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将山崖之上的孤宅嵌进了一片柔光之中,在孤宅顶层属于宅邸主人的房间里,温暖的光束被窗外的树叶打得粉碎之后,仍然倔强地穿过玻璃窗,去拥抱柔软的被褥之下沉浸在酣甜梦乡的人。
直到被细碎的光斑撩了眼皮,殷先生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手臂自然地舒展,然后向身侧探去,这样的清晨,合该将温软的太太按进怀里,好好温存一番,然而这一次却摸了个空。
近来,江离每天早上都睡得天昏地暗,随后在殷遇的骚扰捉弄下才懒懒地掀开眼皮……殷遇猛地坐起身来,撩开蓬松柔软的被子,这才在床的正中央,他的腰身附近找到了一个蜷缩的小团子。
——柔软,白皙,脆弱的人类幼崽。
因为被埋进了被褥之中,团子的脸蛋闷得有些红润,正拽着殷遇睡衣的一个角,睡得香甜。
殷遇挑了挑眉,他生而为魔,而恶魔天生天养,没有什么父母兄弟,血缘至亲的概念,每一只恶魔从深渊之中诞生,第一口尝到的,不是母亲的乳汁,而是身旁弱小同伴的血肉。
幼崽这个象征着弱小和脆弱的概念,恶魔们向来嗤之以鼻。
殷先生原本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和所谓的幼崽有任何干系,这个认知持续到他的太太中了咒语,变成了一个幼崽。
当这娇小柔弱的幼崽和太太画上等号时, 殷先生发现,他并不讨厌幼崽,不过仍然人为地将这柔软又脆弱的属性乘以十倍。
殷先生弯下腰,慎之又慎地在团子的脸蛋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代替了以往一日不落的早安吻。
没了殷遇的骚扰,江离踏踏实实地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撑着懒腰起了床。能干的管家先生早早为他准备好了尺寸适合的衣服,江离举着超小号的衣服,坐在床沿上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设,才勉强接受了自己得当三天小孩的事实。
如果说,能在这宅邸中宅上三天,所见之人最多也就是殷遇和江柏,江离可能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但殷先生前些日子答应了要出席聚会,昨晚更是表示不管怎么样都要带上江离,无论大小。
这个现实,实在是很令离沮丧。
午饭是很适合孩子的儿童餐,内里已经数百岁的江离盯着碗里的胡萝卜雕花,玉米粒和芝士土豆泥,给弟弟投了无数个眼刀。
江柏低下头,避开了那堆因为尺寸过小而显得分外可爱的白眼,他不会承认他是因为太久没有看到这个大小的孩子,才会一时心血来潮做了一桌子的儿童餐,而他的主人则是因为漫长的魔生中毫无照料孩子的经验,因此完全放任了他。
江离挖了一口土豆泥,又看了看桌子对面殷遇面前焦黄酥脆的羊排,啪地扔下了勺子:“我只是身子缩小了,不是真的变成了五岁!”
殷先生放下茶杯:“江柏说,这个年纪的肠胃都很脆弱。”
江离闻言,又瞪了江柏一眼:“江柏,你五岁的时候已经上桌跟我抢鸡腿了!你别装失忆行吗?”
江柏没什么诚意地说了声抱歉,江离也懒得和自家弟弟计较,这桌上又不是没有他想吃的东西——他身手矫健地绕过桌子,爬上了殷遇的膝头——那盘羊排正正放在他面前。
殷先生哪里抢得过身上带着“心爱的”“娇嫩的”“脆弱的”多重标签的江离,只能让出自己的午餐,还得负责切羊排。就这样,江离成功地魔口夺食,一如既往地吃得心满意足。
魔境四域的晚宴在午夜十二点开场,暂居人界的殷遇吃过午饭就带着江离踏上了行程。
宴会开始之前,携带家属一路边走边玩的南境之主,才堪堪赶到了会场,不过守时并不是恶魔固有的美德,比起殷遇差点迟到,他手腕上那个白白嫩嫩的团子显然更引人瞩目。
四域之主除了数百年前结了怨的北境之主,其余二位都和殷遇保持着友好但不熟络的关系。这会儿突然见他抱着个人类幼崽进了门,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围了上去。
“上次聚会带了太太,这次带了孩子,您这小日子过得,可真是叫人羡慕啊。”东境之主是个男生女相的红发美人,捧着酒杯摇到殷遇身边,朝着他怀里的江离粲然一笑。
殷遇自然而然地变换了姿势,将团子整个埋进了怀里。
“怎么,太太不让看,儿子也不让?您也太小气了吧?”西境之主见状笑了笑,“据说,上次北境之主不过看了你太太一眼,就被挖了眼睛,打那儿之后,咱们四个就没能好好坐下来过。”
“这可冤枉我了。”殷遇抬起头,笑了,“我哪有这么残暴。”
他想起当年陪着江离轮回转世,也曾有一世身为恶魔,那时机缘巧合之下听过这个关于南主的残暴传说,现在想来,多少有些以讹传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