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眉,刚才的冷漠与煞气转瞬即逝,又恢复成了笑意不达眼底的模样,“听说日本这边也不太平,朗姆找你麻烦了吗?”
公野圣良默然,有些倦怠地揉了揉太阳穴:“不说扫兴的了。”
贝尔摩德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笑盈盈夹上一根烟,放松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宴会的主人早年与组织有过合作,现在仍和皮斯克关系密切,她没费什么功夫就拿到了邀请函。
今夜以生日宴的名义佯装,实则暗中要进行一桩证据交易。不过这任务和贝尔摩德没什么关系,她只是听说圣酒在这里,便顺路来凑个热闹。
过了没一会儿,贝尔摩德听见身旁的人忽然出声:“你过来时看见苏格兰了吗?”
“怎么,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贝尔摩德随口问了一句,朝入口抬了抬下巴,慵懒道:“在像模像样地做招待呢。”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越过人群,能看见穿着侍应生制服的黑发青年身姿挺拔,正微微弯腰和身旁的女性说着什么,递过一支酒杯后收起托盘离开。
和他对话的女性恰在此刻转过头,一袭温婉的香槟色礼裙、黑发绑成低马尾,一双明亮的猫眼温柔妩媚,却又暗藏凌厉。
——组织代号基尔,Kir。
基尔并没有注意到角落处隐秘的视线,朝天台另一边走去。
公野圣良垂下眼,再次收敛了存在感,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他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给人庆生,解决掉朗姆——起码是朗姆的身体——之后,替身的培养还需要一段时间,他必须抓紧处理朗姆的遗物。
朗姆深居简出,多年来积攒了不少人脉,重中之重便是已经取得代号的成员们。
组织内没多少人见过他,凭借这个优势,公野圣良将人员名单亲自筛了一遍,针对每个人的表现重新调整计划。
名单上最后一个人,便是今天有任务在身的基尔——一年前识破CIA卧底身份、被反控制仍未吐露分毫情报,从而得到那位先生的赏识信任,获得代号“Kir”,现今身份为电视台人气主播水无怜奈。
公野圣良自看见基尔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一趟白来了。
【黑衣组织(?)成员——基尔(黑?)】
挺好,又一个卧底。
他现在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对待组织里隔三差五的卧底了,而且这帮卧底个个都是一等一的优秀人才,在身份未暴露的情况下,创造出的价值确实要比忠心耿耿的废物强。
基尔并不认识他,他来宴会用的也只是普通身份,既然视察基尔的任务提前结束,他本来没理由再继续待下去。
在来之前,曾有一次,知惠主动劝阻了他。
“或许这样说有些多嘴了,但先生,我建议让苏格兰远离您的身边。”
那时诸伏景光刚返回基地,似乎是刚出任务回来,他恰好从录像室出来,遥遥撞见了一次,还是这些天来第一次见面。
公野圣良一时不知是知惠洞察人心的能力太强悍,还是诸伏景光对他的恨意太明显,连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都能看出来。
他反问知惠:“组织用你做实验,你不会怨恨吗?”
知惠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地回答了他:“先生,我们没有被剥夺,而是被赋予。”
“对于我们来说,只要忠诚和信仰就足够了。”
她的目光如此坦诚,谈及组织洗脑般的人体实验也没有出现任何波动。乌丸莲耶曾满意地把他们称为“新人类”,虽不及他能转移意识,但他们最大限度理解并利用了自身的极限,并恭顺于命运。
如果乌丸莲耶的计划成功,他们将成为第一批意识的载体,如病毒般传播开来。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公野圣良默念,不会成功的。
他相信知惠的判断不是无的放矢,但还是维持住了和苏格兰名存实亡的搭档关系。
说起来还有些意外,苏格兰不该出现在今天的任务名单上才对。
公野圣良捡起戒指,用手帕擦干净水分后封进塑料袋里。站起身时,身后的椅子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贝尔摩德“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你要走了?”
“该看的都看到了,”公野圣良看了一眼时间,“离结束还有挺久,以防万一,你可以留下等任务结束。”
天台的暖气开得再足,冷意还是无法阻挡地蔓上心头。
贝尔摩德取出打火机,点燃香烟前笑了一下:“如果这是你的请求的话。”
公野圣良无奈,朝她点头道别。
宴会气氛正浓,生日宴连包下最豪华的三层,其中天台特意选在泳池边上,周围都是同样爱玩闹的年轻人们,香水味和酒气混在一起。他微微蹙起眉,低声说了几句“借过”,从这条必经之路上离开。
前半段通行还算顺利,只是走到中间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不知发生了什么,四处拥挤推搡,头顶灯光也骤然熄灭,拔高的尖叫声刺痛了耳膜。
一片混乱中,公野圣良忽然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
光线昏暗,他原以为是混乱中谁不小心认错了人,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推翻。
他打开系统地图,被近在咫尺的红色光点一惊,想要费力挣开时,后背又猛地被人推了一把,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时间忽然被拉得极长,但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公野圣良知道代表敌意的红色标记是为他而来,但身体的失重感让他出现了短暂的失神,一时无法思考为什么有人要在这里把他推下水。
冰凉的液体灌入口鼻,水压挤压着胸腔,他从来不知道布料吸满水后那么沉重。
好冷,好重,动不了。
最后一丝空气消耗殆尽,冷水随着呛咳卷进气管,肺叶好似在灼烧。
水波晃晃碎碎,看不清周围的人影。眼前开始发黑之前,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另一幕。
在车站,他因为过度呼吸喘不上气的时候,苏格兰是不是也站在一旁,这样冷漠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