切支出,由国库配给。
“……老师有什么意见吗?”乔伊斯问。
“他答应了。”奥丁走到乔伊斯身前,单膝跪下。
乔伊斯:“愿真神庇佑你与你的子民……老师答应了?”
奥丁:“我将毕生虔诚,以期圣光照耀我的国土沙克,恩泽我的子民……是的,修也认为没有问题。”
乔伊斯确实有点意外,奥丁要起来,乔伊斯又按着他的头,让他跪下去,把王冠戴在他的头上,奥丁一本正经道:“我亲爱的乔,哥哥绝对不会节省你的开支的,虽然在新的政体下,教廷不再向沙克收税,但是国库足够供你花用,当然,是在你们不太挥霍的情况下。”
“不必太介意。”乔伊斯善解人意地答道:“我能理解你的贫困潦倒,钱不够花的时候,外公一定会资助我的。”
奥丁:“……”
别说什么外公不外公的,只要乔伊斯告诉格云瑟这件事……不,就连告诉侍女这件事:主教大人交出了所有的征税权最后落得个被国王克扣零用钱而导致饥寒交迫饿死在路边这种八卦……奥丁一定会被载入史册。
乔伊斯从当上主教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收过税,平时对金钱也没有太大概念,奥丁的提议乔伊斯反而觉得挺合理的,不管是政教合一还是分离,现在确实是非常时期,必须互相体谅。
两兄弟彩排完加冕,奥丁又站到乔伊斯身边,温琳娜则一手挽着空气,假装和加鲁曼在一起,缓缓走向乔伊斯,彩排了一次婚礼后,乔伊斯终于可以摘下头上身上的一堆挂饰了,他随手把这些压了他整整一天的东西扯下来,奥丁在旁帮忙,心惊胆战地说:“小心点,这个可是国宝!”
“这个是英雄王留下来的……”
“这个是……等等!乔伊斯!”
乔伊斯稀里哗啦把东西摘下,侍从们匆忙把东西收好,温琳娜说:“我去陪陪哥哥和卡萨加隆的女眷们。”
奥丁点了点头,说:“我们今天晚上不再见面了。”
温琳娜笑了笑,上前亲吻乔伊斯的脸颊,说:“明天见。”
“明天见。”乔伊斯温和地笑道。
乔伊斯知道她明白,现在是各自和亲人相处的时间,于是让奥丁难得地与乔伊斯共处一会。
“都退下吧。”奥丁说。
侍从们退出了西斯廷纳寺,关上了门。
乔伊斯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奥丁也坐了下来,两人肩并肩,坐在圣像前,洁白的光之圣女展开双翅,头顶一缕正午的日光落下,仿佛充满了希冀,即将飞向新生。
乔伊斯和奥丁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管风琴声远远传来——那是奏乐班在排演奥丁婚礼上的赞美诗《天佑吾王》。
在这静谧绵长,恢弘琴声隐隐回荡之际,奥丁的双瞳倒映出那圣洁的日光以及庄严的圣像。
“你想爸爸妈妈吗?”奥丁忽然问。
“想。”乔伊斯轻轻地说:“可惜他们看不到你结婚的场面了。”
奥丁伸出一手,搂住了乔伊斯的肩膀。
“她爱你。”乔伊斯低声道:“她爱的是真正的你。”
“温琳娜吗?”奥丁想了想,答道:“她率领卡萨伽罗的军队来支援我的时候,我确实很感动。”
“你们以前就认识吗?”乔伊斯问:“我对她的记忆模糊不清了,刚开始我不太喜欢她,但现在看来她似乎还不错。”
奥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答道:“我对她也没什么印象,不过据说父亲曾经考虑过为我们缔结这门婚事,仅仅是这么一说也很可能是玩笑话……你听母亲说过吗?”
