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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晨曦初露,天色尚早,皇宫门口的御街已经热闹起来。
今天是三月十五,乃是半月一次的朔望朝参,京城所有有朝参资格的文武官员都要前往皇宫紫宸殿参加朝会,御街两侧的长廊在夜半时分便已经香气四溢烟雾缭绕。
朝会的时间很早,不是所有官员家中都有厨子,就算家中厨房能时时准备餐食,官员刚起床也未必有吃东西的胃口。
但是朝会那麽长时间不吃东西也不行,听同僚汇报情况的时候饿晕过去太失礼,怎麽着也得吃点东西垫垫。
就算官员不吃,随从们候在外面也得找东西填肚子。
参加朝会的官员熙熙攘攘三四百人,加上随行的车夫随从,每次朝会聚到御街的人不是个小数目,人多生意自然也就来了。
御街两旁的走廊长达千步,每到朝会都会有许多摊位赶早出摊,水饭、爊肉、干脯、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应有尽有,还有担架子卖香辣罐肺、香辣素粉羮、撺肉、等小食的摊贩,南北风味应有尽有,能让来自大宋各地的官员都找到合口味的美食。
官员在御廊中吃饱喝足踱着步子走向皇宫宣德门,路上遇到熟悉的同僚打个招呼说说这半个月的情况,然後三五成群继续往前走。
宰相佐天子、总百官、平庶政、事无不统,枢密使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宰执之臣身负军国重任,待遇和寻常官员也不一样,寻常官员在宣德门外下马步行入宫,两府宰执却可以直入宫城。
羡慕吧?本事换的。
本朝人才辈出,两府宰相各个都有经天纬地之才,能力不够出彩都进不了政事堂和枢密院的门。
官员们进宫参加早朝,随从们填饱肚子後聚在一起说话,忙碌了大半个早上的摊贩们也开始收拾东西歇歇。
朝会要到中午才结束,他们中午还能再卖一阵。
卖酥饼的小贩侧着身子和旁边卖粉浆面的摊子说道,“刚才苏相公是不是从咱这儿过去了?那护卫队浩浩荡荡得有三四十人,瞧着都是精壮的大小夥子。”
“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儿。”粉浆面摊主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拉着小马紮过去给才来没几天的新人讲当年的宰执仪仗队是如何的辉煌,“想当年,执政宰相的随班足有一百多人,前有腰系金带的朱衣吏引路,中有宰执才有资格撑起的青罗伞,後有禁军将士殿後,所到之处官员百姓皆避道行礼,那才叫一个风光。”
宰相的官府是紫色的,有一说一他们大宋朝的相公们模样都不差,就算年龄上来了也是出挑的儒雅大叔。
他们这些老百姓平时最爱看的就是宰相出行,时不时还有胆大的过去送家里种的蔬菜水果,那场面看多少遍都看不够。
卖酥饼的小贩好奇的问道,“以前场面那麽大?怎麽现在只剩下这麽点儿人?”
他是从家中长辈手里继承的摊位,头一次在朔望大朝时摆摊还怪紧张的,刚看到三四十人的仪仗队感觉风光的很,一听旁边人说以前的仪仗队足有上百人瞬间觉得三四十人不太行。
两府相公夙兴夜寐为国操劳,仪仗队风光点儿怎麽了?
粉浆面叹气,“是苏相公觉得仪仗队人数过多太招摇主动和官家提的,开始时官家还不大同意,是他据理力争才有现在的结果。”
卖酥饼的小贩立刻改口,“如此朴素无华,不愧是苏相公。”
日头逐渐升起,御街两侧热闹完渐渐安静,京城中别的地方的热闹却是从清晨一直到半夜,像勾栏瓦舍更是笙歌燕舞日夜不休。
好一个繁华盛世,好一个热闹京城。
滕宗谅和尹洙轻车熟路的找黑白无常喝酒然後带着俩不太清楚地府潜规则的家夥悄咪咪回到凡间,就是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落脚的时间和他们计划的不太一样。
他们计划的应该是英宗皇帝刚登基那几年,结果到了之後随便找了个衙门瞅了一眼,发现现在竟然是个没听说过的年号。
寻常元年?啥寻常?年号寻常?
