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缆车, 两个人在终点处的椅子上缓了缓。
一个在平复意犹未尽的心情,另一个则是因为腿太软,暂时无法行走。
麦朗突然长叹一声。
“哎——”
“年轻人, 少叹气。”
麦朗往后靠在椅背上, 手伸得很长,绕过陆朝深的背, 摩挲着他的肩膀。
“我刚刚只是在感慨。”
“感慨什么?”
“我也不清楚,”麦朗暗示, “可能是因为太美好了吧。”
陆朝深笑了笑:“也不会觉得恐高了?”
麦朗说:“嗯....还是会有一点, 但我现在已经恢复好了。”
“那就出发去爬山。”陆朝深说着,就要起身。
“哥, 等一下, ”麦朗连忙拉住他,“你确定你不需要再休息一下吗?”
陆朝深听到这话瞬间燃起一股胜负欲。
“不需要了,现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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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点距离Storsteinen山顶不远,登山路程大概有三公里左右。
大部分路都十分陡峭, 稍微平坦的地方全是碎石块,大小不一, 杂乱地堆积在地上, 不穿上专业的登山靴, 一般人的脚还真不一定受得了。
事实证明,两个在体力方面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陆朝深一手拄着登山杖,喘着气, 没忍住科普两句:“冰碛地貌,名不虚传。”
麦朗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 ”陆朝深擦了擦额头上的一些汗,坐着休息,“这路不好走,你背着我你会更难受。”
“离山顶还有多远?”
“七百米,”麦朗看了眼地图,“但都是陡路。”
“行,问题不大。”陆朝深还能接受,“坚持就是胜利。”
“要不,这一段我们就不拍拍素材了吧,”麦朗说,“反正也没有带云台稳定器。”
陆朝深摇头:“不带稳定器是对的。”
麦朗:”昂?“
陆朝深拿着摄像机,科普一些摄影知识,“适当的画面抖动,可以增加登山路的那种崎岖的感觉,观众会有更多代入感,但也不要太抖了。”
麦朗“喔”了一声,“学到了。”
回去就记在备忘录里。
陆朝深补充了一句:“还有,之后你要是去别的地方去爬山,也可以给新来的摄影师这么说,道理都一样的。”
在理解到这句话的全部意思之后,麦朗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
新来的摄影师?
麦朗看起来有点失落,片刻后才闷闷地说:“我不会找其他摄影师的。”
陆朝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能是因为爬山太累,陆朝深的喉咙全用来吞吐着新鲜空气,一直没说话。
麦朗也沉默着,走一会儿又停下来陪他,一黑一白两个小点在坡上慢慢移动,最后终于登上山顶,进入本地最著名的Fjellsta餐厅。
Fjellsta修建于Storsteinen山顶上的一片绿草地上,视野很好,比在缆车上时的视野更开阔。
特殊时间,店里只有稀稀拉拉的一点游客,菜品也只剩下面包蘸土豆泥鱼汤,陆朝深累得没什么胃口,喝了一口咖啡。
麦朗端着菜回到座位上,主动说了第一句话。
“你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陆朝深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准备下一个剧本吧,但我最近也没什么灵感,十一月份可能去瑞典参加电影节,具体还要看家里情况。”
“差点搞忘了,你是编导专业的。”
说起这个,麦朗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对了哥,你还记得那个在游轮上找你要联系方式的女生吗?”
话题转得太快,陆朝深回忆了一下,说:“Cora?我记得她。”
“她后来还有在找你聊天吗?”麦朗问。
陆朝深说:“之前聊了一些专业上的事情。”
时间拉回到半个多月前,当时Cora自称是他的粉丝,他本来是不相信的,一般来说,国际上有什么口碑比较好的电影或者电视剧,观众都不会去关注编剧,只有相关专业的编导生才会。
后来两个人交流了一下,发现对方还真是。
Cora在全美公认的最强电影学院AFI(美国电影学院)就读,按照最初的人生规划,他应该还会去那里进修两年。
AFI和他母校的实力不相上下,有这样的粉丝,陆朝深感到受宠若惊。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一共有三个剧本算是真正的爆火。
第一部《伯爵夫人:contessa》,也就是Cora最喜欢的那部电影,里面是西方人比较爱看的元素,比如鲛人和狼人还有吸血鬼什么的。
国内没什么水花,但几乎是环大陆风靡。
第二部未来奇幻剧集《星光隧道:Starlight tunnel》,主打一个励志热血,群像CP大乱炖,其中的亲情线特别感人,不少影迷在豆拌上发布过千字长评。
现在上架到了国内外的所有流媒体平台,电影版正在翻拍中。
第三部中式民俗恐怖剧集 《骨灰恶化》,灵感来源于家庭变故之后做的各种噩梦,目前被改编成了恐怖游戏,已经被许多游戏博主给测评过。
除此之外,他还写过大大小小几十个原创剧本,作为独立创作者,在业内有些知名度。
“你怎么突然想到她了?”陆朝深问。
“你刚刚不是说到写剧本的事情嘛,”麦朗说,“我就在想,在游轮上都能遇到你的粉丝,你又不抛头露面,应该火爆到一种程度了吧,所以我也很想看一看。”
“小麦,别被旁人所制造出来的假象给骗了,我写的不一定有你想象中那样好。”陆朝深说,“况且,一个故事的剧本大多数时候都是好几个编剧一起创作的。”
只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主笔。
麦朗撇了撇嘴角:“那我岂不是没机会了?”
“有啊,怎么没有?”陆朝深说,“你可以等我不在的时候去看看。”
“好吧,”麦朗吃了一口面包,“也有可能我已经看过了。”
结合《伯爵夫人》的出圈程度,还真有这种可能,不知道麦朗看到他写的这些剧本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陆朝深:“说说你呢,之后怎么打算?”
“和以前一样呗,”麦朗说,“等你离开了之后,去挪威南部待几天,然后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陆朝深:“不去瑞典和芬兰了?”
“这两个国家要等秋冬季去了。”麦朗说,“到时候去追极光。”
陆朝深有点羡慕:“挺好的。”
“还有一个新加的计划,”麦朗说,“我想抽一点时间,来锦城找你玩。”
陆朝深没说话,战术性喝咖啡。
平心而论,他不太希望以后和麦朗再有过多来往。
有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是,他喜欢麦朗,并且这种难以启齿的感情会时常失控,让他做出了很多不符合自身形象和年龄的事情。
也不知道从多久开始,他会把疲惫挂在脸上,会吐露出自己的情绪,会任性,会吃醋,会展现出坚不可摧的盔甲背后,柔软的一面。
如果麦朗是他伴侣,他这样做心安理得,但问题是,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陆朝深最终确定了这一结论。
抛开取向这个最重要的决定性因素,如果麦朗真的对他也有好感,是绝对不会主动把追求者的事情告诉他,更不可能会因为没牵上线而感到可惜。
哪有媒人会爱上新郎的?
最可怕的是,麦朗经常会做出一些各种擦着朋友与恋人的边界线的行为,让他猜不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