乔伊斯缓缓摇头,答道:“应该没有,我猜只是兴起时这么一说。”
奥丁嗯了声,答道:“她听到丹斯丁顿沦陷时,就和她哥哥一起,带兵前来支援了。我看见她时,她率领了三千军队,并穿着皮甲,跨坐在马上,像个女骑士一样。”
“她会打仗吗?”乔伊斯侧头看着奥丁,问道:“武术如何?”
“不会。”奥丁笑道:“我后来问过她,她说她必须这么做,因为当她出现的时候,身穿戎装,可以给沙克王国军信念,士气,以及鼓舞我的勇气。”
“真聪明。”乔伊斯笑道。
奥丁解释道:“她说骑在马上的时候,她也怕得很,不过坚持下来了,她和加鲁曼并不讨伽罗王喜欢,因为她们的母亲虽然是王后,却曾因一件小事忤逆了伽罗王。她深知在绝望的境地中,重建信心是如何重要。”
乔伊斯眉头微微地拧了起来,奥丁又说:“我想你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你那个聪明的骑士罗杰在,他会给你详细解释,伽罗王的脾气如何暴躁,她和加鲁曼在宫廷中如履薄冰,总之她和我在一起,对双方都有好处。”
乔伊斯挠了挠头,大体听懂了。
“你爱她吗?”乔伊斯道。
“嗯。”奥丁笑了笑,说:“她是能给我安全感的王后,她支持我的许多想法,并建议我放手去做,坦诚与亚历克斯和修交流。”
“这就行了。”乔伊斯最后点头道:“祝你幸福,哥哥。”
奥丁侧过头,闭上双眼,低头要吻下来,乔伊斯伸手把他脑袋一按,让他低头,避开他亲吻自己的唇的动作,吻了他的额头。
奥丁道:“最遗憾的是……我还得去看看……你懂的。”
奥丁注视着乔伊斯,乔伊斯明白到他对阿妮妲的感情非常深,在加冕礼上,阿妮妲不能出席,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他点了点头,奥丁便起身离开,乔伊斯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留在西斯廷纳寺内,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在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件事被提上日程,并逐步完成。
而父母赋予他的使命也终于有所交代了,伴随着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之时,乔伊斯又有种惆怅的失落感。
管风琴声停,继而换了首歌。
那是一首带着回音的曲子——沙克的国歌《群山之赞》,然而不少地方又作了变调处理,浑然不似乔伊斯平时听到的恢弘厚重,山峦林立的感觉,而是带着无尽晴空与白云,豁然开朗的壮阔感。
是谁?乔伊斯在听《天佑吾王》时便觉得奇怪,沙克是从来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弹奏国歌的,就像一名外宾听到了国歌后觉得曲子不错,而根据自己的发挥来重新演绎经典曲目。
“很伤感吗?”罗杰的声音在侧殿内响起。
乔伊斯笑了起来,说:“不,你怎么来了?”
罗杰走出神殿一侧的小门,让出身后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戴着一顶黑色的圆帽,穿一身修身的礼服,手上还戴着白手套,左眼上戴着单边眼镜,见到乔伊斯时摘下帽子,朝他亲切行礼,说:“觐见主教阁下。”
乔伊斯马上道:“您好。”
那男人摘下帽子时乔伊斯看清了他的长相,他看上去是个中年人,然而皮肤保养得非常好,身材也十分匀称,显然养尊处优,他的帽子边缘是微微翘着的,礼服的领口上,绣着一枚银色的植物花萼。
乔伊斯认识这个标志,这是炼金师协会的来使。
“我不知道你们在里面,真失礼了。”乔伊斯笑道。
罗杰答道:“是我们冒昧了,这位来自自由港,我的学弟,伊仑克劳炼金师。”
那中年人显然比罗杰大了将近二十岁,却得尊称罗杰为学长,在乔伊斯眼里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乔伊斯与他寒暄了几句,想问康斯坦丁时,罗杰却以圣痕的波动,以及一个眼神制止了乔伊斯的询问。
“你从这个楼梯下去,穿过回廊,可以抵达使臣的休息室。”罗杰又朝伊仑克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