不确定,再瞅瞅。
哦豁,还真是年号。
听百姓的意思年号是皇帝拍板非要定的,说是他们大宋已经将明面上的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了,希望今後年年都能和这些年一样繁荣昌盛,让大宋的繁华只是寻常。
听着很有道理,就是有点不走寻常路。
据说本来有些老古板不想同意,但是想想他们官家为大宋操心劳力那麽多年难得任性一回,索性就眼不见心不烦。
大不了就让他再用三十年。
啧,直接说希望官家长命百岁不就得了,一群别扭的小老头儿。
还有这皇宫,虽然已经知道他们熟悉的皇宫被英宗皇帝几炮轰的稀巴烂,但是陡然看到比先前辉煌大气许多的新皇宫还是惊叹不已。
汴京人烟稠密蜂攒蚁集,并没有大兴土木的空间,所以大宋只是把原本的节度使衙门改了改当做皇宫。
後来太宗皇帝想过要扩建皇宫,但是皇宫附近的百姓都不同意,扩建皇宫的打算只能作罢。
也就是皇宫有毒害得真宗仁宗两代皇帝子嗣单薄惹得百姓怜爱纷纷搬家,不然还真腾不出那麽大的地方来修建新的宫室。
原本的皇宫所在现在是一片园林,说是花草树木可以解毒,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就算那边风景再好也没人敢往那边去,因为人烟稀少那边的树木都比别处茂盛。
新皇宫修的雄伟壮丽,不像先前那般逼仄,像大庆殿、紫宸殿这种门面建的时候都精心的不能再精心,远远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盛世气度。
唔,宫殿也讲究“气”,应该不是他们的错觉。
如今的皇城依旧不如长安洛阳的皇城占地广,但是怎麽也称不上小,可惜皇宫有紫气环绕不能过去,不然他们还真想看看里面是什麽样。
皇宫的热闹不能亲身感受,外面的勾栏瓦舍比皇宫还要热闹肯定不能错过。
阿飘们飘在半空中怀念哪家馆子的特色好吃哪个小摊的手艺一绝,虽然才变成阿飘没多久,但是想起曾经吃过的美食都感觉恍若隔世。
谁规定的死後不能再吃东西?忒不合理!
几位阿飘真情实感的谴责制度的不合理,然後找了家热闹的茶馆听底下人谈天说地。
生前都是君子,死後还能体验一把梁上君子的感觉。
这波不亏。
除了不能找份茶点来边吃边听,其他没毛病。
京城南来北往的商贾很多,阿飘们特意找了流动人口多的地方,这边的茶馆酒肆每天都热热闹闹,且每天的热闹都不一样。
商贾走南闯北知道的消息多,闲聊的时候会有意无意夸大其词,不过没关系,夸大其词听着才有意思,他们要是连分辨真假的本事都没有也当不了那麽多年的官。
阿飘们信誓旦旦开始听,然後就发现他们真的分辨不出真假。
不是,这才过了多少年?大宋怎麽变化这麽大?
先前觉得仙家讲到大宋时用词过于夸张,难不成非但没有夸张还收敛了?
不能吧?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们离开大宋也没几年啊。
几个阿飘各自找好位置,然後开始算现在离他们魂归地府到底过去了多少年。
就从英宗皇帝开始算,治平年号用了十多年,之後英宗退位神宗登基,然後熙宁年号……用了二十七年?
老天,难怪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麽多年过去的确该陌生。
短短一会儿时间,底下说话的人就换了一波。
外地来的商人没有那麽多时间在茶馆酒肆和人闲谈,打听完需要的消息便脚步匆忙去采买,汴京的好东西看的他们应接不暇,但是做生意不能只管他们喜欢,得老家的富户喜欢才行。
来自四海八荒的商贾凑在一起打探别人要怎麽采买,再听听汴京本地人的想法看看哪边店家的货物质量好,最後才是把钱花出去。
茶馆里的本地人经常和外来商贾打交道,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
“那个西番来的商人还炫耀他们那儿的棉花种的有多好,不知道他们的棉种还是咱大宋传过去的吗?”
“我二舅家的三外甥在秦凤路包了好大一片地,早年靠种棉花赚的盆满钵满,看我身上这件棉袍,怎麽样?排场吧?自家人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