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朝深的记忆里, 那段生活并不一直是暗无天日的。
破产后,家里的资产全部被法院扣押变卖,为了维持生计, 陆谦在家附近找了一份工作, 早十晚八,虽然工资不高, 但加上齐颜诗带走陆安迪前留下的一笔钱,勉强够一家人的吃穿用度。
可能是经历了太多变故, 又长期处于一个低水平但稳定的状态, 所有人都被迫,慢慢变得乐观起来。
为了迎接新生活, 陆谦还专门买了一个哆啦A梦的存钱罐。
平时省下来的零钱就存在里面, 日复一日,情况也随着越来越沉的存钱罐,不断变好。
正当一切即将步入正轨的时候,积极的旋律在一个忙碌的周五戛然而止。
陆谦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他的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空荡荡的,仅剩一个发黄的烟灰缸和一沓不多不少的现金。
这一下十分突然, 陆朝深想尽办法, 但电话一直打不通, 微信也联系不上,他只好跑去陆谦之前打工的地方打听下落。
老板一脸惊讶地说:“你啷个不晓得嘞,你老汉儿切外地打工切了撒(你居然不知道?你爹去外地打工去了呀)”
陆朝深在原地愣了很久。
他不知道该相信谁,尽管他一直在麻痹自己, 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没有发生意外,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
就是逃了。
甚至连一张纸条都没有留。
他尝试着发短信给那个打不通的手机号,或许是陆谦一直视而不见, 亦或许是号码早已经被销掉了,所以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回复。
最后一次聊天记录,停留在了陆谦离家后的第三个春节。
【爸,今年你回家吗?】
如今,整整七年过去了,经历的绝望和苦难往往会促使悲观,让人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想。
他对父亲早已经没了任何留恋,但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
陆朝深转身回到BIO RIO,重新找到崔显金。
“Sorry to interrupt you. Could you get in touch with Lance right now. I can't reach him at the moment(很抱歉打扰你,我想问问你现在能联系Lance吗?我这会儿联系不上他)”
崔显金往楼梯口看了眼:“Sure, but isn't he on the second floor(当然可以,但他不就在二楼吗?)”
二楼?
陆谦就在二楼?
陆朝深脑子一空,对崔显金说了一句中文的“谢谢”。
陆朝深的心情十分复杂,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惊讶,过了保质期的恨意,
在楼梯口踌躇了很久,最后还是上去了。
会场二楼人很少,摆着一些自助餐食,有服务员帮着倒酒端杯,一般都是金主和投资人,手上的资源远远凌驾于他们这样的编剧。
扫视一圈,陆谦正坐在窗边的一个咖啡桌旁,旁若无人地玩着手机。
直到陆朝深走近看清他手机上一家三口的壁纸时,陆谦才注意到他。
陆谦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发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朝深....”
陆朝深一句话也没说,坐到了他对面。
他曾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次和父亲重逢的场面,但没想到地点会是在遥远的斯德哥尔摩,更没想到会通过制片人的介绍,以一种如此戏剧性的方式再次见面。
过去这么久,陆谦的脸上只是多了几道皱纹,毫无当年的沧桑模样,梳了一个大背头,戴着昂贵的腕表,身材相比之前管理得更好了,把高定西装撑得很有型。
手指上还有一枚崭新的戒指。
典型的成功男士打扮。
陆朝深的出现比他消失得还要突然,看着好久没见的大儿子,陆谦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来,是为了两件事情,”陆朝深想速战速决,“第一件事情,关于剧本,以后不要帮我找关系了。”
“为什么?”陆谦问。
“你随便动动嘴皮子的功夫,扼杀的可能是无数个新人编剧的梦想,而且我现在也不缺钱了。”
陆谦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知道了。”
“第二件事情,”陆朝深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
“密码是你生日。”
陆谦地心被狠狠拧了一下,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还给你的。”陆朝深说。